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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枕上书(上卷)-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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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她跟着我似乎没有学到什么,听重霖说,是以为有我在就什么都不用学。”东华近年来虽然看上去一副不恩进取的样子,但皆是因为没有再进取的空间,远古至今,他本人一向不喜不思进取之人这一点一直挺有名,从这番话中听出,对知鹤的不以为也是意料中的事。

  但,凤九自问也不是个什么进取之人,听闻这番话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伤,哑了哑道:“其实,如果我是知鹤,我也会觉得有你在,什么都不用学。”

  遥远处杏花扬起,随着雪风三两瓣拂到凤九的头顶,她抬手遮住而被风吹乱的额发,恍然听见东华的声音缓缓道:“你嘛,你不一样,小白。”凤九讶然抬头,目光正痛帝君在半空中相会。帝君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聊了这么久有些口渴,我去泡茶, 你先练着。”凤九:“……”东华:“你要一杯吗?”凤九:“……”

  禁中第一日,日光浮萍,略有小风,凤九沿着雪桩子来回数百趟,初始心中忧惧不已,摔了两次发现落地根本不痛,渐放宽心。一日统共摔下去十七八次,但是然如东华锁言,日落西山时,她一个恐高之人竟已然在雪桩上来去自如,东华沏了一壶茶坐在雪林外头,自己跟自己下了一天的棋。

  第二日天色比前一日好,雪风也刮得浅些,帝君果然依言,拆了匹指宽的白绫将她双眼覆结实,把她扔在雪林中,依照忙中雪阵的排列来练习步法。

  她跌跌撞撞地练到一半,突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以为是东华临时增高的考验,慌忙中伸手扒住一个东西将身子停稳安。未料及身后一根雪桩突然断裂,扒住的这个东西及揽了她往一旁带过,惊乱中脚不知在何处一蹬跌倒子阿迪,嘴唇碰到一个柔软的物事。



 
  她试着咬了一口,伸手不见五指中听见帝君一声闷哼,她一个激灵,赶紧扒开缚眼的白绫,入眼的竟是帝君近在咫尺的脸,下唇下赫然一排牙印。凤九的脸刷的一白,又一红。

  半空中,连三殿下打着扇子笑吟吟道:“阿离吵着要找他姐姐,我瞧你们这一处布着结界,只好强行将它打开,多有打扰,得罪得罪。”

  团子果然立在半空中瞧着他们,一双眼睛睁得溜圆,嘴里能塞下两个鸡蛋,震惊道:“凤九姐姐刚才是不是亲了东华哥哥一口?”纠结地道:“我是不是要有小侄子了?”惶恐地道,“怎么办?我还没有作好心理准备--”话罢腾起一朵小云彩噌噌噌先跑了,连宋君怕团子闯祸,垂目瞥了仍在地上困化一团的他二人两眼,无奈地亦紧随团子后,临别的目光中颇有点儿好戏看得意犹未尽的感慨。

  凤九沉默地从东华身上爬起来,默默无言地转身重踏进雪林中。

  步子迈出去刚二步,听见帝君在身后正儿八经的问:“小白,你是不是至少该说一声咬了你不好意思?”这听似正直的噪音入耳却明摆暗含着调笑,调笑人也能这么理直气壮,的确是帝君的风格,凤九没回头,干巴巴的道:“咬了你不好意思。”东华静了一阵,突然柔和地道:“真的不好意思了?”凤九跌了一下,回头狠狠道:“骗你我图什么?”东华沉思了一会儿,疑惑地道:“骗人还需要图什么?不就是图自己心情愉快吗?”凤九:“。。。。。我输了。”

  第三日,经前两日的辛苦锤炼,凤九对“如何闭着眼睛在雪桩子上行走自如”已基本掌握要诀,熏熏和风下认认真真的向着健步如飞这一层攀登。好歹念过几天书,凤九依稀记得哪本典籍上记载过一句“心所到处,是为空,是为诸相,是以诸相乃空,悟此境界,道大成。”她将这句佛语套过来,觉得此时些境所谓诸相就是雪桩了,能睁着眼睛在雪林上大开杀戒却不为雪桩所困才算好汉,她今日须练的该是如何视万物如无物。她向东华表达了这个想法,帝君颇赞许,允她将白绫摘下来,去了白绫在雪桩上来去转了几圈,她感到颇顺。

