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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红床的故事-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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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度(2)
从居室的北窗看出去,正是一片满是花色的田野,时令阴历三月初,桃花未褪红,油菜花黄得灿烂,整块整块紫萼的红花草。花之上,成群的蜂蝶嘤嘤嗡嗡地缭绕着。
乡村的土道上,走动着不少挑箩挑篮的。周方益下楼来,小院里还是静静的,出乡政府门一看,街上满是人。他才想起来,曲溪乡今天是“集”。
曲溪乡逢六是集。每月三集:初六、十六、廿六。这是小集,另有大集场,每年三月初一次。曲溪乡搭三县边界,远近十里都有人来赶集,三县各有方言,集上十分热闹,天色尚早,街面上多的是占位摆摊的小贩。
周方益在集上买了一碗小馄饨当早点吃了,便背着手漫无目的地往前逛去。逛了大半条街,没见一个可以唤起点记忆的面孔,所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也都是陌生的,早年他在曲溪本是一个不善交往的知青,仅五里外的一个小村的人认识他。
昨日到曲溪时,周方益就发现,镇上的一条长街,已经大改面目:街面整个地拓宽了,铺上了水泥路面;街上的商店多了不少,招牌和铺面都注重了装饰,也有店铺门口悬挂播放着流行音乐和录音机喇叭的。一如近年来常见的乡村镇街的模式。
周方益漫步走着,带点记忆地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的商店依稀还在旧位置上。早年镇的东头有一段巷子般的石板街,那是老街,木牖砖檐,铺面用木板插闩的,地面的石板也因年久,显出高低不平,雨天里,脚下不小心会踩出乌乌的积水来。那一段真正的老街,已经完全不见影踪了。旧日带有屈辱的寄生般的知青身份的周方益,每次走在街面上,对面前的一切景,总觉有一层异乡客居的隔膜。而今,他对往昔的一切景,却怀着一种故地重返的追忆,心中涌着沉沉浮浮的沧桑感。
一个卖辣椒的摊子前,两个买卖人正抓着秤杆在计较着。周方益擦身走过时,买菜女人的口音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努努,多少?你说八两,秤花上七两刚到,差一两秤呢。”
周方益停下脚步,女人大半个侧面落在他的眼中,他已想到女人是谁了。
那个卖菜的人说:“就算七两吧,就算七两吧,就依你七两。自家田里种的,还不好说话嘛。”
买菜的女人说:“是七两,真是七两。”
周方益看着他们付钱收钱。明显是卖菜的人扣了秤,查实了,却显出委屈退让的大方的口气,而买菜的女人却像是赚了一点似地,赔着说好话。
周方益转过身来,跟着女人走了几步,女人知觉了,回头用眼角瞟瞟他,眼中是和善的嗔怪的神情。周方益有点窘迫地笑了。他轻叫了一声:“夏圆圆。”
女人旋过身子,盯着他看,过一会用手点着他:
“真是你么?真是你么?努努,头又大了脸又大了,真是发福了。”
周方益知道自己胖了,原也是一种接受的概念,在家里,妻子说他像头猪了,他也弄不清妻子的话是嘲讽还是玩笑。现在由夏圆圆说出来,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已有中年人的肥胖了。
在周方益眼中,夏圆圆也变了,那件有点显短的蓝色春秋衫,那一头短发,那常见的乡村人黑红的肤色,衬出她越发是农村妇女的模样了。这也许是他一时的感觉。夏圆圆的形象似乎又没变,依然是那张圆脸,额上眼角还未刻上中年妇女的深皱纹,见人时自然微微的笑,笑时右嘴角下的一颗黑痣像是爬向腮上,依然给人平和的暖意。
也许周方益那时是乡村人看乡村人,现在却是城里人看乡下人。他还是觉得她和留在想象中的夏圆圆有了变化,已经使他很难生出应该有的那种亲近来。
“我买菜时,你就看着我了,怎么早不打招呼?”
