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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传-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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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小鱼还是个小女孩儿,追赶那白鱼那么长时间,眼看便要得手,竟然让它逃掉,心中委实不甘,一咬牙又追了上去。人和鱼在船底钻来钻去,掀起一簇簇细浪。
前方的白鱼突然间凌空而起,船上有人叫道:“啊哈,好大一条鱼!朱兄,快,那儿还有一条!”
她才刚刚意识到那条白鱼不小心吞了饵,被钓了起来,便感到后背上一阵刺痛,随即背心一凉。
那位“朱兄”甩下水的钓钩,钩住了她的衣服,起钩之际,撕走了她背上的那片衣襟。
小鱼又羞又怒,急速沉往水底深处,潜到邻近那艘船的船底,方才浮了上来,隐在船身的阴影中,恼怒地搜寻着方才闯祸的人。
月色之中,船上站着两名年轻男子,一个又矮又胖,另一个却身形挺拔、气宇轩昂,手提钓竿,想必就是那位朱兄了。
他打量着钓上来的东西,只困惑了一瞬,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潜水的是个男子,此刻想必已经浮上水面来破口大骂了。水下必是一个女子,所以才会在衣服被撕破后不敢露面。
那位朱兄立刻脱下外袍掷了下来,一边高声说道:“误会,误会,姑娘请勿见怪!”
长袍飞扬的一刹那,小鱼的心中不觉怦然一动。
这一瞬间,那人看起来就像月下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鹰,那样敏捷果断、英武俊逸……
他和她以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长袍慢慢地落入水中,船上两人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水中一个模糊的黑影出现,抓住长袍,沉入水底,立时不见。
小鱼抱着春衫,将脸贴在上面,微微地笑起来。
后来,她缝制了一套紧身鱼皮水靠,因为她不想再有第二根钓竿钩破她的衣服。
而在那个夜晚以后,小鱼悄悄地追随在那艘船的船底,跟着那艘船横过洞庭湖,进入湘江水道。船停泊在岳麓山下,小鱼藏在岸边的水草中,远远地望见船上的人走入天下闻名的岳麓书院。
那个人是书院的学子吗?
接下来的日子,那艘船又载着他们溯江而上,一直到了衡阳的石鼓书院。
夜晚,静静的流水中,小鱼会悄悄浮上水面,依在船舷边,听着船上年轻学子们的喧闹,师长的教诲在这喧闹声中几近湮没不闻。
而那个名叫朱逢春的年轻人,则不大爱说笑,周围人都有些敬畏他。
她想,他的确是值得让人敬畏的。
当她跟着船又回到洞庭湖,这才知道,他们不是岳麓书院的学子,而是来此游学的庐山白鹿洞书院的学子,这就要回到庐山去。
她追随着那艘船来到鄱阳湖,然后又回到巫山,日复一日,在水中遥遥仰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现在,朱逢春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意,坐在了她的身边。
若是未曾受伤,小鱼一定会远远地逃开。这样浓烈的幸福,浓烈到近于悲哀,让她恐惧战栗,承受不住;而且,深藏心底的秘密,就这样被揭开来,又让她觉得难堪,仿佛是赤身露体站在人前一般,无可遮挡,无处可逃。她不知道是应该感谢姬瑶花自作主张地将她送到朱逢春身边,还是应该怨恨姬瑶花揭开她心底的秘密。。 最好的txt下载网
十、鄱阳湖的黑暗水底(6)
朱逢春看得出小鱼的窘迫不安,略一踌躇,终究还是暗自叹息了一声,下令将船靠向码头,派人雇了一乘滑竿,将小鱼带到巴东县城,准备寻一处靠近县衙的人家,暂且将她安置下来。
回望渡口,只见朱逢春已换下湿透的官袍,穿着便服,正回县衙去。钱汝珍不免叹道:“姬大小姐,你得罪小温侯也就罢了,毕竟小温侯现在尚无官职在身。这一回你居然将县太爷都丢入了水中,那可是朝廷命官啊!只怕从此以后,天下虽大,你都不能公开露面了。”
姬瑶花微笑,“是吗?有谁见到将朱大人丢下水的那个人是我了?”