  成片的杏花若一团白色烟云,想是帝君连续两昌自己同自己下棋下烦了,今日不知躲哪个犄角旮旯儿搞来好几方好瓷土,在雪林外头兴致盎然地倒饬陶件,因帝君从前制陶的模样如何凤九也看过,向来是专注中瞧不也什么情绪,今日做这个小陶件神色却练习中忍不住好奇地朝那处望了一回,两回、三回、望到第四回时,一不留神就从最高的那根桩子上栽了下来,但好歹她看清了帝君似乎在做一个瓷偶。

  这一日她只栽下这么一次,比前两日大有进步,晚饭时帝君多往她的饭碗里夹了两筷子清蒸鲜鱼以资奖励。她原本想趁吃鱼的空当,装作不经意问一问帝君白日里制的到底是个什么瓷偶,奈何想着心事吃鱼,一不小心截鱼刺就卡到了喉咙,被帝君捏着鼻子灌下去半瓶老陈醋才勉强将鱼刺吞下去,缓过来后却失了再提这个问题的时机。



  帝君到底在做什么瓷偶,临睡前她仍在介意地思索这个问题,据她所知,东华新手鼓捣的陶器颇多,但从未见他做过瓷偶,白日里她因偷望东华面栽下去闹出颇大的动静,东华察觉后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阵,而后干脆施然换个方向背对着她,她不晓得他到底在做什么,但是,越是不晓得,越是想要晓得,那么,要不要干脆半夜趁东华熟睡时,偷价摸进他房中瞧一瞧呢?虽然说她一介寡妇半夜进陌生男子的寝房于礼不合,不过东华嘛,他的寝房她已逛了不知多少次,连他的床她都幸福地沾了两回,简直已经像她家的后花园了,那么大半夜再去一次应该也没有什么。

  半扇月光照进轩窗,凤九腰酸骨头痛地一边寻思着这个主意一边酝酿惬意,本打算小睐一会儿就悄悄地潜进东华房中,但因白日累极,一沾床就分外是瞌睡,迷迷糊糊地竟坠入沉沉的梦乡。

  不过终归心中记着事,比之前两夜睡得更要警醒些,夜过半时,耳中隐约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徐徐而来,少顷,推门声幽然响起,踱步声到了床边,这种无论何时都透出一种威仪和沉静的脚步声,记忆中在太晨宫听到了不知有多少次,凤九朦胧中试图睁眼,睡意却沉甸甸压住眼皮,像被梦魔缚住了。

  房中静了一阵,凤九茫昧地觉得大约是在做梦吧,睡前一直想着半夜潜入东华的寝居,难怪做这样的梦,翻了个身将被子往胳膊下一压,继续呼呼大睡,恍惚间又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响动,再次进入沉睡之际,鼻间忽然飘入一阵宁神助眠的安息香气息,香入肺腑之中,原本就六七分模糊的灵台糊涂到底。唯有一丝清朗回想起方才那阵细微响动,莫不是帝君在取香炉焚香呢?明日早起记得瞧一瞧香炉中是否真有安息香的香丸,大约就能晓得帝君是否真的睡不着,半夜过来照顾过她一二了。

  神思正在暗夜中浮游,床榻突然一沉,这张床有些年成,喑哑地吱了一声,在这暗哑一吱中,凤九感到有一只凉沁沁的手擦上了自己的额头,沿着额头轻抚了一下,白日里额头上摔出一口气,胡乱梦呓了一两句什么翻了个身,那只手收了回去,片刻有一股木芙蓉花的淡雅香味越过安息香悠悠然飘到鼻尖,她打了个喷嚏,又絮絮叨叨地翻回来。方才那只手沾了什么药膏之类往自己碰出包的额角上来回涂抹,她觉得手指配合药膏轻缓地揉着额头上这个肿包还挺舒服,这原本是个美梦,睡意不梦更深一层。

