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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乱志 作者:深圳铁板烧-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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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诵拭泪离去,折翎与郝挚各怀心事一蹲一立,宛如木雕泥塑。未久,除魏庆外,箭营众人齐飞奔而至,屋中哀声令人闻之心碎。陆大安抽刀在手,狠狠地砍在床上吼道:「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屋内众人纷纷随之怒吼,声震屋瓦。蹲在屋门外的郝挚闻声霍地起身,却不料双腿已麻,一跤跌倒。折翎探手过去,想将他拉起。本以为郝挚眼中应满是愤怒,故自己眼中带着一份歉疚,不料四目相对时见他眼光空洞,竟是一丝情绪也无。郝挚借力站起,折翎探问再看,却见赵破叉手垂头立在郝挚身后不远,遂拍了拍郝挚肩膀,走到赵破处问道:「我有一事相询,请赵兄定要如实作答!」
赵破面色沉重,点头道:「将军请讲。」
折翎道:「我与云儿相识之时,克里斯蒂娜已在她身边做琴师。这女子究竟是不是诸葛砦中之人?」
赵破摇头,答非所问道:「适才砦中亦死了四人!一老者,一男丁,两妇人,皆是金针在喉,死状甚怖!」
折翎一怔,继而深施一礼道:「无端猜疑,请赵兄恕罪!适才我恐砦众惊惧、动摇军心,更恐这胡女原是砦中人,故止了赵兄大索全砦之事。如今砦众在此处围观、知此事者甚众,我心中结亦解了,还请赵兄、王兄传令举砦大索,更兼安定人心!」
赵破还礼道:「将军说哪里话?若我是将军,逢此事亦会疑虑。还请将军放心,砦中所余皆是同心抗敌之人。如今砦中亦有被害者,更是感同身受,大索之事,义不容辞。至于安定人心,将军交予我与王锦二人便是!」
折翎点头道:「这胡女狡猾残忍,我怕她入夜再来杀戮」
赵破亦点头,截断折翎道:「将军所言,亦是我心中所虑。砦中虽有一套应内敌的法子,却数十年未曾用过,恐是有隙」
折翎会意道:「大宋军中有结营巡哨之法,应可稍补阙漏,我使高诵助你。」
赵破道:「如此甚好!适才我已听砦丁传令集结,这便去砦墙安排一切。」
折翎道:「赵兄辛苦,高诵随后就到。」
赵破拱手离去,折翎转身入房中安慰了箭营众人几句,便吩咐将谷山李七尸身用被子裹了,抬到中坪自己居所处。安鸿闻声而出,见了二人惨状亦是大惊失色,悲恸不已。众人七手八脚在清晨折翎掘的坑边又掘了一坑,继而填土埋尸,使谷山李七入土为安。
此时阴云大合,密布空中,如沙滩潮头浮沫般层层叠叠压在山间林梢之上,似已与树间轻雾连为一体。山风穿林,草木呜咽,似边塞羌笛,又若百鬼夜哭,与两座新坟前众人悲声合在一处。折翎凝视二坟,俄顷又将眼光转向房中。思及短短两日夜间心头挚爱、生死弟兄俱是天人永隔,不由悲从中来。可这悲戚到了七窍处却难以宣泄而出,反是又转回内中,惹胸口一阵烦闷。如此往复不休,整个身子被悲烦填满,魂魄灵台似乎也被忧闷淹没。
安鸿见折翎怔怔出神,恐他伤心过度,把其臂开口道:「大哥,保重身体!」
折翎吃他一惊,深吸口气将胸中烦闷暂压道:「二弟放心,我自省得。」
安鸿见他口中虽答,但心神仍是不属,正欲借他事分其心神,抬眼却见屋角处转出个人来。定睛一看,乃是魏庆。箭营众人大多数尚未知晓魏庆被克里斯蒂娜伤眼之事,此时见他眇一目、目下颊上血痕犹在,遂一拥而上搀扶问讯。魏庆也不理会,穿出人群来到折翎面前。折翎关切道:「如何了?」
