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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坡-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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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是越来越不像饭了！干饭不像干饭，烂得可以当米糊；稀饭稀得可以当镜子，喝到肚子里两泡尿就没了。菜也是越来越单一了，不是大白菜就是包心菜，而且油荤越来越少。饭桌、板凳各家都搬回去了，不再聚在食堂吃饭了，新祠堂便空荡荡的。人们只在老祠堂排队领取饭菜。饭是用勺子舀，粥是用秤称，每户多少都在管理员的本本上记着；轮到谁家的人打饭了，管理员就报出斤两，并在户主的名下画个圆圈——标明这家已经领过饭了；炊事员就称出多少饭，然后倒进谁家人伸过来的盛具里。接着再称下一个……
按说，这样有条不紊的分饭是不会出现错误的，可今天却偏偏就出了错。不知是管理员画错了圈，还是有人故意冒领了饭，结果引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闹剧。
事情是这样的：放学后，茂田提着饭篮子去领取饭菜，排了半天队轮到他时，管理员老陈却说：“茂田，你们家打过饭了！”
茂田一听就急了，说：“谁说我们家打过饭了？没有！”
老陈又看了一下本本，见肖月月的名下确实已经画过○了，就说：“我说领过了就领过了！怎么，还想吃双份呀？到一边去，下一个……”
茂田又气又急，急的眼泪汪汪，说：“谁想吃双份了？是你们搞错了！我家就是没有打过饭……”
可老陈不理睬他，一连声地叫着“下一个……”。
后面的人劝茂田回家去问问，是不是他家别的人已经反饭打回去了。茂田没办法，只好提着空饭篮哭着回家去，把不让打饭的原委说给母亲听。
肖月月一听火冒三丈，夺过儿子手中的饭篮子“咚咚咚……”地跑到了食堂，怒不可遏地骂将起来：“好你个陈拐子！谁吃双份了？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跟你没完！别以为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你以为还是旧社会呀？你以为你还是老爷家的陈管家呀？今天这个饭不吃了，我也要和你闹个一清二楚……走，现在就去我家搜查，看看我家哪儿藏着一粒饭粒子，要不就拿刀剖开我一家老小的肚子，看看是不是吃过饭了？走啊！……” 一边骂，一边就冲过去抓陈拐子。
陈拐子哪见过这阵势？虽说过去当孙元坤的管家时耀武扬威，但也没有这般与女人对峙过。他吓得直往后退。
食堂秩序大乱，已无法正常分饭菜了，叫声、骂声、笑声一片，惊动了孙大球。
孙大球从新祠的办公室堂跑过来，不分清红皂白开口就骂娘：“妈拉个巴子，吵什么吵！没有王法了么？乱弹琴！吃饱了挣的……”说着，上去拉开肖月月，劝道：“有话不会好好说么，要非要这么闹……”
哪知肖月月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甩开他的手，说：“老娘今天就是要闹！我是吃饱了撑的……我们不像有些人，明里暗里偷着吃肉喝酒，吃了好的还不肯认账！我们无权无势，我们吃什么，饭烂得像泥巴，粥稀稀拉拉，就这也想吃双份啊！可没吃上，还被人 了一身脏水，冤啊！孙队长，你来得好，请你带人到我家去搜一搜，查一查，看看我家是不是打过饭了，免得人家污七糟八的乱咬人……”
孙大球忍住气说：“不就是一份饭么？也许是搞错了……老陈，给她再打一份不就是了。”说着拿过月月的饭篮子，要递给炊事员，谁知又被月月夺了去。
