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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余孤剑话平生-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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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离很清楚墨馨的存在既能促成他的剑道,也是阻碍。不阻止,不惧怕,每一把剑都有自己的傲气,而他是个剑客。
  如果墨馨死了,他可以将自己的一切交付于剑道,但那是以后的事情。
  在旁人看来楚离的情绪太淡了些,他的面容上甚至没有哀痛,冷的仿佛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对旁人来说那的确是不重要的人,死去了,逝去了,都不会影响他们什么。
  唯有靠自己。
  楚离冷静下来,“五年之后我自有办法就她。”抬眸冷冷看着有些意外的老大夫,破天荒重复了一遍。后者沉吟片刻,叹道:“难。”
  “庄主,有人送来拜帖。”门外有小厮来报。萧沐阳顿时不悦:“混账,谁让你闯进来的。”小厮犹豫道:“他们让属下带一句话。”
  “说。”
  开口的是楚离,他莫名想起了曲青舟离去前那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他说邙山有碧血幽昙,奉曲先生之命带了薄礼。”“完了?”萧沐阳疑惑。小厮点点头。
  “碧血幽昙……碧血……”老大夫紧紧皱眉,神色有些惶惑,喃喃的道,“难道他们真的有……”
  楚离有些了然,这想必就是曲青舟手中的筹码。那所谓的薄礼,定是个十分让人心动的饵,至少让他不得不接受。
  屏翠轩左右两面皆是竹窗,正堂上没有悬挂字画,只有一副竹雕,雕刻的是易水。
  茶的香气还没散,小厮领了二人进来。
  左侧一人神情倨傲,手里捧着一个锦盒。他看上去四十多岁,身形高挑,颧骨略高,眼窝深陷,嘴唇呈现出深深的紫黑色,就像是身中剧毒。他的眼睛是黑色的,但好像每动一下眼珠,就从中闪过一抹绿光。
  楚离的目光一掠而过,落在另一人身上。
  这个男人并不年轻,他浑身上下穿着极为考究的暗纹织锦,眼睛呈现浅棕色。看上去很普通,从头到脚都十分干净。
  太干净了。
  仿佛从心理到现实都是一尘不染。
  他的身上仿佛有种诡异的吸引力,让人的视线再也挪不开。前来奉茶的仆从不自觉瞥了一眼,目光之中,便有些迷茫。
  楚离见状蹙眉,放开剑意。
  屋子内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可见的霜白从空气中蔓延,瞬间让那仆役如浇了盆冷水似的,清醒过来。
  剑意一触即收。
  那托盘上的香茶,却还是热腾腾的,丝毫没有受温度的影响。只余下遍地霜花,久久不化。
  如果对方识趣,应该也收回那诡异的气息。但前提是武功达到了收发自如的境界。男人微微一笑,“在下厉初云,学艺不精,还请庄主见谅。”
  这倒不好怪罪了。
  厉初云手里并无兵刃,他却能看出他用剑。
  楚离挥退了仆役。看着他的目光冷漠明亮,“你的剑很有意思。”
  厉初云道:“庄主亦然。”他的笑容有些遗憾。作为剑客,不能在遇到对手的时候倾力一战,当然遗憾,哪怕对方的武功更高。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立刻释然,“此次奉了我家主人之命,特送上造化丹一枚,还请庄主笑纳。”
  楚离直到此刻,心中一松。
  来之前老大夫就说过,碧血幽昙乃是一种毒草。吸收瘴气长达百年才会开花片刻,花香遇水而化,所得结晶极为珍贵。以此为药引,炼制出的造化丹可延寿十年。
  人生有几个十年?
  连老大夫也坦承,此药夺天地造化之功,服下它,墨馨的身体绝对能够撑过五年。
  楚离心生慨叹,对曲青舟多了几分好感和古怪,因为他偏生又知道这是那人的计策,“代我多谢你家主人。”顿了顿,缓声道,“他日有隙,楚离定当拜会。” 
  明知是坑,还不得不往里跳。
  看来这一趟是不得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矫正了。。。存稿箱太傲娇了… …
  因为是手动发文,之后的三章存稿箱可能会发在这章之前,我尽量在发文当天修正,来不及找不到文看的同学在这一章的页面点“上一章”试试~
  虽然迟了,还是道一声中秋快乐!
