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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语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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渖弦蛱赝Q、MSN、视频、手机短信,是不是这段情早就抵达彼岸,灰飞烟灭了?
  慢一点,再慢一点,现代人,缺乏的其实就是这种慢生活,一切都来得太快捷,也太易挥发。就像床是肉体的欢愉地一样,尺牍实乃精神恋爱的必备品。古人鱼雁传书,纸短情长,回味和咀嚼的余时余地都大得多,人的心,也是山高水长,悠悠不已。甚至,信也可以不着一事,即满纸春色,清少纳言的书里写“在月光非常明亮的晚上,极其鲜明的红色的纸上面,只写着‘并无别事’,叫使者送来,放在廊下,映着月光看时,实在觉得很有趣味”。——也没啥具体的念想,就是姑娘你像一艘月夜的小船,时隐时现,一直在我心里荡出波纹啊。
  信不一定是纸媒,也可以是实物。《古诗源》每每看得我落泪:“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馨香满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年。”连树叶都青黄几回了,心里惦念的人,却再也看不到了。《枕草子》里写:“黎明的时候忽而看见了男人忘在枕边的笛子,也是很有意思的。等他后来差人来取,包了给他,简直是同普通的一封信一样。”心意抵达即可,无需浪费笔墨。
  信来自不知名的时空,具有某种神秘性。卡夫卡临终前,认识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丢了心爱的布娃娃,痛哭流涕,卡夫卡决定拟作信札一叠,叫做“洋娃娃来信”,不时告知小姑娘洋娃娃在路上的奇遇,卡夫卡费尽心思,写了很多洋娃娃的路遇,最后还让洋娃娃嫁了人,并细细描她的生活近况,这时,小姑娘已经从失去玩偶的痛楚中解脱出来了——这是奥斯特讲的一个故事,我并不知其是戏说还是真事,但是里面有神谕的感觉,就是“一旦活在故事性之中,就可以抵御现实”。
  信也可以是自斟和独舞。亦舒小说《心扉的信》里,小女孩长于单亲家庭,自小被卖作商人妾,但是一个叫心扉的女孩子,一直给她写信,鼓励她自强上进,笑对生活,之后她果然摆脱商贾,自立嫁人,修得善果。后来她丈夫去寻找心扉,感谢她对妻子的激励,才发现,所有这些信,都是孤绝的妻子自己写给自己,用以自励的,他潸然泪下,倍感对妻子的怜爱。其实这些信真没啥,倒是这个丈夫,无视妻子身世的霉斑,不清白,对之爱若珍宝,实属难得。有些自语的信,是写给记忆的。席慕容的诗,有一首到现在还记得,“我在长长的夜里给你写信,然后在清晨,把与你有关的每一个字删掉”。席的诗里,总是有个旧人的影子,“我终于明白,这人世间的每一条路,我都不能与你同行”。中年女子,在镜子前,梳理初白的发,想着这些缘起缘灭,怕也是满腹唏嘘。
  信总是写给最贴心的人——萨伊德的《格格不入》里提到,年过半百的他,在知道自己患了白血病后,立刻坐下来给母亲写信,写了半页后,才醒悟到母亲已经不在人世。最虚弱的时候,都想依傍母爱的。更伤怀的还有,韩素英的自传里,她在新加坡,收到男友在朝鲜阵亡的电报,但他的情书还在缓慢地依次到达。“此身不再情常在”,睹物伤人,莫过于此。最深情的绝情信,应该是龙女给杨过的断崖诗吧。手写信的时代真是令人怀恋,经典怀旧片《玻璃之城》里,舒淇把旧信一封封投进当年的信箱里,也收获了旧爱黎明。这两个人的重燃,也就和这些信一样,更是一种对纯真年代的缅怀吧。
