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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本座跪了-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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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帘出了行帐,嘱咐立在两侧的侍卫:“去,帮我拿一副雕弓箭囊来,再牵一匹小母马给我。”
她并不擅长马上之术,只是心有所向,神而往之罢了,体会一把这最原始最粗犷的英雄之争,拍个手鼓个掌图个好眼缘,没必要亲自披挂上阵,免得出糗丢人。
蹬鞍上马,一手攥着马缰,她俯下身轻轻抚着小母马的马鬃:“吶,我先和你依偎一把,一会儿定要听我的话,咱们远远跟着便好,不可以出头去争个三四五六”
马儿甩了甩尾巴,耳朵迎风一动,长长打了个马嘶,它撂了撂马前蹄,隐着兴奋难耐。深出一口气,姜檀心啾了一声,马腹一夹,身下坐骑朝围场方向蹿了出去。
旭日高升,长空如洗,擂鼓金角齐鸣,狩猎大典已然开始。
所谓哨鹿,便是依着阳鼎山的地形和猎物的分布,由大臣率领士兵合围靠拢的包围圈。士兵头戴鹿角面具,隐藏圈内秘林深处,吹起木质的长哨,模仿雄鹿求偶的声音,雌鹿闻声寻偶而来,其它食肉野兽也会紧随其后,为食而来,待圈子野兽密集时,再由行猎的队伍冲进包围圈大规模围射。
姜檀心骑着一匹毛色枣红的小母马,随行在大队伍的至末,本想悠哉悠哉的慢慢晃到行猎的林子,却忽略了一点要命的东西:前头马队策马奔腾,气势如潮,可马蹄扬起一阵阵草屑灰,跑得慢的人只有吃灰的命!
用手背挡着口鼻,她依旧觉着风沙眯眼,眼前好好的碧空阔原蒙上一层薄灰。
眯着眼睛环顾四周,不远处一匹奇怪的马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
或许,并不能全算是作是马。
那一匹高头大黑马,它四肢健硕,毛色炳辉,但却只有马蹄子露在外头,马身被一个四四方方的笼子给罩着。笼子外罩着一层暗红的毡毯,挡住了迎面扑来的冷风沙尘。
一声鹰唳盘旋与空,阿海平翅低翔,它的嘴里叼着两只死去的野兔,朝着大黑马掠空而来。
一松口,它把口里衔着的猎物扔进马尾后拖着的一只大竹筐里,随后威风赫赫的立在马笼子上一动不动,远远望去像一尊屋脊兽吻,气势万钧。
姜檀心抿了抿想笑得唇,某人这个主意虽然不错,与众不同标新立异,还不用吃灰,可那个马笼子她横瞧竖瞧,怎么瞧都透着一股蠢劲儿。
偏了偏手,她信马由缰,由着小马撂蹄儿来到了戚无邪的身边,隔着帘布姜檀心倾了倾身子,笑言道:
“督公好智谋,想来今日围场的野兔要尽亡您手了,哦,对了,若评一个孰人衣服最整洁无尘,那您也是准拿的彩头”
“睡了张牙舞爪,醒了伶牙俐齿,本座不来同你计较,你反倒自己送上门来?”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撩出帘外,挡开几分遮挡之布,戚无邪隐在阴影中,嘴角一抹习惯的勾挑,眼角处风情万种,鬼魅横生。
“胡、胡说,怎么会张牙舞爪,我一向很安分”
成功被转移话题,姜檀心将信将疑的辩解,前一刻还在挪揄他的利索口齿,此刻有点犹豫结巴
“果真?那你同本座解释一下,什么叫‘终于找到你了,随我回家’?”
杏眸圆睁,面色呆滞,她心里突得一跳,脸颊唰得窜起绯红,有些结巴道:“我、我还说了什么?”
将其神情收之眼底,戚无邪甚是满意,好整以暇,云淡风轻:
“你未娶,我未嫁,你这辈子娶不了,我半生恐也难嫁,独酌无相亲,缘是同类人,何不就此对食成婚?戚无邪……我姜檀心娶你可好?”
