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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乐园 完结版-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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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同意不同意啊?”

    妻子声音爽朗,没有丝毫犹豫和苦恼。

    妻子是经过充分考虑才提出的,可是对久木而言却太出乎意料了,马上答复不上来。

    那天晚上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久木早早起来,窥视了一下妻子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平静地在准备早餐。

    久木心想,也许昨晚她是为了规诫丈夫开的玩笑吧。吃完了饭,久木要去上班时,妻子说道:

    “昨天晚上说的事,可别忘了啊。”

    久木回过头来,见妻子无事人一样在收拾碗筷。

    “你真要这样?”久木叮问了一句,妻子已打开水龙头,哗哗地洗起餐具来了,久木没再说什么向门口走去。穿鞋时,回头看了看,妻子没有来送他的意思,只好打开门走了出去。外面天气晴朗,空气有些潮湿,刚发芽的树梢上已萌生了春的气息。

    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久木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地铁站方向走去,满脑子都是迫在眉睫的离婚的问题。

    说实话,过去一直以为离婚与自己无缘,现在才发现自己成了当事人了,久木深感迷茫,心中暗暗思忖,

    “妻子到底是不是真心想离呢……”

    久木在电车上思来想去,越想越糊涂,下车后,在公用电话亭给女儿家挂了个电话。

    女儿知佳结婚两年了,没有出去工作,这个时间应该在家。

    久木稳定了下情绪,拨了电话号码,女儿接了电话。

    “这么早来电话,有什么事吗?”

    “有点儿事想找你说说。”

    久木含糊其词地说道,突然,说了一句:

    “是这么回事,你妈提出要和我离婚。”

    “妈妈到底还是提出来了。”

    原以为女儿会大吃一惊,没料到她格外的平静,看来女儿已经从妻子那儿听说什么了。

    久木忽然有种被疏远的感觉,问道:

    “你早就知道了?”

    “是啊,妈妈跟我讲了好多,您打算怎么办呢?”

    “怎么办……”

    “妈妈可是真心要离的。”

    女儿淡淡地说道,久木更慌了。

    “妈妈和爸爸离婚,你无所谓吗?”

    “我当然希望你们能白头偕老哇。可是爸爸不爱妈妈,另外有喜欢的人,想和那个人一起生活吧?”

    久木又吃了一惊,看来妻子什么都跟她说了。

    “不喜欢妈妈还生活在一起可不太好。”

    知佳说的是不错,可是现实中的夫妻并不都是相爱的,有的夫妻是互相厌倦,非常冷漠的,然而不见得就会轻易离婚,这就叫夫妻啊。

    “这么说,你也赞成了?”

    “这样对你们双方都有好处啊。”

    “可是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说到底是爸爸不对呀。”

    话说到这份儿上,久木已没有反驳的余地了。

    “妈妈已经很累了。”

    “她打算今后一个人过吗?”

    “那当然,请您在房子和钱的方面多关照一下吧。”

    女儿总是站在母亲一边的,久木觉得自己十分孤立。

    “我还以为你会反对呢。”

    “这是爸爸和妈妈之间的事啊。”

    看来,嫁出去的女儿对父母的事不大愿意过问了。

    “您不必担心我的。”

    久木终于发现自己在外游逛的这些日子,妻子和女儿都变得坚强勇敢起来了。

    凛子和久木听完了各自家庭的变故后,相互对视着苦笑了一下。

    如今已不再有哀叹和悲伤,更没有放声大笑了,只剩下了一丝苦笑。

    现在两人站在突然出现的十字路口上,各自的处境又完全相反,使他们啼笑皆非。

    原来以为凛子回家后会遭到丈夫的痛骂,以至于提出离婚。凛子也做好了精神准备。

    结果她丈夫既没生气也不说分手,甚至明确表示绝不离婚,想用婚姻的枷锁来束缚她。

    别说久木就连凛子也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而久木的处境也同样窘困。

    满以为妻子会大吵大闹,不依不饶,可是她不仅没有吵闹,反而心平气和地提出离婚,倒使久木猝不及防。他还以为妻子在开玩笑,和女儿通话后才发现已无法挽回了。

    “真是滑稽……”

    久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咱们正相反。”

    以为丈夫会提出离婚的凛子却被套上了枷锁,以为离不了婚的久木,反而被逼着离婚。

    “莫名其妙……”

    久木说道。凛子静静地问:

    “你是不是后悔了?”

    “怎么这么说……”

    这种时候久木当然不能承认了。

    两人之间的爱不断在加深,谁都不示弱。

    然而,当后退一步面对自己的情感时,就有些消沉、怯懦了。

    一直那么向往离婚,可是一旦成了自由之身时,又仿惶,困惑起来,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说来说去,一是由于自己突然被划到了婚姻之外,二是因为不是自己提出的离婚,缺乏心理准备的关系吧。

    凛子察觉到久木的忧虑,低声说道:

    “你后悔的话,就回去吧。”

    “回哪儿?”

