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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六0年代-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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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决定把刚才想的都安排到作文里，否则不就是白想了？她想好文章的开头，把第二段的大致意思也稍稍构思一下，就动笔写了。
——我们的校园，是世界上最美的校园。操场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旁边有几幢红砖的楼房，好像绿草地的花边……
点点把区少年宫的楼房、市少年宫的接待室和勇敢者道路、区人委的大草坪等等，全写进了文章。
写着写着，就不是原来想的了，但她不改了，一改，就等于重写，时间不够，也累人。点点顺着笔触写下去。一直到最后一段的时间，她才停下笔，又想了想。余老师说：虎头猪肚豹尾，她一直记着。结尾很重要，值得为它动脑筋。但是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为这篇文章结尾了。她停下笔，抬起头，目光漫无目标地穿过窗户。她看到校门口的大树。
点点灵机一动，草草收尾：
——我还喜欢校园里的大树。我们每天都从树下走过。今后，我们也会成为参天大树。
写完作文，还有些时间多，点点想起余老师说的，好文章是改出来，仔细看了一遍，没什么可改的。回家又认真看一遍，试图修改一些， 但还是没有。就誊写在作文本上。
我们的校园（二）
点点像平时一样，上作文课、写作文、誊清，在规定的时间里交作文。准备交作文的时候，却忐忑不安起来。因为直到这时，粗心的点点才突然想起，这篇作文和平时不同。
最近语文课上正在学列宁小时候的故事。列宁读小学时写作文，老师规定两个星期交，列宁就在这两个星期里天天修改作文，直到字迭字看不清原稿，誊清一遍，然后再改。
学习这篇课文，余老师强调说：好文章是改出来的。要大家像列宁一样，精益求精，反复修改。为了防止学生偷懒，余老师还规定，以后交作文本的时候，把草稿一起交上，她要检查谁偷懒谁认真。
点点对收作业的赵慎莉说：我下午交。还要看一遍。
赵慎莉同意了。只要这一天放学之前交，都不算晚。
每个课间休息，点点都静静地坐着看作文草稿。她打算作一些修改，越多越好，然后午休时再誊一遍。她盘算了一下，还来得及。
可是一上午很快过去了，点点只在草稿纸上修改了一个标点符号。她习惯了先想后写，写完了就觉得没法改动了。要改，除非重写。可是重写，也不符合余老师的要求，并且也不一定写得比原先的好。再说，时间也来不及了。
点点的作文草稿甚至比正式作文还整洁。因为打草稿是全神贯注的，一旦写错，随时会发现，随时改过来。改的时候，点点用笔在错别字上斜斜地画两横，老师改作文时看得出，但粗一看卷面，还是很整洁的。这是点点的创造。她发现余老师在批作文的时候，并不是特别在意卷面上错别字，只要改过来就行。而在誊写时，点点则心猿意马了，常常会受身边正在发生的事的影响，有时还会为一句成语联想出一段故事。
余老师没有在意点点干干净净的草稿，反而表扬了点点的文章，说立意高。
后来又写了一篇作文，记人的，题目是《朋友》。点点没写班上的同学，她想班上的同学余老师都很熟悉，很容易看出破绽。她写了焦年珍。焦年珍是小英雄，为了救人自己牺牲了，最近，学校里号召大家向她学习，大队报、宣传栏、还有各班的墙报，贴满了她的事迹。写着写着，点点像认识了一样，她的衣着言行、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似的，越写越顺畅。当然，点点没有忘记题目是“朋友”，她为自己安排了几件事，时时想起焦年珍这个朋友，是朋友的榜样和劝慰让点点受益无穷。
第三次作文课上，余老师把点点的作文当作范文在全班宣读，然后宣布了一个消息：樊点点写作文可以不打草稿。
点点很意外。她一直还在担心干干净净的草稿会惹余老师生气，说不定哪天会当众批评自己。
同学们很高兴，有些在暗自推测这个决定什么时候可以惠及自己。余老师像猜透了他们的心思，说：樊点点的作文可以不打草稿，是经过年级组集体讨论同意的，再交给校长亲自批准。年级组每个老师都仔细看了樊点点的作文和草稿，一致认为，再抄一遍是浪费时间。
说着，余老师把点点的草稿举得高高，让同学们看。点点字虽然写得不好，但有一个特点，每个字大小、间距、用力都很均匀，远远看去，确实很整洁。
余老师强调：其他同学还是要打草稿，还是要反复修改。
点点很感激余老师，这么一来，写一篇作文几乎可以省下一半的时间。
集体荣誉