  所谓尺牍,原是不拟发表的私书,文章也是寥寥数句,或诉情愫,或叙事实,好的尺牍要说真话,不造作。尺牍一旦有了着意的矜持,或拟定要发表,就有廉价的表演性。我很喜欢周作人的尺牍。他精读宋人小品文,深得其中神韵。谈文、搜书、聚宴、饮酒、赏花、制笺、写字、撰联等等,素雅悠闲,情趣盎然,是典型的旧氏文人的审美观。周坚持不谈正事,“办理公务,或雌黄人物者悉不录”,因为这些信是要发表的,涉及褒贬人物,则有违宽柔敦厚。倒是他晚年致曹聚仁、鲍耀明的信,因是“不拟发表”,是故能放言述之,或叙生活之窘迫,或臧否人物,显示了周作人性格中更为真实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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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花
读丘彦明的田园手记《浮生悠悠》,此女嗜花草,为了延长花期,不惜关了暖气,窗外大雪如席,她自拥被赏花,这个痴着甚是可爱。她不但植花惜花护花,更吃花。临睡前喝德国甘菊茶促眠,咳嗽时饮来时花,煮面时扔几朵蒲公英,做汤时撒一簇黄瓜草花,紫色的蓓蕾在汤面徐徐展开,暗香徐来,倍添画意。如斯细节,让人觉得这个女子确实是兰心蕙质,巧手锦心。这个吃花是清欢之味。
  说实话,吃花常常是审美*,或是意象附会大于实用目的,无需承担写实责任的武侠书里,常有此类角色。金庸笔下有一个女子,穿花拂柳、闲庭信步间,随时随地就摘了鲜花来吃,就像小孩子吃零食,长此享用鲜花食谱的结果是,她面色红润,吐气若兰,周身香气馥郁,如小花小鹿般原味天真。当然,地球人都知道,我说的是香香公主。金庸笔下没有烟火气的女人都让我发寒。香香公主话说年已十八,长于乱世,可是依旧稚拙娇憨,不解世事。这样她就成功地把应世的压力转移给周围人了,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免责。她小指头都不动一下,只凭几抹憨笑,即刻抢走霍青桐的心上人。霍姐姐指挥千军万马,眉色不动,气度不输于男儿,可惜拿这个吃花的巨婴妹妹毫无办法。香香的灵感源头,应该是那个吃雪莲的香妃吧。便是香妃的传说,我觉得也是强化她异域气质的文学手段罢了。
  女人吃花,是为了强调其花性:色美,不俗,气韵动人。男人食花,多半是意识形态处用力,踮了脚跟摆名士POSE。屈原在《离骚》中说:“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菊科植物确实自古是食用品,但是老先生的话里,似乎还是为了标榜自己的“品”之不流俗,倒不见得是顿顿吃菊叶汤吧。《离骚》怎么都不如《诗经》朴素可爱,它把植物都划分成恶草香草,野蛮附会,用于自比,小心眼。
  花可以*神,吃气质,还可以吃它的意味。《盛世恋》里,新妇清早醒来,对男人怀了隔宿的怨气,把百合的落英一口口吃掉,说“看上去那么美,却味苦”,其实这是譬喻婚姻。既要实用又要娱乐性,存了求全的心,难怪这婚事不得善终。从科学角度来说,百合花单宁酸含量高,味涩且微酸,口感自然不佳。