“你在和人家斤斤计较的,叫你怕你不好意思。”
周方益显着故意打趣的。和夏圆圆说话,他感到难得的自由自在。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他看错秤花的。”
人之度(3)
“什么看错秤花。他是存心扣秤,现在扣秤是平常事,不扣秤倒奇怪了。疏菜都块把钱一斤,一两就是毛把钱。”
“现在农村毛把钱也不稀罕了。种田人起早摸黑,种菜起菜,再挑菜上街,真扣把两秤,并不算什么。”
周方益真正切切地感受到夏圆圆了。多少年了,她还是那么个说话口气,似乎什么事也不往心里去。
“努,听说你要回乡里来当头了。前些时听陈书记提到的。要没记着这个话,看见你,也未必想到是你呢。”
“我真变得那么老吗?”
“老就老呗,人总要老的。……你知道不知道,我在乡食堂做饭,这些菜就是为食堂买的。以后你就吃我烧的饭菜吧。大概不会比你女人烧得好。不过,乡下的米,大锅的饭,总是香的。”
“香不香不要紧,只要把我养瘦了就行。”
“努努,到底出去了几年,会说俏皮话了。”
这一点,周方益自己也觉着了。其实在以往,不论开会还是其他场合,不论说话还是写文章,他是最不擅长幽默的,就是幽默的话,也被他说得认真了。
这时,街上有人招呼夏圆圆,夏圆圆答着声。周方益就慢行一步,扭身去看街边的摊子,随后自顾自踱步前去。朦胧听到夏圆圆应着话,似乎有人和她说笑,问他是谁。
遇上了夏圆圆,说上了一番话。周方益的心好像向上悬着了一点,那一点似乎是兴奋,又似乎是悔疚。回审自己的话和举动,又并没有不当之处。周方益每次和人打交道,过后都会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绵绵地缠住他,就如蛛丝那般细细柔柔。
集场一过,乡政府大院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出出进进的都是村里的和乡属各企业的干部,也有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普通的农民,他们大着嗓门说话。有乡里的干事出来拦着,他们站停了,梗着脖子,身子似乎还在往前闯。有时没对上几句话,大嗓门又响着,找你没用,找书记,找乡长,找有实权的头儿。
乡里干事的声音也会高上去,就像是在吵嚷。声音实在大了,旁边会出现其他人的声音。便会有一方声音低下来。
开始,周方益会走出门,撑着三楼水泥栏杆朝下看看,他发现二楼乡领导的办公室都没动静,不知他们是听习惯了,还是养成了领导的冷静。周方益不由地担心下面院里有眼光注意到他,于是,他也就进房间去。
要是他下楼,人家听说他是乡领导,找上了他,他什么也摸不着头脑,又能说什么。
回房伏案,他又觉得自己因小小的地位而麻木。
平常的时候,他在房间觉得闷气,下楼来走动走动。乡机关的干事们见了他,便停下手来,很尊敬地招呼他,应答他的话。他感到不自在,赶忙就走开了。走进哪个乡领导办公室,那里也总在谈话,见到他,乡领导便向人介绍:作家、新来的乡长助理。来人立刻站起来,睁着眼看他,那眼光使他窘迫。他找个凳坐下来说:你们谈,你们谈。他们顿了顿,继续谈起来,似乎忘了他,又似乎因注意他在而没有先前谈得畅快。他也就站起来,他们看他,他的手不自然地抬抬:你们谈,我……走走。便不回头地走出门去。
出了门,他觉得心中舒坦了些,又觉得惶惶然然地失落了什么。
周方益第一次参加乡机关常务会议时,书记曾问他,是协助管工业?还是协助管农业?周方益怕具体工作应付不了,说:我各项工作都先熟悉熟悉吧。陈志义说:我知道,作家是要创作的,我们提供方便,让他自由些。于是周方益就超脱了,这一超脱不要紧,他便一点工作也插入不了。有时他为这里的自由空气而高兴,有时他觉得他是在这里浮着,似乎只有妨碍着别人。
