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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红床的故事-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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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他答应你么?”
  “是啊。”
  夏圆圆伸过手来,又是那么地轻轻抚抚他的后脑勺。
  “他早向我提过,让我男人去福利厂,说那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我男人不想进厂。”
  “是真的?为什么?是因为……?”
  “他不喜欢刻板的上班时间,他喜欢到田里去,一个人种地。”
  “现在田里能有多少经济收入?他应该进厂,虽然他是跛子,但他也是丈夫,应该给女人多搞些收入。”
  “他喜欢自由自在。我是顺其自然。”
  夏圆圆起身过去提过篮子,从篮中取出几个盆子来。
  “我们吃饭吧。”
  那一天下午,周方益什么也没写,也没做任何事,只是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斜靠着,望着窗外一块蓝蓝的天。残留的和谐感觉和往昔雷雨夜的记忆连成了一条线,在这线之上,意念片片点点地流动着,流得很慢很沉。
  他是想为夏圆圆做点好事,以报答她。然而对她来说,乃是一桩并不需要的事。
  他真正地体味到她的“傻”了。难怪有人称她为“傻圆圆”。有时你会觉得无法劝谕一个人,你无法让他喜欢什么,你也无法让他知道该怎么做;你无法对他说清这样才是对的,你也无法对他说清那样将会幸福。他对夏圆圆规划了许多方案开小店,他可以帮助到工商局去领牌照;做服装,他可以帮助去联系业务;摆书摊,他可以帮助去搞来畅销书刊。她不是说不会,就是说不懂。最后依然是一句回答:她丈夫喜欢自由自在地种田,她是顺其自然。
  仔细回想起来,似乎有谁已经向她提议过这些方案,周方益立刻想到“外国连襟”。凭直觉,他已猜到一个人,他几乎能断定这个人,想到有另一个人,也许在同样的境地,向她许诺和提议什么,周方益感到浑身一阵燥热。
  她并不需要别人给予什么,从她家中现有条件看,她也没向别人索取过什么。莫非“外国连襟”这名称,正源于她的裤带松么?还是因为她的“傻”呢?
  受过她献身的恩惠,又继续在她身上追溯旧时的记忆,却还怀疑她的生活方式,周方益感到内心实在太黑暗了。
  记得他插队时最后一次见夏圆圆,是那个社会最动荡的一年。全国都在追查现行反革命。知青间的走动也频繁。有一天,周方益听到一个消息:傻圆圆要结婚了。
  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绰号,他急着去找她。她要嫁给一个跛子,一个乡下跛子。那么她就注定一辈子成为乡村妇女了。
  夏圆圆正在家里搓线,这是乡下女人雨天常干的活。她悠悠地转着线陀,看到周方益,伸脚踢过一张凳来。那小凳看得出是她自己钉的,凳面和凳腿没有刨光,灰的黄的不是一种颜色。
  “你要出嫁了?”他问。
  “我是要出嫁了。”她说。
  “嫁给一个跛子?”
  “他是一个跛子。”
  “做什么?你就不指望上调了?你就不指望出路了?你就想在乡村耙一辈子田,烧一辈子灶了?”周方益的口气很严重,其实他心里也总是怀着绝望。那时候,上山下乡的调子越唱越高,也有传说插队知青再也不上调了。
  “耙田烧灶,我也惯了。”
  “你不要丧失信心,走错一步,终生就完了。”
  “就是能回城,我都快三十的人了,又能干什么?”
  周方益看着她,停了一会,鼓着劲说:“是不是因为我……因为你已经和我……你才这样?那么,你还是和我结婚。听说,两个知青结婚,以后还是可以一起调回城的。”
  

人之度(14)
夏圆圆抬起脸来,像是认真地看着他,突然就笑开了:“你这算什么?我可是你的夏姐啊。”
  “你别打岔,我对你是有责任的。”
  夏圆圆不笑了,那颗黑痣却还一跳一跳地往腮上爬:“你别对我说什么责任啦,就为了那一晚?我都忘了。”
  “我是认真的。”
  夏圆圆尽量神情认真地:“你听我说,你和我不同,你是有用的人。你不能和我在一起,那样,将来你会后悔,我也不会舒服的。这是真话,再说你也不必牵挂什么,在你以前,我就已经失了身……你懂吗?你难道就没听说什么吗?”