魏庆施礼懊恼道:「属下循着死去砦丁尸体一路追去,却还是丢了踪」
折翎摇手打断道:「我是问你伤势如何。」
魏庆闻言一愣,折翎续道:「这胡女伤你一目,损谷山李七,我定要将她碎尸万段!不过,你目伤不轻,切莫再单身独寻,以防不测。」说到此处,略略扬声对场内众人道:「你等亦是如此。」
众人应诺,独魏庆不语。半响,方如下定决心般单膝跪倒,抱拳郑重道:「将军,我有一事禀告!」不待折翎说话,又续道:「我乃吴玠吴经略贴身侍卫,富平战前奉吴经略之命隐于箭营兵士中归在将军麾下,若察将军有随府州反宋降金之意,便将将军刺杀、以绝后患。富平战败,于乱军中随将军来至此处,心中仍念吴经略之命。前日议事厅中,我见将军情状,方知吴经略所疑不实,将军定与府州反叛事毫无干系。当时欲向将军坦承一切,怎奈乱事频发,不得其便。今日得将军关怀,再不说明,怎堪为人。魏庆乞为将军麾下走卒,抵抗金狗,再无二心,还请将军恩准!」
折翎静听,面容由惊转喜。魏庆话音方落,叩首于地。折翎坦然受了魏庆三拜,将他扶起视其目郑重道:「前事已矣,今后同心!」待魏庆颔首回应,又将眼光在箭营众人面上一一凝视。折翎每看一人,其人便抱拳回望,待六人皆抱拳而立,折翎扬声道:「好!自此刻起,你我兄弟便将家国事共扛于肩!内诛胡女,外御金贼!」
场内诸人皆随折翎大呼,待折翎吩咐下守御及教砦丁结营自保事后便纷纷散去准备。魏庆不顾眼伤,亦要与众人同去砦墙。折翎心中忽闪起一念,遂将魏庆唤住问道:「安鸿求援,仅携了我与风慎各一封手书。吴经略离此较近些,但适才听你所言,却显然信我不过。若是你随安鸿同去,一来可复命,二来可代我言明心怀,求援事必可事半功倍。只是你眼伤方被」
魏庆听到此处,截断折翎言语,抱拳正色道:「尊令随安公子求援!」
折翎见状,也不再多说,吩咐魏庆自去结束准备,转身对安鸿道:「二弟,那箭阵密谱可收好了?」
安鸿将衣襟略为扯开,露出怀中贴肉处一薄薄布包道:「大哥放心,我将这密谱用油纸裹了一层,又用布包住藏在胸前,万无一失。」
折翎颔首道:「此密谱中所记八门箭阵,乃我与云儿据诸葛武侯八阵图之法共同参详而创。变化万端、奇妙非常,射敌酋及武功高强之人有奇效。密谱所书,甚为详尽,但花溪峡外谷山」说道此处,折翎看了看不远处新坟,顿了顿续道:「谷山用箭阵八门阙一,却点醒我此阵可不拘泥而用。为七星、为六花、为五行、为三才,使其视人数之众寡所变化,结军营之阵列以抗敌。我心中有所构想,尚未及书于密谱之上。我现将变化之法话与你知,你出山后若是得遇堪托付之人,便将密谱连同其法传授于他」
安鸿本是连连点头,但听得折翎语中萧索之气越发浓重,最后几句大有托后事之意,忙打断问道:「大哥,可还记得清晨路上你我生死以待之约?」
折翎会意,挤出微笑道:「二弟多虑了!我将神臂弓改良之法授与韩五哥之时也是这般,此刻心情不佳,以至语气如此。密谱所记,我早已烂熟于胸,只是担忧此密谱在砦中毁于战火罢了。那神臂弓改良之后,韩五哥为其取名为克敌弓。这密谱,二弟可也要那得授之人取个响亮的名字才好。」
安鸿见折翎容色语气皆转轻松,心下稍安,亦笑道:「定不负大哥所托。」
折翎听罢,招手示意安鸿附耳,将自己心中箭阵变化与他细细说了一遍。安鸿依记忆复述,折翎听后指其错漏。如此几遍,直至安鸿记忆无误,方才罢手。
安鸿闭目又将阵法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转身看了看屋内、眼光又掠过屋外新坟,对折翎抱拳行礼道:「如此,我这便上路。大哥保重!」