  哦,是木芙蓉花膏,她想起来了。

  木芙蓉花膏是一味通经散淤舒络止痛的良药,凤九再清楚不过,从前她在太晨宫做小狐狸时,和风暖日里常一个人跑去小园林中收木芙蓉花,那时园中靠着爬满菩提往生的墙角散种了几株以用作观景,但花瓣生得文弱,遇风一吹落满遍地。她将落在地上的花瓣用爪子刨进重霖送给她的一只绢袋,花瓣积得足够了就用牙齿咬着袋口的绳子系紧,欢欢喜喜地跑去附近的溪流中将花瓣泡成花泥,颠颠地送去给东华敷伤口用。那时不晓得为什么,东华的手上常因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豁出口子来,她将泡好的花泥送给东华,东华摸一摸她的耳朵,她就觉得很开心,一向不学无术的她还做出过一句文艺的小诗来纪念这种心情,“花开花谢药花化泥,长顺长安长相依。”她将这句诗用爪子写给司命看时,被司命嘲笑酸倒的一排后槽牙,她哼哼两声用爪子写一句“酸倒你的又没有酸倒我的”,不在意在甜蜜又欢快地摇着尾巴跑了,想想她此生其实只做过这么一句情诗,来不及念给想念的那个人听,她在梦中突然感到一阵悲凉和难过。

 

 
  冷不防胳膊被抬起来,贴身的绸衣衣袖直被挽及肩,心中的悲凉一下子凉到手指,男女授受不亲的大妨,凤九身为一个神女虽然不如受理学所制的凡人计较,但授受到这一步委实有些过,待对方微凉的手指袭上肩头,携着花膏将白日里磋得淤青的肩头一一抚过时,凤九感到自己打了个冷战,这个梦有点真。灵台上的含糊在这个冷战中退了几分,再次睁开眼睛时仍有迷茫,她觉得被睡意压着似乎并没有能够睁开眼,但视线中逐渐出现一丝亮光,这种感知更像是入梦。

  视线中渐渐清晰的人影果然是帝君。微俯身手指还搭在自己的肩头,银色的长发似月光垂落锦被上,额发微显凌乱,衬得烛光下清俊的脸略显慵懒,就那么懒洋洋的看着她。

  帝君有个习惯,一旦入睡无论过程中睡姿多么的端正严明,总能将一头飘飘银发睡着乱七八糟,凤九从前觉得她这一点倒是挺可爱的,此时心道若当真是个梦,这个梦真到这个地步也十分难得,但,就算是个梦也该有一分因果。

  她待问东华,半夜来访有何贵干,心中却自答道,应是帮自己敷白天的淤伤,又待问,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来,心中自答,因木芙蓉疗伤正是半夜全身松驰时最有效用,再待问为何要解开自己的衣裳,难道不晓得有男女授受不亲这个礼教。心中叹着气自答,他的确不大在意这些东西,自己主动说起来估摸还显得矫情。但除了这些,又没有什么可再问了。

  按常理,她应该突然惊叫失声退后数步,并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蛹,做神圣不可侵犯状怒视帝君,这个念头她也不是没有动过,但这样一定显得更加矫情且遭人耻笑吧?

  凡事遇到帝君就不能以常理操制,要淡定,要从容,要顾及气量和风度。

  凤九僵着身子任帝君的右手仍放在自己有些肿起来的肩头,将气量风度四字在心中嚼了七遍,木着声音道:“我醒了。”

  烛影下东华凝视她片刻,收手回来在白瓷碗中重挑了一些花泥比上她的肩头,道:“正好,自己把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你扣得这么严实,后肩处我涂不到。”

  他让她解衣裳如此从容,凤九着实愣了一会儿,半晌,默默地拥着被子翻了个身:“我又睡了。”

  翻到一半被东华伸手拦住,帝君的手拦在她未受淤伤的左侧肩头,俯身贴近挨着她道:“你这是怕我对你做什么?”声音中竟隐含着两分感觉有趣的笑意,凤九惊讶转头,见帝君的脸隔自己不过寸余,护额上墨蓝的宝石映出一点烛影,眼中果然含着笑,她愣了。

  帝君颇不以为意地就着这个距离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番:“你伤成这样,我会对你做什么?”