话毕,狭长的凤眼促狭飞起,笑染盈眸,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挑着猩红的帘布,将天地一划为二,天地为媒,雪山为聘,他像是待嫁的新娘,娇羞万千的挑起额上的红盖头,与执手一生的良人情深凝望。
姜檀心呼吸已停,险些从马背上栽下去,耷拉着眼皮突突直跳,她咬牙切齿,阴测测道:“你无耻!”
“你说娶我,究竟谁无耻?”
他眼中笑意如鸩毒入酒,危险却令人欲罢不能。
她恨恨别开脸,白皙的脖颈至上,是早已红透的耳根,恨骂一声“死太监”!
垂着头暗叹自己不争气,明知道他是宦官,即使他口中挑衅有能如何,为什么不能坦然还击,还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妮子一般羞赧扭捏,简直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姜檀心勒转马头,一言不发,更不敢看他一眼,只挥动马鞭朝着行猎的林子落荒而逃。她望向前头行猎的队伍,发现他们已冲入围场林子。
栖身飞鸟被惊起,野兔从林子四窜而出,不等照着清朗的阳光,已叫无情的利箭牢牢钉在了原地。
姜檀心远远望去,依稀能辨出几个人,冲在最前头的明黄蟒袍的拓跋骞,看来皇上已经接见过了蒙古王,放了他过来行猎。
她怕他借机脱离监视的人,向京城来的暗探私相授受,故决心亲力亲为,跟着他也一路盯紧他。
*
喝马前行,一路尾随,她方策马入林,前方就传来了雀跃的高呼:“有黑瞎子,太子爷,那边有黑瞎子!”
姜檀心闻言伸长了脖子向前远望,可惜林密叶繁,只能看见人影绰绰,并不见所谓的黑瞎子。林场有熊是十分难得的事,几十次围猎可能才勉强碰的到一次,所以一般将它视为此行的祥瑞,谁能猎杀此物先给皇帝,就能得到最高的封赏。
果然,下一刻便是拓跋骞的高声大笑:“好!给本太子围起来不准叫它跑咯!”
侍卫们纷纷滚鞍下马,横刀在手,以血肉之躯铸起人墙,将一只通体灰毛的黑熊围了起来。他们脚踩高靴,身负八十石的强力射弓,箭囊挂在马腹背上,手中握着匕首,双腿并肩而立,对着有些狂躁的黑熊慢慢逼近。
姜檀心赶来的时候,猎熊的包围圈已经很小了。
但见拓跋骞立在马蹬上,膂力强劲得拉开一张鞘木宝弓,箭搭弦上,他挽弓如满月——瞄准后,他低吼一声,手劲儿一松,箭破空而去,疾风在侧,直直射瞎了黑熊的一只眼,这下成了名符其实的半瞎子。
黑熊吃痛怒吼一声,声震山林,林间叶动树摇,饶是身经百战的皇家护卫也不由抖了一抖,脚跟不自觉的往后挪动。
拓跋骞啧了一声,眼中升腾着征服的火苗,他重新抽出一支箭,这次是瞄准熊的心口方向,决心一击毙其命。
这是一场独猎的围兽之斗,有一帮武艺卓荦的侍卫保护,拓跋骞更是信心满满,狂傲不止。
风过箭翎,嚆矢破风,箭头像是坠入柔软沙地,不闻血肉撕裂之声,不见鲜红爆出之血,它似乎只是一枚绣花针,不痛不痒的插在黑熊的皮毛浅处,够痒,却不够疼。
黑熊起先一愣怔,低头疑惑得瞧了瞧腹上的“不速之客”,突得一声吼叫,震动山林!
熊双目赤红,它盯准了拓跋骞扑去,踩着地动山摇,一掌拍飞了挡在身前碍事的侍卫——人如风中破纸鸢,吐尽一口鲜血,爆目而亡。
众人神色开始变化,由青转白,由白变黑,目色中是掩盖不住的恐惧,这熊似乎是一头母熊,它的孩子应该藏在这林子的周遭,所以才会这么殊死相搏。太子见危险逼近,腿肚子有些发软,可背脊还是硬着的,他从靴掖里抽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横刀在胸,决定与熊一较高低……
“太子爷!快闪开啊”
眼瞅着黑熊扑去,扈从们纷纷高声叫喊。
拓跋骞本以为自己足够勇敢,可真当那庞然大物欺身上前之时,理智拗不过胆怯,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他便矮身蜷缩,朝树根侧就地一打滚,堪堪躲过一击!
