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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北平-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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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爷,我……”文三儿吞吞吐吐斟酌着词句,他一时觉得很难开口。
  “文三儿,你有话就说嘛。”徐金戈鼓励道。
  “徐爷,那我……是不是也算参加过抗日工作?”
  “当然算,你不但参加了抗日活动,还在一次敌后行动中救了我的命,我和我的上司也是这么汇报的。”
  文三儿一拍大腿:“这就结了,徐爷,您每月开多少饷钱?”
  徐金戈一愣:“饷钱?你问这干什么?什么意思?”
  文三儿兴奋得满脸通红:“您说了,我也参加了抗日活动,那我也算政府的人了,是不是?我要是政府的人,那也该给我开份饷钱,对不对?”
  徐金戈大为恼火:“噢,闹了半天你在琢磨这些哪?我说文三儿啊,你怎么就惦记钱呢?这是为国家为民族效力,不是挣钱的事儿啊。”
  “徐爷,您可甭蒙我,国家是什么咱不知道,它认得我,我可不认识它,我就知道您是政府的人,总不会给政府白干吧?我就不信,您把脑袋掖裤腰带上,为政府玩命,到时候政府一句‘为国家为民族’就把您给打发啦?这不可能。徐爷,我看这事儿还得麻烦您跟咱政府念叨一下,我那份饷钱还没给呢。”
  徐金戈今天的心情不错,他懒得和文三儿纠缠钱的事,便索性干脆地挥挥手:“行啦,行啦,不就是钱的事吗?好说,政府不给我徐金戈给。”
  犬养平斋在砖塔胡同41号门前向正在下车的徐金戈恭恭敬敬地鞠躬:“徐先生,里面请……”
  徐金戈不计前嫌地向犬养平斋伸出手:“犬养平斋先生,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吧?”
  犬养平斋回答:“这是徐先生第一次见到我,因为那天我是从你背后偷袭的,徐先生没有看到我的脸,而我已经是第三次见到你了。”
  两人走进客厅,犬养平斋说:“请坐,徐先生。”
  徐金戈没有坐下,他仔细盯着犬养平斋的脸,像是在研究什么。而对方毫不退让,也用目光迎上来,双方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在交锋,彼此的心里竟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就是在这间客厅里,几个月前的一个夜晚还发生了一场血腥的格斗,格斗的双方差点儿同归于尽,都以重伤为代价退出战斗,若不是战争的结束,两个人之间的决斗恐怕还要继续下去。
  徐金戈在客厅里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问:“犬养平斋先生好功夫啊。”
  犬养平斋躬了躬身子回答:“徐先生过奖了,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败军之将不言勇’。”
  徐金戈摆摆手说:“您不必谦虚,说实话,能无声无息出现在我身后,使我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中招儿,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犬养平斋先生的确是个高手,徐某自愧不如。”
  犬养平斋神色肃然:“请恕我直言,一个四万万人口的泱泱大国,如果像徐先生这样的血勇之人再多一些,我们恐怕早就输掉这场战争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尽管打了八年,可毕竟是你们输了。”
  “日本并未败给中国,如果不是美国参战,再打八年我们也不会输。当然,现在争论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我想知道的是,贵国情报部门准备如何处置我。”
  “那我先开个价,你考虑,我要你交待你及你的情报网在中国境内的全部活动,也包括贵国‘黑龙会’的内部情况,作为交换,你可以作为日本侨民被遣返回国,我国政府保证对你既往不咎,这个条件你是否满意?”
  犬养平斋笑了:“对不起,我无法满足你的要求,首先,我的身份本来就是日本侨民,而不是战俘。第二,你们也没有证据证明我是个受日本政府雇用的情报人员,要搞清楚这一点并不难,现在盟军已在日本登陆,我国情报部门的档案对盟军而言已不再是秘密。因此,我再重申一遍,我的身份是日本侨民,按国际法原则,我理应由贵国政府遣返回国。”
  徐金戈冷笑道:“那么黑龙会是个什么组织呢?”
