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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坞-浮世浮城(出版)-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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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这下你放心了?”他道。
  然而旬旬的百味交集又岂是“放心”两个字可以概括的。
  她见四下无人,保持着手头上的忙碌,嘴里低声道:“原来你早知道会有今天,这才是你乐意看到的。”
  “难道我不该表现出高兴,我为我爸和他老婆同时清理出一个蛀虫和一个内应,大家都应该热烈鼓掌。”
  “为什么偏偏要等到这个时候?”
  池澄做出失望的表情。“我以为你今天会问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不过既然你问了,我答应过一定不会瞒你。”他像个小孩子炫耀自己心爱的作品,“为什么不等到这个时候?姓孙的虽不是第一次那么干了,但凭那些零零散散的出货量,我费那功夫干什么?报到总部,让上面训他几句又保下来?最多辞退了事,这有什么用?要动手就等他干一票大的,好歹犯罪金额够他在里面待上几年,出来在这个行业里也混不下去了。这叫打蛇打七寸,对待落水狗,就要一次让他翻不了身!”
  “你怎么确定孙一帆在年前会干票大的?”
  “也没什么,只不过我听说他家里的老父亲生了病,‘这么巧’办事处又调整了分配制度,他的奖金和提成都要在年后才能发放。以他对我的不屑,想也知道他绝对不会开诚布公来求我。”
  “现在还额外赠送了一个陈舟,一举两得,简直再划算不过了吧。”
  “你和我不是一对,简直就天理不容!”池澄笑得坦荡无比。
  旬旬想起陈舟,一声叹息之余也有些脊背生凉,若当初她一时糊涂,在孙一帆的发货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当如何?
  池澄见她犹疑,安慰道:“你不用替她操心,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人总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旬旬说:“她不是愚蠢,只不过是太爱孙一帆。”
  “不蠢吗?旬旬,换做是你,你会为一个男人奋不顾身做傻事吗?”他已替她做出回答,“你不会!看,这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也是我讨厌你的地方。”
  他站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做完了节前大扫除,大家就可以过个安稳年了。”说完,他凑过去笑嘻嘻地抓起旬旬的手,那亲昵自然无比,“你说外面那些偷偷看我们的人在想什么?”
  旬旬一慌,想撤手时便明白已没有那个必要了,因为好奇的人们心中已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没有想到自己和池澄的关系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暴露在其他人面前。自进入尧开以来,虽然两人暗里始终没断过千丝万缕的关系,但除了周瑞生外,其余的同事从未看出任何端倪,其中甚至包括孙一帆。这里面除去两人都善于伪装的缘故,还有很大一部分得益于人们从未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池澄这种人,只要他藏起孔雀的屁股,亮出漂亮的尾羽,很难不引人关注。但实际上无论是客户还是同事的群体中,真正对他有实质企图的异性少之又少。
  长在树顶的苹果,即使它再红艳诱人,一般人很少对它动脑筋。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秤,爬上去的成本太高,成功的概率又低,他们更愿意选择那些伸长手或跳一跳就够得着的,味道其实也还不错。最红的苹果最好就让它高高挂在枝头,可如果它不小心从枝头掉落,砸中的是牛顿也就罢了,谁能相信它敲醒的只是那个树下打盹的蔫蔫少妇?
  “你想干什么?”旬旬既不安,又有些难为情。
  池澄说道:“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要偷偷摸摸地在一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怕别人都觉得是你举报了陈舟和孙一帆,不用担心,因为迟早他们都会这么认为,还不如痛快一点。大家都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你也没那么容易对我始乱终弃。”
  旬旬咬牙道:“你对我太好了。”
  “我一定会继续努力。”池澄谦虚地回道。“好了,让我们再熬完这刺激的一天。”
  “别走。我还没问呢,你第一次见到我到底是什么时候?”
