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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郁金香-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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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我的意思是说,明天要审问你的那位法官今天已经来同过关你的这间房间的情形;一知道你关在高乃依·德·维特先生的房间里,他就阴险地笑笑,我怕等着你的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可是,”高乃里于斯问,“他们又能把我怎么样?”
  “你看看那个纹架!”
  “可是我没有犯罪呀,”高乃里于斯说。
  “吊在那儿的两个血肉模糊的人,难道犯了罪吗?”
  “这倒是真的,”高乃里于斯发愁地说。
  “再说,”萝莎继续说下去,“舆论要把你变成罪人。有罪也好,没有罪也好,你的案子明天审判,后天定罪。眼下处理起来可快着呢。”
  “小姐,你说了这些话,结论是什么呢?”
  “我的结论是:这儿只有我一个人,我又软弱无力,我爸爸昏了过去,狗套着嘴套,因此呢,没有什么拦着你,不让你逃走。赶快逃吧,这就是我的结论。”
  “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有能够救高乃依先生和约翰·德·维特先生,唉!我很想救你。不过要快;哪,我爸爸已经缓过气来了。再过一分钟,他就要睁开眼睛,到那时候可就太晚了。你还犹豫吗?”
  事实上,高乃里于斯一动不动地站着望萝莎,倒好像他望着她的人,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
  “你不明白吗?”姑娘着急地说。
  “不,我明自,”高乃里于斯说;“不过……”
  “不过什么?”
  ”我拒绝。他们会控告你的。”
  “那有什么关系?”萝莎红着脸说。
  “谢谢你,我的孩子,”高乃里于斯回答;“我还是留下吧。”
  “你留下!天呐!天呐!难道你还不明白你会定罪……死罪,上断头台,说不定还会像约翰先生和高乃依先生那样被杀害了以后,割成一块块的!看在老天的份上,别管我,从你现在待的这间房间逃走吧。留神,这间房间给德·维特家的人带来恶运。”
  “嘿!”看守醒过来,叫道;“谁又在提起德·维特家的那两个流氓、无赖、坏蛋?”
  “别激动!我的好人儿,”高乃里于斯露出和善的微笑,说:“对骨折来说,最忌的就是生气。”
  接着他悄悄地对萝莎说:
  “我的孩子,我没有罪,我要以一个没有罪的人应有的镇静和从容的态度等待我的法官。”
  “不要说了,”萝莎说。
  “不要说了,为什么?”
  “不能让我爸爸疑心我们俩谈过话。”
  “那有什么害处?”
  “有什么害处?他会永远不准我再上这儿来,”姑娘说。
  高乃里于斯听见她对他说的这句天真的心腹话,微微一笑,他觉得在他的不幸之中有了一点幸福的光辉。
  “喂!你们俩在那儿叽叽咕咕谈什么?”格里弗斯说,他用左臂托着右臂,站起来。
  “没有什么,”萝莎回答,“这位先生在关照我,你应该注意些什么。”
  ”我应该注意些什么!我应该注意些什么!小美人儿,我看你也有应该注意的!”
  “注意什么,爸爸?”
  “不准进犯人的房间,要是进来了,也得赶快出去;走,你先走,快走。”
  萝莎和高乃里于斯交换了一个眼色。
  萝莎的眼色是想说:
  “你看见了吧!”
  高乃里于斯的眼色表示:
  “上帝喜欢怎样就怎样吧!

