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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潮-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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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书记也开口做了检讨。高焕章挥了挥手说:“这不是让你们检讨的时候,我的意思是要记住这个教训!”
  雷娟还是不做声,在这个场合下,只有她和赵振涛两人一句话也没说。这样一来,高焕章反倒沉不住气了,他走到赵振涛跟前说:“赵市长,你说两句,表明你的态度!”
  赵振涛眼见着没有退路了,想了想说:“刚才高书记说的,我都同意,对这个腐败案件要一查到底!不管涉及到哪个人物!”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话来了,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了。他话一出口就犯嘀咕了:高书记说了吗,要对这个案件一查到底了!
  高焕章又让雷娟说话,雷娟说:“对于北龙来讲,我们知道北龙港的重要,因为这里是我们北龙的前线!百里荒滩,十分艰苦,几万建筑大军,在这里流血流汗,还时不时地面临着风暴潮的袭击。所以我更加痛恨那些腐败分子!施英民就是一个腐败分子。他利用职务之便,向富强公司的卢国营索取贿赂——”
  高焕章说:“小雷,你们的证据充分吗?”
  雷娟说:“证据确凿,不然他才不会死呢!”、高焕章点点头说:“在这个非常时期,出现这样的案件,也不足为怪。我高焕章不是那种不顾国家和老百姓的利益的官!拉小圈子,搞宗派啊,这不是我高焕章干的事。不过,可以料想得到,这个案件张扬出去,肯定有人骂我高焕章眼里不容人。这个施英民是胡市长从外地挖来的,他在这个时候死,会不会——”
  赵振涛看出了高焕章的担忧,补充说:“您大老高的为人谁不知道?不是您挤兑他,是他犯了国法,是他自己撞在枪口上啦!高书记,依我看,这也许是件好事。北龙港是我省世纪末最大的工程,潘书记不是说了吗,如果在我们手里搞成了‘豆腐渣’工程,我们就是千古罪人啊!瞧瞧有这样的腐败分子,谁敢担保它不是豆腐渣工程?”
  高焕章脸色有些难看,喘息着不语。
  赵振涛接着说:“高书记,您说北龙港马上停工,我的确想不通,可是出了今天的事,我现在想通啦。北龙港需要大量资金,也同样需要治理整顿!那就先停下来吧!”
  高焕章低下红而粗糙的脸,自责地说:“我是北龙一把手,出现这样的局面,我应负主要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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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娟还有话想说,被严检察长拦住了。
  高焕章额头冒汗,胃病又犯了。
  赵振涛和韩炳良副书记扶着高焕章到房间里休息,在高焕章的身边站了一会儿,赵振涛有些替他难过。走出来的时候韩副书记向他介绍说,高书记把北龙港看得很重,当时规划立项的时候,市里好多干部提出反对意见,要求把有限的资金用于城市建设和高新技术开发。高书记坚持上马北龙港,硬是把火车站迁移工程给停下来了。他过去是北龙煤矿上的干部,不懂港口建设,就买好多专业书来读,还向省委要来了懂技术的胡市长。胡市长并没有使高焕章感到得心应手,反而陷入了僵局。胡市长以高焕章不懂技术为由,几乎不让他插手北龙港的所有事物,几乎把他给架空了。胡市长有一张会说的巧嘴,他高明就高明在糊弄了老高两三年。高焕章的一腔热血换来的却是一些不堪一击的工程。这场风暴潮几乎将他吹醒了,他向潘书记要下了赵振涛。
  赵振涛有许多思绪在脑海里混乱地闪现,特别是齐少武的话总是在他耳边回响。齐少武的话并不是望风捕影。他发誓不能再听齐少武的了,否则自己会与高焕章产生心理抵触。他想,老高是个有责任心的干部,他想在退位之前有一个辉煌的谢幕,谢幕的舞台就在北龙港。赵振涛告诫自己,不要像胡市长那样,要给足他这个还愿的舞台。他希望自己要喜欢老高,老高不容易哩。将心比心,自己和高焕章的舞台是同一个。北龙港是老高的一个政绩,自己是半截插进来的,这个工程干出花来与他赵振涛有多大的关系呢?可这是他出生的地方,还有生父的夙愿。这几天,也确实发现老高的脾气特别暴躁,容不得他赵振涛稍有怠慢,老高敢当面弄得他下不来台。这几天已不只发生过一次了,在省城怎么就没有发现他这一点呢?后来他又一想,当一把手的脾气大温顺了拿不起来,自己在省政府对外开放办的时候就是太温和了,娇惯得个别人敢把匿名信告到省委潘书记那里。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高书记吃了药,派人悄悄把柴德发书记叫到休息的房间。他的这个举动引起了包括赵振涛在内的所有人的猜疑。赵振涛听说省委潘书记一走,柴德发就向高焕章提交了辞职报告,结果被高焕章骂了一通。而在雷娟的印象里,高焕章是个两袖清风式的干部,他到底与柴德发是怎样的关系呢?在这样的时刻,高焕章在跟柴德发谈些什么呢?