  知青的事传得很快,周方益也听到过风言风语,说有个公社干部搞了女知青,因为女方没有告,所以这事被上面压了下来。听到的时候,周方益并没在意。
  “那么,传说的是你,真是你么?”
  “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但基本不会错,我这也是真话。”
  夏圆圆说得很冷静,手上继续搓着她的线。隔壁有盖锅盖的声音。周方益的意识恢复过来。这是不怎么隔音的房子,那边住着的是夏圆圆的堂兄,夏圆圆似乎若无其事地承认那件事,周方益却不好意思再谈下去了。
  那一次谈话,对周方益多少是个打击。他也弄不清为什么是个打击。自那以后,一直到下乡任职之间,他再没见过夏圆圆。就在那年里,社会有了大变化,也就在那年底,县里有了一批知青上调名额,周方益急急忙忙地活动了上调,因为谁都怕上调政策会突然改变。以后,他的同城下放知青都回了南城,周方益不免后悔自己是性急了,偶尔想到夏圆圆,相比较,她是太等不及了。
  直到和妻子结婚的洞房夜,周方益才真正体味到,夏圆圆确实说的是真话。他多少感到对夏圆圆的歉疚是消除了。
  过了谷雨,接着是芒种。乡村开始大忙了,乡干部蹲点到各个村去。乡机关就剩下分管工业的陈志义留守,由周方益配合他。
  乡镇企业也都放了忙假。乡机关里特别的静。
  周方益也在忙中,忙着写计划中的作品,他每个月都给自己有规定,一段时间没写,似乎那些日子便是白过了。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驱赶着他,使他永远地奔波着。有时他突然会想到,到底作品是他的,还是他是作品的?匆匆忽忽地,惶惶然然地,总觉自己要抓住什么,又总在失落着什么。
  早饭后,写到十点多钟,感到累了,他就到办公室去看报。这也是他的习惯。办公楼从上到下,不少门关闭着,经过陈志义办公室,周方益看了一眼,发现陈志义双臂盘着,伏在办公桌上,下巴靠在交叠的手臂上,眼闭着睡觉。
  在周方益的印象中,陈志义总是精力充沛,从容不迫的。他只见过他发过一次火,是对一个企业的供销科长。发火的时候,陈志义自有一种威严。发完火,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包茶叶,那是茶厂刚出的新茶,他把它丢给供销科长。
  并不在乎一包茶叶的供销科长,不再有被训的委屈,露着诚惶诚恐的笑。
  “你不要在我面前做假。我说你是为了你好。你自己去想想。”
  周方益觉得陈志义很有他一套工作方法,难怪在曲溪一直威信很高。像眼前伏案倦睡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发现。
  周方益在陈志义门口多站了一站,陈志义已睁开眼来,看到周方益,慢慢抬起头。
  “我没睡,这个天人倦得很。”
  周方益不知被怎样的心情促使着,他很想和陈志义深交一点,便跨进门去。
  “让夏圆圆跛男人进厂的事,你告诉她了吗?”