抬起头一看,却没想到这黑熊俨然已经越过了他,向后边儿几丈外的姜檀心扑了过去。
扈从皆是一身冷汗,他们上前扶起拓跋骞,将他藏在了身后,待定睛一瞧,姜檀心纤小的身子在黑熊跟前更是如同一粟。
相救已是不及,扈从们纷纷别过眼睛,不忍看这血染林场的画面。
比起拓跋骞,姜檀心傲骨得多,她蹙眉冷眼瞧着,背脊稍稍弯起,只待熊扑来的一瞬,闪至它的身后再行图之,巨大身躯转瞬即到,姜檀心如绷弓之弦,一触即发。
出乎意料,不等她躲避出手,黑熊俨然一下巨大的吃痛,它腹前的那支箭矢不知怎么的,尽数没进体内,殷红的血慢慢渗透,将灰色的毛染成了暗黑色。
哀痛的嗥叫,滚落在地,此时一顶猩红的布笼子从天而降,恰好罩在了它的脑门上!
是他?!
姜檀心迅速扭头,本以为会见着一袭红衣魅惑万生的修罗阎王,却不想来者另有他人。
来人戎装盔甲,腰跨马背弯刀,脚踩虎头战靴,萧萧松下之风,眉心攒着一点戾气,五官却周正俊朗。他是闺中秀女心中认定的良人佳婿,比起戚无邪那种刻骨三分的阴鸷绝色,他更像是人世间至纯至阳的铁血男儿,有着沙场磨砺,更添沉稳魄力。
他是马渊献,马嵩独子,西山锐键营的都统总兵,管带京畿重防勤王之师,文武双修,卓荦大端,年轻有为还依然勤勉低调,故甚得拓跋烈的喜爱。此番阳鼎山春狩,更是钦命其为随性护卫长,负责皇帝全部的安全事宜。
马渊献骨子里就是个射虎杀熊的猎手,透着一股威震三军的肃杀之气。
一匹高头大马之上,他立身马镫,手指间扣着三支箭矢,齐齐搭上强劲射弓,轻松挽出一轮满月,面色俊逸,神情肃然,他一放手,只闻箭声不见其影,待再看,三支箭已经牢牢插入黑熊腹腔,纹丝不动。
马渊献嘴角一松,低呵一声,手掌往后猛拽。
姜檀心细看之下,原来这三支箭的末梢都绑了一条细线,怕是箭镞上也有倒钩子,他策马回奔,手中韧丝牵扯镞头,像三柄钢刀,在黑熊的肚皮上拉出三道血口子!只等黑熊晃晃悠悠的站起,腹腔的肚肠心肺一股囊的掉了出来,稀稀拉拉的落满地,顿时一阵腥臭之味铺天盖地而来。
庞然大物似泥足巨人,睁着渐渐混沌的眼眸,轰然倒地,压碎了血肉模糊的器官肠子,一时遍地是血,恶心入骨。
姜檀心胃中泛起酸水,勉强压下不适,她往后退了退,想远离这片血渣肉末,岂料身后有一双手将她拦腰捞起,天旋地转之后,她身已在马背之上,后头的人胸膛微凉,若有若无的抵着她的脊背,一股熟悉的冷香幽然入鼻。
艳红繁复烫金袖口里,是戚无邪苍白修长的骨手,他勒转马头,对上了后头的马渊献,掐着阴阳怪气的尖利公鸭嗓子道:
“劳烦出手”
皱着眉头,马渊献看了看戚无邪身前的姜檀心,心中不免惊疑:本不知这里出了大事,戚无邪如何听到?还教给自己这样狠毒的杀熊之法,果不然是东厂活阎王,信手捏来就是至恶血腥。一里之外奔赴至此,他只捞上一个小太监上马,却将救主之功让给自己,这不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轻夹马腹,戚无邪噙着一抹自是无情的凉薄笑意,似是看穿了他的疑惑,好笑道:
“不用多想,只不过是你家姐妹太过聒噪,浪费本座东厂的米食不说,还成天吵嚷着不安分。她杀太子,你救太子,功过相抵,麻利着带她走,本座一眼都不想再见着这个女人”
稍一偏头,他嗅了嗅姜檀心脖颈处的裸露肌肤,轻笑一声:“熊血不若人血清香”。
言罢,也不管身前的姜檀心同不同意,他策马徐行,气势凌然,傲视无物的潇洒离开。
马渊献心高气傲,何从受过这样的冷眼讥讽,不由攥起了拳头,他冷哼一声翻身下马,踏着一地血肉站在了熊尸之前,下令道:“你们先护送太子爷回营,剩下的交给我了,李达你也留下收拾”
“是!”扈从纷纷捧手应命,护送太子上马,一骑队策马离开。
留下的李达是马渊献的心腹侍卫,他奉命留下去切下熊掌,处理熊尸。
他一脚踏上熊的胃袋,踩爆了囊皮,流出一片血红囊水,不想也踩上了一块坚硬的物什“咦,这是什么?”
