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恨2-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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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调虎离山（1）　　　　　　　
　　第一节　调虎离山　　　
　　待天以困之，用人以诱之，往蹇来返。　　　
　　——三十六计之第十五计　　　
　　军事重镇邺县离赵国都城邯郸不远。魏国常以邺县为据点，北上攻赵，因此赵人在邺县以北、邯郸以南筑成一道巍峨的高城。绵延的赵南长城沿地势起伏，入长城关隘后即入赵境。　　　
　　送马队到边境处后，龙阳君的属下便拨马回头，安心回大梁向君上交差。　　　
　　子桁与蒙武骑马并排走在前面，徐徐而行。见公子面色平静，若无其事地欣赏山川景色，蒙武心中更自责：他奉命看守，虽有李园从中捣乱，毕竟是自己失职了。但子桁突然下令马队起程，不再派人搜寻周室王姬下落，这是为何？　　　
　　一路上人烟稀少，无比荒凉，满眼望去，道路两旁原本是农田，现在土地荒芜着，枯萎野草有半人多高。四年前长平一战，赵国四十万五将士被坑杀，死的大多是青壮年。当时一个诸侯国也不过三、四百万人口。对赵国来说，长平之战不仅是一场战役的失败，在以后的十几年里，赵国因缺乏劳动力，难以迅速恢复国力。　　　
　　子桁心有感触，和蒙武闲聊：“如今看来，三晋已没有和我们抗衡的实力，但不断攻城掠地，并非长久之计。”当时秦国已夺取魏国旧都安邑、韩国旧都宜阳、新郑、赵国旧都晋阳及附近土地，几乎相当于三晋一半的领土。　　　
　　“攻城掠地只得一时之利。现在每下一城，我们就要分散兵力驻守……当地百姓多思故国，降叛无常，长此下去，不但牵扯兵力、东进受阻，还白白消耗我们的国力。”　　　
　　蒙武误会他的意思：“所以武安君杀赵国降卒不无道理。”以路过村庄来看，土地荒芜已久，目前赵国一定粮食匮乏。粮黍为一国之本，他认为削弱敌国实力，最好先削弱人力，没有足够劳动力耕种田地，根本不可能富国强兵。　　　
　　子桁却摇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长平一战，若不是范丞相派人离间赵将廉颇与赵王关系，又重礼贿赂邻国，使他国坐视不理，只怕胜负未知。”　　　
　　自胡服骑射改革后，赵军战斗力在各国中属于强旅，是三晋中唯一可与秦军抗衡的军队。长平一战，秦国实胜在谋略和外交，否则两军硬拼，秦军即使获胜，也必付出惨痛代价。　　　
　　子桁一声叹息：“四十五万将士从百姓中募征而来，都有妻儿老小，在手无寸铁情况下被武安君诱杀，他们怨恨必深。一念之差，失信于人，恐怕自此以后，赵人宁死都不会投降了。”　　　
　　四十五万人的妻儿老小相当于一半赵国人口，后来秦军围攻邯郸，赵人同仇敌忾，死守都城，全因对秦人恨之入骨，并且投降、战败皆难逃一死，还不如坚守城池，尚有一线生机。　　　
　　按龙阳君说法，一入赵境就会有赵军护送君夫人继续北上，现在根本没有使者接应。不过子桁正求之不得：赵、秦两国关系交恶，如果赵使随行，难免暴露秦国公子身份，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蒙武也想到这一点，猜测道：“赵王没有派人来接君夫人，莫非因为她是秦人？”王姬多半已去齐国。他们邯郸之行有很大危险，蒙武不明白公子为何坚持北上。　　　
　　子桁点点头，突然问：“你上次说……王姬逃跑前去拜祭过武王祠？”　　　
　　蒙武赶紧回答：“是！只算了一卦就出来，没有特别举动。”　　　
　　王姬在自己手中逃走，蒙武提起就有气：“一定是李园那小子作祟！我们十几个人轮流守岗，若没人接应，她怎么跑的了？”话说出来，他又后悔：这似乎在暗示王姬在武王祠时未有逃跑之念，直到遇上李园才趁机溜掉，而李园，正是子桁介绍过来的。　　　
　　怕误会自己推卸责任，蒙武又道：“也许不是李园？他妹妹还留在夫人身边，没有一起逃跑，太不合常理……”　　　