第11章 高乃里于斯·望·拜尔勒的遗嘱
   萝莎没有猜错,法官们第二天上布依坦霍夫来审问高乃里于斯·望·拜尔勒。不过,审问的时间并不长,因为高乃里于斯把德·维特弟兄俩和法国的致命的通信收藏在家里,是有证有据的。
  他没有否认。
  在法官们的眼里,还不能确定的只有:这些信件到底是不是他的教父高乃依·德·维特亲自交给他的。
  既然这两个殉难者已经死了,高乃里于斯·望·拜尔勒再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他不但不否认这包东西是高乃依亲自交给他保管的,还把当时情况和经过也讲了出来。这种亲密的关系把教子也牵连到他教父的案子里去。高乃依和高乃里于斯显然是共谋。
  高乃里于斯不只供出这一点就完了,他把自己的好恶、习惯和交游全都一五一十讲出来。他讲到自己不关心政治,爱好研究,喜欢艺术、科学和花卉。他还说起从高乃依到多德雷赫特来,把这包东西交给他的那一天起,这包东西就一直没有被保管人动过,甚至连注意都没有注意过。
  有人反驳他,认为就这点来看,他说的不可能是实话,因为信件就放在他的手和眼睛每天都要接触到的柜子里。
  高乃里于斯回答说,这一点也是真的,不过他的手伸进抽屉仅仅是为了摸摸球根是不是很干燥,他的眼睛望进去也仅仅是为了看看球根是不是已经开始发芽。
  有人反驳他,认为他推说对这包东西不关心,是讲不通的,因为从他教父的手里接过一包这样的东西,就不可能不知道它的重要性。
  关于这个问题,他的答复是:
  他的教父高乃依太爱他了,特别是考虑得太周到,所以不会把这包东西的内容告诉他,因为说明了只会叫保管人担心。
  有人反驳他,认为德·维特先生如果这样做的活,一定会在包裹上加一个证明以防万一,证明他的教子与这些信件完全无关;再不然,在他吃官司的时候,也一定会写一封信给他的教子,证明他的教子与信件无关。
  高乃里于斯回答说,他的教父毫无疑问是没有想到这包东西会出危险,因为它藏在一个在望·拜尔勒全家看来跟约柜①一样神圣不可侵犯的柜子里;因此,他的教父认为证明是不必要的。至于说信,他仿佛记得,在他被浦前不久,他正全神贯注地观看一个稀有的球根的时候,约翰,德·维特先生的仆人曾经到他的干燥室来过,交给他一张纸条;可是这一切,在他的记忆里,只留下很模糊的印象。那个仆人已经走了;不过纸条,如果仔细找一找,也许还可以找到。
  ①约柜:《圣经》神故事中古代犹太人存放上帝约法的圣柜。
  说到克莱克,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因为他已经离开荷兰。说到纸条,找到的可能性也很小,再说也没有人肯花力气去找。
  高乃里于斯在这一点上也并不坚持。因为那张纸条即使找到了,也很可能跟构成犯罪事实的信件毫无关系。
  法官们希望摆出怂恿高乃里于斯更好地为自己辩护的态度;他们在他面前显出仁慈的耐心。这种耐心可以说是一个对被告感到兴趣的法官,或者是一个已经把对方打垮而完全占了优势的、无需再加以迫害就可以毁掉对方的胜利者的特征。
  高乃里于斯没有接受这种假惺惺的保护,他以殉难者的高贵气概和义士的从容态度作最后答辩,说:
  “你们问我的问题,各位先生,除了事实经过以外,我没有什么好回答的。而事实经过就是这样。那包东西是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交给我的。我在上帝面前声明,我以前不知道,现在还是不知道里面的内容,直到我被捕那天,我才知道这包东西是议长和德·卢瓦侯爵的来往信件。最后,我声明我不知道怎么会有人知道这包东西在我家里;我尤其不明白,我收下了我那著名的、惨遭不幸的教父送来的东西,怎么会被认为有罪。”