  雷娟不时抬头看看表,已是夜里九点半了,房间里的时钟哒哒地响着,就像他们的心跳声。她也不时地以女人的敏锐观察着这个陌生的新市长。赵振涛对于她的工作很重要。刚才赵振涛说了一句耍滑头的话,却让她看出了他力求伪装时的尴尬和无奈。雷娟觉得赵振涛其实满可以在高焕章面前说句痛快话,因为他有着老岳父的后台。这年头从政,有后台与没后台就是不一样。如果这个人想做个好官,后台能给他撑腰打气。北龙这几年就缺少一个在上边有后台的铁腕人物。做反贪工作的人如果能与这样的人物合拍,将是所向披靡的。赵振涛能够成为铁腕人物吗?
  在雷娟打量赵振涛的时候,赵振涛也在观察着这个铁女人,他在省城经常听说雷娟的大名。几年前,雷娟还是检察院的普通干部,就因查获北龙第一兽药厂制售假药案而声名大震。紧接着,她又查获发生在北龙的何宝良、何宝军二兄弟行贿大案,物资局骗税大案和尚安县县长受贿案,等等等等。这个铁女人不简单,曾一度听说她被调往省委督察室任副主任,但传着传着就没音了。有人说因为督察室是直接对省委书记负责,省委潘书记怕女同志来了误事;也有人传说是雷娟自己不愿意离开北龙。赵振诗曾听过雷娟在省城会堂做过的一场报告。他在她的报告里知道,雷娟在办“二何兄弟”大案中,十三岁的独生女儿杜晓曼被歹徒绑架了十四天,受尽折磨。雷娟忍着做母亲的巨大痛苦,面对歹徒的威胁毫不动摇。记得当时雷娟曾说了一个细节,赵振涛被感动得落泪了。赵振涛觉得雷娟很可敬,有时又觉得她是一个怪女人,怪得让人觉得离自己很远很远。他和听报告的同志还讨论过雷娟的精神动力来自哪里?他对人说,人民需要雷娟,面对那些猥琐和污浊,人民需要一个清新高贵的灵魂!当时他甚至想与雷娟谈谈,可没想到眼下他却成了雷娟的上司。他想,他如果再提出那时想说的问题,雷娟一定会认为他这个市长脑子出了毛病。
  赵振涛见高焕章还不出来,就说道:“雷局长,咱们说点别的一好吗?”
  雷娟笑笑说:“你大市长不发话,我们哪敢开口啊?”