　　不等他罗嗦完，子桁问：“冰儿算的什么卦？”　　　
　　蒙武不懂卦象，把当时的情形描述一遍。他记性甚好，筮草的形状、位置说的清清楚楚。　　　
　　听完后，子桁诧异道：“就因此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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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调虎离山（2）　　　　　　　
　　蒙武好奇，追问：“这卦是凶是吉？”　　　
　　“妇贞厉，月几望，君子征凶。”见他不明白，子桁进一步解释，“女子占问，有被劫骗的危险；男子占问，则阴盛而抗阳，有大凶，君子不可以远行。占卦的人必须诫之又诫，慎之又慎，不然必有祸事。”总之这是一个大大的凶卦，难怪王姬冒着被魏人追捕的危险逃走？　　　
　　蒙武顿时一脸懊悔：“早知如此，不该让她去武王祠！周人怎么事事占卜？凭几根草就能决定去留？”他越想越生气。　　　
　　卜筮术由来已久。秦宫内也设有卜筮专职之司。诸侯国间互相征伐，交兵频繁，各国出征前都派专人卜筮，得出大吉大利的结果，国君才下令发兵。通常只有一国战胜、另一国战败，可见卜筮根本不灵验。那些专职卜筮的官吏顺着国君喜好，说些吉利卦象，以享受优厚的俸禄。　　　
　　子桁突然从马上俯身，从路旁高高的枯草中揪下一根草茎，一一分开，突然心情愉悦起来：“想知道未来的结果是人之常情，但周人事事以卜筮为准，反误了正事……不过吉卦可用来鼓舞士气，调理心情，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　　　
　　时人迷信，若占卜显出大凶之象，士兵未出征就已惶惶然，士气低落，又怎能打胜仗？子桁手上这根草茎分开后分明显示“艮上兑下”，竟是“娶女吉”的征象，令他心情豁然开朗。　　　
　　蒙武苦笑：“这一卦可真够准的！以后每次出征前，若请王姬给敌、我军各算一卦，岂不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惜让她跑了。”　　　
　　子桁知是气话，忍笑安慰：“放心，不久你就有机会当面向她请教。”语气如此自信，令蒙武起疑，不由多看几眼子桁手里被一分为六的草茎，不知卦象何意？　　　
　　是夜，马队抵达一个小镇上。镇上人丁不多，大多是妇孺和老人，见有陌生人来，竟纷纷关门闭户，街上十分冷清。这里的客栈也简陋的多，子桁命人好好打扫一番，才接君夫人下车。　　　
　　第二天子桁刚准备出门，蒙武闯进来，差点与他迎面撞上。　　　
　　蒙武兴奋道：“抓到了！抓到他了！”　　　
　　子桁惊喜不已，以为所指周室王姬：“她在哪？”　　　
　　“带上来！”蒙武转身冲后面一挥手，两侍卫押着一个人进来。　　　
　　一见之下，子桁大失所望，心中有气：“他是谁？”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蒙武高兴道：“李园啊！逮住他，不是一样？”如果他们一起逃走，自然知道王姬下落。　　　
　　李园抬起头，冷笑一声：“我专程回来找你们的！”他自己来到客栈门口，整装待发的侍卫们如获至宝，把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子桁目光迥然，李园不由低下头，避开注视后道：“不错，是我帮那女孩逃跑，只有我知道她的下落，不过……”　　　
　　子桁心下明了：“有什么交换条件？”李园敢自投罗网，一定早有准备。　　　
　　李园道：“我要带走妹妹，契约就此作废，而且……”犹豫一下，“再给我一百镒黄金。”　　　
　　蒙武噌地抽出佩剑，架在他颈上恐吓，怒气冲冲：“还敢讲条件？先杀了你！”一想到李园帮助王姬逃跑，害得他领着侍卫们到处搜查，几天几夜都未合眼，恨不得立时杀了此人。　　　
　　“好！我可以答应你所有条件。”子桁竟一口答应。蒙武只好不情愿地收起剑，不过脸色很难看。　　　