只有食堂里的一日三餐是实在的。前头的一个小院旁边的三间平房,打通了。一边是灶,一边搁了几张方桌,几张长条凳,乡里的干部在那儿吃饭,从村里来有事的干部也在那儿临时用餐。午饭时人多,早晚饭时往往只有家不在曲溪的乡长、书记和周方益。有时就周方益一个人,他知道他们是陪客去了。陪客也几乎是乡领导的一项必须的工作。饭桌前的工作能力表现为“酒瓶”和“水平”,酒瓶是指会喝酒,会劝酒;水平是指天说地,谈奇逗趣,反正要让客人喝得尽兴,吃得愉快。周方益有时撞着了,也陪过一两回,他感到那也是累事,单几小时陪着笑,脸上的肌肉也难受。而他是绝没有“酒瓶”和“水平”的,只有安静地在食堂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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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度(4)
这样,周方益见夏圆圆的时间多了。午饭他都迟去,避开用餐高峰。晚饭往往去得早,菜没炒好,周方益便拿一张报纸靠墙坐着,看夏圆圆烧灶炒锅,忙前忙后的。
有时,她单为他烧一大碗面条,他在吃,她坐一边陪着他。
“你家里也会……你在这儿很忙的。”
“不忙,没什么忙。十来人的饭,不要多长时间。家里也就两个人的饭菜。比在田里轻松多了。努,现在种田人也不太忙,分田到户、双季稻的硬指标没有了,一季秧,种了收了,也就放闲,打牌、叉庥将。”
周方益吃完了,夏圆圆要拿他的碗去洗,所有乡里的头儿都是吃了就丢碗走的,周方益却执意自己洗。
有一次,周方益和乡长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乡长介绍着村里包塘的事,难得地说得有兴趣。乡长吃完饭丢了碗,周方益也吃完了,要去洗碗。乡长说:“你让夏圆圆洗,食堂里烧烧洗洗,是她的工作。”
周方益脸红红的,还是自己洗了。洗好了出门来,乡长不知去了哪儿。他们的话题还刚开了个头。
想着乡长也许有事去忙,又想着乡长也许不怎么高兴。周方益不想让别人洗碗,并不是要显出自己的谦虚,而是免得心不安。但乡长又会怎么想呢?
以后乡头儿一起吃饭,他吃完了也丢下碗来,单独吃饭时,他总洗了碗再走。
夏圆圆都由着他。
来曲溪后,他从没问过夏圆圆家中的情况。他早知道,她的丈夫是个跛子。他在食堂门口见过她的丈夫一次。他黑黑瘦瘦的,显得比夏圆圆老多了,站停时,一条腿直着一条腿踮着,手臂显得很长。
他大概是来找夏圆圆的。夏圆圆没在。有熟悉的人过来,捉弄似地拍拍他撅起着的半个臀部,他也只是笑笑。
那笑只能理解为最低层的弱者表露的讨好人的意味。周方益朝他的笑看了一眼,只一眼,他那张笑着的脸却给了他很深刻的印象:他的嘴显得很大,嘴角似乎是往下弯的,薄薄的没有肌肉的脸皮堆着皱纹连同额眼刻着的皱纹都曲着弯着,周方益实在不能以为那是笑,所能想到的一个不恰当的词,那就是悲哀。
“是找老婆?还是找连襟的?……”拍他臀部的人说到连襟时,露着明显是粗野玩笑的神情。“……外国连襟。”
周方益原以为他还真的另有什么连襟在乡里。回味一想,跛子的连襟,也就是夏圆圆姐姐的丈夫。夏圆圆根本没有什么姐妹在曲溪,周方益立刻敏感地悟到了那粗野玩笑后面的意思。
从过去的情况来看,夏圆圆不是那种守身如玉的女人,嫁了这么个跛子,从开玩笑人的神情来推断,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周方益不免生出些悲哀来,看着跛子,同时想到“外国连襟”的词,周方益的心里也多少有点发热。
周方益插队到曲溪时,还不满十八岁。那一年,他家是运交“华盖”。父亲受审查,母亲生病,他中学毕业,面临上山下乡一片红。