他低头看来,用刀锋剥开黏稠的液体,一块暗黄的长条块印入眼底。
这是……金条?
李达吃了一惊,慌忙捡起,入手的重量更加确定了此物的价值,他笑跃眉梢,腾出一只袖子不断地擦拭着金条上的血污,直至晃眼的金色入目,嘴角也快要咧到后脑勺了,他兴奋的将金条放进嘴中,用牙齿一咬……
面色渐渐僵硬,一点点凉意从脊背攀上脑后,浑身止不住的鸡皮疙瘩。并非不是真金,而是金条背后的字——宝景三十六年 府制
马渊献见其神色铁青,似是撞鬼一般,不免蹙眉相问:“李达,怎么了?”
“马、马都统,您快看这块金条!前朝宝景三十六年的府制官家金条,是当年大周朝丢失的那批和谈金啊!”
李达挥了挥手手中的东西,声线颤抖。
噫得一声惊诧,马渊献倏然醒悟,他立即滚鞍下马,霍然上前一把躲过了李达手中的金条,死死盯着金面儿上的字,思忖有顷,才方冷笑开来道:“有人为你冤,有人为你死,多少人为你抛良知,灭人性,遁隐世间十余载,如今终于肯现世了!”
眸中冷意刻骨,捏着金条的指骨微微泛白,力道千钧,空中一抛而后牢牢接住藏入腰际,感受着金子的沉淀分量,马渊献牵过马头,朝手下道:“此事噤声,如敢泄露,杀无赦!”
侍卫心悸未定,捧手的手也微微颤抖:“是,属下不敢。”
*
傍晚天昏,长天一色,原上的碧草风偃弯身,两人一骑的马踏过繁盛的高草堆,马身投下的狭长的影子,被冒尖儿草划割成零碎的几块,懒懒洒洒与水露混在了一块儿。
“督公是来救我的?”抱着马脖子,把玩着深褐色的马鬃,沉默许久的姜檀心似是不甚在意道。
“嘁,好真大的面子,本座不和马渊献抢这个功劳”凉薄之声,携着悠悠冷香传来。
摇了摇头,杀熊的是马渊献,可千钧一发之际的那颗紫檀佛珠才是救她的东西。尤记方才生死一线,若非他飞掷一物打在熊腹的半截箭身上,让黑熊吃痛转移了注意力,她怕是早已命丧当场了。
“督公莫要谦虚,不妨让我数数你的手钏珠子,这么糟践法,不知道还剩下几颗”
戚无邪一手攥着马缰,一手持着珠子垂在身侧,他手一抬,佛珠晃晃悠悠地出现在姜檀心的面前,因为少了几颗,显得更加松垮。
“一百零八颗,一百零八种烦恼,本座若为你掷光所有佛珠,岂不是悟禅为佛,六根尽消了?阿弥陀佛,原来你是本座的渡劫之人”
“我可不敢当,不曾想督公也有烦恼,您衣食无忧,权柄无双,除了讨不了老婆生不了娃娃,这世上还有谁比您活得潇洒?”
风轻一笑,凉薄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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