　　李园当即道：“她雇了一辆马车，正日夜兼程赶往齐国。如果你们调头回邺县，沿大道往东去追，三天内定可追上。”　　　
　　蒙武不信：“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李园突然笑了：“我与她非亲非故，若不是珍珠价贵，何必徒惹杀身之祸？现在你们肯给我更多的好处，说出下落有何不可？我只答应帮那女孩逃走，又没答应保守秘密？”　　　
　　蒙武一听，更是来气，看来姬冰给了李园不少财物，但他转身就把她出卖，如此两面三刀的人，还是第一次碰到。　　　
　　子桁却显得很高兴：“蒙武，去收拾一下，马上随我去齐国。”他果真翻出写着卖身契的半片木牍，当场掰断扔进炭盆之中，须臾化为灰烬。蒙武不可置信地看着子桁，强忍住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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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调虎离山（3）　　　　　　　
　　李园得意一笑，接过了黄金，嫣然已被叫来，跟着自己的哥哥，一同出了客栈。　　　
　　望着兄妹二人远去的背影，子桁抑制心中喜悦，对两侍卫道：“马上出发，暗中跟着他，不可打草惊蛇！”又转身对蒙武，“你去请夫人上车，我们去附近村庄住一天。”　　　
　　蒙武疑惑道：“不去齐国？”　　　
　　子桁摇头，笑道：“她的心思，还真不一般。”　　　
　　第二天傍晚时分，一辆轻便马车驶入小镇，停在这家客栈门口。车上下来一男二女。其中一个年轻女子戴着面纱，向老板打听昨天驻扎在客栈的马队。听说昨日午时马队分做两路，一路往邺县方向回去，另一队继续北上，她才决定住下来。　　　
　　一进房间，年轻女子除下面纱，露出绝美但略显疲惫的面容，正是王姬。数日来提心吊胆，逃避魏人和秦人的追捕，她已经疲惫不堪，未吃晚饭便直接就寝。　　　
　　因为白天睡的太早，深夜一觉醒来，姬冰翻来覆去，再难入睡，索性起身。　　　
　　让李园去接嫣然，同时　“告密”，这一计险之又险，能瞒过心机深沉的秦国公子？但若非如此，子桁不会改道去齐国，她即使到了邯郸，仍时刻处于危险中。　　　
　　相处这么长时间，竟没发现他真实身份，还差点被骗去秦国，怨、悔、羞、恨一起涌上心头，回首往事，疑点甚多，并不是他掩饰有多好，全怪她过于轻信，每想起龙凤玉佩被劫一事，姬冰又恨又气，懊悔不已。　　　
　　幸好李园顺利带回嫣然，与他们兄妹结伴同行，路上可以互相照应，不过姬冰不想马上去邯郸，而打算在镇上多住些日子，等君夫人的马队再走远些，秦国公子也入了齐境，再出发更安全。　　　
　　正在沉思之时；门外突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姬冰猛然回神，心中莫名紧张起来，不敢出声询问。　　　
　　“我是嫣然，开门啊。”门外确实是嫣然娇柔的声音，略带颤抖，“好像……我的帕子忘在姐姐屋里……”　　　
　　为一条手帕何至于半夜敲门，姬冰大为起疑，也不答话，悄无声息走到门前，透过门缝望外看，一见之下，几乎窒息。门外除了李园兄妹，还有她最怕的那个人，正背着手，静静等在一旁，旁边的侍从正用锋利的匕首抵在李园颈上，逼嫣然叫门。　　　
　　姬冰心跳加速，来不及细想，一步一步退到窗边。她住的是二楼，往下望去，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房中许久没有动静，子桁等得不耐烦，打了个手势，一侍卫猛踢一脚，生生踹开房门。子桁率先冲进房间，见一女子身影在窗前一闪，不由大惊，立即上前伸手拽她，却连衣角也没碰到。　　　
　　子桁心中一紧，忙伏窗往下看，楼下几个守在暗处的侍卫已将人围起来。他匆匆下楼，见那些侍卫仍围着观望，一时怒气难抑，训斥他们：“你们都是死人？！眼睁睁看她往下跳？”事发突然，侍卫们明知公子迁怒，谁也不敢回话，赶紧让开，让子桁靠近那坠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女子。　　　