  同时,还有国庆快乐!~
  

  ☆、第三十六章 情苦

  炎炎夏日即将过去,德馨山庄内又响起了淡雅的琴声。
  琅轩水榭里,凉风从竹窗透入,搅乱了满室遗香。呢喃着抚上佳人的指端,随着那琴弦微颤。
  一身素雅鹅黄长衫,一声幽幽叹息。
  “少夫人可是累了?”
  接过侍女奉上的香茶,墨馨摇摇头。自从服下那造化丹她的精神好多了,面色上的一点苍白也被胭脂水粉盖住,“少爷呢,还在闭关吗?”
  侍女点点头:“已闭关半月有余,少夫人可要去看看庄主?”
  “算了。”墨馨停下琴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她挽起的发髻上只有一只檀木簪子,雕刻着欲火睥睨的凰,脑后一缕发丝绕过颈子垂落胸前,她出神地看着那飘飘杨的乌发中一根银丝。
  这些日子连咳嗽也少了,那丹药确是灵验,就是不知能延命几何。
  她早已看开,也当然知道她的少爷不会在乎表象容颜,只是终归遗憾。她是个聪明的人,楚离练剑十余载,两次闭关都是外出之后,耳濡目染她便明白了。这德馨山庄终究不是他长留之地,早晚是要离开的。
  这段日子,墨馨除去修身养性,便是缝制了不少衣衫,月白、墨绿、淡青、湛蓝……她教给了伺候自己的侍女如何刺绣出逼真的绣品,就是担忧有一天她不在了,楚离会不习惯。她自然是知道楚离喜白好洁,所做的衣服里也是月白居多。
  她习惯了等待,也习惯了为楚离张罗什么。
  所以楚离闭关结束那日,人人都在为山庄一夜素白,处处挂雪凝霜而惊异的时候,墨馨已经走进了静室偏厅。
  楚离在洗澡。
  静室之中每日都有热水,但出关之日沐浴已成了惯例。
  “你来了。”
  闭关之后的楚离浑身多了一股让人心惊的淡漠,但在看向墨馨的一瞬间,又消失不见。墨馨微微一笑“好多了。”取了一旁木架上的澡豆和布巾,楚离见了,目中首次有些尴尬,他抓住在肩膀上滑动的柔夷,“莫要着凉,让旁人来便是。”
  墨馨低低一笑,“他们都在看奇景呢。少爷明天起来,说不定梅花都开了。”她狡黠地放开手,“好罢,少爷自己来。”楚离方松了口气,她便端起一旁堆满红色花瓣的花篮,绕到前面,“这样总不会着凉了罢。”
  这大概是楚离有史以来洗的最快的一次,事实上墨馨是来送衣服的,楚离窘迫的样子是自童年后再没看到过,让她不自觉想要捉弄捉弄。当然,萧大总管看到被洒满红色花瓣的浴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就不一定了。
  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身月白长衫恰到好处地被封腰收紧,衣服上绣着的烟岚也被主人穿出几分锐利,那图案在广袖处却浓郁起来,更透着冷清。
  待墨馨亲手将楚离的长发用玉扣束起,天色已近晌午。
  “少爷真是长大了。”
  站在楚离身后,看着铜镜里少年隽秀的容颜,墨馨慨叹。在镜子中对上她欣慰的目光,楚离看了一会儿,平静道,“等我五年。”
  墨馨淡淡笑了笑,“好。”
  距离从苗疆回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院子里的冰霜一直到晚上还没有融化。如琼枝玉树,泛着寒气。
  楚离让人在墨馨的房间里烧起火盆。
  火光映得脸颊红彤彤的,握着她冰凉的手,楚离默运真气,见女子眉心松开放松下来,等到她真的睡着,才掖好被子起身离去。
  院子里,已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着。
  比起两个多月前,男人的面貌柔和了一些。他一身玄衣站在那儿不知多久,琥珀色的目中流露出几许怅然。
  “你来了。”
  楚离丝毫不觉得意外。幽篁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联系的方法,自然是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男人上下打量他一眼,叹道,“你见到了他。”
  “你的剑道又精进了一些。可惜,还不够。”
  幽篁叹息。
  楚离并未说话,只道,“我已取到五色云石。”幽篁点点头,就见半刻之后,萧沐阳已取来了古剑白露和另一个锦盒。五色云石的光华照亮了前庭。
  萧沐阳欲言又止。
  楚离静静地看着:“重铸此剑需要多久?”
