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记者与大毒枭刘招华面对面-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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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顺盛不知玩味他目光里复杂情态的那个人正是专案协调指挥者、公安部禁毒局副局长陈存仪。
　　陈存仪看见庄顺盛的那一副表情时感觉周身舒泰啊。他觉得自己完全沉在一种享受的乐趣里。那是工作着的乐趣。经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跟敌手的斗智斗勇、峰回路转，人赃俱获，不但有公斤的海洛因，还查获到一批箱冰毒，那冰毒大概有330公斤，装在十几个写有酒石酸的纸箱里……搞案子的人盼的就是这样一种人赃俱获的结果。
　　当面对着这样一个结果的时候，陈存仪觉得这种工作着的乐趣是任何的金钱、荣誉都代替不了的。
　　他指着那些海洛因问庄顺盛，这是什么？自己说？
　　

一扇门的开合和关闭（3）
庄顺盛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地说，海洛因……
　　当陈存仪的目光飘离开庄顺盛，又是于不经意间扫过另一间屋门时，他怎么感觉他曾经看到过的那扇门的开合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什么人给关闭了！
　　飘浮于我们眼前的任何的细小的微尘，它们的飘浮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它们皆是有道理的。
　　陈存仪虽然并不知一个门的开合和关闭这两个小细节，为什么会那么突兀地显示给他，但多年侦查生涯里养成的习惯不容他放过任何的哪怕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细节……
　　曾经开过的房门现在是关着的，陈存仪就觉得这间房子很可疑。这间房子有名堂。那名堂在陈存仪想来起码是跟抓住的这两个人有些关联……
　　既然他心存了某种莫明的疑虑，那么打开来看一看，倘若什么也没有，无碍无妨，心里的疑虑不就解了。
　　所以他在现场指着那间房子说，这间房子一定要打开来看一看。
　　库房的门是锁着的。
　　管钥匙的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陈存仪说没有钥匙不是理由，我是亲眼看见这个门开过一下，事关这么大的案子，多一分钟也不能等，砸锁吧……
　　陈存仪下令砸锁。
　　门上挂着两把锁。陈存仪说，都砸掉，如果房子里没有什么，我赔这两把锁……
　　锁被砸开了。
　　门在锁砸开的瞬间也被推开了！
　　涌进屋子里的人全都惊呆了：满满一屋子的纸箱上，都写着酒石酸的字样。纸箱子从平地一直码到房顶。那些箱子，跟刚刚从另一个屋子里查获的装有330公斤冰毒的纸箱一模一样！
　　陈存仪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将就近位置的纸箱打开来一看，黑色的塑料包装，每包两公斤……
　　还是有些不信。让侦查员爬到最顶上打开一箱，再打开一箱……
　　完完全全一模一样！
　　将房间各个角落里的纸箱抽样打开来，再看：都是冰毒！
　　每一个在现场的人都万分地震惊！因为此前，几百公斤的冰毒就是全国大案了。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现场查获一吨以上的成品冰毒实是罕见。粗算一下，这一屋子共有554箱，得有11吨多！