    “你自己家呀。”

    “现在?”

    “你不是觉得对不住夫人吗?”

    “我对家已经没有感情了。”

    “真的吗?”

    被凛子一叮问,久木急忙点头。

    “我不会回去了。”

    “我也不回去。”

    久木忽然想到凛子还被囚禁在婚姻之中。

    “可是,你……”

    “我就要这么做,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能不能想办法离婚呢?”

    “那有什么关系,即便不能离婚,我的身体也是自由的。”

    “周围的人会怎么看?”

    “我不管,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凛子的无畏精神感染了久木,他也这样来给自己鼓劲儿。

    从二月到三月初,久木过得很不踏实。

    妻子提出离婚后,久木偶尔回趟家,双方没有正面冲突,表面上还是那样淡淡地过日子,有时竟忘记了离婚这档子事。

    久木偶尔猜想,妻子会不会又后悔了。

    离婚协议书是妻子从区政府领来的,她在协议书右下角,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久木文枝”,并盖了章。久木只要在旁边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章,就算离了婚。

    原来离婚如此之简单,久木感慨不已。

    如果签个字就算分手的话,那么二十几年来苦心构筑的又是什么呢?

    和久木的优柔寡断相反,妻子则是干脆利落他说办就办。

    “我把它放在桌上了,回头你签上字就行了。”

    第二天早上,妻子对他重复了一遍,久木受到了新的刺激。

    难道妻子对过去就没有一点儿留恋和怀念吗,简直是个无情无意的冷冰冰的女人哪。

    他忍不住给女儿打了电话,女儿说“在下决心以前,妈妈苦恼了很长时间呢。”

    女儿很同情母亲。

    这么说在妻子苦恼时,久木外出逍遥,等到发觉时已错过了时机,想弥补已经来不及了。

    久木还是不想在上面签字,协议书就放在抽屉里,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这件事凛子也知道。一天拖一天的心情,就如同被判刑的罪犯,刑期被一天天拖延下去一样。这样的状态使他心烦意乱,工作也受到了影响,还不如趁早签了字,也落个轻松。

    大男人在离婚之际,拖泥带水最让人瞧不起,久木不断地对自己这么说,可是每当拿起那张纸时,就是签不了这个字,总想拖到明天再说。

    离婚虽然拖延不决,久木的实际生活上却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以前总是想方设法找借口外宿不归,觉得自己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的罪孽,现在全无这些顾虑了,反正是要离婚的人了,干什么都名正言顺了。

    随着外宿的增多,久木的内衣、鞋袜、衬衫、领带等等随身用品一点点从家里转移到涩谷来了。

    凛子的衣服也在不断增多,为此他们添置了衣柜,以及洗衣机和烤箱等家电。

    下班时久木总是不由自主地往涩谷方向去,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打开门进了房间了。

    有时凛子还没来,久木一个人坐在被家具充塞得更加狭小的房间里,心情非常宁静,同时也感到有种难以排遣的焦虑,他自言自语着:

    “今后怎么办呢?”

    久木怀着对未来模模糊糊的不安,得过且过,将错就错地一天天过了下去。

    三月中旬以后,久木的心情仍然处在仿惶不安之中。

    这种心绪既来自离婚问题上优柔寡断的矛盾心态,也与春天特有的忧郁天气有关,此外还受到躺在病床上的水口的影响。

    久木去看望水口是三月中旬的“桃始笑”那一天。

    “桃花开始笑了”即桃花盛开的季节,医院门口摆放着一簇簇鲜艳的红梅和白梅。

    下午三点,在水口妻子指定的时间来到医院,她已在等候久木了,先把他领到了接待室。

    前些日子,久木就想来看水口,她没同意,请他过一段时间再来。

    “总算做了手术,精神好多了。”

    水口的妻子表情黯淡他说。

    久木有种不祥的预感,就问了一下病情,据医生说,虽然切除了肺部的癌细胞,可是癌已经转移,所以,最多只能活半年左右。

    “他本人知道吗?”

    “没告诉他,只说是做了手术,没事了。”

    水口的妻子请久木到接待室,就是为了先说明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请多关照。”

    久木点点头,走进了病房,水口马上招呼道:

    “好久没见了,欢迎欢迎。”

    水口微笑着,精神还不错,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听说你要做手术,一直没敢来。”

    “唉,真是倒霉呀,不过,已经好多了,放心吧。”

    水口让久木坐到他的身边。

    “你的气色不错嘛。”

    “光是手术倒没什么,一吃抗癌药就没有食欲了。我估计下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久木突然想起了水口妻子的话,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早点出院吧,你不在的话,马隆那边没人管哪。”

    “不要紧的,少我一个人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水口的头脑很清楚。

    “身体真是不可思议,心情沮丧的时候准得病。”

    “是去年年底得的吧?”

