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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归梦满清山-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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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她会错了意,又不好直言相驳,便顺水推舟道:“主子娘娘好眼力,这姑娘家世贵重,样貌也是拔尖的。不过天申就那么个玩劣性子,虽说我心里欢喜,可还怕耽误了人家姑娘呢。倒是四阿哥,不论学问品貌,都相配得很哪。”说罢偷眼看看站在苏培生身后的弘昼,他倒是一副若无其事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不禁暗想,这女孩儿果真不对儿子的胃口。
熹妃本来就很想跟富察氏结亲,私底下不但跟马齐的夫人聊过几次,就连对傅恒,也是另眼相看,如今又听我这么一说,便陪笑道:“主子娘娘眼力好,玉妹妹的自然也是错不了。”
皇后闻言一笑,自然明白熹妃的想头。转脸朝屋子里的姑娘扫视了一眼,才开口对身边的首领太监宝柱道:“不是请了八家的格格吗,怎么这里只有七个?”
宝柱吓的一愣,连忙跪下答道:“奴才疏忽,请皇后娘娘恕罪。奴才,奴才这就去查查。”
“奴才来,来晚了,请皇后娘娘恕罪。”还没等皇后答话,门外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弘昼跟着苏培生正站在门口,只好低着头,期期艾艾的去挑门帘,谁成想一个火红的人影,恰巧也从门外去掀那帘子,结果正和弘昼将将撞了个满怀。那小姑娘也不含糊,伸手把弘昼推到一旁,便撩衣跪倒:“奴才镶红旗吴扎库氏,给皇后主子,齐妃娘娘、熹妃娘娘、裕妃娘娘,和怡王妃请安。奴才来迟了,给各位主子请罪。”
站在屋子中间的那些姑娘听到身后的动静,也自动退到两旁,或好奇或不屑的看了过去。
皇后本已沉下脸,可见那姑娘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水汪汪的一对杏眼又是委屈又是气恼的忽闪着,却又不忍发作,便沉声问道:“这是谁家的闺女,怎么跟个愣小子似的莽莽撞撞的。”
兆佳氏往外瞅了瞅,接口道:“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不是镶红旗副督统五什图的闺女,小名叫蓉儿。您瞧她身上穿的那件大红云锦,不还是年前跟着她额娘进宫请安,娘娘赏的嘛。”
“你瞧我这记性,不就是那个给咱们讲笑话的伶俐丫头。”皇后一笑,脸色顿时舒缓了许多,“得啦,起来吧,既然来晚了,就把你上回说的笑话再给我们姐几个学一遍,就当时你赔罪了。”
“谢皇后娘娘。”那小姑娘站起身,又大大方方的福了个礼,才说道,“不过上回那个主子听过了,奴才再说个新的,讨主子一笑。”
“好,好,你个小机灵鬼儿。” 那拉氏并不深究,只笑着点了点头。
那女孩眼珠一转,脆声道:
“话说一个人,竟爱说谎话。有一回他对亲家说自己家里有三件宝:有头牛,能日行千里;有只鸡,每个更次啼一声;还有只狗,能读书认字。亲家听了很吃惊,就说:‘有这样的新鲜事,过些日子我一定到府上看看。’
这人一听可慌了,回到家,便把自己说谎的事儿告诉了妻子。可没成想他妻子倒是胸有成竹,跟他说‘不要紧,我自有办法。’
结果第二天,亲家果然来了。这男人呢就赶紧躲了出去,他妻子对亲家说丈夫一早上京城去了。
亲家就问几时回来啊?女主人答说:‘七八天就回来。’
亲家又问‘怎么能那么快呢?’
女主人道:‘骑了我们家的牛去的。’
亲家说:‘您家那只报更的鸡,怎么大中午的也叫?’
女主人又说:‘它不仅夜里报更,白天听到生客来也报。’
亲家又接着问:‘听说还有能读书的狗,能不能让我瞧瞧?’