凤凰一言不发,伏日升照例只有苦笑。
钱汝珍也只有苦笑。此时此刻,还有谁胆敢出面指证姬大小姐呢?
据姬瑶花早先得来的消息,阎罗王正在神农顶一带采药,此去神农顶,须在官船渡西边转入沿渡河,再溯流而上。
钱汝珍一本正经地说道:“朱大人有令,必须要等凤凰办完事后回到巴东县衙,川江帮才算交差,因此,求药之行,我也不能不效劳。”姬瑶花和伏日升相对偷笑,凤凰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扭过头望向窗外,倒是钱汝珍面皮够厚,不以为意地嬉笑着,“姬大小姐如此清楚阎罗王的去向,未雨绸缪,算无遗策,真是让钱某佩服,佩服!”
姬瑶花一笑,“钱夫子谬赞了。若是连阎罗王这等人物的去向都弄不清楚,又怎敢让钱夫子登门请教?”
钱汝珍只好闭上嘴巴。
伏日升的坐船太过招摇,钱汝珍本想让大家都坐他的船,但是姬瑶花轻轻呼哨一声,应声从众多普通客船中悄然驶出的一艘船,让识货的钱汝珍和伏日升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姬瑶花微笑道:“这是登龙峰方师弟的船,应该比较轻快,能够更快赶到神农顶下。”
方攀龙看上去的确还很年轻,额头宽阔,目光明亮,长手长脚,布衣洁净,像个单纯爽朗的大男孩。若是易地而处,只怕绝不会让人想到,他们脚下这艘轻轻松松越过诸多客船的快船,是出自面前这个少年之手。
方攀龙显然有些腼腆,略略寒暄几句,算是打个招呼,便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姬瑶花身边,安安静静地摆弄着手中一方木模,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凰眯起了眼。
大大不妙!方攀龙和姬瑶花似乎亲密得很,若是小温真有那心思,岂不是遇上对手了?若当真如此,他们这帮兄弟,可要用心盯紧了姬瑶花才行。
船行平稳,舟中无事。伏日升好整以暇地摇着折扇道:“姬师妹,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将小鱼送到朱逢春身边去。”不待姬瑶花开口,他又说道,“姬师妹似乎不是那种做事漫无目的的人吧。”
姬瑶花随口答道:“这个嘛,自然是因为看不过眼,所以才出手推一把。”
钱汝珍怀疑地打量着姬瑶花。
姬瑶花仿佛漫不经心地继续道:“再说了,我喜欢捏住别人的把柄。若是委实找不到的话,我就只好给他造一个装上去。”
钱汝珍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伏日升叹口气,竖起折扇遮住半边面孔苦笑。
凤凰则冲口说道:“我就不信你没有把柄!”
姬瑶花冲着她睐眼一笑,“自然有。瑶光不就是我最弱的软肋吗?”
凤凰已经不自觉地咬牙切齿了。那个死小子或许是姬瑶花最致命的弱点,但也绝不会是让别人捏在手里的把柄,别的不说,就拿他身边那几个峨眉弟子来说吧,有谁这么不开眼,会从峨眉派手里去抢姬瑶光?
钱汝珍不怀好意地看向方攀龙,“那么,姬大小姐又捉住了方兄弟的什么把柄?不知能否说来一听?”
方攀龙摆弄木模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姬瑶花恍若未察,答得极是自然,“前些日子,瑶光找到一本上古时候的墨家秘籍。”
墨家制器之术,何等高明。一本墨家秘籍,的确足够差动登龙峰弟子了。方攀龙的脸色很明显地黯淡下来,沉默一会儿,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到隔壁船舱去了。
姬瑶花的眉尖若不经意地轻轻一蹙,随即舒展开来,若无其事地微笑道:“此去神农顶,大概有两三天路程,各位还需早早休息,以免临事有误。”
钱汝珍看着她起身离去,猜想她必是去开解方攀龙那个有点一根筋的傻小子去了,有点眼力的,都看得出,方攀龙跟在姬瑶花身边,可不只是为了那本墨家秘籍。姬瑶花方才那番话,将方攀龙撇得干干净净,也难怪那小子会当场发作。姬瑶花要想安抚住他,只怕还得费点心思。一念及此,钱汝珍不由得低声笑道:“伏兄,你说姬大小姐的把柄会是什么?”