  赵振涛也笑着说:“你可是大名人啊,我在省城还听过你的报告呢!你说的一个细节至今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还赚去我的一滴眼泪呢!哈哈哈——”
  话虽说不多,赵振涛与雷娟对视的眼神还是很坦然的。他看见雷娟还是那个样子,白而红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脸上的肌肉松弛了,细长的脖子出了三条稻子,头发也有些发黄。惟一不变的是她的眼神,依然带着一股锐气。这是一般女人没有的锐气。她饱满的胸脯起伏着,勾勒出了她此时的情绪。
  雷娟摆摆手说:“快别提眼泪啦!我那次做报告,纯属是赶鸭子上架!我这人说话天生不具备煽动性,喜欢实打实地干,可省里硬让我练习好几天,非要打动人不可!还说要是打动别人必须先打动自己,然后就让我学流泪——”
  赵振涛笑了,吓唬她说:“你再说,我可往省里告你的状啦。”
  雷娟一甩头大声说:“告吧,我可不怕他们!嘻嘻,我们晓曼她爹活着的时候就说,他找了我做老婆十几年,总有一种错觉,他好像是个老婆,而我像是个男人!有时候我心里挺悲哀的,我敢说,晓曼她爹没看见过我流泪——”
  赵振涛一怔:“怎么,你丈夫没啦?”
  雷娟说:“车祸。也好,省得他跟着我担惊受怕的!”
  赵振涛觉得她说得也太轻松了。他想,如果我死了,别人问起我老婆的时候,她也只是轻松地说一句,也是够悲哀的。
  在赵振涛走神的时候,坐在一旁微笑的严检察长说:“赵市长,你知道吗,小雷对于眼泪有个挺独特的解释,她说人不是冷血动物,是有感情的,眼泪是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她说,流在脸上的是泪,流在心里的是血!”
  赵振涛笑着说:“说得好,有学问啊。”
  雷娟逗他:“你瞧,赵市长又笑话人呢!面对腐败和丑恶,光流泪是没用的。如果流泪就管用,我雷娟就省心啦,那就天天坐着流泪。咯咯——”
  赵振涛不笑了:“雷局长,你看你看,三句话不离本行啊!严检察长也在,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也许这个问题听起来很幼稚,可是我真想听的。北龙不是发达地区,为什么一再发生腐败案件?”
  雷娟看了看赵振涛,耸了一下眉毛说:“赵市长,咱们暂时避开北龙来谈这个问题好吗?实话实说,很简单,尽管我们的干部素质参差不齐,可是都知道贪污受贿是犯法的!可躲在暗处点钱时,没有一个人是想到会掉脑袋的。傻子都知道脑袋没了,钱是没有意义的!但既然敢挺而走险,就是觉得不会暴露!助长腐败和邪恶的,是腐败者自身的安全感!”
  赵振涛很服气地点点头:“有道理,既然这样,你们反贪队伍的担子就更重了!谈到这儿,我继续问一个问题,你们看反腐败与改革开放的关系该怎么摆?”
  雷娟笑了:“这应该是我们问你们的!你别把什么球都往我们的门里踢呀!”
  “好你个雷娟!”赵振涛打了一个叹声,他很佩服雷娟对话时的机敏。雷娟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这个问题应该是他和高书记必须面对的。他感觉到雷娟和严检察长在回避北龙,泛泛的说,实际上是个弦外之音。他猛地生出一种预感,盐化的案子很复杂,复杂就复杂在它的上面笼罩着一团阴云,不,是核裂变时的蘑菇云。难道李广汉和施英民案件的背后有一个很大的保护伞?是柴德发还是高焕章?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将被挤到很危险的悬崖上。他想到这些时心里一阵疼痛。
  柴德发搀扶着高焕章走过来的时候,他弄不清还要有什么事发生,只感到头有些胀大。高焕章脸色好看些了,说话也有了气力:“让你们久等啦,真是对不住啦!”
  赵振涛劝说道:“高书记,你这两天胃病犯了几次啦!真得上医院好好看看。”
  高焕章摆摆手说:“我这是老胃病的底子,去了几趟医院啦,又有啥用?就是弄一兜子药来。没事没事,我老高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韩副书记把脸扭向赵振涛说:“高书记真是累的!这么大的一摊子事儿,哪不得他操心啊!”