  犬养平斋耸耸肩膀:“对不起,我从没听说过这个称呼。”
  徐金戈知道犬养平斋这类人并不容易对付,况且黑龙会这个组织至少在名义上不属于日本政府控制,你很难抓住他的把柄。徐金戈决定不再纠缠,他索性把话挑明:“你说的都有道理,但有个小问题不知先生考虑过没有?贵国目前在中国的侨民成千上万,具体数字恐怕连贵国政府都搞不清楚,若是有几个日本侨民在遣返之前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这大概不会引起国际社会的关注。”
  “你是说,如果你们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让我永远消失?”
  徐金戈笑笑:“这种可能是存在的,同行之间不必隐讳这一点。”
  犬养平斋反问:“难道我没有死过吗?你我有缘,曾经共享过一颗7。62毫米口径的子弹,这颗子弹先是打穿了你的身体,然后又钻进了我的身体,并且留在了里面。一个医术高超的外科医生给我取出了子弹,他告诉我,在你前面的那个人伤势会比你重,因为他抵消了弹头一半的能量,受的是贯通伤,此人能否活下来我无法推测。徐先生,当时我就想,是否以前犯了一个错误,我低估了中国人的血性,其实道理很简单,任何一个民族中都会出现勇士,片面地看待一个民族的勇气是愚蠢的。哦,扯远了,说到现在,既然你可以毫不犹豫对准自己胸膛开枪,那么我为什么会怕死呢?”
  “你的意思是拒绝合作?”
  “当然,如果你能给我一把武士刀,我将感激不尽,大和民族在选择死亡的时候,更喜欢用刀来解决问题。很遗憾,你们的宪兵搜查得很彻底,连一把武士刀都没给我留下。”
  徐金戈站起来:“犬养平斋先生,你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们今天是不是就谈到这里?将来如果需要,我会送刀给你。”
  犬养平斋深深地鞠了一躬。
  北平光复后,北平市警察局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甄别活动,这次甄别是在重庆来的接收大员主持下开始的,其甄别对象是在日伪时期为虎作伥、参与过迫害同胞的警务人员。
  身为巡长职务的方景林自然也不例外,他被审查了两个月,最后甄别委员会得出结论:警官方景林在日伪统治时期表现一般。经查证,无明显危害国家利益之举动,也没有参与过杀害、迫害本国民众之罪行,经甄别委员会决定,从即日起恢复巡长之职务。
  主持甄别工作的张处长抗战时是重庆市警察局的副局长,这次以接收大员的身份进北平市警察局,此人喜欢以抗战功臣自居,在他眼里,凡在沦陷区生活过的人都沾上一个“伪”字,当过警察的是“伪警察”,当过兵的是“伪军”,在日伪势力掌管的学校里读过书的是“伪学生”。
  方景林虽说被恢复了职务,却也被张处长训了几句:“方巡长,对你的审查虽然结束了,但你也不是没有一点问题,都说你是一个恪尽职守的警官,我看问题就出在这儿,因为你的恪尽职守是为日伪政权服务的,这说明你在国家和民族问题上观点是很糊涂的,你要深刻反省这一点。”
  方景林忍住气回答:“感谢长官教诲,景林将谨记在心,每日三省。”
  方景林从张处长办公室里出来,在走廊里长长呼出一口闷气,心说北平又要热闹了。日本人一投降,各种矛盾立刻尖锐起来,先是国共两党的矛盾,蕴藏着极大的危机,如此发展下去,内战将不可避免。
  “方巡长,您的电话!”巡警队办公室里有人在喊。
  方景林走进办公室拿起话筒:“喂!哪位?”
  “景林,是我。”一个柔和的女声从话筒中传来。
  方景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是你?”