马上要上台演出了，秦万余和林娅却还争执不下。秦万余本来就很大的眼睛，这时更加怒冲冲地往外凸，直瞪林娅，说：这是集体荣誉，你懂不懂？你不能因为个人的臭美，影响集体的荣誉。
秦万余一边说，一边舞动着手里浸渍了墨汁的毛笔。
林娅不说话，像平时一样，温文而安静，但坚持着，脸庞不时左右摆晃着，不让秦万余的毛笔戳上来。
秦万余继续说服林娅：你是主角。你不化妆怎么上台。一上台，就扣分。
秦万余平时和林娅不投缘，说不上几句话，性子又急，所以一张嘴就气势汹汹像吵架。林娅则默默地听着，不时吐出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不行”。
钟振方走过来，对秦万余说：吵什么吵。什么时候了，还只知道吵架。
秦万余委屈地叫道：谁吵架了？她不肯化妆。
平时和秦万余关系很好、也像秦万余一样调皮的钟振方，这时当起了和事佬，说：不肯化，就别化。你就不能退一步吗？老和小姑娘吵架！也不看看场合。
钟振方是中队文体委员，他想中止这场争吵，不然的话，等一会表演时会受影响。秦万余和林娅都是主要演员，马上就要同台演出。
这个节目，余老师很关心，可以说是亲自编排的。在讨论和选定节目的中队干部会议上，余老师说：要扬长避短。我们班组织纪律性差，合唱啊、齐舞什么的，肯定不行，比不过人家。独唱独舞又没有这样的人才。
她想了个主意，演活报剧。选择一首诗朗诵，随着情节的展开，一个一个人物上台，摆出合适的姿势，像雕塑一样。余老师对这些演员的要求是站在舞台上一动也不能动。但真的动了，也没太大关系，都是个体，不影响整个演出，观众甚至觉察不到。
余老师一向的观点为是，要么不做，一旦做了，就要努力做好。演员是余老师亲自定的，林娅演黑孩子，是最主要的角色。秦万余演烈士，也很重要。许多同学都参加演出，连进了小学就没上台演出过的点点也有任务。
班级里已经排练了几次，余老师很满意。可是正式演出的日子，余老师正好要去区里开会。她安排最让人放心不下的秦万余当“舞台监督”，让他负一些责任，没功夫调皮。秦万余果然很负责。真因为负责，他临时发现，不化妆就上台，效果会很差。选林娅演黑孩子，是因为她长得黑，嘴唇厚厚的，有点像非洲孩子。可是谁都没经验，想不到生活和舞台是完全不一样的。一站上舞台，林娅就是一个漂亮的中国女孩。刚才，秦万余让林娅站过了，所以他才着急。
这天是六一国际儿童节，学校里不上课，开放各类活动室，让学生尽情玩乐，其中包括小剧场演出，纪律没有平时严格，所以听到后台这边动静，点点和朱优墨等一些小干部都过来了。秦万余指给他们看台上的效果。果然，舞台上的人看上去都很苍白。想像得出，林娅如果站在舞台上，强烈的灯光一打，没人会认为她是黑孩子，那样子，再怎么演也是失败的。
秦万余冲着点点喊：樊点点，你说怎么办？
点点平时比较敢旗帜鲜明地说出自己的见解，余老师对她评价是是非分明。学生一般都受老师影响，余老师这么说，班上的同学渐渐也这么认为，所以有争执的时候，愿意听点点的。
这时，点点已经搞明白了，秦万余的所谓化妆，就是用墨汁涂满林娅的脸。怎么能把墨汁往人的脸上涂呢。点点想起写字课上、甚至中楷簿里散发出的墨汁味，她很不喜欢这种味道。有时写毛笔时一不小心沾了墨汁，几天都洗不清，手黑黑的，鼻尖总飘荡着臭臭的墨汁味，久久挥之不去。如果涂了一脸……，点点不敢想像。
为了说服点点，秦万余继续说：你看看，舞台上灯光这么亮，谁站上去都是白人了。
点点又透过门缝，看了看舞台，那里灯光闪亮，明晃晃地确实区分不出演员的肤色。点点犹豫了，不知该怎么处理。秦万余等得不耐烦了，说：我们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同意化妆的举手。
只有秦万余自己把手高高地举起。他悻悻地放下，说：这么说，不同意化妆的举手。
这次，没人举手。秦万余不满了，说：都是墙头草。
余老师不在。点点努力想像着，如果余老师在，会怎么处理，可是她想像不出。
秦万余想了想，“忽”的站起，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迭老包。秦万余喜欢玩这个，看到色彩艳丽或者质地好的纸，千方百计弄来，迭成一张张方片，抛着颠着玩。有时候和别人一起玩，想着办法把别人的好老包赢过来。余老师说这是赌博，绝对禁止，秦万余却舍不得扔，一直藏在身边。
秦万余走到林娅面前，说：你挑一张。
林娅没动弹，不知秦万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甚至都忘记了这“赌具”，应该制止他拿出来的。
秦万余命令似的又朝林娅说：叫你挑，你就挑。
林娅迟疑地随手拿了一张。秦万余马上又一把抢回来，把这张老包在大家面前晃了一圈，说：都看看清，看清了哦。我抓到这张，林娅就化妆。
朱优墨问：抓不到呢？
秦万余：扔了。这迭老包全扔。
说着，秦万余把老包高高抛走。纸片像雪花般飘洒，又落下。秦万余眼疾手快，抓住了其中的一张，摊在手心里，让大家看。
正是林娅挑选的那张。