折翎亦抱拳道:「二弟一路小心,早去早回。」
安鸿颔首,提气飞掠,浅荼飒飒,衣袂飘飘,起落之间,渐渐去远,化作山间一白点,终消失不见。折翎正极目远眺,遥送安鸿时,几名白衣人自房侧转出,为首一人一瘸一拐,正是砦外腿上中刀的王锦。
王锦带着几名砦丁来到切近,对着两座坟恭谨行了礼,才到折翎身边低声道:「将军节哀。」
折翎颔首问道:「王兄来此何事?」
王锦道:「砦中胡女肆虐,小人恐二公主尸身有损,故此来请示将军。议事厅后有一密室,乃是存放我历代门主牌位之处。可否将二公主尸身暂且存放在内,以保无虞?」
折翎喜道:「如此甚好,我正忧心此事。多谢王兄告知!我去抱巧云出来。」
王锦连称不敢,继而为难道:「门规所限,将军恐进不得密室。」
折翎道:「我至议事厅前大石处,余下路程,有劳王兄。」
王锦不迭应允,同折翎一道携了巧云尸身至上坪议事厅前。折翎等在大石处,待王锦与随行砦丁出厅,问明稳妥,方才一同离去。
不久,来在砦墙,多数砦众已散去,只余箭营、随陆大安出砦死战十余人及章兴等溃兵仍在墙下等候。折翎将风慎、王锦、赵破、李豫招来跟前,共同商议定下出兵六十之数,一众溃兵竟因能否随战争执起来。折翎见军心可用,便弃了适才断后那十余人,欲将溃兵全数带上。一旁风慎皱眉悄声道:「将军,除箭营六人外,皆用刚刚溃于军前的逃卒,会不会太过冒险?」
折翎道:「金军不识地理,又兼后勤已失,定是兵无战心,此我等必胜一也。今日砦前三百金兵围我三人,虽看似勇猛,却徒有其表,与富平相比,锐气全无,乃至功败垂成,此我等必胜二也。溃兵请战,军心可堪大用,此我等必胜三也。再加赵兄领路,箭营随行,更可出其不意。不论战果如何,此战后砦中亦可添数十敢战之兵。随大安断后者,俱是能战之士,留诸砦中,更添防那胡女之力助,我心中亦安稳些个。」
风慎捻须道:「将军所言有理!那箭营与砦中弓手可要打混调配?砦中弓手亦多未经战,由将军选两名箭营老卒带出历练也好。」
折翎赞同道:「合该如此!晏虎郝挚带一队弓手与我同去,余人带一队弓手守砦。」
在一旁偷听的陆大安听到此处,忍不住叫道:「将军,我亦要去!」
折翎闻声,笑斥道:「休得呱噪!此次劫营,你暂为队正。」又转头对队列中的章兴道:「你为大安之辅。」
陆大安得令,欢欣雀跃,就在墙边找了个平坦处,将刀枕在头下,不多时便鼾声大起。晏虎郝挚得令后先随王锦去墙上选了一队弓手,而后依陆大安之态,亦是睡去。章兴及一众预备出战的砦丁虽是学样躺在一边,却是个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折翎及众人计议,赵破随军出战,风慎王锦守砦,李豫大索克里斯蒂娜。安排已定,各司其职,赵破亦去歇息。折翎在陆大安身侧一块石上盘腿打坐,调息运气,只待李豫以锣传讯,便赶去手刃克里斯蒂娜。可体内周天流转,空中红日渐西,也无丝毫动静传来。又行了几个周天,耳听高诵在耳边轻轻唤道:「将军,时近二更。」
折翎吐纳毕,只觉神清气爽。睁目见赵破已至,便吩咐整队。放眼看去,除赵破及箭营三人外,个个眼袋浮肿,显是未能安睡。不过个个都是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之态。折翎与赵破一同,临时立了几条令行禁止之规,便领军出砦。赵破在前领路,行了十几里,扬手示意。折翎凝神于目,远处林中,依稀有火光跳跃,遂下令人人衔枚、散成几队蹑足向前。
折翎赵破眼力皆佳,于暗处解决了几个金人哨探。悄没声向前摸去,看看金人营帐已在一箭之距内,折翎刚要下令放箭射篝火旁金兵,赵破忽一拉他衣角,低声道:「不对!」
第10章 虎狼难挡铁锥舞 破营杀将剑意寒