  “她说……乡里早和她谈过了。”周方益望着陈志义。
  “她说的吗?”陈志义点着头。显然他是清楚的。
  “难怪人家说她是傻圆圆。”
  “她傻么?现在的人都太精了,都快成精怪了。要都像她那样傻一点,人就有救了。”
  

人之度(15)
周方益没想到这个整天在经济合同、交际关系中周旋的陈志义,竟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于是两个男人谈到了社会。谈乡镇企业、谈市场经济、谈供需、谈权力、谈贿赂、谈关系……
  “大环境如此,明知不好做,又不能不做,你不做人家做,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陈志义的话中充满着无可奈何的调子。
  “你可是个既得利益者啊。”周方益心里这么说。同时他又想到,深深陷在其中的陈志义,能够跳开来认识到这一切,自然显出他的不同一般之处。
  正说着,夏圆圆来招呼他们去吃饭。陈志义从办公桌下的抽屉柜里拿出一瓶大曲酒来,对夏圆圆说:“你那儿有什么菜炒一点,端这里来,难得我和周乡长谈得投机,今天好好喝一杯。”
  夏圆圆应着去了,很快先端来几盘菜。两个男人摆开酒盅抿起酒来,夏圆圆出出进进不断端来热菜。
  “好了,够了,你去吧。”陈志义摇摇手,他已经一气喝了好几盅了。
  “你别喝醉了喔。”夏圆圆转身走时,很自然地劝了他一句。
  陈志义把酒盅里饮尽了,他的脸色红红,眼也红红,已是满脸兴奋了。
  “酒炼成钢,酒(久)炼成钢,人非得酒炼不可。”你们文人就要多喝酒,才能写出好文章,李白斗酒诗百篇嘛。不会喝酒的人是写不出好文章的。人一要酒炼,二要苦炼。苦炼苦炼,就要在苦中炼。你周乡长,要不是在农村的苦中炼过,也就不会当作家写文章。有的人吃了苦,会发愤努力,你周乡长就是。有的人苦吃多了,也就想开了,夏圆圆就是。你别看我,我也苦。我的苦说不出,说不清。也算是想不开的,一天到晚忙一些毫无意思的事,糊糊涂涂,平平庸庸,做不了事业,成不了气候,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
  “你有什么苦?”周方益很想问这句话。他又觉得借着酒这样问,去挖别人内心的隐秘,多少有点卑鄙。便默默地看着陈志义,心中等着他说。
  “凡人最毒。这一点我是看清了。鸡啊、猫啊、狗啊,都不毒。就是蛇也没人毒,古书里面说明朝常遇春还没当将军的时候,被火蛇缠住了,他抓住蛇头,无法弄死那蛇,他就低下头来,咬住蛇尾巴,咬了半天,蛇就死了。蛇尾巴就算断了蛇也死不了,就因为人的毒从嘴里进到蛇的血里面,毒蛇就被毒死了。所以老话说,宁度畜生不度人。度畜生,畜生会报答;度人,人要不是忘恩负义,就是墙倒人推,你要他说什么,他会道理一套一套的,其实他为什么?为自己,有时候不为自己也会毒别人……”
  周方益低着头旋动着酒杯。陈志义带着醉意的话,让他有点心惊。不由想:“我是不是也很毒呢?”
  “你别喝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陈志义突然把酒杯搁在了一边。
  “是不该喝了,再喝就管不住舌头了,胡说八道的醉话都会到你的笔下,成了你的文章了……”
  吃饭的时候,陈志义再没说话,也不吃菜,用汤泡了饭,只管索落落地划着。周方益想说什么,却一时想不出说什么。
  农忙不久,天就大热了。一顿饭一身汗,吃饭成了一种负担。根据周方益提议,食堂装了两只吊扇。吊扇都装在了饭桌上面。周方益说要给夏圆圆安一台台扇,让她烧灶时用。夏圆圆说:不成不成,用了电扇,火都吹得没力,那要多烧多少柴。周方益说:你管烧多少柴,只要人凉快就行。办公室的人没你这么热,都吹着电扇。夏圆圆说:不用,不用,心静自然凉。
  那么个大热天,夏圆圆是略胖的体型,又是灶上灶下的,她的脸被火薰得红红的,汗从脸上不住往下淌,无袖汗衫后背一大块都被洇湿了,粘在了背上,可她依然是悠悠的神情,不烦不躁地炒菜端菜。
  那天傍晚,下了场雨,地面的暑气被消散了。周方益吃了晚饭,在街上散步,走到西桥上,看到后面夏圆圆过来,周方益就停下来,和夏圆圆一起走上田野土路。
  

人之度(16)
从乡街到夏圆圆家,大约半里路光景。望着身边习惯含着笑的夏圆圆,周方益感到在她外貌表现出来的总是一种若无其事的傻样。他忽然又想到:自己算是个聪明人了。因为自己有许多的知识,能综合许多的经验,获得对自己最有利最方便的生活方式。然而自己却总受着无可奈何无法摆脱的痛苦,夏圆圆在别人眼中是个傻圆圆,她的许多做法,根本想不到为自己。然而,她却似乎生活得很轻松很自在。这么说,聪明的自高和傻的不足,只存在主观认识上,相反地,客观上聪明人是痛苦的,而傻子却是幸福的。倘若有个第三角度,真有造物主的话,在他的眼里,究竟是聪明人傻,还是傻的人聪明呢?