  池澄嘴角上扬,说:“你刚才已经问了我很多,今天的额度早就用完。”
  看到旬旬面露气恼,他心情大好。
  “别急,明天上了山我就告诉你。”
  谷阳山森林公园坐落在市区一百八十公里外,是本地小有名气的风景胜地,历史上便曾以道教文化扬名。虽然独揽胜景,一年四季“春花夏云秋叶冬雪”堪称四绝,可因其山势延绵,高且险峻,路如羊肠,让无数人望山兴叹,多年来游人罕至,除了山上村寨里的原住民,只有少部分摄影发烧友、背包客或虔诚的信徒敢于冒险登山。其旅游资源被开发只是近几年的事,自从主峰顶上修建了一座设施奢华齐备的养身度假山庄,山上的路也随之开通,观光客才逐渐多了起来,许多景点陆陆续续被发掘,不少人慕名而来,将山上的风光灵气视作涤荡城市烦嚣的良药。
  旬旬虽然自小就知道这座山的存在,却从未来过,以她的性格,自然是寻常的平凡人世间更能给她充足的安全感。可池澄铁了心也要带她上山,说要找个特别的地方和她度过一个难忘的春节。
  从犹豫到被说服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是个艰难的过程。春节作为中国人一年到头的大日子,旬旬离了婚,但总还有个亲妈,就算闹了别扭,大过年的总不好置之不理。她原打算除夕回去和艳丽姐吃顿团圆饭,如果池澄愿意,也可以同往。回去之前,旬旬再次给艳丽姐打了个电话,这次艳丽姐没有再絮叨,热情地让她一定要把池澄带回来,然而当旬旬一提到她向池澄借钱的原因,没说几句,母女俩就再次在电话里闹翻。再加上艳丽姐满怀期待地说除夕夜周瑞生会露一手,做几道拿手好菜,旬旬更彻底打消了“团圆”的念头。别人都是“团圆”的,孤家寡人只有她自己罢了。
  艳丽姐那边暂时是回不去了,旬旬心里难免有些失落,池澄却高兴不已,用他的话说,他也是有家不能回,同是天涯沦落人,旬旬一开始就应该放弃挣扎,老老实实随他上山去。
  山上会有什么,旬旬浑然未知,不过她能够确定的是,她若是不答应,池澄的死缠烂打绝不会休止。而且,对于他始终未松口的那个迷,她也将继续蒙在鼓里。她和池澄到了这一步,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据负责安排上山事宜的周瑞生说,这个季节的谷阳山是赏雾凇的最好时节,对于终年生活在湿热环境中的南方人来说极为难得,而山上的接待能力有限,好的酒店客房紧俏,若不是他神通广大,恐怕难以在短时间里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
  除夕的前一天,旬旬坐在了开往谷阳山的车上,身旁是一看即知心情颇佳的池澄。周瑞生自告奋勇要送他们,到了山脚下的景区大门,旬旬远眺如长蛇般的环山路,不顾周瑞生如何吹嘘他多年的车龄,坚持换了景区当地的司机来跑接下来的路程。如此一来,周瑞生也没了上山的必要,池澄让他将车留在停车坪便可乘坐当日旅行车返回市区。
  要说这日的天气并非出游的上佳选择,冷风中夹杂着延绵不绝的细雨。从山脚到目的地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里,旬旬感觉自己头顶的白发又悄然添了好几根,路边竖立的警示牌上刷着她见过最诚实的标语——“山高、路窄、坡陡、弯急”。常常一边是悬崖,另一边是峭壁,第一次来的人完全无法预想下一个弯会拐向哪里,好几次的颠簸后座的人被弹得撞到了头,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山路上每年出现的翻车事故都不在少数,更令旬旬深感选择本地司机无比正确。
  池澄满不在乎地笑话着旬旬的胆小,他起初还颇为享受她的紧张,因为每当出现急弯和险道时,旬旬就会情不自禁揪住他的衣服,直到被她的手指掐到了肉里,才又是笑又是喊痛。
