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蛱·侠·铗-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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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裕深吸一口气,板起面孔,直视裴青:“那人可曾透露给你他的身份?”

  “没有,那人要用我的宅子做秘密之事,怎会透露身份给我。”

  这倒也是,甄裕略微失望,“那他的年龄相貌,你可曾记得?”

  “这当然记得,否则向谁要钱。”

  甄裕大喜:“快说,那人几岁年纪,容貌如何,有何特征?”

  “是个小娘皮,三年前十六七岁,现在该有二十了吧,长得还挺美的,就是有些凶巴巴,每次训我像训狗一样。”

  “是个年轻女子?”甄裕大出意外,倏一转念,取来林斌绘制的虞臻臻画像,摊到裴青面前,“你瞪大眼睛仔细看,是不是她?”

  “不是这个,那个小娘皮眼睛没这么媚,下巴要尖些,鼻子稍扁,绝不是画上面这个。”

  难道是易容过了,这可难办了,甄裕抱着一丝希望,又将那男性死者的画像递给裴青,这男子的画像也是林斌所绘制,难得他还擅长摹肖的画技,已经印摹了许多份,到四处分发,可惜尚未有人认出其身份。

  “那这个男人呢,你可曾见过?”

  “没有,从来没有。”裴青十分斩钉截铁。

  一下子线索又全断了,甄裕好不懊恼,只得让裴青详悉描述他所见的那名女子相貌,然后让林斌依照画出。

  裴青临走的时候,还试图探知密室中究竟死了什么人,甄裕本想说与铁犀盟有关,有心吓唬吓唬,叫他不敢多嘴,但又怕这贪财家伙跑去铁犀盟那儿出卖线索,只得编造说有关朝廷秘密,弄不好便要掉脑袋,果然裴青一听便连发毒誓,说若敢泄露便叫自己女儿给鬼蛱蝶掳走。

  这毒誓倒真够毒的,比什么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可严重得多了。甄裕忍住笑,面作严肃地把裴青赶了去,回过身来,忽见园圃的花丛中一只粉蝶穿梭来去,不由寻思,也不知华玄去查探鬼蛱蝶之案,此刻有何进展。

  梁郁秋听完众工匠所述,对这件事并不太担心,否则也不会没有亲自去鬼宅瞧上一瞧。

  他让阿穆莫再分心说话,免得失手误伤自己。阿穆不敢不听话,当即专注于凿孔。过了半个时辰,整条大梁终于完工。梁郁秋便指挥两名工匠攀上高架,悬挂起铁滑轮,准备将大梁吊至屋顶,与两根竖立的趸柱端头相契合。

  这些铁滑轮是梁郁秋特制,花一倍的气力可以吊起两倍半的重物,所以有两名气力充沛的工匠便已足够。众工匠都没见过这等新奇玩意,听说还可以省一半多的力气,不由都跃跃欲试。梁郁秋只挑选了身材高大的两人,让其余的工匠都先避到远处,只让阿穆将大梁两端连接上钩索。

  一切准备就绪,梁郁秋高喊一声,让站在高架上两名工匠同时出力,将大梁拉升上去。铁滑轮虽能省力,拉扯的距离也随之加倍,大梁上升得十分缓慢,许久才升到三丈多高,离屋顶尚有一丈。避在远处的工匠们不明白其中道理,纷纷笑话高架上的两人中看不中用。

  站在左端的那名工匠显然是受激了,涨红了脸,猛然发力。大梁两端受力不均,顿时打破平衡,左侧突然翘起,脱开钩索,整条大梁瞬间由横变纵,倒挂着摆动了一个大弧度,正好朝着阿穆所在的方向猛甩而来。

  一切来得太突然,阿穆已经吓得双腿发软,要知大梁原本被紧绷在半空,突然倒挂下来,这股力大得难以想象,阿穆若被正面击中,非死即重伤。梁郁秋发觉不妥,当即向阿穆飞扑过去,然而相距太远,已经不及阻止,不由心中悔恨丛生,万不该让阿穆留在原地。