　　在向公安部领导报告之前，时任广东省公安厅副厅长的郑少东非常冷静地叫省厅搞毒品化验的技术部门派人过来进行一下现场检验……
　　鉴定的结果确是冰毒。
　　陈存仪在确切的结果出来后，马上拨通了公安部禁毒局局长杨凤瑞的电话向他正式报告说，案子我们破了，现场查获毒品海洛因一百多公斤，另外在另一间屋子里又发现了冰毒11吨多……
　　陈存仪尽量使自己报告的语气略显平静。
　　〃再说一遍？〃杨凤瑞局长一定是以为陈存仪说错了，或是自己听错了，所以他让陈存仪再说一遍！
　　陈存仪说，确实是11吨多，而且已经经过化验，我是完全有把握才向你报告！
　　……
　　彼时彼刻，刘招华就躺在总统大酒店他包租的818房间里……
　　他不知道一扇门的开合和关闭，就像白天和黑夜间潜藏着的那一道缝隙，它们微渺而又短促。怎么可能刚好被一双目光捉住？
　　世间一切事情的发生，都仿佛暗含着人生的某种密宗：一扇门的开合和关闭，不早也不晚，刚好被一双目光赶上，刚好就在缝隙的来去间被捉到。
　　刘招华是个很信命的人。而他到最终也不会明白一双目光竟是他人生的又一场宿命：其实，使他第二次浮出冰面的不是谭晓林，不是张启生，也不是陈炳锡，而是那双敏锐且极富洞察力和穿透力、卓尔不凡、仿佛神助一般的目光……
　　一双目光，足以改变刘招华生命的白天和黑夜，使之陷进永黑！
　　从那个时候起，刘招华和刘招华的名字一直就在这一双目光的关切中，刘招华一天不归案，这一双目光就一天也无法归于平静和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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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搭档从此就各奔东西了
　　11月4日下午4点多，刘招华和陈炳锡这一对老搭档从此就各奔东西了……
　　我在刘招华曾住过的818房间门口站定。隐隐地听见房间里有音乐的声音流出来……
　　长长的回廊上一个人也没有。我站在那里的时候竟有些怯和虚……
　　一道平淡无奇的门，隔过多许的密不透风的人生……？
　　11月4日的那个上午，刘招华醒着。按事先的约定，10点30分左右，罗建光应该开着那辆宝马车来接他了。然而，当他躺到11点30分的时候，罗建光还没有来。他感到有一丝诧异，那一丝的诧异也仅仅是微尘在浮光里的那么一闪，他其实是全没往心里去的。　他打电话给罗建光，第一次没人接，他又打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警觉就像一条惊湿冰凉的蛇，它们一下子掠过他的身体和大脑：出事了！
　　他打电话给陈炳锡，还没等他问，陈炳锡就告诉他说，罗建光出事了，你赶快到东海大酒店来吧……
　　陈炳锡在东海大酒店正在吃午饭。
　　刘招华坐下来跟陈炳锡一起吃饭的时候，问怎么出的事，陈炳锡便很模糊地告诉他说，是罗建光在运冰毒过程中被抓……
　　刘招华说当时他真的以为是他的冰毒事发。后来，在逃亡中，他才通过报纸和电视知道是因为陈炳锡偷藏谭晓林运过来的海洛因事发牵出冰毒并牵连到他……
　　假如陈炳锡没有将那一批海洛因跟他的冰毒混放在一起，他兴许会安然无恙？以陈炳锡的老奸巨滑，却犯了如此致命的幼稚错误，实在是令刘招华心有不甘啊！
　　然而，没有什么是可以假设的，一切都是命运的一种使然。
　　刘招华在陈炳锡去厕所的间隙赶紧打电话给李华，让李华不要把正押着的那车货运往上海了……他让李华直接拉到福建建阳……然后在武夷山他为李小月买的别墅那儿汇合……
　　李华的车当时刚到郑州。他通知完李华后，想到自己的东西全在总统大酒店，就赶紧让那四个民工跟着他回总统大酒店去拿行李，到酒店上电梯时，他发现身边有几个人很像便衣，而且他们也是去8楼的，于是他和四个民工出了电梯就往楼口走，而那几个便衣直接冲向他的818房间……
　　他给四个四工每人两千元钱并跟四个民工说都别呆在家里，各自逃吧。然后，他又回到东海酒店跟陈炳锡继续吃饭……