  “喂,你轻点。不要借机占我便宜!”他嘴上不吃亏,却借着一次次的急转弯将她搂得越来越紧。
  旬旬明知他险恶用心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暗地里腹诽,说不定这就是他死活要哄她山上的目的,早知道他不会安什么好心。
  当他们经历九转十八弯终于到达目的地,旬旬推开车门,凌厉的山风打在面门上,钻进衣服的每个缝隙里,她整个人好像成了一根速冻的胡萝卜。
  池澄搓着手把行李交给了度假山庄迎出来的门童,笑嘻嘻地问她:“这下你觉得够冷了吗?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半夜睡觉的时候更冷。”这时旬旬才痛定思痛,永远不要低估一个男人低俗而坚韧的决心。

  第二十七章 悬崖上的梦

  他们下榻的明灯山庄正是谷阳山顶那座庞大养生会所的主建筑。办理手续时,旬旬毫无意外地在池澄一点都不诚恳的抱歉中,被告知山庄里仅剩一间客房。向工作人员一打听之下她才得知,客房紧张的确不假,但原因绝非之前周瑞生所说的旅游业兴旺,而是由于每年的这个季节山顶气候恶寒,是不折不扣的旅游淡季,山庄只对外开放了一栋临崖别墅,又接待了一个以摄影爱好者为主的小型旅游团,所以客房才所剩无几,但留给他们那间是整栋楼视线最开阔、景致最好的房间。
  “你要是对我不放心,也可以考虑附近的度假木屋,虽然没热水没暖气也没安全保障,但我保证会有空房间……”池澄善解人意地说道。
  旬旬问:“你还能保证我换到木屋,半夜不会看到你的脸?”
  他只顾着笑,没有回答。
  山庄里的暖气让人得以缓口气,旬旬放下行李,打量着这个双人标间。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周瑞生临时为他们订到了客房,结果还是挨了池澄一顿狠批,如果按照是池澄的主观愿望,只怕恨不得这里只有一张仅容两个人挤在一起的小床。
  池澄斜靠在其中的一张床上,兴致盎然地看旬旬走来走去四处查看房间里的安全设施。
  “赵旬旬,那门锁够结实吗?能不能抵挡外星人入侵?”
  “……你确定我们有被摄像头偷拍的可能?”
  “浴缸里有没有电流?”
  “你只带一条干净床单,要是我感染神秘病毒,还不是会传染你?”
  旬旬充耳不闻他的废话,自顾做自己的。池澄没趣,又好心提醒道:“还有阳台,半夜小偷爬进来就糟糕了……”
  旬旬的下一个目标正是阳台,她走出去,朝工作人员嘴里“风景美轮美奂”的阳台向外看了一眼,顿时汗毛倒竖。这下她确信没有歹人会爬窗而入,因为这临崖别墅当真依山势而建,若是不想活了,从阳台跳下去便是万丈深渊。虽说有玻璃的防护栏,她还是忍不住回撤,坐在远离险境的床边仍惴惴不安,生恐这房子地基不牢,稍不留神就整个摔得片瓦不留。
  池澄笑够了,把她拉起来,说道:“吃饭时间还早,陪我出去走走。”他见旬旬不感兴趣,又吓唬道:“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当心摔下去连个垫背的都没有。”
  旬旬恨恨地换了身衣服随他走了出去。下午时分,山庄外虽然暂时停了雨,但天空阴沉依旧,灰蒙蒙的云压在满目的苍翠之上,空气寒洌,人却总觉得喘不过气来。
  “我们朝这边走。”池澄指着通往明灯山庄后面的石子路说,“我来过几次,这条路上的风景不错。”
  旬旬收紧领口,跟在他身后。池澄边走边打量她此时一身的户外装扮,啧啧称奇:“赵旬旬,你居然有始祖鸟的冲锋衣,我真想知道你包里还有什么让我想不到的东西。”
  也不怪他大跌眼镜,旬旬看起来就不像热爱户外运动的人,她这一身所需不菲,登珠峰都没人敢笑她不专业。以她精打细算的理财方式,绝不会轻易在任何不需要的地方做投入。
  不过池澄转瞬又明白了她的意图。
  “这是你为应付地球毁灭,冰川时代来临准备的物资之一吗?”