  “不知道。”
  楚离目光一冷,抿紧的唇线显得格外冷硬。幽篁摇摇头,“五年之内可成,到时老夫会派人通知你。”他目光炯然地看着楚离,“熔炼古剑非同小可,若要将它不损灵性从白露中释放出来,老夫需要去寻上古一处铸剑的地宫。”
  临走之前,幽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须知人力有时尽,天地高远,而剑道真意就在其中。老夫话了于此,你好自为之。”这一次,楚离已能清楚地看到幽篁的身法变幻。几步之后,对方已在百丈开外。常人看来,就仿佛一瞬间消失在阴影当中。
  “少爷,他若一去不回……”萧沐阳忍不住道。
  楚离摇摇头,并未说话。
  幽篁是成名千年的剑客,他的无情剑并未完满,但能练成那样凛冽的剑法,绝不至于失信于人。
  人如其剑,剑如其人。
  这次闭关,楚离已将重楼霜降完善到了极处,他很清楚剑道已陷入瓶颈。一如一年之前,他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又如很多很多年前,秋娘去世前夕执树枝练剑的自己。
  “入秋之后我要出门。”
  萧沐阳愣了愣,想说什么,终究只应了一声:“是。”
  门内披着外衣的女子心头一酸,白皙的手指捂着嘴巴,泪珠儿冰冰凉凉沁得她的手也凉了。即便明知楚离剑术高强,心中却如何也止不住担忧。这泪水中,又有几分是期望成空的苦涩?
  情之一字,当真甘如蜜糖,也苦若黄连。
  她爱上了一个剑客,自然也要忍受那无尽的寂寞。作为女子,她只窥探到冰山一角便已近窒息,即为倾尽一生也抵不过三尺青锋而难过,也为楚离所承受的一切而惊叹。待到最后已不知在为谁而哭,只觉得泪水流到了心里,也苦到了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闹市

  天空泛着浓重的铅灰色,风却是凉爽的很。
  街上贩夫走卒吆喝着生意,有那愁眉苦脸的书生拿着几盒胭脂问着价钱,也有出手大方脚步虚浮的豪门公子。秦淮两岸花楼无数,河中游船如织,更有奏着靡靡之音的画舫你来我往,嬉笑之声不绝于耳。
  夏末初秋,天气更是多变。
  没过多久,风逐渐大起来,卷起落叶。滚滚雷音如同低沉的兽吼一连串从天边而来,积累了好几天的雨水倾泻而下。
  花街之外的青石板路响起轱辘滚过的声音,行人一窝蜂地跑到卖雨伞的小贩摊前,举着伞的则一脸庆幸。
  街角缓步行来一道身影。月白的衣衫上那烟岚也带着几分锐利,广袖低垂,规规矩矩地呆在伞下,分毫没有被冷风所影响。地面的雨水在缎面的靴子踏上去之前迅速分作两侧。他执着一柄普通的油纸伞,面色平静的仿佛这场大雨并不存在。
  他的腰上有一柄长剑,普通的长剑。
  湿冷的阴雨让街上迅速空荡起来。楚离顿了顿,走进道旁的松鹤楼。
  “哎呦,这位公子,对不住下雨天人太多,楼上没有空位了,要不您在这一楼凑合凑合?”小二硬着头皮上前说合,他一眼便瞧出这位客人身上的衣服怕是极为昂贵的料子,更加不敢得罪。
  “也好,来一壶茶。”
  收起雨伞,楚离扫了一眼大厅,多数是来避雨的百姓,也有不少走江湖的。七嘴八舌,整个大堂乱哄哄。靠里的桌子已经都有人了,只有门口冷风不时吹进来的地方是空的。
  选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正对着门口,茶水很快便上来了。
  “客官慢用。”小二说罢,殷勤地走到门口想要关上店门,绵密的阴雨让整个金陵城陷入一片雨雾之中,青石板地面被冲刷得哗哗作响,天空阴沉极了,不时还打过闪,小二不禁对秦淮河上的游船画舫担心,这个天气只怕要持续一段时间。他眯着眼睛看了看街道,已经没了人影。
  然而就在他关门的一瞬间,一只脏兮兮的手啪地一声拍在门板上,小二条件反射地惊呼一声,瞪大了眼睛盯着手的主人。
  蓬乱的头发,破破烂烂的看不清原状的衣服。只有看过来的一双眼睛清亮有神。他咧嘴一笑,“让我进去不?”
