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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琴师-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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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仪看着阿蓉低下了头,微微皱眉。
“无碍,记得待会儿叫人来收拾。”
“好的。”
钟仪走了几步,从包裹里掏出小鱼干来喂花田,花田看起来十分疲惫,趴在毛织地毯上,眼睛半眯着。
钟仪叹了口气,看着阿蓉打开他的箱子麻利地在收拾着,仔细看了看,发现,原先还算漂亮的阿蓉也有些憔悴了。
他抬步上了二楼。
引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副刺绣,钟仪伸出手,轻轻抚摸。这是他们少年时候,爹爹和娘亲鼓励他们努力学习,说是谁年终测试优异就将它送给谁——当然,赢家是钟礼。
钟仪想起来钟礼当时有些骄傲,又有些坏坏的笑容,自己也微微笑了。
左转,就是钟礼的卧室,推开门,有些陈腐的气味传出来。
钟仪闭上了眼睛,他记得,多年前,每次推开这扇门,自己可以闻到一阵熟悉的,清新的淡淡香气。
深蓝色的床单,被子整齐地叠着,窗户紧闭,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线。
床的旁边,有一张软椅,钟仪又很多次都在这里打着盹儿,记得有一次在这里等着钟礼从阚元阁回来,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出现在面前。
钟仪合上了门,去了钟礼的书房。两个大书柜里依旧是堆满了书籍,伸出手指一抹,指腹上一片灰尘。
钟仪拿出手帕,低下好看的眼睛,认真地擦拭着指腹上的灰尘。
拉出暗格,好像会有一张纸条会从里面出来,上面写着少年调侃的话语。
打开天窗,冷冽的风吹了进来,冻僵了他的脸颊,他眯着眼睛,看着飘忽而下的雪花。
恍然,楼下似乎全是厚厚的大雪,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雪地上奔跑,印出脚印。
“小仪——小猪——”
钟仪呢喃出来,尔后,笑了出来。
醒过来的时候,是钟函担忧的脸颊:“小仪,你怎么在这儿睡了啊?”
钟仪费力地撑起身子,才发现自己躺在钟礼房间里的软椅上。
“有些累了,自己就找地方睡着了。”钟仪笑笑。
钟函没有说话,道:“那就起来吧,你娘亲在等你。”
“好。”
两人下楼。
一路上,撑着伞,钟仪看着自家的屋顶,发现有的地方改休整一下了。
“爹爹,那块屋顶要修修了吧?”
“哪儿?最近天候不好,待天晴在说。”
“哦。”
钟仪到了钟函和燕惠的院落里,老远,就听见刺耳的咳嗽声。
有丫鬟道:“夫人,夫人,小少爷快来了。”
燕惠的咳嗽声音小了一些,似乎在刻意压制,然而,之后便是声音更加大的咳嗽。
钟仪驻足,侧过头看着钟函:“爹爹,你说娘亲生病好了的。”
钟函觉得小儿子的表情有些严肃。
钟函道:“只是……最近天寒,所以又有些加重了。”
钟仪并不相信,推开门走了进去,扑面而来的就是浓重的中药味,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
绣着飞舞的彩蝶图的屏风之后,便是卧室。
钟仪道:“娘亲,我回来了。”
“咳咳咳……小仪……”
“砰咚!”什么的落地声。
之后便是手忙脚乱的声音,丫鬟们收拾着掉落下去的东西,燕惠没有言语。
钟仪硬生生的忍住眼泪,回头一看,钟函正红着眼睛站在门口,对上他的目光,勉强一笑。
钟仪径自走了进去,丫鬟们正蹲在地上收拾着药壶,药盏,托盘上还放着没有喝完的药汤。
燕惠靠着床头,脸色惨白,看见钟仪,轻声道:“小仪,过来,让娘亲看看。”
钟仪走过去,坐在床榻前,紧咬着下唇。
燕惠笑道:“怎么,好像是要哭了一样呢?男子汉,不要这样,咳咳咳……”
一阵咳嗽后,燕惠有些不自然地回避着钟仪的目光:“前几天,着凉,一直没好。”
钟仪点了点头,道:“娘亲会好起来的。”
燕惠笑着看他,伸出纤细的手抚摸着钟仪的脸颊:“小仪,你一下子像是长大了不少呢。”
钟仪贴着燕惠的手,道:“长大了,要照顾娘亲。”
燕惠笑了,笑着笑着,又咳嗽了起来。
新年,燕惠还是起来打点,可是她身体的孱弱太过明显,阿蓉便分担了不少。
邓二娘走了好久了,都没有再回来。
钟仪习惯吃她做的菜肴,现在,随口一问,发现回答他问题的老刘管家也驼了背。
是岁月吗?