父亲当年参加过新四军,在新四军乡政府跑跑腿,没干上一个月,新四军北撤了。乡长问他去么?他说去,部队开拔十多里,祖母追了去,说祖父要死了,把他拉了回来。周方益小时候,家中遇上经济困难,父亲就会感叹,说当年要是北撤了,解放后他便是什么什么干部了。因为他总是这么说,周围的邻居也都知道了这一回事,大运动来,街道上就以逃兵审查他。母亲原来身体就不好,这一来病加重了。
周方益原是要分去东北或者内蒙古的。正巧母亲的一个乡下堂妹来南城看病,父亲帮着联系医院,并提供吃住。堂姨图报回乡出力,于是周方益投亲插队到了曲溪。没想到,下乡刚两个月,堂姨死了。他在村上举目无亲,租一间旧祠堂屋住,一年的工分钱,刚够他交房租。
周方益和夏圆圆认识,是在一次知青会议上。公社通知知青学习什么文件,其实整个文件没几句话,但那时的知青,只要听说有新文件传达,不管多少路,都赶着去听,以期待听到一点上调希望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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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度(5)
那次学完文件,知青们有些反常,好像对公社知青办的一个干部的话有反感,就和他展开了辩论。那些血气方刚的知青都当过红卫兵,又是国家分配的集体户,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说得一窝蜂,说得知青办干部无法招架。
会场里,只有周方益和夏圆圆在后面一声不响地坐着。夏圆圆右手撑着脸靠在墙上,样子像是想睡觉。周方益不由看她两眼,又看她时,她也望着他,问他:你是不是投亲插队的?周方益说,是。他问她:你插队在哪个村?夏圆圆说:王塘。他们你问一句我答一句地聊了一会。从一开口,他们就知道对方也是南城下放的,问下去,发现还是同一个区里出来的。
这当口,陈志义进了会场。那时的陈志义也只有二十多岁,很严肃的神情,一开口就说我是贫下中农的干部,是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呢?还是相反呢?接下去,陈志义便谈到了贫下中农的反映,谈到了知青的行为,不指名地举了几个实例,间夹着上纲上线的批判。
场上的知青似乎对这位年轻的农村干部有些“怵”意。陈志义说话时,会场安静下来了。
夏圆圆笑了一笑,旁边的周方益轻问她笑什么。夏圆圆说:“努,他说大道理的样子……”周方益垂着眼,没敢再答口。就是轻声说话,他也怕陈志义会注意到。
会后,周方益和夏圆圆同行回村。
王塘村靠公社不远,周方益到公社来,要路过王塘村。
插队知青在外面,是自来熟,走在一起更觉得亲近。周方益没有姐妹,和夏圆圆在一起,感觉上也不同村里的姑娘。叙起来,夏圆圆比周方益高三届,周方益在初一遇上文革,夏圆圆则是高一,实际上夏圆圆比周方益大两岁。
那时,高中年级的知青比初中年级的知青,感觉上要大好多,走在夏圆圆身边,周方益觉着她是个大姐似的。到王塘村边路口,夏圆圆邀他到她的家去,吃了午饭再走,平时很拘谨的周方益竟也就跟她去了。
夏圆圆的老家就在曲溪,祖上遗下一间屋。夏圆圆父亲去南城做工,屋子留给了侄子,夏圆圆下乡,要回了房子,简单地修理了一下。
夏圆圆堂兄的房子和夏圆圆的房子合一道山墙。夏圆圆一边开门一边和堂嫂说着话,门开了,小堂侄先就钻进了屋里。
相比起来,周方益住的村后单独的祠堂屋,就显得孤零零的了。
在夏圆圆那里,周方益玩了一个下午。他把自己家里的事一股脑儿都对夏圆圆说了。夏圆圆一边做着事一边默默地倾听着。周方益也没想到,他会对一个认识不久的女子说上这么多。
以后,去公社集镇时,周方益总会在夏圆圆那儿停一停,两人用南城话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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