  “你应该生活得好一点的。”周方益对夏圆圆说:“就拿陈志义来说,你见过他的家吗?你过的是这样的日子,而他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你接受他一点权力的帮助,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现在我的生活不错,没想到要人帮助……努,其实你不了解陈志义,他心里苦。他的家不怎么好。他女人性格冷淡,没有给过他女性的一切。”
  在曲溪几个月,周方益从打听到的,观察到的,加上自己分析的,初步了解了陈志义。他当时娶的是县革委会副主任的女儿,这个岳丈很讲廉明,并不搞一荣俱荣。岳丈当了县委书记,陈志义依然在乡的副职位子上。觉得屈才的陈志义曾犯过错误,但岳丈还是有效地压下了事件,维护了这个家庭。这以后,陈志义心中明白,他是无法挣脱被规定的生活了。现在,虽然岳丈已退居了二线,他的影响力依然罩着女婿,也许是老人的深谋远虑,才维持了一个完整的家。
  “你真傻,那……让你失身的……公社干部,你真的不怨他么?”
  “他人不坏,真的他人不坏。”夏圆圆摇摇头,神情仿佛并不是谈一件涉及到她自己的事。
  太阳已完全落了下去,天色还亮亮的。很开阔的一片田野之上,是蓝蓝的苍穹,蓝色越往西越淡。
  “努,有一段时间,我真是苦。我从小就苦,家里姊妹多,母亲早死,父亲又不大顾家,加上定的小业主成分,我生活又一直不顺。不过,我总是想开的。到后来,我不觉得苦了,心里不苦,也就不苦了。”
  “你跟你男人在一起,真的不痛苦吗?”
  自从第一眼看到跛子的模样,周方益就想着问夏圆圆这句话,但他怕刺痛夏圆圆。现在看到她悠悠的神情,忍不住开口问她。
  “他从来没让我痛苦。他是一个不让人痛苦的男人。他就喜欢每天下地种田,因为他是残废,过去队里就划一块田给他单独种,后来,分了责任田,我是知青,按政策农转非,到乡里烧饭,他更是一个人,连我的帮忙也不要。他按他喜欢的生活,我按我喜欢的生活,很好,真的很好。努,我们没有孩子,原以为是他的缘故,后来发现我也一样,因为我和几个男人有过那事,都没怀上……”
  听夏圆圆自己说,她和其他男人也有那事,周方益多少有些难堪,口气中也不免有些酸:“没有女人会这么承认的。你不觉得难为情么?”
  夏圆圆正弯腰折了水田里的一根稗草,听这话,把草轻轻丢在了周方益的脸上。
  “你真呆。他们都不是坏人,我也不是荡妇,又没做什么坏事,有什么可难为情的。”
  周方益不作声了。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夏圆圆,默默地跟着她的步子,她先前说过,那个让她失身的公社干部不是坏人,又说他们不是坏人,在她心中大概没有真正的坏人。她也确实不是荡妇,从她那儿,周方益两次感受到的都是一种宁静的温柔。
  “真要你教教我,怎么才会从痛苦到不痛苦的。”周方益认真地说。
  “你自己说过,你的苦说不出。我不知道你的苦,又怎么教你呢?”夏圆圆扭过头来,含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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