  凤九尽量缩着身子往后靠了靠,想了一会儿,气闷地道:“既然你晓得我伤得不轻,白天怎么不见帮我?”半梦半醒中,声音像风和好的面团显出几分绵软,补充道,“这时候又来装好人。”头往后偏时,碰到后肩的伤处轻哼一声,方才不觉得,此时周身各处淤伤都处置妥当,唯有后肩尚未处理,对比出来这种酸痛便尤为明显。

  帝君离开她一些道:“所谓修行自然要你亲自跌倒倒亲自爬起来才见修行的成效,我总不能什么时候都在你身边肋你遇难成祥。”说罢伸手一拂拂开她领角的盘扣,又将另一个不用的磁枕垫在她的后背将身体支起来一两寸,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凝滞,药膏抚上后肩雪白中泛着紫青的伤处时,凤九又僵了。

  其实东华说得十分有理,这者成熟的想法,凤九心中虽感到信服,但为了自己的面子仍然嘴硬地哼了一声:“说得好像我多么脓包,我掉进梵音谷没有相助,不是一直活得挺好的吗?”又添了一句道,“甚至遇到你之前都没有怎么受过皮肉苦!近来屡屡受伤还都是你折腾的!”

  东华的手仿佛是故意要在她的后肩多停留一时半刻,挑肩道:“没有我的天罡罩在身上,你从梵音谷跌下来已经粉身碎骨了。也无须指望我来折腾你。”

  凤九不服气地反驳道:“那是小燕有情有义垫在我。。。。。”话一半收了音,梵音谷中除了划定的一些区域,别处皆不能布施法术,譬如他们掉下来的谷口,她同小燕自悬崖峭壁坠落两次,两次中除了第二次萌少被他们砸得有些晕,此外皆不大碍,这的确不同寻常,她从前感到自己运气或者小燕运气好没有细想,原来,竟是东华在的天罡罩作保的吗?这个认知令凤九有几分无措,咬着嘴唇不晓得该说什么。原来帝君并没有不管她,天罡罩这个东西对尊神而言多么重要她自有所闻,他竟一直将它放在自己身上保平实,真是有情有义,但是,他怎么不早说呢?而且,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自己身上也没太妥,天罡罩的实体她仅在东华与小燕打斗中瞧见帝君化出来一次,气派不可方物,平日都藏在自己身上何处,她很纳闷,抬头向帝君道:“天罡罩护了我这么久已经很感激,但这么贵重放在我这里不稳妥,还是应该取出来还给你。”

  帝君手中擎了支明烛,边查看她肩背已处理好的伤处边道:“还给我做什么,这东西只是我仙力衍生之物,待我羽化自然灰飞烟灭。”

  他说得轻飘,凤九茫然许久,怔怔道:“你也会羽化?为什么会羽化?”

  虽一向说仙者寿与天齐,只是天地间未有大祸事此条会余数,但四海八荒九天之上碧落之下,造化有诸多的劫功,自古以来许多尊神的羽化均缘于造化之劫。

  凤九曾经听闻过,大洪荒时代末,天地间繁育出三十大千世界九十亿凡世,弱小的人族被放逐到凡世之中,但因凡世初创,有诸多行律不得约束,洪荒旱热酷署霜冻日日交替,致人族难发生存,比东华略靠前一些的创世父神为了调节自然行律,使四时顺行人族安居,最弱竭尽神力而羽化而归于混沌之中,至今四海六合八荒不再见父神的神迹。凤九隐约也明白,像他们这样大洪荒时代的远古神祇,因为强大所以肩头担有更重且危险的责任,且大多要以已身的羽化才能化天地之劫,可东华一直活到了今天,她以为东华会是不同的,即使他终有羽化的一天,这一天也应该在极其遥远之后,此时听他这样说出来,就像这件事不久后便要应时势发生,不晓得为什么,她觉得很惊恐,浑身瞬时冰凉,她感到喉咙一阵干涩,舔了舔嘴唇,哑着嗓音道:“如果一定要羽化,你什么时候会羽化呢?”

  安息香浓重,从探开的窗户和未关严实的门缝中挤进几只萤火虫,她问出这样的话似乎令东华感到惊讶,抬手将她的衣领扣好,想了一阵才道:“天地启开以来,还没有什么造化之劫危及四海八荒的生灭,有一天有这样的大劫,大约就是我的羽化之时。”看了她一阵,眼中浮出笑意道:“不过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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