伏日升笑而不答,凤凰则重重地哼了一声。她心里很不高兴,姬瑶花就算有把柄,也该是小温侯才行,何时轮到别的什么人了?
伏日升识趣地没有说什么,钱汝珍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转了话头,“凤姑娘,你说呢?”
凤凰很想说点什么,不过一时之间,又觉得说什么都很牵强,想来想去,烦恼不已地答道:“我不知道,少来问我!”说完一掀帘子,走到船尾去吹风了。钱汝珍自是跟在她后面也走了出去,留下伏日升坐在舱中出神。
费尽心机,安排下这种种圈套,将十二峰弟子一个个卷进来,姬瑶花究竟想做什么?她看起来并不像会没品到去干那种一统巫山然后称霸江湖的笨事。不过话又说回来,神女峰弟子历来都有些疯疯癫癫,一时想不开要去犯傻也不是不可能……
没有看到谜底之前,即便明知是圈套,自己也仍然舍不得放手。只不知这一点是不是也在姬瑶花的算计之中?
伏日升忽然十分同情阎罗王,在姬瑶花的算计之下,居然成了他们四个人——啊,不,也许还该加上集仙峰——的对手。
不过,除了丹药,自己绝不会让姬瑶花从阎罗王那儿得到任何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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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悬崖撒手的大勇气(1)
小鱼从昏睡中惊醒过来时,却见斜阳之中,姬瑶花正坐在窗前,笑吟吟地把玩着手中一个小小瓷瓶。
小鱼怔了怔,慢慢坐起身来。
姬瑶花摇着瓷瓶,轻笑道:“阎罗王这一次可栽了个大跟斗,身上的灵丹妙药被咱们搜刮一空,想必现在正跳脚大骂呢。”说着将瓷瓶放到小鱼怀里,继续道,“我的脚程最快,所以由我先送药回来。”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小鱼。小鱼的脸上并没有她预想中心愿得偿的幸福欢欣,相反,却萦绕着那样深入骨髓的忧伤与迷惘。
姬瑶花不觉微微一怔,是她料错了吗?
小鱼握住瓷瓶,低低说了一声“谢谢”, 便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她不会忘记,是姬瑶花设计让她两次伤于凤凰箭下,也是姬瑶花如此热心地将她送到朱逢春身边,又不惜开罪阎罗王也要为她取得丹药。姬瑶花究竟想对自己做什么?
姬瑶花支着下颌,倚在桌边,眯缝着眼,仍是笑意盈盈,“小鱼,现在便该服药了呢,可别错过时辰。”
在姬瑶花面前,小鱼还真的只有亦步亦趋的份儿。
姬瑶花又催促她及时服药,说自己就在旁边守着,让小鱼尽管放心。
小鱼暗自嘀咕。就是姬瑶花在一旁守着,才让她不能安心的好不好?可是她又没有勇气赶姬瑶花走。
小鱼刚刚将丹药送到嘴边,便听见了小院外传来朱逢春的声音。
她仓皇地抬起头,触到姬瑶花的目光,脸上立时通红,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见她这神情,姬瑶花笑得更是别有用心。
照顾小鱼的村妇,操着土音请县太爷进来坐,然后又解释说,姬大小姐给齐姑娘送药来了,叮嘱她三个时辰内不能进去打扰。
姬瑶花饶有兴趣地看着小鱼。小鱼若是开始行功化开药力,自是三个时辰内不能打扰,可是现在还未曾服药呢。她倒想看看,小鱼会不会出声留下朱逢春。
也就在这时,两人听见朱逢春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姬瑶花一怔。小鱼已然脸色煞白,僵在那儿一动也不能动。她们自然都听得出朱逢春这轻吁之中的如释重负。
小鱼心中的苦涩,堵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原来她徘徊不去,竟已让朱逢春这般为难!