  这就是高乃里于斯的全部答辩。法官开始讨论。他们认为:
  任何内杠的种子都是不利的,因为它会重新引起战争,而消灭战争是符合全体人民的利益的。
  他们中间有一个以目光深远著称的人,认为这个年轻人表面上那么冷静,实际上可能是个很危险的人,因为在他那冷冰冰的外表下,一定包藏着为他亲人德·维特弟兄复仇的强烈愿望。另外一个人指出,对郁金香的爱好跟政治是完全一致的。厉史就证明有好些很危险的人物都从事园艺,仿佛园艺是他们的职业,虽然他们念念不忘的是另外的事情。只要看看在嘉比①种罂粟花的老塔克文②,和在万森纳堡的望楼里浇康乃馨花的大孔戴就可以知道了;头一个在种花的时候策划怎样回罗马,第二个计划怎样越狱。
  ①嘉比:古意大利城市。
  ②塔克文:古罗马王政时代的第五世国王(前616-前579)。
  这位法官用下面的两段论法作了结论:
  高乃里于斯·望·拜尔勒或者热爱郁金香,或者热爱政治;在这两种情况下,他都对我们说了谎,首先是因为他从事政治是有根有据的,根据就是从他家里搜出来的信件;其次是因为他种植郁金香也是有证据的,球根就可以作证。最后,也是最严重的,由于高乃里于斯·望·拜尔勒同时培植郁金香而又从事政治,被告必定是个性格复杂,有两面性的人物,以同等的热忱从事政治和培植郁金香,这证明了他也是个对社会安宁极为危险的人物,在他的性格和刚才举出做例子的老塔克文以及德·孔戴先生的性格间,有一些,或者可以说完全雷同之处。
  所有这些推论的结果是:荷兰的总督奥兰治亲王,毫无疑问,一定会万分感激海牙的司法界替他减少统治七省联邦的麻烦,甚至连任何一点阴谋反对他的统治的因素都消灭干净。
  这一个理由比其他所有的理由都重要。为了有效地消灭阴谋的因素,大家一致同意判高乃里于斯·望·拜尔勒先生死刑,因为他被控告而且证实了,在郁金香爱好者这个单纯外表的掩护下,曾经参与了德·维特兄弟背叛荷兰遭到人人唾弃的阴谋和可耻的勾当,曾经参与了他们和与荷兰为敌的法国人的秘密联系。
  判词上还补充说,上面提到的高乃里于斯·望·拜尔勒应从布依坦霍夫监狱提出,押赴竖立在同名广场上的断头台,交死刑执行人砍头。
  这次讨论非常严肃认真,所以进行了足足有半个钟头,犯人在这时候已经被押回牢房。
  书记官到牢房里来向他宣读判词。
  格里弗斯由于骨折引起高烧,躺在床上不能起来。他的钥匙交给他的一个助理看守。美丽的弗里斯姑娘萝莎跟着把书记官带进牢房的助理看守来了,她立在门角里,用手绢捂住嘴,免得让人听见她的叹息和哭声。
  高乃里于斯听宣判时的表情,惊讶的成份多于悲哀的成份。
  书记官读完判词以后,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说实在的,我没有什么要说,”他回答,“不过我得承认:在一个谨慎的人为了避免犯法而预料到的所有死罪原因中,我从来还没有想到会有这一个。”
  书记官听了这个答复,带着像他这样的公务人员对各类要犯常有的尊重态度,朝高乃里于斯鞠了一个躬。在他正要走的时候,高乃里于斯问:
  “书记官先生,顺便间一声,这件事定在哪一天?”
  “就在今天,”书记官回答,犯人的镇静态度弄得他有点不知所措。
  门后面传来一阵呜咽声。
  高乃里于斯伸过头去看谁在哭,可是萝莎料到这一着,已经闪到后面去了。
  “还有,”高乃里于斯继续问,“几点钟执行?”