改变了这一切。
除夕的那天夜晚,烟花噼里啪啦地绽放,一家人坐在一起,道了“吉祥如意”。
邻家似乎十分热闹,欢声笑语不断,更是衬得钟府的凄凉,燕惠有些疲惫,钟函扶着她回去休息了。
钟仪回到了房间,躺倒床上,发现花田正一眨不眨地蹲在枕畔看着他。
钟仪笑了:“看着我做什么啊?”
花田:“喵——”
扑到他怀里撒娇。
钟仪笑了,无比满足的模样。
大年初一,放着鞭炮,府上做客的人似乎少了很多,钟仪并没有去问,在床上躺着。
花田却吵得不停,无奈,起了床,去看了看娘亲,她依旧在休息,走到大街上,却又不知道做什么。
这一天,花田似乎十分活泼,奔奔跳跳地。钟仪喂它吃什么它就吃什么,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花田——”
“喵!”
“花田——”
“喵喵——”
这一天,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钟仪带着花田去了以前常常去玩的地方,一边怀念,一边快乐,又一边惆怅。
当晚,洗漱过后,花田又蹲在枕畔,看着钟仪。
钟仪有些疲倦:“乖,花田睡觉。”
“喵——”
细微地一声,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钟仪睡着了,梦见了钟礼,他长得更加英俊了,花田在他的怀里,猫眼圆亮圆亮的,一眨不眨地看着钟仪。
钟礼笑了,转身。
钟仪道:“别走!别走!”
猛然惊醒,他四处环视,发现,花田不见了。
钟仪到处找寻,依旧不见它的踪影。
他失望了,呆呆地看着一包还没有喂它吃完的小鱼干。
于是,他再也没有找到过它。
☆、第八十章 此去经年(一)
花田的丢失,对钟仪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钟函和燕惠都知晓后,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只是看着他们的小儿子默默地将前几日清洗过的猫食盆收走了。
那么钟仪正在做些什么呢?
他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坐在床上,听着窗外喜庆的爆竹声响个不停,又有春节嫁娶的人家,更是将唢呐吹得十分响亮。
一连几天,钟仪都待在小阁楼里,看看书,练练字,似乎总是出现了幻听,听到熟悉的“喵”,有的时候就会惊喜地睁大眼睛,立马回头去看,结果却总是相同的——地板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猫窝躺在那里。
偶尔也做起了梦,不过却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想念的,想要他们回来自己身边的人,还有事物,都离迷离的梦境远远的,似乎躲起来,故意不去见他。
终于,有一天,天气晴朗,一扫之前的风霜雨雪。
钟仪撑着下巴,看着窗外。
他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了什么,他想叫园丁过来送铲子,后来才想起来,园丁早就被辞退了。
燕惠的病情总不见起色,又或者是好一些,然后再过几天,又加重一些,药材都是用好的,才勉勉强强地维持着燕惠如今孱弱的病体。
云英书院里的老头子很多,大多是喜欢倚老卖老,论资历,论年届。
钟函年轻,却又有才华,平日带人和气善良,招了人嫉妒,钟函自从燕惠生病之后,分了心,被那些老骨头抓住把柄训斥了一顿。
似乎这些还不够,一点也没有念什么情分,钟函一日早早去了书院之后,发现自己的书房门被锁起来了,再后来,才传来了姗姗来迟的消息,说是钟函被书院辞退了。
钟函听了,没有做声,安安分分地收拾了琴谱和书籍,将书房从头到尾地打扫干净后,关上了门,从此,再也没有去过云英书院。
钟仪是丝毫不知道这些事情的,钟函寄过来信上总是提起好的,有着希望的,全然没有提起自己被排挤,被辞退,燕惠依旧在生病等等。
钟仪问钟函:“那,爹爹以后打算做什么?”