  小二连道见了鬼。
  他明明没看到任何人的身影,这个脏兮兮的乞丐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去去去,本店不招待乞丐!”小二嫌恶道,正待驱赶,见雨水冲在那人身上衣衫裂口处隐显伤痕,不觉心里打了个突。改口道,“算了,这鬼天气,你进来罢。”
  那人也不以为意,瞥了一圈,很有自知之明地选了一张靠近门口的空桌。小二客套话本在嘴边,但一想这样的穷乞丐能有什么钱,便不再搭理他。那人更是光棍,趴在桌上倒头就睡。
  这人挑的桌子正好在楚离旁边,但只有此人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让他抬了抬眼皮。自从数日前离开山庄,一路北上,他便存了磨砺剑道之心,幽篁那日的提点太过笼统,这几天蕴养剑气,心中也在思忖。
  离雨停还有不短的时间。
  楚离淡淡目视着茶盏飘飞的水汽,缓缓闭上眼睛。
  秋季肃杀,也许心有所思,这连天的雨听在心中也仿佛带了剑意。
  雨滴落在房梁、地面,细密的声音初时还能分清,很快便连成一片,在楚离的心中却是无数道剑光轰然落地,似散非散,一剑结束,第二剑的却能携卷余威呼啸而至,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第一千零八剑,第一千零九剑……
  每一剑都能够发挥出两倍的力量,连成一片后,便只见满眼剑光如水,就像是被雨水挤满了的洼地。
  但是这并不够。与这漫天的雨水相比,太过单薄。
  人力有时尽,确是如此。
  楚离睁开眼睛,耳边的喧闹声更加清晰。
  “哎呦,哪儿来的小娘。”
  “甭卖唱了,跟徐大爷我回家当小妾吧。”
  顿时一阵哄笑。
  原是这店里避雨的还有一对卖唱的父女。这种人在秦淮多得很,那女子尚有几分姿色,便被一同避雨的几个痞子缠上。这个姓徐的更是和知府大人的侄子有几分交情,旁人也不敢得罪。
  那女子连连后退,泪珠在眼睛里打转。女子的父亲不禁跪着哀求,“我们只是讨口饭吃,您大人有大量,别为难小女……”
  “滚,别弄脏大爷我的脚。”
  几个痞子和那人纠缠起来,女子惊呼出声,竟然朝着门口跑来。姓徐的见了,狞笑着追来。
  有几个带剑的青年想要动手,却被长辈制止,不忿地放开兵器。
  那女子惊惶之下竟被长凳带倒,更被那人抢到了门口。她哭着往后缩,“你,你别过来。”姓徐的痞子哪里会听,一把抓来,“哭个屁,惹烦了本大爷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这嚎得真叫个扰人清梦!”
  “啊!”蓦地一声惨叫在空气中炸开,一只脏兮兮的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一阵牙酸的骨裂声,姓徐的痞子几乎昏厥,冷汗涔涔,艰难道,“我兄弟是知府大人的侄子,你,你找死!”可无论他如何挣扎,那只手都如铜浇铁铸一般紧紧钳着手腕。
  那脏兮兮的乞丐闻言哼了一声,懒洋洋地说:“想我死的人不少,也不多你一个。”
  漫不经心的说罢,双目之中陡然现出截然不同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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