女主人这回更得意了,却假装哭丧着脸答道:‘不瞒亲家说,因为家里穷,只好让它出外教书去了。’”
“哈哈哈哈…”
话音还没落,满屋子的人就笑倒了一片。站在她身旁的那些个姑娘,不好意思大笑,都拿手绢捂着嘴,脸也涨得红红的。下头的宫女太监,也全都低着头偷笑,只有立在门口的弘昼,竟呆望着那个一身红装的人儿,眼神却似有些痴了…
“皇额娘这里好生热闹,乐乐可算是来巧了呢。”众人正笑着,却见我的宝贝女儿从门口走了进来。
“丫头,你不是一早跟了你四哥哥去打猎,这么早就回来了?”皇后扶着怡王福晋的肩膀,忍了笑问道。
“其实,皇额娘,其实是四哥哥…”这丫头扁着嘴,卖着关子蹭到皇后身边,才继续道,“四哥哥想早点知道未来福晋的样子,请我来替他打探打探。”
“又胡说!”见她那副不怀好意的样子,我只好拉下脸训道,“一准是你跟四阿哥淘气,被人给送了回来吧?”
乐乐瞧瞧我,并不答话,只讨好似的趴在皇后耳边道:“皇额娘,到底选了哪一个作我未来嫂嫂,指给乐乐看看。”
皇后倒是全不在意,只轻拍着她的手低声说:“这么大的事,那时说定就定了的。最后的主意,少不了还要你皇阿玛做主。”
“是啊。”乐乐懵懂的点了点头,又回身转向身旁的怡王妃,意味不明的问道,“那十三婶呢,是不是要替暾哥哥也挑个中意的媳妇儿?”
“你这小人儿,知道倒的还不少。” 雅柔轻拉了拉她的辫梢,又朝着皇后陪笑道,“暾儿和皎儿,自小到现在,都是皇上惦记着,主子娘娘疼惜着。这婚姻大事,自然也少不得还要劳娘娘费心了。”
“听说,咱们万岁爷早就相中了鄂总督的侄女配给世子,这西林觉罗一家,往后倒是要指着怡王府上发达了呢。”齐妃本来是个大嗓门,此刻却故意把话说得轻飘飘的。
“瞧齐妃娘娘这话说的,无论是咱们家王爷还是鄂督,还不都是皇上的奴才,这谁指望谁的事,又从何说起呢?”虽是当着皇后的面,雅柔也并不示弱,大大方方的回敬了过去。
齐妃却似乎并没有反驳的意思,伸手拿了桌上的茶盏,便不再搭话。可乐乐却突然插嘴进来,冲着雅柔,没头没脑的道:“乐乐也替十三婶高兴呢,祝愿二位哥哥,必能讨得如花似玉的新娘。”然后仿佛混不在意的朝着那群格格扫视了一眼,又恍笑着冲皇后一福,便转身出了暖阁。
“这孩子一向都大大咧咧的,今儿是怎么了,怪里怪气的。”微一沉吟,皇后似乎觉得不对,又向着我道,“玉妹妹待会儿可得去瞧瞧,难不成是谁给了咱们家格格气受?”
“主子娘娘就别为她操心了,这个小东西,多的是花样,估计过会儿子也就好了。” 我一边笑,一边不以为然的应承着。
……
等回到梧桐院,已是午后光景。本想对着宝贝儿子,好好的打趣一番。可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动作迅速的换过衣服,追着人家姑娘的马车溜出了圆明园。
看着身后的丫鬟奴才们一个个忍俊不禁的样子,我也只好一笑了之。毕竟,从小到大,我关心的只是他不要想得太多,做的太多,能在这座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还能存着一份平和快乐的心境。至于会坏了多少规矩,又有多少的不合时宜,就干脆随他去吧。
挥退了众人,信步走上临着后湖的一座假山,隔着一顷碧波,远远望见对面的杏花春馆,吴王采香径,失路入烟村,正是一派迷离雅致的烂漫不绝。
右边的涵月楼①,是建在后湖上的一组水榭,水光天影,交相辉映,正应了范仲淹的那一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旁边的涧阁②,外檐上悬挂着皇帝亲书“欢喜佛场”,依旧是诵经礼佛之声不绝于耳。其实胤禛一向很喜欢到这里来拈香,然后到二楼的阐室里小憩,有时随意的写上几笔,有时就在这清净之地参悟他心中的万象空灵。
心中一动,一个荒诞的念头跃然而出。如今我,若是告诉他,透过那一片烟雾缭绕,我却只窥见天申春心摇曳的少年情愫,不知道他,又会作何感想呢?