  “是我,老地方见!”电话被挂断了。
  方景林的心中掠过一阵狂喜,她终于回来了,还没有忘记自己。七年了,他没有一天不在思念着罗梦云,他牢牢记着当年的承诺,除了罗梦云,他决不和另外的女性作进一步接触,这是罗梦云的要求,他作了承诺的。
  他把手头的事安排了一下,便火急火燎地冲下楼去……
  文三儿做梦也没想到,天上还真掉下馅饼了,他突然变成了有产者,成了一辆新洋车的所有者。这好事来得太突然,差点儿使文三儿进入崩溃状态,他长这么大还没赶上过什么好事。
  洋车是徐金戈送的,是虎坊桥“西福星”洋车行里最好的车,价格为一百九十五元,这种车比起抗战之前贵了几十元。据车行的赵经理说,这年头儿最没谱儿的就是物价,今天这车是一百九十五元,您嫌贵不是?得嘞,您把钱收起来,先回去睡一觉,明儿早上再来瞧一眼,保不齐就是二百一十五元了,买不买您自己合计,要是您钱多了烧包,那我建议您回去眯一觉再来。
  文三儿回答得也很牛气:“嗨!我当是多少,不就是一百九十五块嘛,连二百都不到?太便宜了,小意思。赵老板,这车文爷我买了。”
  “西福星”的车的确是好货,车厢上黑色的油漆泛着亮光,锃亮的电镀瓦圈,闪着银光的辐条,铜喇叭和车厢两侧的脚铃都是英国货。能坐这种车的人都应该是有些身份的人,如此说来,能拉上这种车的车夫也应该是车夫阶层中的精英人物,这事儿要是搁在以前,文三儿连想都不敢想。
  要说人家徐金戈办事还真不含糊,只要是他承诺的事,办起来绝不打折扣,这种办事风格是文三儿从没见过的。徐金戈曾向文三儿承诺过,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而文三儿当然也希望徐金戈能在金钱上回报自己,他上次见到徐金戈时,不等人家开口自己就提了出来,以文三儿的想法,别人的承诺都是扯淡,最好是当场兑现,如果不能当场兑现,那文三儿就认为这是对方想赖账的托辞,以后给?猴年马月吧,蒙谁呢?孙二爷就老和文三儿玩这套。文三儿啊,你小子这事儿办得挺漂亮,改日我得赏你几个。这话你可千万别当真,人家孙二爷说完这句话五分钟之内就丢到脑袋后面去了,你要真找他去要,得到的有可能是大耳贴子。
  文三儿对徐金戈的承诺也同样没放在心上,他只能看到眼皮子底下的事,从来不相信以后的事,过后他自己也忘了。那天早晨文三儿还没出车,徐金戈就自己找到车行来了。他身上的军装和停在门口的吉普车把孙二爷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案子。最近孙二爷一直在嘀咕,自己和犬养平斋斗蛐蛐的事算不算汉奸行为?要是算这可褶子啦,今天这位丘八爷八成是来抓他的。谁知徐金戈连理都没理他,进了院子就喊文三儿,文三儿当时还没起床,便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徐金戈径直推门进了屋,孙二爷赔着笑脸跟了进来:“老总,这儿又脏又臭的,请客厅里坐。”
  徐金戈厌恶地皱着眉头说:“你出去!我找文三儿有事。”
  孙二爷向文三儿吼道:“文三儿,还不快起来?老总要朝你问话,没规矩的东西。”孙二爷又向徐金戈赔笑道:“你们聊,你们聊,一会儿请客厅里喝茶。”
  孙二爷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文三儿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徐爷,您要包我车?”
  徐金戈笑道:“谁坐你的破车呀?我自己有车。文三儿啊,我问你,买一辆洋车得多少钱?”
  文三儿回答:“好点儿的一百八九,次点儿的也得一百出头。”
  徐金戈爽快地说:“那咱就照最好的买。”
  文三儿没闹明白,他小心翼翼地问:“徐爷,您买洋车干吗?”