钟函放下毛笔,侧头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神色平静:“以后吗?可能还是会去找个书院做夫子吧。”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这是澜沧书院的,就是你哥哥……”钟函顿了一下,钟仪反而没什么表情:“那恭喜爹爹啦。”
钟仪冲爹爹微微一笑:“我就知道爹爹总会有办法的。”
钟函也笑了,却又将信收回了抽屉。
钟仪对此略微有些疑惑。
尔后想到了钟礼,钟仪心里面依旧是难过。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钟函执笔,看着小儿子有些孤寂的背影,话语脱口而出:“小仪,阿礼,阿礼他可能回不来了。”
钟仪只是侧过头,露出好看的侧脸:“嗯。”
他又转回头,走了几步,道:“我知道,或许,他该回来的时候是会回来的。”
钟函堵住了,讷讷道:“放心,他很安全。”
“……”钟仪还是回过头了,认真地看着钟函:“爹爹,你知道阿礼在哪儿?”
钟函低下头,摇了摇:“不知道……我觉得,他还好好的,你不要担心。”
钟仪心里有些奇怪,点点头,转过身去,走出了门。
这一天,阳光明媚,钟仪摞起袖子,去了小花园。
在花田喜欢的冷叶木下挖了一个小小的土坑,将花田喜欢用的小猫窝,小挠子,吃饭的猫食盆,喜欢的小玩具全部都放在了里面。
他白皙的手捧着泥土,轻轻地掩埋上去,轻轻地,轻轻地,似乎在和陪伴他长大的那只小花猫做着最后的告别……
几日之后,钟仪发现自己穿着的狐裘衣摆处破了,便打算拿去给阿蓉缝补,刚出了小阁楼,路过了庭院,突然听到了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
谁?
钟仪听着声音,转身,看见了不远处的两个人。
一个丹青色的素袍,一头墨发垂在身后,只裹着纯色的毛袄,身材清瘦,显然是钟函。
另一个人身材高挑,穿着深色的大氅,似乎在低声同钟函说着什么。
那个长的很好看的韩王爷?
钟仪倏尔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每次看见韩王爷都会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事。
面上浮起了微笑,轻轻地走了几步。
两人的谈话声清晰了起来。
韩懿道:“听我的,好不好?”
钟函垂目,犹豫道:“可是……”
韩懿握住钟函干净修长的手,与他额头相抵,轻声道:“去我府里,像以前一样。”
“……!!!!!!”