  便在这电光石火的危急时刻,半空中骤然伸出一条腰肢粗细的桁条,挡在阿穆之前,与那大梁砰地一声对撞,木屑纷飞中,那条桁条生生断成了两截,大梁甩摆之势偏转了一个角度,堪堪从阿穆左脸划过。梁郁秋趁机一把将阿穆拽到远处,以免那大梁又摇摆回来。

  这时众木匠也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发现不幸中的万幸,阿穆脸上只是略微擦伤,并无大碍。那名出错的工匠爬下架子后连声道歉,便飞奔着去买伤药。

  梁郁秋也总算松了口气,双眼不自禁向那根断裂的桁条看去,目光随即瞥到了一双褐色的靴子,再往上移,发现面前站着一人,是个肤色略黑,青色衣裳,年纪比自己略小的男子。这男子也正看着自己,露出异样的神色。

  这不是方才在对岸的那个人么,梁郁秋立即起了戒心,却见那男子迎面走来,指了指兀自悬在半空摇曳着的大梁端头的铁滑轮:“精巧的杠杆,不想工匠中也有深谙此道的高人。这屋子的构造也很特别,承重之能超乎寻常,我正是被此吸引过来的,碰巧帮上了忙,损坏了一根桁条,还请见谅。”

  “多谢援手,不知如何还报。”梁郁秋嘴上说着,心中已在留意,以一根桁条便能转变大梁急速甩冲之势,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显然不是寻常布衣。

  阿穆和众工匠也急忙向那男子道谢。

  男子摆摆手:“不介意地话,能否将建此房屋的图册借我瞧上一瞧,并无剽窃之意,只是在下对房屋的构造十分有兴致。”

  梁郁秋略一思凝,将图册递过,却见那男子的目光首先落在图册右下角刻有自己名字的印章处。

  “梁郁秋,你是梁郁秋!”那男子突然抬起头。

  梁郁秋凝视向他,男子的脸庞渐渐变得熟悉,声音也渐渐变得亲切。

  “华玄?”他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整整十年,终于再见到你了,梁大哥。”男子含笑点头。

  梁郁秋霎时感觉到一股暖意,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过了丑时,甄裕把虞臻臻、男性死者和裴青口中那位神秘女子的画像都揣在怀中,到与叶晓约定好的地点等候,但是奇怪,他一直等到日落,仍没见到叶晓现身。

  虞紫穹当日答应给叶晓一个时辰验明尸首,也就是从酉时到戌时便可了结,可此刻时限已过,叶晓为何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甄裕微微担心起来,向路人问明了铁犀盟总堂的方向,开始沿着食街往南走,将近尽头时,余光突然瞥见一件眼熟的事物。

  他扭首望去,左首一座高耸华丽的酒楼映入眼帘,来来往往的皆是衣饰华丽的富贾贵妇,

  紫玉潢裱的大匾上镌着 “馨香阁”三个字,龙飞凤舞,跌宕遒丽,显然是名家手笔,旁边还盖着一个赤色的篆体印章,用金线嵌在匾尾,尤引人注目。

  甄裕凝视着那篆体印章,倏然间恍然大悟。

  他一时顾不得其它,到街上买了只大藤箧,急忙转向赶往鬼宅,进入密室后先取了那只象牙饭盒和三只玉质酒坛,然后将那四仙桌上的菜碟酒杯连着酒菜装入饭盒,饭盒酒坛的空隙都用软布填塞,以免路途颠簸,碰撞损坏。

  踏出宅子的时候却遇到了麻烦,铁犀盟弟子见他将这般多的事物带离鬼宅,坚持拦阻,甄裕当即板起脸说是得到了他们盟主允许,若不然让他们带自己去见虞紫穹评说,铁犀盟弟子顿时露了怯态。

  甄裕这才得以顺利离开,忽然想起与叶晓的约定,一拍脑袋,当即赶回城西食街,这次终于在老远便见到了叶晓的身影,她没穿公服,穿着素色的长裙,添了份妩丽风致。

  “抱歉,抱歉,反倒是我迟到了。”

  甄裕迎上前去,却见叶晓面无人色,眼角隐有泪痕,登时怒气勃然:“铁犀盟为难你了,我找他们去。”

  “没有,不是因为这件事,你别多问了,虞臻臻的尸体我已经仔细验过了。”

  “发现了什么没有?”