“慢着！”月月不依不饶，“孙队长，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合当你也认为我家是打过饭了？什么也许……什么再打过一份……今天不还我一个清白，就是饿死也不吃这顿饭！真是欺人太甚了……”
人们没见过月月发过这么大的火，都有些惊讶。都说这老实人不轻易发火，发起火来也是挺吓人的。真是“兔子急了也咬人”啊！
正在无法收场的时候，龙巴赶来了。他一出现，食堂就安静了，月月也像骂累了似的停止了咒骂，仿佛龙巴那张丑陋的面孔有着巨大的威慑力，把所有的人都给镇住了。
龙巴问了问情况，走到月月身边说：“肖嫂，这肯定是误会，你先别着急。”然后走到老陈跟前接过那个本本看了看，接着把正在站队的祖旺叫过去，指着本本不知说了几句什么，祖旺就跑出去了。
这边继续开饭。
不多时，祖旺就回来了。一进门就朗声叫道：“龙书记，你真神了！还真是这样的啊！”径直跑到龙巴身边，低声向龙巴汇报了情况。
龙巴脸上露出了笑容，对着大伙说：“我说嘛，肖嫂家教一向严厉，他们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呢！老陈，你过来看看……你是老花了眼呢，还是思想开小差了？德寿爷家正在吃饭呢，你没有过画圈，肖嫂家没有打饭你却画了圈，你这不是张冠李戴么？你叫我怎么说你，都年纪一大把了，做事情还这么欠考虑，也不先检查是不是自己的错，就出口伤人！你……还不过来向肖嫂赔礼道歉？！”
老陈这才敢走向前来，向月月鞠躬道歉：“老妹子，实在对不起，是我画错了圈，冤枉了你，还请你海涵啊！”
月月这才消了气，说：“谁是你老妹子？像你这样做事，哪是要冤死人的……”
龙巴趁机拿过月月的饭篮子递给炊事员，自己亲自唱道：“肖月月家，干饭，12斤5两！”
一场本不该发生的闹剧就此平息了。
不知是因祸得福还是时来运转，肖寡妇的二小子厚田这年冬天光荣入伍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一 对策（1）
说话已到春耕繁忙时节。庄稼人都晓得“春争日，夏争时”的道理，所以社员们干起活来大都能尽心尽力，何况还有干部们的督促。有的甚至自行举行劳动竞赛，耕田的比谁耕的多，插秧的比谁插得快；队与队之间也暗暗地进行着较量，看谁的进度快……连小学生也放了农忙假，大的帮着挑秧、插秧，小的帮着放牛，全力支援春耕，好一幅全民闹春图！
然而，好戏才开了个头，上级就来了一个“深耕、密植”的指令，要统一标准，统一尺寸：深耕度一尺五；密植度4×４。不达标准统统返工！这指令如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打乱了原有的生产布置，打破了传统的耕作习惯，社员们一头雾水，干部们乱了阵脚。
龙巴立即召集大队、小队干部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如何落实上级指示。会议一开始就炸了锅。
还没等龙巴说完，杨有田就叫了起来：“扯淡！没有这么种田的……深耕一尺五？又不是种藕，要那么深埋人呀！再说，这么深耕，不把牛拖死才怪！４×４太密了，密不透气，禾苗还能长得好？我不同意！……”
三队队长水生也表示不满，他说：“我们种了一辈子田，还不晓得怎样耕田插秧么？用得着这么统一标准么？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副大队长杨福礼一脸愁云，他也觉得这个指令不切实际，但又担心过不了检查关。他接着水生的话说：“可是，不执行怎么办？公社是要下来检查的呀！听说，真要用尺子量呢……到时候量得不合标准，要求返工怎么办？”
孙大球一直沉默着，这时候却忍不住地说：“真要这样，那可马虎不得！”
杨有田说：“我不信！还真能用尺子量……就是量又怎样？他那一套就能保证高产么？要是减产了，颗粒无收了，找谁要去啊？反正，没有准头的事绝对不能做！”