  徐金戈反问:“文三儿,你除了会拉车还会什么?”
  “您还真说对了,我别的什么也不会。”
  “这不就得啦,我看你小子也干不了别的,能把车拉好就不错了,我给你买辆洋车,以后你就不用再交车份儿了,好好过日子吧。”徐金戈看着文三儿,眼睛里竟露出一丝难得的温情。
  “什么?”文三儿一口气噎在那儿,差点儿背过气去:“徐爷……您……拿我打镲②呢?平白无故送我一辆车?徐爷……您还是饶了我吧,真的,您那差事我干不了,我一见血就头晕,腿也打哆嗦……”
  徐金戈笑道:“嘿!我说文三儿,你怎么拿好心当驴肝肺?我说让你干别的了吗?你以为我在和你谈交易?就你这耗子胆儿,真要和你共事我还不踏实呢。”
  文三儿狐疑地问:“徐爷,您不是开玩笑,真要送我一辆车?”
  “废话!我大早晨的找你就为了扯淡?你看,钱都备好了。”徐金戈将一叠钞票拍在桌子上。
  文三儿一时百感交集,涕泪纵横,他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如捣蒜般地叩起头来:“徐爷,我文三儿这辈子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下辈子做牛做马……”
  徐金戈皱着眉头轻轻踢了文三儿一脚:“文三儿啊文三儿,你又来了,我第一次遇见你是在永定门城门,你差点儿让日本人一刺刀给挑了,是我给你解了围,你当时就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儿,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跪在那里磕头如捣蒜,文三儿啊,你他妈的是个男人,就得像个男人一样活着,你听见没有?”
  文三儿一边磕头一边忙不迭地回答:“我听见了,我记住啦……”
  “你他妈听见个屁,你磕头有瘾是怎么着?给我站起来!”徐金戈勃然大怒。
  文三儿慌忙爬起来,战战兢兢地望着徐金戈,他实在闹不懂徐金戈为何这样喜怒无常。在文三儿的意识中,人家送了你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人家磕头是理所当然的,要是天天有人送东西,文三儿情愿天天磕头,徐爷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徐金戈叹了口气道:“算啦,文三儿啊,你的脑子像一盆糨糊,我说什么你也不懂,我们不说这些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曾经两次救过我的命,尽管你是无意识的,可我还是要感谢你,我希望你收下这辆车,今后攒点儿钱,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文三儿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徐爷,恩人哪,我记住了。”
  徐金戈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去买车吧,以后有事到绒线胡同5 号找我。”
  徐金戈扭头走了。
  还是中山公园的社稷坛,方景林远远地看见罗梦云从大门里向他走来,罗梦云的样子一点儿也没变,七年的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明显痕迹,她还是那样年轻漂亮,穿着一件蓝布旗袍,颀长挺拔的身材显得亭亭玉立。
  方景林有些踌躇,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冲过去,像久别的恋人那样把罗梦云抱在怀里,在这七年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还是当年的罗梦云吗?
  两人走近了,在相隔一米处站住,两人互相凝视,良久没有说话。
  还是罗梦云先开了口:“景林,我想问你一句话。”
  “请讲!”
  “你,还是以前的你吗?回答我。”
  “我没变,你呢?”方景林反问。
  罗梦云的脸色变得柔和起来,她轻轻吟出那段令两人铭心刻骨的诗文:“爱情的喷泉,永生的喷泉!我为你送来两朵玫瑰。我爱你连绵不断的絮语,还有富于诗意的眼泪……”
  方景林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梦云,你还记得这些?”
  “永生难忘!景林,我回来了,你还等什么?”罗梦云期待地望着他。
  方景林热泪长流,他猛地将罗梦云抱在怀里……
  方景林和罗梦云相互依偎着坐在河边的长椅上。
  比起七年前,罗梦云的话似乎少多了,即使回答方景林的提问也是很简短的一句。
  “梦云,这些年你在哪儿?”
  “先是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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