    “我和你曾经说过,那时我特别消沉,对自己一下子失去了自信,心情郁闷,觉得身上不舒服,到医院一查,结果得了癌症。”

    水口是去年十二月从总社突然被调到分社去的。

    新年后,刚刚正式当上了分社的社长就得了病。

    “也许是这次调动引起的病变。”

    “不至于吧。”

    难道说对工作的热情和紧张感能够抑制癌细胞吗?

    “我真羡慕你,总是那么有活力。”

    水口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望着久木。

    “我真应该像你那样痛痛快快地玩儿就好了。”

    “出院以后也可以的。”

    “晚了,人总要衰老、死亡,应该趁着能做的时候做。”

    久木看见水口那布满细小皱纹的眼角上有些湿润了。

    三十分钟的探视之后,久木走出病房,内心被紧迫感和激动所占据着。

    和自己同龄的人得了癌,正濒临死亡,怎么能使自己不产生紧迫感呢?尽管也经历过同龄人或比自己年轻的人的去世,然而多年来一直很亲密,一同并肩走过来的朋友的病倒,不能不使久木感触颇深。

    久木一想到自己也上了年纪,不再年轻了,就有一种紧迫的感觉。

    而水口那句“人应该趁着能做的时候做”,则打动了久木的心,使他激动。

    水口在死神面前后悔没能充分享受生活,在别人眼里,他总是那么劲头十足,活得那么充实的样子,可谁又知道他心里埋藏着多少无奈啊。

    或许是工作方面,或许是感情方面,总之对于现在的水口而言是追悔莫及的。

    人的一生无论看上去多么波澜壮阔,在到达终点回首往事时,却显得如此平平庸庸。当然,哪种活法都会有遗憾,不过,至少不应该在临死的时候,才想到“糟糕”,“应该早点做”等等而悔不当初的。

    久木又想起了水口诉说后悔时那浮现在眼角的泪水。

    久木不愿意就这么遗恨终生地死去,忽然间,凛于的身影又出现在久木的脑海里。

    现在和凛子的恋爱对久木而言正是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动力。人常说,要像女人那样倾注全部热情。无论工作还是爱情,对于人的一生来说都是重要的,值得倾其所有精力的。现在自己正倾尽全力为要独享一个女性的恋情。想到这儿,久木心里涌起了一股热潮,他的心飞向了凛子等待着他的地方。

    这是个天气阴郁的下午,日历上叫做春阴。

    含苞待放的樱花已压满了枝条。

    久木乘着电车赶往他和凛子的住所。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跟同事说是下午去医院看水口,所以不必再回办公室去了。

    今天早上,跟凛子打了个招呼,凛子说她要回趟娘家,五点以前来涩谷。

    久木下了电车朝公寓走去,连跑带颠地穿过走廊来到房门口,打开门一看,凛子还没来。

    五点了,凛子看来要晚会儿到了。

    久木打开窗帘,开开空调,躺在沙发上。

    这时候,公司里的人们还在伏案工作。

    只有自己逃出了那里的紧张气氛,来到一个不为人知的房间里等着他的女人。

    久木满足于这种神秘的感觉,打开电视,正在重播一个电视剧,在上班时间看谈情说爱的电视剧,在久木还是头一次。

    久木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五点四十五分了。

    凛子今天怎么这么晚呢。会不会在路上耽搁呢。

    要是迟到三十分钟或一个小时的话,得好好惩罚她一下。

    正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门铃响了。

    凛子终于出现了,迟到了近一个小时。

    一见到凛子,久木想好的种种惩罚就只停留在嘴上了。

    “怎么这么晚呢?”

    “对不起,娘家事太多。”

    今天凛子穿一身淡黄色套装,领口围着雅致的围巾,手上拿着大衣和一个大纸袋。

    “晚饭在哪儿吃?”

    凛子一边打开口袋一边说:

    “我在车站的商店买了一点东西,就在这儿吃吧。”

    久木当然没意见。在这儿自由自在,还可以和凛子逗笑。

    “你晚了一个小时。”

    久木正要从后面搂抱在厨房里忙着的凛子,被她拦住了。

    “刚才我把猫送去了。”

    “你母亲那儿?”

    凛子点点头。

    “被妈妈骂了一顿。”

    “为了猫的事?”

    近来凛子经常不在家,把猫扔在家里太可怜了,她又不想请丈夫帮忙,所以想放在娘家。

    “妈妈喜欢猫,放在她那儿没问题,只是妈妈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是不是以为你家地方窄或不让养宠物?”

    “不是,问我为什么老不在家,连猫都没工夫养。”

    自己有家,却把猫送出去是有些不自然。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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