  花还可以吃型:《红楼梦》里,宝玉染恙,要食一点清鲜开胃的东西,凤姐便寻了花色模具出来,做了花形的面疙瘩汤给他吃。小时候爸爸从扬州带回来琼花饼给我吃,就是面饼做成琼花的样子,滋味平平,唯独那脆薄如云的形制,颇有几分形似,有意趣,不能忘。花可以吃香:由玫瑰花提取的玫瑰精油,制出祛口臭的含片、口香糖,不但可以养胃,也可以齿颊留香。梁实秋老来常怀恋京都旧食,有一味是藤萝饼,念念不忘。其实此物制作非常便利,就是把藤萝花加了脂油丁和白糖拌匀清蒸就好了。饼色暖红,芬芳清洌,春情动人,哈哈,可以*色饼。茉莉花可以酿酒,将花露涂于碗底,倒扣在酒瓶上方,经月乃成。开瓶气味氤氲,浑然天成,据说《*》里用的就是这个方子。孙玉娥是个烹饪高手,另外还做过一道木樨鱼干,这是拿桂花调味。花可以吃露:孟辉的《画堂香事》,非常的女性化而且有操作性,比如她提出,可以用咖啡机自助做出玫瑰香露,只要下班时带把玫瑰回来,用蒸馏意大利咖啡的方式,片刻即成,可拌饭,可香体,可熏室。
  花可以吃质:除了毒害品种,大多数体味清淡的花卉,都可以裹了面糊,清炸食用。车前子也写吃花,吃的是“萱草”,古人喜欢把它植于中庭,用以怀恋母亲。车前子的笔墨一向轻灵调皮,“吃出我一嘴惆怅”。同为苏州人的朱文颖写过花宴,说是道道都与花有关,非常精细且费神,朱是个比较精神化的写手,也很少流连于物质细节,我好像从不记得她笔下的吃喝玩乐这类琐细。南宋吴太后,礼佛,戒杀生,然风雅,她常常取了梅花凉拌,而且,只食落英,真是宅心慈悲。花也可吃色:丘彦明就很喜欢拿黄瓜草的紫花,常拿来装饰冰激淋。
  我多少有点花痴,但并不热衷吃花。过去因为身体的缘故,一直在吃红花和玫瑰,也不是刻意服用,不过是中药袋里夹带的零星花蕾。玫瑰花给我挑出来泡茶喝了,据说是可以活血养颜,可惜他们是染色处理过的,颜色全掉进水里了,对我的颜面,倒没看出有啥裨益。薰衣草是放在透明茶壶里,睡前需要宁神时,煮了片刻食用,多半是为了欣赏其水色微紫,宁静怡人,口感也寡淡,没啥回味。甘菊好些,尤其是小品种,黄心的杭白菊,冬日手执一杯,润喉清咽,且香气清远。花茶的常用搭档是茉莉绿茶、桂花红茶,我倒嫌它干扰了茶汤,还不如清品,存本味。
  

绿
从去年伊始,疯狂地沉溺于绿色。夏天的棉麻短裤是橄榄绿,七分裤是迷彩,T恤是灰绿。天热,一身绿色,像把脸埋在刚割过的草坪里,呼吸都清凉一点。前两天逛街买了两件棉麻长衫,流行的宫廷风格,复古的阔袖,下摆带点微微的裙边,一件是深绿,吸足了水分的墨菊那样,还有一件是墨绿,像一棵胖树的荫,开领低,露出一大片颈脖,想着可以搭条珊瑚珠项链,哈哈,那个视觉效果,一定很像克利早年未走抽象路线时的田园画,郁郁苍苍的小树林里,露出三两的暖红屋顶,上面矗立着可爱的小烟囱,矮矮的屋檐下,安居乐业的一家人。那是我喜欢的、童话质地的笃定和安心。
  绿色是休憩和疗伤色,好像长句子的逗号、中转站的座椅、雷雨中的电话亭、第一抹春日的暖阳。茜茜公主的爸爸,让她在不开心的时候,就去森林里走走,这里面大概也有绿色的镇定作用。
  绿色之美很深邃——伍尔芙喜欢用一些惊险着落的句子,去形容女人的美,有一个是“脸色像百合花一样苍白,眼睛像雪松那样幽暗”,伍尔芙到底是一个优秀画家的妹妹,兼一群艺术家的精神领袖,这个搭色还是很精准的。古井般幽深的绿眼睛,配百合花瓣样细白的肤色,真是踩准韵脚了,此种配置,最好的代言人,就是《飘》里的费雯丽。看过电影的人都应该记得,黑妈妈为了保护郝思嘉的白皮肤,总是寸步不离地在她身后撑着小阳伞。至于绿眼睛,米切尔第一眼看见费雯丽就说“天啊,她的绿眼睛在跳舞!”十六岁时颠倒众生的舞会上,她穿的是绿裙子,白瑞德做投机生意,给爱美成性的她,送来的也是一顶绿帽子。后来她落魄农庄,又裁剪了绿窗帘做新裙子,去找白同学借钱。而这一切的绿,都是为了给费雯丽的绿眼睛押韵。
  如果是东方人,用绿就得小心一点,因为我们皮肤微黄,色彩亮度和兼容度都不够,张小娴很偏爱绿色,我仔细地研究了她的照片,涂的是那种淡淡的水绿眼影,粉底是象牙白,腮红是若有若无的一点桃子红,整体感觉还蛮清新干净的。