　　下午四点多钟，刘招华和陈炳锡才商量着准备各自逃跑……由于钱都在总统大酒店818房的密码箱里，大概总共有二十万的样子，而他出来时匆忙间忘记带钱了，所以就跟陈炳锡提出要十多万元跑路费……
　　陈炳锡说你等我一会，然后就出去了。
　　过了半个小时后，陈炳锡回来，给了刘招华一万元钱。
　　陈炳锡说，我身上也就二万元，咱们一人一半吧。同时陈炳锡还给了刘招华二张电话卡，以及一张名片大小的硬纸片，上面写有他手上十三张手机卡的号以及在背面写有一个分子式和一组数字，那个分子式表示在香港银行的账号，里面存着贩毒挣来的钱……
　　双方约定，一旦有机会联系上再商量以后的事……
　　11月4日下午4点多，刘招华和陈炳锡这一对老搭档从此就各奔东西了……
　　我在818房门口转身欲离去的时候，回身看见一个女服务员正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我，我的目光跳过她，看见她身后的墙上，那枚小方形的监控镜头正对着我和这长长的回廊……
　　现任广东省公安厅刑侦局政委的刘孟元说，事后，他们从那个监控的录像里找见了刘招华逃走时的影像……他说，当年，如果到总统大酒店执行任务的警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同志，就不会直扑刘招华住的那个房间……
　　其实只需把住酒店的所有出入口，人员一律只许进不许出，然后再从容地去搜捕，刘招华肯定就不会有第二次脱逃的机会……
　　事隔好几年了，当案已圆满划上了句号，齐孟元仍不无遗憾地说，可惜，那一天执行任务的是一个新同志……
　　齐孟元的另一句话回荡在我的耳边。他说，无论多么成功的案子都存着遗憾，都需要不断地反思……
　　这句话让我心怀感动……
　　这时，只听女服员问我，请问你找谁？
　　我笑着跟女服务员说，我不找谁，我只是看看……
　　然后我坐电梯下楼。
　　一个人站在电梯里，忽然怀疑刘招华说的在电梯里遇便衣的那个细节：会那么恰巧吗？还是刘招华编了一个故事给我听？
　　但我相信，即使是真的跟刘招华同乘这一个电梯上下，当时当地，警察也不是先知先觉，哪里就一定能认出这一个就是日后〃众里寻他千百度〃的头号制冰大毒枭刘招华呢？！
　　然而，在全城警察戒备森严盘查的当日，刘招华是怎么逃出广州的？这一直是广东警方心里的一个谜……
　　

骑车逃出广州城……
刘招华分析当时的广州城已经全城戒严了。
　　他步行走在街上，果然看到了陡增的警力。警察对过往的各种车辆开始进行盘查，那盘查很严很密……大公共、小公共、出租车、私家车、公车、连同拉货的汽车都逃不掉被检查……
　　以车代步是危险的。他肯定不能选择坐车逃跑。
　　而步行其实也很危险。一个人的步行，又如果你是外地人，如果一眼被警察盯住，嫌疑也很大，一旦受到盘查，连跑都来不及……
　　在中国的任何一座城市里，自行车流永远浩浩荡荡。骑自行车的人往往是城市人流里最自然的一族，他们看上去就像是这城市深居浅出的居家男人和女人……唯有骑自行车的人才能从容坦然地穿过一层又一层的盘查……
　　他也只有钻警察这一个检查的遗漏和空白了。
　　刘招华说，他是在总统大酒店附近的商店里买了一辆自行车，然后，装作当地人一样，从容地骑车出城……
　　一路上他都能看见警察设卡检查，但没人盘查过他……他花了近三个小时骑出了城外，并给李小月打电话让她预约把银行卡上的钱全部取出来……
　　李小月在电话里问他出了什么事，刘招华说等他回到武夷山再说。
　　当天下午李小月就向农业银行和建设银行分别预约取钱，晚上去了他舅舅周进财、周源财家借他们的身份证开户。
　　第二天李小月又叫上她的姐姐李晓梅，坐上由她姐夫开的车到农业银行和建设银行总共取了300多万元……建阳这两家银行都没钱可以取了，李小月就把周进财、周源财的身份证交给李晓梅，由李小梅到了建阳兴业银行开了户并把300万的钱存入到周进财和周源财的名下……由于建阳银行没有钱可以取了，李小月又和夷山市农业银行联系，当武夷山农业银行告之可以取120万，她就又和她姐夫从建阳赶到武夷山，取出了120万，这钱她没有再存入银行，而是就留在武夷山的别墅里……