她们静静听着朱逢春很客气地说,既然齐姑娘正在养伤,不便见客人,他就不打扰了。
朱逢春离去的脚步,很明显比他来时要轻快得多。
姬瑶花转过头来,见小鱼明明泫然欲泣,却又拼命忍住,看得她心中大是不忍,不由得伸手抚抚小鱼的头发,轻声说道:“来吧,别管那么多,先服了药再说。”
小鱼咬了咬唇,突然扬声叫道:“朱大人,请留步!”
姬瑶花虽然颇为意外,但是没忘开门让同感意外的朱逢春进来。
小鱼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努力地向朱逢春笑了一笑,嘴唇几次翕动,终究低声说了出来,“朱大人,这几日多谢你来看我。”
朱逢春心中一松,这样的小鱼,总算可以让他从容面对了。
他微笑着拱一拱手,“齐姑娘不必客气,不知姑娘伤势现在如何?可还需要什么药物?”
小鱼咬咬唇。她鼓足勇气才说出刚才那句话,费力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与心,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朱逢春了。
姬瑶花一笑,“朱大人,你这话若让阎罗王听到,可要大大生气了,这不是明摆着信不过他的丹药吗?”
朱逢春动辄得咎,只好认命地闭嘴。
朱逢春告辞离去后,小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酥软下来,再没有力气挪动半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十一、悬崖撒手的大勇气(2)
姬瑶花扶着她,赞许地道:“小鱼,你刚才做得很好。”
面对朱逢春,她就应该这样不卑不亢。从前的小鱼,就如同那躲在黑暗中张开双贝的珠蚌,一心一意托出自己最柔软最脆弱的内核,却又不敢让朱逢春看到那点只为他而闪耀的珠光。这样的小鱼,真是让姬瑶花跺着脚在一旁干着急。有时她想,自己非要搅进来,真正原因其实就是对这等情形委实看不过眼吧?
她向来自傲,又身在局外,是以怎么也不能明白情到深处无怨尤,而只以为,那是将自己整个身心放到别人脚下去的耻辱。
小鱼勉强笑了一笑。
姬瑶花的赞许,并不能让她欢喜。方才,她那样艰难挣扎着,要努力在朱逢春面前站直身子,努力去正视朱逢春,其实不过是因为,那一刻,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痛苦的决断。
告别之前,让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朱逢春正面相对吧。
小鱼轻轻说道:“姬师姐,谢谢你。”
如果没有她暗自敬服的姬瑶花在身边,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那样的勇气做出决断,有那样的勇气来面对朱逢春。
姬瑶花摇头笑笑,“小鱼,你几时变得这么客气了?”
她感觉到了小鱼微妙的变化,只不知是好是坏,是以仍只是催促小鱼尽快服药,以免误了时辰。
小鱼却怔怔地望着手中的丹药。姬瑶花说,凡有所学,皆成命运。若是她重新成为峡江上的龙女,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摆脱那无望的守候?可是,若是有摆脱的希望,她又是否愿意就此撒手?她若是不能舍下……朱逢春那如释重负的叹息,犹在耳畔,她真的能够这样勉强地留在朱逢春的身边,让他那般为难?
姬瑶花凝神打量着她。小鱼究竟在想些什么?
小鱼终究还是将丹药送入了口中,姬瑶花暗自吁了一口气。
三个时辰过得很快,离开小院时,夏日的夜空已透出一丝晨曦。姬瑶花本待回到自己下榻的客栈去,转眼却望见县衙中已亮起灯光。朱家世代将门,家中子弟闻鸡起舞,已成定规。朱逢春虽然弃武从文,这个习惯却还未改,一身功夫也未曾搁下。姬瑶花略一沉吟,便向县衙方向飞掠而去。
朱逢春正拉开架式,打算走一趟拳,见姬瑶花翩然落下,很是意外。
姬瑶花倚在紫藤架下,瞅着朱逢春,似笑非笑地道:“朱大人,你似乎并不欢迎小鱼呢。每次去看她,似乎都勉强得很。”
朱逢春皱皱眉,“姬姑娘何出此言?齐姑娘两次救我,我怎会忘恩负义?”
姬瑶花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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