“乐乐你看,这本《樊南甲集》③,可是我从阿玛的书斋里偷出来的呢。”一个少年的声音忽然从脚下传来,隐隐透着兴奋。
“让世子费心了,这么金贵的唐代孤本,我可受不起呢。”隔着脚下横斜的山石,看不见人影,只觉得乐乐的声音,竟是出奇的冷漠。
“你这是怎么了,前两天不还跟我说喜欢李义山,如今好不容易找来了给你,怎么又别扭上了?”那少年似乎愣了一下,却依旧是好言相劝。
“别扭,怎么会呢?”乐乐突然呵呵一笑,可听在耳中,却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酸楚哀凉,“世子大喜,就快要娶新嫂嫂过门了,只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你是听谁说的?”走了调的声音,让我的心也不由得一紧。
“世子别急啊,这圣旨保不齐就在路上了。”依旧是笑意盈盈的话语,只是从乐乐的嘴里吐了出来,听不出是发泄还是自嘲。
“原来,你竟是这样想我…”沉郁的叹息,自那少年的胸中倾泻而出。
“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乐乐的声音忽然断断续续,渐渐的,恍若低声地饮泣…
呆立了半晌,又是一声低低的叹息:“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一下子恍然大悟,赶忙下了台阶绕到那假山之下。
可四下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初春的风声,被揉碎在缠绵的日光里,吹过满院的梧桐,惫懒的枝丫,仿佛惊鸟的翅膀,在半空中瑟瑟抖动。
如果,不是那本半旧的《樊南甲集》斜斜的躺在地上,我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大梦了一场。
蓦然回望,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疏松大意。原来早在皇后那里,乐乐的笑容下埋藏的,本就是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①涵月楼:即为圆明园四十景之上下天光。
②涧阁:即为圆明园四十景之慈云普护。
③《樊南甲集》:李商隐自编的骈体文集,分《樊南甲集》、《樊南乙集》各20卷共832篇,现已失传。
………
大家一定看得出跟乐乐在一起的那个少年是谁,所以我就不明说了。就算是两个不幸的孩子,生命中一段美好的过往吧。
不要拍偶啊!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也没想出到底该怎样庆祝一下自己写文一周年,所以决定从今天开始,到4月23日,每天都更新,也许一章也许半章,希望各位亲们喜欢。
碧城三首(其一) 李商隐
碧城十二曲阑干,犀辟尘埃玉辟寒。
阆苑有书多附鹤,女床无树不栖鸾。
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
若是晓珠明又定。一生长树水精盘。
锦瑟年华
作者有话要说:长干行 李白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指婚的圣旨,终究没有落在弘暾的身上。不是因为某种人为的抗争,但却比抗争来的更加彻底。
肺结核,当时的人们还称之为痨病,但我至少清楚的知道,这种在二十世纪初还无药可医的顽疾,放在雍正五年,绝对是令人谈之变色的。
皇上把太医院的大夫派去了一个又一个,可每次回来的答复,都是“仍需调养,未见起色”。十三倒还是一如既往的上朝办差,只是在私底下婉拒了皇后想给世子指婚冲喜的意思。瞧着他淡定坚决的眼神,脑子里竟然冒出一个怪怪的念头,如果弘暾,真的不用去娶那位西林觉罗家的小姐,那么他的病,是不是就可以好起来了呢?