折翎卸枚,问道:「怎么?」
赵破道:「前些日我曾与金人共结营多时,熟悉其法。金人营帐虽是大小各异、无规难计,但夜间二十五人共用一火却是常态。此拨金兵数目恰是千人,营火应是四十。可眼前营火不足三十,除却累日死伤,仍是缺了五六火。不怕将军怪罪,得二公主令后,我孟门弟子虽多数回砦,但亦有些不肯奉令、滞留于金营。此刻砦中缺了的百余金人许是由留营弟子带着,去截断了通二里驿的小路,意欲绝诸葛砦外求之路。安公子只带了三人同行,众寡悬殊,恐有疏漏。趁此刻战端未启,将军速速撤军,使一队人马往援方为上策。」
折翎目视前方,盯准了几个目标,使晏虎郝挚传令弓手后方道:「赵兄所言极为稳妥,却是对我那二弟有所不知。他若不是得名师以独门内功心法相授,吐纳修行间压制了骨子里嗜杀的性子,江湖上不知要因他掀起多少腥风血雨。可他修成了这功法,若想杀人更是无人可挡。若非千军集结硬撼,则皆是自寻死路罢了。」
赵破闻言,脑中浮现安鸿温文尔雅样子,一时愕不能语。折翎看着他微微一笑,在他耳边吩咐一番,而后长身而起,弯弓搭箭直取营中火边一金兵。金兵应声而倒,其同伴惊骇四顾,措不及防之下被乱箭射倒一片。
*** *** *** ***
安鸿见两名汉子自草丛中潜回,微笑问道:「二位兄弟,探查的如何?」
其中一黝黑汉子抱拳道:「安公子,金人篝火五堆,应有兵百二十余。」言罢,面色踟蹰。另一精瘦汉子见状续道:「金人营左,是我孟门未归营的弟兄。安公子,金兵众多且当道下寨,我等只得四人,既绕不过又打不赢,不如回砦搬救兵吧!」
安鸿闻言摇首,回视魏庆道:「你眼疾如何?」
魏庆道:「万事无妨,请公子吩咐。」
安鸿点头道:「随我破营!」
魏庆重重点头,那名黝黑汉子急道:「公子三思!」精瘦汉子亦急道:「切莫伤了我门中兄弟!」
安鸿起步道:「你二人跟在我身后,金兵来不必管,若是你门中兄弟来,则劝止便是。」
魏庆抽出袖中铁锥,紧紧跟随言罢离去的安鸿。两名汉子对视一眼,亦无奈跟上。
安鸿魏庆轻身功夫高超,一路上为了等待两名汉子带路,才行的缓慢。此刻全力施展,两名汉子几息间便已被甩出好远,只见前面一白一褐两个身影于林间夜幕中纵跃起落,转瞬不见。两人发足狂奔追赶,才数步,已听见前面营中惨叫呼喝声交杂,兵刃相斩声乱鸣,隐有血气随风入鼻。再奔数步,入耳声音反渐远,血腥气倒是越来越浓。又是数息,二人奔到营边,场中篝火犹旺,却全然不是自己适才探营时的样子。火旁帐外,伏尸处处,断手损脚及各种兵刃丢散在被鲜血染红的草叶土地之间。营盘正中,安鸿持剑、剑光霍霍,魏庆持锥、锥风森森。一阳一阴,一磊落一阴险,一潇洒一拙朴,无情收割金人性命。营角一宋人装束老者已经收拢了约有十人,一不列阵、二不相助,只各持兵刃,警惕地站在一边。
安鸿与魏庆趁敌不备,偷袭颇有成效。待金兵反应集结、有所抵抗之时,兵丁之半数已尸横当场。安鸿武功高绝,手下亦不留情,剑每出必染血。魏庆久在沙场,每招每式均实而不华,丧命其锥下之金兵亦是不少。金兵自恃偏僻险阻,毫不设防,此刻虽被安魏二人杀的狠,却终显出百战精兵的样子。长短兵刃夹杂,勉强在一面帐幕旁列出个阵势,总算是守得性命。
安魏二人再鼓而衰,一时突不破金兵阵势。倒退几步略稳阵脚,魏庆收锥将背上山桑弓取下,扯出一支白翎箭,也不要准头,往金兵阵中便射。金人列阵仓促,三十余人却只得两面骑兵旁牌,余下皆是刀枪。敌我相对不过十数步,只觉弓弦才响,箭已穿胸,实难以拨打遮挡。如此被射死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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