龙巴认真听着，看看大家的意见发表的差不多了，他才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总体方案是：耕田时，多放些水，尽量深耕；插秧时，靠路边的田块密植尽量符合标准，田野深处的田块可以稀些……末了强调说：“对于上级的指示，我们既要执行又不能生搬硬套，要认真领会精神实质。我的理解，上级是要求我们多打粮食，争取丰收高产，这是不错的。我们呢，就要多想办法，在稳产的基础上达到高产，完成纲要提出的目标。我认为，深耕和密植应因地制宜，适当的密植也是必要的。我想，我们过去习惯的６×６是不是稀疏了一点，可以改成５×５，这样是不是更好些呢？每个队不妨先种几块实验田，这样可以吧！”
吕桂花立马赞成：“行，我看行！还是书记点子多，就这么办吧。”
孙大球说：“好是好，就怕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啊！”
龙巴站起来说：“好啦，各队就按刚才说的去执行吧！有什么问题我顶着。散会。”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一 对策（2）
果然，过了十天半月的，白云海就带着公社几个干部来到白马坡检查来了。好在龙巴有所准备，看见公社一行人朝白马坡走来，他与吕桂花老远就迎了出去，在村口枫树下截住他们，把他们往大队部引。龙巴热情地向领导们递香烟，吕桂花笑呵呵地和领导们握手，东扯西拉地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白云海诡秘地笑了一下说：“去队部干嘛，我们是来下来检查春耕工作的，还是先到现场看看吧！”并故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米尺。他此时的穿着完全是典型的乡村干部模样，头上一顶蓝色帽，藏青色中山装敞开着胸襟露出里面的白衬衣，卷着袖子和裤脚，脚下一双沾满泥巴的解放鞋。
龙巴陪着笑脸，说：“你们这一路走来也辛苦了！白主任，还是先到队部歇歇脚、喝口茶吧？检查嘛，不急不急……”
白云海说：“你不急我急！我们还要走几个大队哩……”说着把龙巴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又说，“我说龙头，你小子胆子不小呀！竟敢搞阳奉阴违……你别犟嘴，有人告你状了。哼，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瞒天过海的！”
龙巴心里“格噔”一下，明白出了内奸。他估摸着是孙大球告的密。不过，他确信白云海不会傻到要自毁前程的地步，非要查实他龙巴和白马坡是否弄虚作假，他只是来走走过场。想到这里，龙巴更是理直气壮了。他说：“请白主任放心，我怎么敢对领导阳奉阴违呢？别听人瞎说！不信，我这就领你去田间看看。”
白云海说：“没有最好！你可别给我捅娄子，小心我撤了你……”
龙巴说：“哪能呢，我是白主任亲手竖立的典型啊……”
这时候，杨福礼和一队队长杨有田也过来了。龙巴向领导们分别作了介绍，然后吩咐杨福礼去食堂告诉孙大球，准备中午的饭菜。他帮意提高嗓门说：“告诉老孙，就说公社领导要在咱们食堂吃饭哩，弄几个好菜……前天不是抓到一只野鸡么？正好把它杀了！”
那几位干部听说有野鸡，立马来了了兴趣，都凑过来问哪儿抓的野鸡。
白云海不信，说：“别听他胡说，这地方哪来的野鸡？野鸭还差不多。”
龙巴嘿嘿地笑，笑得被烟呛了一口，缓缓气说：“白、白主任，这你就不晓得了吧？我们这地方是没有野鸡，可那边山上有哇。食堂不是烧柴紧张么，前天我们就派人去山里借柴火，人家也没有现成的呀，就让我们自己上山去砍，结果，就捉到那只顾头不顾尾的呆鸟……”
龙巴把抓野鸡的过程细说了一遍，绘声绘色的讲述把在场的人听得入了迷，竟一时忘了自己是干什么为的。