  没有回答即意味着他猜中了,池澄忍俊不禁,“你把它都用上了,我感到很荣幸。”
  面对他的挪揄,旬旬红着脸不咸不淡地回应道:“不用客气。”
  他一路都没止住笑意,不经意已经走出很远。这石子路看上去极长,像一条穿梭在绿色屏障中的白蛇。起初还能迎面遇上几个散步回来的游客,更往深里走,人影渐稀,风掠过松枝的声音成了主题。
  “你快点,小心没跟上,被山里的野人掳走了。”池澄见旬旬越走越迟疑,便在前方几步开外吓唬道。
  他们这时正走到一个碧幽幽的水潭前,旁边的石壁上刻着“药池”二字,潭上架着一座窄窄的双木桥,上面覆盖着绿色苔藓。这里像是两个景点之间的分界线,桥另一头的石子路通向更深的密林。
  旬旬经他这么一吓唬,索性停下来要打道回府。
  “我真搞不懂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她嘟囔道。
  池澄笑道:“当然是骗你到深山老林劫财劫色。”
  旬旬没觉得好笑,定定看了他一会,扭头就沿着来路返回。池澄这才拽住她的手腕。
  “你当真啊?”
  “还不肯说你带我上山的原因?再拿胡说八道瞎忽悠,我立刻就下山。”
  池澄也低头看她,仿佛在判断她的认真程度。
  “你害怕,为什么还肯跟我来?”
  这也是旬旬在反复问自己的问题。她知道池澄这个人看似玩世不恭,但做事一向有着明确的目的。她再三犹豫最后还是选择随他上山,不但是想为困惑了自己许久的谜题寻求一个答案,更因为她惊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在这场赌博中押下了太多,全身而退已成奢望,除了用尽剩余筹码赌一场大赢之外别无选择。
  池澄用冷得像冰一样的手触碰她的脸颊,尽管旬旬的脸被冻得木木的,还是禁不住一缩。
  “你看你,脸色都变了。”他还是笑,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告诉你总行了吧。我带你上山,是因为我妈的骨灰就放在这山上的一个道观里。”
  “玄真阁?”
  “你不是说没有来过?”
  旬旬是没有来过,但她父亲活着的时候终日装神弄鬼,以太乙真人的弟子自称,虽不是什么正经的道家传人,却曾经在谷阳山的玄真阁里摆过算命的摊子。
  “我上网看过旅行攻略。”旬旬慢腾腾走了几步,迟疑道:“池澄,你妈妈是为什么事去世的?”
  “病死的,肝癌,从发病到走用了不到半年。”池澄说:“你发什么愣。对于某些人来说,活着是种受难,走了才是解脱。旬旬,你没必要想太多,我只不过希望让她知道,他儿子爱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旬旬不知不觉已被他领着走到了双木桥上。寒玉一般深凝的潭水让她有些紧张。
  “你别往下看。”池澄感觉到她扣紧的手,安慰道。
  旬旬点头,走得更是小心,木桥上的苔藓湿滑,步子越是沉重就越容易打滑。她脚底一下不稳,晃了晃,池澄连忙稳住了她。
  “你把我都弄得有些紧张了。”
  旬旬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在惊魂不定中看到脚下,桥身的颤动引得潭水泛起涟漪,水面上两人的倒影贴得极近,却都显得面部模糊,其中一个是步步小心,却随波荡漾的自己。
  旬旬问踏上平地上才想到去问:“我们现在就是去往玄真阁?”
  池澄说:“不着急,玄真阁在另外一座山头,我们明天再去,今天只是出来走走。我记得前面有个很不错的瀑布。”
  他们过了桥,夹着绿荫的小路在前方拐了个弯,很快就看到一个岔路口,路旁竖着老旧的木头指路标,上面的字样已模糊不清,只能依稀分辨出指往左边方向的是“X云瀑布”,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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