  “虞臻臻确实死在丑时和寅时之间,是在生前被断肠草毒死的,那杯盛满毒酒的杯子上的手指印正是她的,她全身未发现别的伤痕,没有鬼蛱蝶的烙印,也并没有受到过侵害。”

  “竟然如此。”甄裕很是吃惊。

  “那男子的身份查明了么?”

  甄裕摇摇头:“还没有,关于这个人,你那边找到什么线索了?”

  “杀死他的那柄四棱锏,已经虞盟主证实,乃铁犀盟所锻造,是虞臻臻随身携带的防身兵器,独一无二。”

  “难道,难道真是虞臻臻杀了那男子?”

  “不能断定,也可能是有人想栽赃嫁祸。”叶晓一扫先前哀容,神情认真起来,渐渐变回那个英姿飒爽的女捕快,“如今需要我们查明的有三个关键。一是查明那男子的身份,还有他与虞臻臻的关系;二是查出虞臻臻的随身丫鬟阿酥的下落,她是和虞臻臻一齐不见的,至今不知所踪,她一定知道些内情;虞臻臻是九月初五那日不见的,九月初九凌晨被害,期间发生过什么异常重要,所以第三点就是要查出这三天她在哪儿,做过什么。”

  甄裕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但是,”叶晓眉头又皱了起来,“该从哪里开始查起呢,虽然有了方向,却不知道路口在哪儿。”

  “路口嘛,我刚刚找到了。”甄裕笑着道,“第一二点确实没有办法,只有先靠林斌他们去查了,第三点却是有迹可寻,方才我去了趟鬼宅,找到了这些。”

  他说着取下背后的藤箧,打开盖子,里面是三只玉质酒坛,一只象牙饭盒,饭盒中还装满了盛满菜的碗碟。

  藤箧中这些事物,叶晓无一不在裴宅的密室中见过,但一时没明白甄裕的意图。

  “你真是枉称南京人氏了,还没有我这个外地人有见识,不过也难怪,我甄裕别的不敢自夸,但论对天下佳肴美酒了如指掌,我绝对是个中高手。”

  “别贫嘴了,快说你发现了什么?”

  “你看,这些酒菜精致异常,不是一般人家做得出来的。而且这些饭盒、菜碟与酒坛都是价值不菲之物。”甄裕从藤箧取出一只菜碟,翻到碟底给叶晓细审。

  洁白的碟底正中盖有一个刻有篆体的赤红色墨印,饭盒与酒坛上也有一模一样的印记。

  “这是?”叶晓不解。

  甄裕笑而不答,拉着她走到食街南边尽头的馨香阁前,指向高悬在头顶的那块大匾。

  叶晓仰头,露出豁然开悟的神情。

  “这是南京城老字号酒楼馨香阁的钤记,上面篆体应该就是‘馨香满腹’四个字,而且,”甄裕又将藤箧的盖子打开,“凶案现场四仙桌上的这些菜,诸如盐水鸭肫、金陵扇贝、叉烤鳜鱼、*青鱼,虽然许多酒家都在卖,但馨香阁的口味是最特别,也是最昂贵的。我方才已经仔细尝过,这些菜绝对是馨香阁的特色。更重要的是掺了毒的这坛酒,你可知是什么?”

  “抱歉,对于酒我更不是行家。”

  “那是正宗的鹤年寿酒。鹤年寿酒只产于北京鹤年堂,乃是御用贡酒,流到世面上的并不多,一般人也消受不起。整个南京城有财力能代鹤年堂酤酒的酒楼只有一家,正是馨香阁。”

  “也就是说,密室中的这桌酒菜都是出自于馨香阁,只要查出是谁从馨香阁购置了这些酒菜,或许就可以查出是谁安排了那场筵席,是谁在酒中下毒,是谁杀了虞臻臻和那男子。”叶晓眉头舒展,双眼放光。

  “聪明!”甄裕转头望向馨香阁的入口处,“那还等什么,这就走吧。”

  凡是这种大酒楼的店小二果然都是趋炎附势的主,开始见甄裕和叶晓衣饰普通,便冷面冷语,倨傲相待,直到叶晓亮了六扇门的标牌。那小儿脸皮转化之快,堪比川戏变脸,瞬息间换了张笑吟吟的脸庞,毕恭毕敬地把两人迎到了二层的贵宾席,奉上香茶。过了不久,便有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诚惶诚恐地前来拜见。