白云海忍不住地笑着说：“好你个龙头老大，看不出你还是个说书的高手呀！好啦，别磨蹭了，领我们去看看田里的情况吧，时候不早了。”
于是，由杨有田带路，龙巴、吕桂花陪同，一行*个人相跟着向田间走去。这时的田野是半绿半黄的世界，而且绿色多于黄色，说明春插过半。黄色有明有暗，黄得明亮的是油菜地，暗淡的是等待耕作或正在翻耕的水田。
白云海们犹如杨有田手里牵着的一头牛，由着杨有田牵着鼻子走。杨有田当然知道那块稻田可以让领导参观，那块稻田可不能让领导检查。可以让人看的都做了手脚的，中间稀疏四周密植。其实，若是认真也能看出问题来。
白云海当然不会认真，死抠尺寸。他原本就是种田出身，又是白马坡人，老婆、孩子也还在白马坡，他不能不向着白马坡人说话。不过，他不能不做做样子，否则就失了领导风度和威信。
在经过一块半月形的稻田时，白云海停下来，想脱了鞋下去量量密植的实际尺寸，立即被龙巴拉住，说是水太冷，千万莫脱鞋下水，水田里还有蚂蟥。白云海就放弃了深入虎穴的决心，就在田埂上蹲下身子，煞有介事地用米尺比划着禾苗的行距、株距。实际情况当然不符合上级规定的标准。
白云海就责问杨有田：“杨队长，你这哪里是４寸呀？”
杨有田立马陪着笑脸过来说：“可能是差那么一点点……不过，白主任你也知道，这插秧呢是手工操作，不那么精准也是有的。不过我们都按照上面的要求，拉着绳子插的啊！你看，那一行就密一些，可能还不到4寸，那一行就稀了点……再说，社员们的插秧技术也不一般齐，有好有坏；技术好的呢插出的禾苗横看直看都是一条线，差一点呢，就像水蛇弯弯曲曲的……”
正在这时，小学生古念龙和茂田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叫杨队长派人去抬头。茂田说：“队长，快去抬牛吧！‘大黑’倒在田里起不来了啊……”念龙含着眼泪说：“都怪死养古，把牛往死里整……”
龙巴一听说大黑累倒了，便故意责骂杨有田：“我说‘羊头’，你咋安排的？你若把我那大黑整垮了，我跟你没完！”
白云海问怎么回事。
“去看看吧？看看就知道了。”龙巴说，“‘大黑’就是德寿爷用儿子的抚恤金买的那头大黑牛，买来不久就生下一个牛崽，真抵得上一台拖拉机哩……可他们一点都不懂得爱惜！哼，真他娘的……”
白云海收起米尺，站起身说：“好吧，去看看去。”
龙巴松了一口气，心里说真是天助我也！他大声吩咐杨有田去祠堂把“八仙”用的肩杠拿来，自己则带着检查的人赶不上往出事地点。那些人听说牛倒在田里起不来，都想去看看看热闹，哪还有心事检查禾苗是疏是密，反正看上去不那么稀稀拉拉也就行了。何况主任发了话：“去看看”。加上念龙像讲故事一样把养古耕田的情况说了一遍，更加激起了他们的兴趣。
二 大黑累趴下了
学校放了“农忙假”，小学生被安排帮助队里放牛。念龙要放的大黑这时正在耕水田，掌犁的是结巴子养古。这家伙心太狠，催命似地驱赶着牛快走。可牛依然不紧不慢，似乎实在走不动了。养古就毫不客气地高举起牛鞭抽打，牛背落下了一条条清晰的伤痕，有的地方还打出了血。
“我看着都心疼！”念龙说，“我就对养古说，‘你不能打它呀，它实在是拉不动了啊！你看你，犁下得那样深，它哪里拉得动呀？’可他不听。”
“养古说：‘深、深……你、你小、小孩子、懂个、个屁！浅了、了，我挨、挨骂呀、呀’……”
念龙说：“我让他把大黑放下来让它喘口气，让我牵它去吃几口草。可养古怎么说来着？”
“养古说……”茂田学着养古腔调接着说：“‘它、它喘、喘气？我、我还、还、还想、想睡、睡觉哩……’他的话没有说完，大黑就‘扑嗵’一声倒在泥水里了，怎么也起不来了……他这才叫我们来喊人抬牛……”
两个小家伙在前面带路，一边小跑着，一边学着养古结结巴巴地说话，把跟在后面的干部们逗得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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