  “中午十二点,先生。”
  “见鬼!”高乃里于斯说,“我好像在二十分钟以前就听见敲十点,我没有多少时间好浪费了。”
  “是的,为了和上帝和解,”书记官向他一射到地,说,“你可以随便要求哪一位神父。”
  说着他一步步退了出去;助理看守刚要把高乃里于斯的牢门锁上,跟他走,这时有一条哆嗦着的雪自的胳膊伸到他和沉重的牢门中间。
  高乃里于斯只看见一顶镶了白花边耳遮的金帽子,美丽的弗里斯姑娘们常戴的那种帽子;他只听见有人在和助理看守耳语。助理看守把那一大串钥匙交到伸在他面前的白手上,然后走下几级梯级,在半楼梯上坐下,就这样楼梯上面由他看守,下面由狗看守。
  金帽子转了过来,高乃里于斯这才看见美丽的萝莎挂着两行眼泪的脸,和泪汪汪的蓝色大眼睛。
  年轻姑娘朝高乃里于斯走过去,双手捂在心痛如纹的胸膛上。
  “啊!先生!先生!”她说。
  可是她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美丽的姑娘,”高乃里于斯感动地回答,“你希望我做什么呢?我可以告诉你,从此以后,我对什么都无能为力了。”
  “先生,我来求你一件事,”萝莎说,伸出双手,一半是伸向高乃里于斯,一半是伸向上天。
  “别哭得这么伤心,萝莎,”犯人说,“因为你的眼泪比那即将来临的死亡还要叫我难受。你知道,一个犯人越是无辜,越是应该死得从容,甚至应该死得愉快,因为他是殉难者。好啦,别哭了,告诉我,你要什么,美丽的萝莎。”
  姑娘跪下来。
  “原谅我爸爸,”她说。
  “原谅你爸爸!”高乃里于斯诧异地说。
  “是的,他对你那么凶狠;不过,这是他的脾气;他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并不是光对你一个人粗暴。”
  “亲爱的萝莎,他遭到的意外,已经使他受到了惩罚,甚至可以说惩罚得有点过分了,我原谅他。”
  “谢谢!”萝莎说,“现在,告诉我,我也可以为你做什么事吗?”
  “你可以擦干你那双美丽的眼睛,亲爱的孩子,”高乃里于斯和善地微笑着说。
  “可是,为你……为你……”
  “一个只剩下一个钟头好活的人,如果还要求什么,那简直是个绝顶的西巴利斯①人了,亲爱的萝莎。”
  ①西巴利斯:古意大利城市。西巴利斯人懦弱无能,娇生惯养,爱奢侈淫乐的生活。
  “别人向你提的神父呢?”
  “我一生敬奉上帝,萝莎。我敬奉他的功绩,感谢他的圣意。上帝不可能有什么好反对我的。因此,我不想请你去找神父。萝莎,我最后的一个念头,跟上帝的荣耀有关。亲爱的,我请求你帮助我把这个念头变成事实。”
  “啊!高乃里于斯先生,说吧,说吧!”淹没在泪水中的姑娘叫起来。
  “把你美丽的手给我,答应我不要笑,我的孩子。”
  “笑!”萝莎在绝望中嚷道,“这种时候还笑!难道你连望都没有望过我吗,高乃里于斯先生?”
  “我望过你,萝莎,用我的肉体的眼睛,也用我的灵魂的眼睛望过你。我从没有见过比你更美丽的女人,比你的灵魂更纯洁的灵魂;如果从现在起我不再望你,请你原谅,那是因为在我离开尘世的时候,不愿再有什么留恋。”
  萝莎打了个寒噤。犯人说这番话的时候,布依坦霍夫监狱的钟楼上的钟打了十一下。
  高乃里于斯明白她在想什么。
  “对,对,我们得赶快了,”他说,“你想得对,萝莎。”
  他从怀里掏出包着三个球根的那个纸包。原来他在不再有被搜查的危险的时候,已经又把它放到怀里了。
  “美丽的朋友,”他说,“我非常爱花。那是因为我当时还不知道除了花以外,还有别的可以爱。啊!别脸红,萝莎,哪怕我向你宣布我的爱情,也别回过头去。可怜的孩子,那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再过六十分钟,布依坦霍夫广场上的那件利器就要和我的愚勇较量较量了。萝莎,我以前只爱花,我已经找到,至少我相信我已经找到大黑郁金香的秘密,这种花大家都认为不可能种出。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哈勒姆园艺协会提出十万弗罗林作为奖金。这十万弗罗林——老天知道,我惋惜的并不是这十万弗罗林,——就在我这个纸包里;它里面包着的这三个球根就可以得到这十万弗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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