　　“啊，好痛……”姬冰低声哭起来，凄凄楚楚。　　　
　　子桁却喜上眉梢，俯身扶她：“你没事？”刚才见冰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竟吓出一身冷汗。　　　
　　“没事？好痛……”王姬自幼娇生惯养，连划伤都不曾有，平时稍有头疼脑热也会惊动整个宫廷，受到众人百般呵护。此刻脚踝痛心彻骨，子桁却面带笑容，冰儿气愤之下，暂时忘却恐惧。　　　
　　子桁皱眉，想扶起她，却被一下推开。他语气大有责备之意：“明知高还敢跳，不要命了？！”虽是二层阁楼，其实民宅都不高。不过他没想到冰儿胆子这么大，脾气这么执拗，宁可跳窗也不为他们所俘。若在高楼之上，这一跳必然粉身碎骨。想到这，子桁隐隐担忧：若改由水路回咸阳，她是不是也敢中途跳舟？　　　
　　姬冰听子桁责备自己，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不是你半夜踢门，谁会跳？别碰我……好痛……”她站在窗口一直犹豫不决，与其说自己主动跳下，不如说被吓到失足而落。现在想再次推开秦国公子，却因一阵剧烈疼痛，没力气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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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调虎离山（4）　　　　　　　
　　子桁一把抱起她，不理会那微弱的挣扎，上楼前又回头训斥一旁的侍卫：“还不去请大夫，愣在这干什么！”见冰儿神智十分清醒，但面容痛苦，泪流成河，看来伤势不轻，眼下救人要紧，其他的事情回头再说。　　　
　　上了楼，子桁把伤者轻轻放回床上。平躺后痛楚减轻许多，但姬冰一想到前途未卜，不住低声啜泣。见女孩越哭越伤心，子桁不知如何开口，索性静静守坐一边。　　　
　　原来姬冰虽然心思缜密，伤心下给夫人的信中，一句‘重逢之时，是敌非友’却流露心事。君夫人北上与君侯相会，重逢之地，惟有邯郸！子桁看信之后，决定不再派人搜寻。既然姬冰一心打算去邯郸，是敌是友另说，重逢却是一定。今日李园突然出现，更证实他的推测。　　　
　　一会儿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侍卫在门外回报：“公子，全镇都问遍了，找不到大夫。”镇上只有一个药铺，敲了半天才有人应门。一伙计出来告诉他们镇上唯一的大夫已出远门，归期不定。　　　
　　“怎么会？叫客栈老板来！”子桁感到诧异。　镇子虽小，但位于交通要道之上，过往商旅很多，想必经常有人求医，至少该有一、两位大夫在此行医问诊才是。　　　
　　很快一中年男子被带上来，因有女眷卧榻，子桁站在门口问他。　　　
　　见这些人皆佩剑，半夜埋伏在客栈捕人，老板早吓地哆嗦，结结巴巴答道：“本来……本来是有大夫，几天前被山贼绑走了，说……说给他们治伤……到现在还没回来。”镇上先后有几名大夫莫名其妙失踪，只因附近贼寇多，这些亡命之徒打家劫舍，常有殴斗受伤，大夫竟成为抢手人物。　　　
　　子桁早听说往邯郸的路上不甚太平。不过他们马队有三十多人，连车夫都佩剑，一般小流寇不敢招惹。如今西临太行山，山林茂密，他担心遇上成群的山贼。他们占山为王，人数众多，就算随行侍卫各个武艺高强，但混乱中怎能保证君夫人安全？　　　
　　子桁详细询问：“附近常有贼寇出没？”　　　
　　店老板惶恐点头：“就因贼寇太多，这镇上人越来越少，每有陌生人来，家家关门闭户”。　　　
　　子桁又问：“他们大概有多少人？”　　　
　　店老板猜不透子桁的身份，心里害怕，一股脑把所知全盘托出：“往前不远，有两座山头东西相对，山上各有一拨山贼，专门在山谷入口劫往来客商，少说也有三四百人。”客栈南来北往的人多，老板消息很灵通。　　　
　　“一山不容二虎，他们同守一座山口，劫下来的财物，如何分？”　　　
　　“这就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