  高焕章脸上有了笑容:“韩书记别给我戴高帽儿啦!这年头,哪儿还有为工作累坏的人呢?就是真有,说出去老百姓也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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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振涛说:“高书记,从我跟您相识以来,您见面就谈工作,就谈北龙的改革开放,没看见您有一点玩的兴致。”
  韩副书记说:“赵市长还就说对啦。刚才我说的是心里话,高书记,我可没有跟你打溜须的意思啊。”
  高焕章哈哈笑了一阵儿说:“咱们自己的梦自己圆,不说这身板儿的事啦。”然后就与大家一起商议如何处理这起腐败案。
  最后,大家达成这样的共识:对于盐化这起腐败案,要坚决打击,一查到底!盐化检察院要配合雷局长的行动!考虑到北龙港的具体情况,对于畏罪自杀的施英民要做低调处理,对于在逃要案的李广汉要继续追捕,对于在押的卢国营要继续审查。
  高书记与柴德发谈话之后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这使赵振涛和雷娟感到很吃惊。最后高焕章拍着胸脯说:“如果查到我高焕章的头上,也要查下去,谁也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他的话说得赵振涛心脏一热。高焕章接着把脸转向柴书记和雷娟:“刚才我批评了你们,又犯了老脾气,你们别介意啊。你们既然做了我高焕章的部下,就得认倒霉,少不了要挨上几顿骂!我这该退休的人啦,脾气改不了啦!”他说着就笑了。
  赵振涛也跟着笑了。他对高书记的瞬间转变有两种推测,一是高焕章从柴德发那里讨到了底,他要柴德发说真话,到底与这个案件有没有瓜葛?柴德发咬定没有!二是高焕章与柴德发有瓜葛,他从柴德发嘴里得知案件到这里就完结了,任雷娟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了。他在心里祈愿高焕章是个好官,如果高焕章有了问题,他从情感上是无法接受的。赵振涛心里决定找机会与高焕章喝一回酒,他要弄明白,他为什么对柴德发这么器重?柴德发给他意的乱子还少吗?
  当天夜里,高焕章与雷娟的车回北龙市了,高焕章让赵振涛留下看看老爹再回城里,还说等着给他接风洗尘。都走了,赵振涛心里空空荡荡的,是一种风暴过后的空落。
  一只小鸟飞过,大雨倾盆而下。3赵振涛在回北龙之前,与远在省城的妻子和女儿通了电话。孟瑶还在紧张地复习外语,她对他这里的热情远远不如女儿。女儿问他见到爷爷了没有?当知道他到老蟹湾已经五天了,竟然还没见到义父赵老巩时,女儿狠狠地批评了他几句:赵振涛啊赵振涛,你这个人怎么官当大了,人做小了?你这样下去,我长大了也会这么待你的!赵振涛眼皮嘣嘣地跳了几下,他不相信这是从女儿嘴里说出来的话,孩子真是早熟。他急急忙忙向女儿做了必要的解释,女儿不相信他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赵振涛放下电话,马上起程去看义父赵老巩。他想,在他的一生中,他可以丢掉所有的情感,惟独不能忘记义父赵老巩的思情。
  赵振涛儿时的记忆是从走路开始的,走路之前的事情,是长大之后赵老巩告诉他的。
  他生在老蟹湾,亲生父亲却是个知识分子。父亲姓什么他没有问过,即使询问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只知道父亲和母亲是为北龙港而来的。
  解放后的第一任北龙地委就开始启动北龙港工程了。父亲是海洋专家,专门为研究老蟹湾的风暴潮而来。在老蟹湾典型的粉沙质海岸上,泥沙运动与风暴潮是父亲研究的重要课题。父亲经常带人到海上去,母亲怀孕了他也顾不上照料。1954年秋天的一个黄昏,母亲将赵振涛生在海滩上。
  风暴潮袭来之前,母亲是迎接父亲从海上归来而独自走到海滩上来的。当时阴风凉飕飕的,母亲走着走着就感觉不好,肚子痛得厉害。她呼唤着父亲的名字,凄厉的呼喊声在各种声音里疾疾穿行,深切的恐惧直戳母亲的心。母亲的预感不好,她怕父亲在海上出事,这一怕就将肚子里的小家伙吓出来了。
  母亲身子一软就跌坐在沙滩上,感到一阵钻心的坠疼。她痛苦地呻吟着,恰好造船的赵老巩路过这里,看见了母亲。赵老巩是来看船的,他感到风暴潮要袭来,不放心海滩上的新船。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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