秦万余拿起毛笔，迅速地在林娅脸上划了一道，边说：来吧。
林娅哭了，说：我妈妈要骂的。
点点熟悉这哭声，这声音又伤心又害怕。以前在幼儿园的时候，老师迷上理发技术，并且听说头发可以支持国家建设，就常常爱给学生们剪头发。有些女生就这么又伤心又害怕地哭着说：我妈妈要骂的。点点的妈妈从来不管点点的这些事，点点剪了童花头回家后，妈妈端详了一会，失望地说：还是长头发漂亮。
所以，点点对秦万余：要不，我做黑孩子？
秦万余：你怎么做黑孩子？你会朗诵吗？
点点想起了，林娅饰演的黑孩子，是所有演员中唯一有台词的，要朗诵长长的一首诗。点点望尘莫及。林娅不仅人长得漂亮，朗诵也特别好，余老师说她声情并茂。黑孩子是为她量身定作的。
点点迎着秦万余大眼睛里射出的焦急而愠怒的光，想确定他不是在“公报私仇”。秦万余和林娅是邻居，但一向不和。因为秦万余在学校常会犯些错误，有时老师就托林娅回去向秦万余的父母带个信。另外，点点看来，秦万余心眼也比较小，他把少受老师批评的人一律看作“马屁精”而冷眼相向，伺机报复。而此时，秦万余的眼里满是焦躁。他是这个节目的主要演员之一，昨天开始，又是“舞台监督”，就是负责人了。余老师说，秦万余精力过剩，干脆让他动个痛快。秦万余很少有做负责人的机会，并且又是在全校师生面前露脸，眼看着事情可能搞砸，他能不焦急吗。他冲着点点喊：这是为班级争光。这是集体荣誉。
点点对林娅说：要不，等一会，我帮你洗。
林娅已经哭了一会儿了，眼看着事情没有指望，只得不情愿地微微点了一下头。秦万余见状，马上拿来早已准备好的墨汁和毛笔。
林娅一直在流泪。
点点逃似的走了。她对不起林娅，但秦万余说得也没错，这是集体荣誉。
点点听到秦万余对着林娅吼：哭什么哭！泪水都把妆冲了。
演出效果出奇的好。秦万余很有表演天赋。他扮演一个革命烈士，最早出场，在舞台上一步一挪，好像真的戴着沉重的手铐脚镣。穿过整个舞台，然后纹丝不动地站着，上身前倾，右臂高举，做着临刑前高呼革命口号的样子。
林娅一出场就赢得了满堂彩，活脱脱一个非洲小孩登上了中汇小学的舞台。她刚才流了太多的泪，这时在灯光的照射上，眼睛里仍泪光闪闪，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受压迫孩子的惊恐和哀怨。大礼堂里掌声叫好声经久不息。
按学校的计划，演出后马上让观众投票进行评选。这个节目被评为第一名。广播里公布着得奖名单，请中队长上台领奖，点点就让林娅上台去了。中队长朱优墨是老好人，他不会有意见。林娅上台后，脸上的墨汁还没有完全擦干净，又引来一阵喝彩。她从校长手里接过一个通体金黄的大奖杯——奖杯的外面糊着一层金色的纸，是这次联欢会的唯一金奖——高高举过头顶，向全场同学示意。
走下舞台后，林娅已经忘记了不愉快，倒是她的妈妈很不满，到学校来找过余老师几次。余老师没有批评点点他们，只是说：不能把墨汁直接涂在脸上的，要先用凡士林打一层底。
点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秦万余见余老师心情不错，强调理由说：我们都是为了集体荣誉。
余老师：为了集体荣誉，也不能侵害个人利益呀。
临走，余老师叫住秦万余，问：老包呢？
秦万余忙不迭地表白：没了。没带。
他两只手往裤子口袋一伸，掏出来口袋布，让余老师看。
余老师：把老包都扔了。
秦万余：嗯。
余老师：以后不要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秦万余答应了。出了办公室，秦万余对点点说：踩一踩。吓死我了。还好，余老师只说了句“无聊”。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小助手
午睡结束的铃声骤然响起。同学们像是等这铃声等了好久，教室里刹那间就喧闹了起来。这之后的十分钟，是教室里一天中最热闹的时间，其他的课间休息，学校里要求同学们都到操场去活动，教室里一般不留人。只有这时，同学们可以充分自由地调配时间。刚才真睡的同学，此刻仍在发呆，懒懒地坐着，懒懒地整理下午要用的课业用品。而大多数同学都是在假睡。天气热了，学校规定午饭后到校一律午睡，睡得着睡不着都得趴在桌上休息。趴得精疲力竭的同学，听到铃声，迅速跳起，奔到操场去抓紧时间玩会儿。直到第二遍铃声响，教室里才回复常态，准备上课。
平时，上课的铃声还没结束，余老师就站在了教室门口，等着同学们进来，如果发现谁气喘吁吁或者满头大汗，就提醒他以后注意了，活动量太大会影响接下来的课程。
可是今天，预备铃声结束，正式上课铃尖利地响了一阵以后也已经停止，教室门口仍然空着。已经安静的教室开始有了窃窃私语声，声音越来越响。
明明是语文课，可是不见余老师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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