钟仪瞪大了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这一幕。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红了白皙的脸颊,耳垂也是粉红色的,那个沉稳高贵的韩王爷,就如同对待情人一样,温柔地在他耳边低语,脸上带着轻笑。
钟仪躲到了身旁的松树丛下,浑身发冷。
一双手,交握着,戴着祖母绿戒指的食指轻轻抚摸着爹爹的耳垂,然后是淡色的唇,一个占有欲十足的拥抱。
或许是害怕,又或许是别的原因,钟仪不受控制的浑身颤抖,手脚冰凉,心口似乎没有了热气,眼眶却湿润了起来。
在泪眼中,钟仪迷蒙地看着爹爹依偎在自己以前看了一眼,就面色发红的韩王爷的怀抱里,又看着二人十分自然交颈而吻,目光缠绵又多情,似乎全然忘记了所在何地。
待到那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开,钟仪依旧像是着了魔怔一样,傻傻地坐在那儿,久久不动。
“啪——!”一连串爆竹声又震耳欲聋的响了起来,钟仪被震醒了。
他迈开腿就跑,跑到了燕惠的庭院里,到了门前,却犹豫了。钟仪穿着雪白的棉袄,上面沾了不少泥土,他看着自己怀中柔软的狐裘,才想起,这是韩王爷曾经送他的。
就像是小时候想找娘亲庇护安慰,却怕自己身上的刺也会戳到娘亲柔软的衣服上,钟仪一步一步,退开了,听着里面不时传来的咳嗽声,他转头,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庭院。
孤独、不安、疲惫、失望、伤心、愤懑,多种消极的情绪如同一团黑雾缠绕在钟仪身上,他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躲在了自以为安全温暖的小阁楼里,独自面带着恐慌。
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人来安慰他,保护他就好了,或许只是一个拥抱,都可以给予他一点鼓励,告诉他要学会坚强一些。
然而没有,连那个自小陪在钟仪身边的调皮小花猫都已经离开了。
他伤心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就可以避开所有的伤害和欺瞒,好像就可以感受到一点温暖,好像当有一双手搭在自己肩头的时候,自己就可以被解救了。
没有宽厚的胸膛让他哭泣,也没有熟悉的香气温柔地安抚自己,没有温和的话语鼓励自己,也没有圆亮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天黑的时候,钟仪抬起了头,恍惚中看见房间亮起了灯火,而日思夜想的钟礼正坐在面前,微笑地看着自己,说:“小仪,别哭。”
三月初,钟仪坐上了马车。
前几日,钟函微笑地告诉自己,他找到了差事,要去那些王侯府上做琴师,事情不多,清闲的时候就陪着燕惠。
钟仪低下头,又抬起头,便是一张笑脸:“那爹爹也要努力了。”
钟函笑了:“自然。”
他摸摸钟仪的头,如同呢喃自语般:“都长大了,都长大了。”
钟仪顺从地让钟函抚摸着他。
然而,他的心中如同明镜般了然。
他离开时候,燕惠很难过,用一双憔悴的双眼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水色,这幅样子,倒还像是她年轻时候的模样。
“娘亲,照顾好自己。”钟仪如是说。
燕惠点头,笑的温柔,道:“小仪,等娘亲身体好了,给你做好吃的。”
马车颠簸,钟仪看着空荡荡的角落,他抬起头,努力不让自己流出有些丢人的眼泪。
但是,冷风一吹,那些难过的泪水还是涌出来了。
或许,有些事情,有些人,拥有过了,便是永恒。
钟仪回到了锦和苑,又变成了勤勤恳恳,认认真真的钟仪。
傅三易带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和成捆成捆的崭新书籍高调地回来了。
尹子重依旧是他哥哥来送他,不过只是送到了楼下,钟仪下楼,刚好碰见了两人。
钟仪微笑,道:“怎么不上去坐坐?”
尹子卿语气温和,回答道:“不了,我还有事情,就不上去了。”
尹子重接过自己的行李:“哥,你先走吧。”
尹子卿道:“好好照顾自己。”他看向钟仪,笑道:“后会有期。”
钟仪笑着挥挥手,道:“后会有期。”
看着尹子卿离开的背影,钟仪道:“你哥哥好俊啊,走路也那么挺拔。”
尹子重面无表情:“嗯。”
钟仪哈哈一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上了楼。
推开门,傅三易正提着一大包小肉干,蹲在地板上,掀起钟仪的床帘对着床底,“柔声”喊:“花田,花田小猫猫,快出来~~~好吃的小肉干哦~~~!”
钟仪:“……”
尹子重:“……”
☆、第八十一章 此去经年(二)
尹子重提着行李走过去,顺脚一踢。
“啊!”傅三易连忙捂住屁股,一脸惊恐地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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