  对于肉体而言,绿色多少有点超现实,是眼睛这种细处也罢了,如是大面积就很可怕。少时看《绿山墙的安妮》,安妮小时候非常臭美,视自己的红头发为外型败笔,终于有一次,在养母出游的时候,她用零花钱买了一瓶廉价染色剂,把头发给染了,等养母回家的时候,看见的居然是一个绿发少女!大家狂笑不止,安妮深感羞耻,从此治愈了她肤浅的虚荣心。这个故事和书里的其他章节一样,让人掩嘴偷笑的轻喜剧风格,有点成长的、蚊子轻叮的细微烦恼,但绝不至于走到悲剧那么远。
  卡萨特的画常常让我觉得板滞,不过我很喜欢她笔下的绿,那种绿接近中国古诗里的“碧”,是一种润泽、柔软、饱和、清浅的蓝绿色,这种颜色好像溶解了很多水分——卡萨特一生都很亲水,她寓居法国,唯一不习惯的就是法国当时的洗浴习惯不及美国人勤快,她还特地让工人加装了一间浴室,她也喜欢画水景。
  高纯度的蓝绿,则是一种危险的中间色,有个德国色彩专家说,喜欢这种颜色的人,很多是孤僻的天才,我想到一个实例,张爱玲同学《传奇》的首印封面,就是蓝绿色。她还喜欢穿这种颜色的华服,我的妈呀,除了长期受忽视,度过荒芜青春期后,急于抓人眼球的古怪少女,谁敢把这种广告色往身上披挂。
  我还记得很多绿色的书。他们多数是一些草木书,或清凉之作。比如《日本古典俳句选》、《如梦记》、汪曾祺的《人间草木》、潘富俊的《楚辞植物图鉴》、黑塞的《堤契诺之歌》就是浅浅的水绿封面,像无风的一池春水,这本书也非常宁静淡泊,一个反战的德国人,远离喧哗躁热的名利纷争,杜绝交际,隐居山林写下的文字,记下紫色的暮霭、金绿的桑树、日落时蝶翅般斑斓的山谷、沽蓝色的澄净湖泊、旭日初暖的森林里小小的散步。最激怒我的绿色封面,是顾村言那本《人间有味》,刺目的,简直有点野蛮的黄绿,记号笔那种荧光色,和顾那本安静朴素的植物心性的书,太冲突了。前一阵子读的托马斯·沃尔夫传记,封面是一种调和绿,像软玉,那种绿本身很随和、安静,让人舒缓,但沃尔夫本人,是个体内有很多青春际物质涌动,像盆没兑好的洗澡水那样,忽冷忽热,生命力很旺盛的人,我觉得他是红色的。
  有绿色的地方,就有红。绿肥红瘦,红男绿女,那都是老搭档了。《挪威的森林》里,渡边喜欢的女孩叫绿子,她有个姐姐叫桃子。《一帘幽梦》里,紫菱的姐姐叫绿萍。红这个字,入名字,不小心就俗艳了,绿字用的好,倒有种夏日早晨的清新。一个过于诗意的字,很容易就飘了,最好用具象,植物气质的压一下,比如“绿珠”、“绿野”、“绿萍”。一虚一实,比较稳妥。
  

画眉
夜读《老学庵笔记》,摘抄一段如下:
  “东坡《牡丹诗》云:‘一朵妖红翠欲流。’初不晓‘翠欲流’为何物语。及游成都,过木行街,有大署市肆曰‘郭家鲜翠红紫铺’。问土人,乃知蜀语‘鲜翠’即‘鲜明’也,东坡盖用乡语也。蜀人又谓‘糊窗’为‘泥窗’,所以花蕊夫人《宫词》云‘红锦泥窗绕四廊’,非曾游蜀,亦所不解。”
  然,前一阵子读关于古人衣食起居的一本书。也曾经提到过这个问题。《琴赋》里的“新衣翠粲”,这个“翠”字也是鲜明的意思,而不是指色彩层面上的“翠绿”。同样,在《花间词》里的“眉剪春山翠”、“眉翠秋山远”、“远山眉黛绿”,同是指色泽的水润明丽。一副珑丽的好眉,才能与莲脸、桃花面相映生辉啊。《花间词》是五代前后的,当时女人都是用“黛”来画眉,好一点,是天然石黛,或进口青黛,平民一点,是人造石黛。用苏方木煮了汁液,加入石灰,再浸蓝汁,混合香料,制成石块状。用时研磨,晕开使用,好像团墨的用法一样。所以,古人之眉,是有色有香的。中唐以后,制墨法完善,干脆直接用墨画眉了。所以,眉式也多了。还有,当时时兴给心上人送印在绫帕上的眉痕,也是和这个有关。
  看唐代仕女图的时候,常常会心生疑惑。那里面的女人,感觉都眉眼比例很失调,事后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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