　　刘招华给李小月打完电话后就包了一部出租车直接到厦门，在厦门又乘出租车到武夷山的别墅……
　　那幢别墅是1999年春节过后不久购买的，平时就是李小月和女儿住，刘招华一共也没有住过几次……
　　李小月说，她跟刘招华结婚以后，年节刘招华都回来。每隔一两个月差不多也回来一次，而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恐怕也不超过两个月……
　　两个人真正到一起还是从1999年逃亡生涯开始……
　　她记得刘招华是在11月5日凌晨回到武夷山别墅的。李小月问刘招华究竟出了什么事，刘招华只告诉李小月是由于税务方面出了事，让她别多问。
　　白天，刘招华又跟她一起在农行里取了100万……
　　6日的晚上，李华押着银川开过来的一部大货、一部小货、一部工具车到了武夷山。刘招华又押着装有包装毒品的几千个纸箱的货车到了建阳，将一部分东西藏匿到李小月姐夫亲戚家里……
　　打发走银川的车和人后，刘招华又回到武夷山，并让李小月将女儿寄放到她妈家……
　　李小月一说起女儿就泪水涟涟的。那一年女儿还不到一岁，幼小的婴儿是多么的需要妈妈又是多么的孤独无助啊。可是，刘招华不让她带着一起走……
　　李小月从此跟女儿这一别就再也没能见过女儿的面……
　　我那天在看守所见李小月的时候，正赶上他的老家南平公安局的警方来提审她，她可怜巴巴地问他们她的女儿可好？
　　警察说，没有妈妈陪的小孩怎么会好？你知道不知道，你的女儿两岁的时候整天盼着能见到妈妈，整天就趴到窗台上去望妈妈是不是回来了，有一天，小孩子不慎就从二楼窗台上摔下去了……
　　我看见李小月紧揪着自己的前胸襟腾地就站了起来，急急地问，我女儿怎么样了？摔坏了吧？
　　警察说，当时腿摔坏了，幸好后来没有留下残疾……
　　李小月的泪哗地一下子就涌出来……
　　我问李小月，女儿今年都七岁了，从来没有想过回去看看她？
　　李小月哭得更凶了，她说，我想，每天都想，可是，我不敢回啊……
　　李小月在跟刘招华逃跑的最初的确是不知道刘招华所犯是何事。她把女儿寄放到妈妈家后，便于11月的8日晚跟着刘招华以及李华开着从银川押回来的五十铃小货车，直接到上海。在上海他们只呆了三天时间，三天当中，刘招华用农行的金穗卡在上海各家农行又取了大约300万，取足了钱之后，他们三个人和在上海等候他们的刘招华的表弟周杰（即丁智文）、周芳（丁永芳）夫妻俩一共五个人一起乘大巴到了青岛……
　　

蛰伏青岛的日子
按照刘招华所说，他之所以选择青岛是因为那里以前没有他的踪迹，警方不会把重点放在青岛……
　　他们五个人在青岛四川路水产码头附近租了一套民房，共是三室一厅，李华住一间，刘招华和李小月与周杰周芳两对夫妇各住一间，五个人就这样在青岛安顿下来。
　　然后，他们承包了十个福利彩票点，开始经营彩票。按刘招华说，他们经营的彩票实际上都是亏本的，但也因购买彩票中过一回头奖，大概刨去各种税什么的，剩到手的还有四十万……
　　这期间，刘招华经常前往某大学请教生物系的老师，学习有关天然产物的知识……
　　有一天，刘招华跟李华用家乡话说话的时候，李小月隐隐地听到了〃冰毒〃的字样，想到这样的一场逃跑，莫非就是跟冰毒有关？她一下子紧张起来，可是，她觉得刘招华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跟冰毒有关呢？她努力使自己不往这方面怀疑刘招华。而且，她思念女儿，常常夜里做噩梦，噩梦里女儿总是出现在各种各样的令她揪心揪肺的凶险中……而醒来以后，她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刘招华，又陷进新的忧疑和不安中，她努力安慰自己，他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