  “小的简潜开,馨香阁掌柜,参见两位公差大人,不知有何吩咐,小的即刻照办。”

  见钱开,真是个贴切名字。甄裕憋住笑,让简潜开坐下,“简掌柜,莫紧张,我们今天来没别的意图,只是有些许事相询。”

  “好好,大人尽管问,但凡小人所知,绝不隐瞒。”简潜开明显松了口气。

  做贼心虚,待鬼蛱蝶一案完结后,定要好好查查你这馨香阁有没有猫腻。甄裕抱着这样的心思,打开背上的藤箧,将里边的事物一件件取将出来,放在桌面上。

  简潜开的脸色渐渐变了。

  “老实说,认得这些么?”甄裕肃声问道。

  “认……认得,这些都是小店用来外卖的食器,怎,怎会在两位大人手中。”

  “还记得这个饭盒里的菜和这三坛酒是谁点的么?”

  “这,这倒记不得了,最近……最近天寒,许多客人懒得出门,都要小店送过去,我们一时也记不住。”简潜开躲避着甄裕的眼睛说话。

  “谎话连篇!”甄裕厉声喝问,“光这个饭盒便值一百多两银子,寻常的食客岂能随随便便地留在家中,每个饭盒和酒坛上都是用天干地支作了编号的,你以为我不识得这些字么?”

  叶晓当即将饭盒和酒坛上“丙丑”、“庚未”、“壬亥”、“丁辰”的字样指给简潜开看。

  简潜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光扑朔,似在思索搪塞之言。

  甄裕见状,猛拍桌面:“还想说谎么,这些食器非比寻常,凡是大酒楼,都会有一些在店里押了笔存银的熟客,他们都享有外卖的特权。每次送出外卖,你们必然都会在食具上做好载记,以便收回。老实交待,否则治你个包庇诳瞒之罪。”

  简潜开急忙下跪:“大人明鉴,不是小的有心欺瞒,实在是这位客人有过交待,万不能透露其姓名。那人身份非比寻常,小人若敢违逆,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哪。”

  甄裕向叶晓看了一眼,心中莫名激动,答案也许就在眼前,只等着自己去揭开。

  “你只要老实交待,我们可以保证那人为难不了你,你先回答,这些酒菜那人是何时取走的。”

  “九月……九月初五那天早上。”简潜开叹了口气,防线开始瓦解,“这是第一次。”

  九月初五,恰好是虞臻臻失踪的同一天,有些眉目了,甄裕已能感觉胸口怦怦直跳,但后来又听到“第一次”三个字,不禁纳罕。

  “不止一次?”

  “对,第一次是那人亲自来的,要了一桌菜和一坛酒,菜正是用这个饭盒盛的,酒则是标有‘丙丑’的这一坛。”

  “那这坛呢?”甄裕指着那只装有毒酒的标有“丁辰”的酒坛。

  “这坛是第三坛,应该是九月初八那天提走的。”

  “同是那个人么?”

  “不,那人就在九月初五现过身,之后九月初六的傍晚,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带着这只饭盒来到馨香阁,里边菜碟俱全,但是饭菜都空了。他也不说话,只是递给我一张字条,上边写着让我们更换新菜,另外再加一坛鹤年寿酒。我们看这饭盒上的编号,便知是那位身份贵重的客人,而且字迹也是那人的,当下不敢怠慢,赶紧盛满新菜,再加了这坛标有‘壬亥’的鹤年寿酒,交给那男人,他取走酒菜,顷刻就不见了。然后在九月初八的凌晨,他又出现了一次,饭盒还是同一个,也还是拿着一张字条为凭。我们依言办妥,又多加了‘丁辰’这坛酒。我本料想他今日还会来,把酒菜都备好了,不想到此刻还没现身,小人正觉纳罕,不想两位大人将它提了过来,不知出了什么事?”

  “那名男子的相貌,你可曾记得?”叶晓开口询问。

  简潜开有些为难道:“这人总是低着头,帽沿压得很低,下半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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