可惜事情,经常不会按照人们期望的轨迹前行。就在皇上下旨把鄂督的侄女赐给弘皎的第二天,十三竟然告了假,王府里透出的消息是:世子病危了。
“额娘,我想去看看弘暾哥哥。”一回头,是乐乐突兀的立在门口。
刹那间,我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静静地望着她,满心的空白。
“额娘,听说弘暾哥哥病得厉害,四哥哥和五哥哥也都放心不下,可又抽不开身,所以,让我替他们去瞧瞧。”乐乐走近了两步,小心翼翼的斟酌着字句。
我看看她,回手抽出那本李义山的《樊南甲集》,一声不响的撂在了桌上。
她的脸色一变,陡然涣散的眼神,仿佛是那刻意隐藏了许久的情绪,在瞬间碎裂了一地。
我忽然希望她可以大吵大闹,或是昏天黑地的哭上一场,这样,该忘却的就会忘却,该隐藏得也会隐藏起来。
其实,在那天之后,我就曾无数次的想和女儿好好的谈一谈,很想告诉她,有些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我们应该根本就不该让它发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终究抛下了这个念头,而是犹如蛊惑般常常臆测,两个少年之间,会有怎样的过往。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童话里的故事,我从来都当作是童话。只是有一天,我看到升腾到半空中的泡沫,原来,在它幻化作空气之前,还会有一种清澈澄莹的美丽。
“额娘,我想去看看弘暾哥哥。”不知何时,乐乐已经拉住了我的胳膊,把头埋在了我的怀里。
“你去做什么?”我不想,但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额娘你看,他在这个世上听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总不该是没头没尾的,对吗?”她忽然笑笑,声音也一如往日般甜美轻快。只是一低头,却似有什么滴落了下去,溅在青砖的地面上,泛起一点点虚妄的水花。
“好吧,我去回了你皇阿玛,然后带你过去。”我抬起头,飞快地答应下来。
心中却是一阵一阵的刺痛。从懂事起,这是我第一次见她流泪。
交辉园坐落在圆明园的东南角上,北面的院墙与圆明园只有一墙之隔。当初圣祖皇帝赐了给十三,却没有播下太多银两修整。直到雍正元年,胤禛才从藩邸拿了自己的梯己银子,亲自安排了工匠,建成如今的模样。
园子的大门坐北朝南,门上的下人远远见是宫里的轿子,便一溜烟的飞报进去。饶是我叫苏培盛催促着轿夫们快走,还是在门口被十三挡了个正着。
去了朝服,允祥只穿着一身藏青的夹袍,本来就不胖的身板,越发显得瘦弱单薄。见我正要迈步进门,竟堵在门口,一撩袍子跪了下去。
我吓得往后一闪,赶忙问:“你这是干什么?”
“恭请裕妃娘娘回銮。”话语冰冷,羸弱的脊背顿时在眼前隆起一座孤傲的小山。
碍着周围的众人,我又不好直接去扶他,只得一边给苏培盛递了个眼神,一边道:“怡王这是怎么了,皇上就让我来瞧瞧世子,你总不能堵着门不让进吧。”
“那就请娘娘代奏皇上,暾儿病体渐愈,请主子放心。”十三甩一把甩开苏培盛伸过来的手,低垂的额头几乎碰着门槛。
我正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乐乐却从身后钻了过来,走过去拉了他的袍袖,甜甜的叫了声“十三叔。”
“公主,公主怎么也来了?”十三微一怔忡,可到底还是直起了身子。
“上回十三叔不是跟乐乐说过,只要我想来,什么时候都行,怎么今儿个,就反悔了呢?”乐乐顺势迈进门里,顺带理直气壮的诘责着。
“暾儿正病着,公主金枝玉叶,该是知道这轻重厉害…”十三皱着眉,语速低缓。
“这就不劳十三叔费心,乐乐不用人伺候,自己认得去抱朴轩①的路。”小丫头不等他说完,就径自绕过照壁,一溜烟儿的没影了。
我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回身交待小乔让她带了所有的下人们先回去,然后才冲着一脸懊恼的怡王爷道:“没规矩的那个,已经进去了;剩下我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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