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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香如故-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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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堇南推开门,林肆风跟着她,两人刚走出静心斋。那群带刀侍卫的领头便将拔出的剑收回鞘里,道:“二位准备好了,就请吧。”
一行人走到府门前,早已马车守候在那。堇南和林肆风上了马车,只听一声嘶鸣,马儿飞奔朝前行去,一眨眼就驶出了永安街。
堇南从没有坐过这么快的马车,快得真如飞起来一般,实在是让人难以消受。不一会儿,她的头就变得晕乎乎的,瞥一眼林肆风,只瞧他泰然自若的坐在对面,侧着脸,就如迷失在黑暗中的一尊人偶。
她忍不住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对方却好像很不愿意别人碰他似的,冷着脸表示警告。
“你发热了吗?”堇南问。
林肆风摇头。
“你没睡醒吗?”堇南又问。
林肆风有些不耐烦地敷衍道:“没有。”
“那你是脑袋被驴踢坏啦?”堇南眨眨眼,作无辜状。
“没有!”某人开始抓狂。
“既然都没有,你为何要陪我来?”饶了大半天,她终于绕到了重点上。
林肆风哑然,他的整个人重新没入黑暗中,半响,才听到他的声音。
“别不知好歹。”
堇南闻言,吐吐舌头不再惹他了。
经过半个时辰的颠簸,马车终于在位于金麟正中心的皇宫前停下了。
两人下了马车,由几名侍卫领着,踏进了两扇巍峨的宫门之中。
正走着,堇南的脸色突然惨白起来,她扯扯林肆风,小声道:“我我想吐”
经过半个时辰的上下颠簸,她早就受不了了,嗓子里直冒酸水,连说话都费劲。
林肆风见她是真的不舒服,便跟领头的侍卫说了几句话,那侍卫听后,二话不说点了下头,竟同意让她歇息一会儿。
来到一处偏殿,在两名宫娥的引导下,堇南和林肆风入殿就坐,扫眼四周,皆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就连宫娥身上穿的裙衫都是由上好的绸料制成的。江国皇室的奢华富贵,由此可见。
堇南手捧一只剔透的血玉小碗,喝着舒缓脾胃的汤,两只眼睛不安分地东瞅瞅西看看。虽说淳于府的珍宝古玩也不少,可她毕竟是初入皇宫,头一次见到这么多或华丽或精致的陈设,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玩。
“喂,你以为你是来游玩的么?”林肆风提醒道。
“是了!”堇南放下碗,她可没忘记正事,可林肆风的嘴就是那么贱,说三句话总有两句会让她生气。正当她气鼓鼓地站起来要走时,一个瘦削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殿门处。
“美人安好。”两个守着殿门的宫娥齐声道。
“下去吧。”被称作美人的女子葳蕤而行,每一步都顾盼生姿,无比妖娆。可当看清她的面容时,堇南不由地觉得有些失望,本以为美人真会美得像天仙似的,可眼前这个女子,面容枯槁,虽然施了厚重的脂粉,唇上也抹了亮泽的口脂,可她的整个人,总是寡淡了些、干瘪了些。
平心而论,堇南觉得眼前的美人还没有巫氏好看。
“你们是何人?”美人开口道。
“回美人,我们是入宫替太子诊病的大夫。”堇南道。
“哦,原来是大夫。”美人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来,“难怪如此不知礼数。”拖曳着裙裾,她昂头绕着堇南走了一转,又问:“一个黄毛丫头也能自称是大夫了。你行医的名号是什么,行医多久了,治好过多少疑难杂症?”
一连串的问题接连砸来,堇南不卑不亢地答道:“回美人,我未曾有过名号,也未曾解决过疑难杂症——至于行医多久,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天算不算?”
嗯昨天替汤琬治好她脸上的两个包,到今日一算正好是一天呢
美人一听,只当堇南是在嬉耍她,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你到底是何人,阿猫阿狗也总得有个姓名吧!”
堇南嗅到她身上有一股馥郁的香气,浓烈得让人呼吸都不顺畅了。
抛下“淳于堇南”四个字,她朝林肆风使了个眼色,两人抬脚正要走。又听美人道:“淳于堇南莫不是翰林学士淳于崇义的女儿?”
美人蓦地一笑:“羊入虎口,真是勇气可嘉。”
堇南看着她那扭曲的笑容,不禁觉得心惊,可就在这时,一阵不知从那儿传来的啜泣声令她后脊发凉,浑身不由地颤了颤。
那是天底下最是凄怨的声音,如泣如诉,就如有莫大的冤屈想要告知他人听得让人心底发凉
“这座侧殿旁边便是冷宫。”美人见怪不怪,语气中十分的嘲弄,有一分是给她自己的,“小姑娘,知道冷宫是怎样的地方么?就是你穿坏了穿烂了或者只是不喜欢的衣服,随意丢弃的地方。”
堇南怔了怔,转头望着她:“那这声音是”
“还不是那个疯女人!”美人说着,突然剧烈的咳了起来,她神情痛楚地用手绢捂住嘴,半天才缓过来,“如今她的儿子危在旦夕,她疯得也越发厉害了。要我说,还不如喝下一盏毒酒,早早了却这丑恶的世间,快快乐乐归西去罢了”
堇南听着她的话,胆寒不已。再看她咳出的血丝赫然留在手绢上,迟疑道:“美人最好不要再用浓香熏衣了,否则,你的痨病恐怕会越来越”
“什么痨病,我没有病,我没有病!”美人的惊恐地睁大双眼,她的身子止不住
的颤抖起来,不断喃喃着:“我没病我没病!”
堇南看着她的模样,远远的,就像是一个披戴着用怨和恨织成的华袍的老妪看上去可怜而又可怕
“林肆风,咱们快走吧。”堇南拉住林肆风的手,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刚走下玉阶,只见一个身穿靛蓝官服的老者从远处冲冲赶来,一见堇南,布满褶子的脸上怒气顿生。
“殿下的生命岌岌可危,你却在这散漫游荡,若是皇上知道,你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快随我来!”
卷一 035、鱼肉
堇南闻言,心头一紧,连忙抬脚跟着老者行去。林肆风提着药具跟在后面,倒真像药铺店里的伙计。
绕过正殿,三人快步来到一处极为偏僻的宫殿。经过一颗绿叶寥寥的树时,两三只乌鸦发出嘶哑的鸣叫声,从树枝上腾飞而起,盘旋在阴云重重的苍穹之中。
刹那间,天地悲凉。
在通往太子所住的房间时,他们必须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侧全是剑林刀丛,剑芒的光交织在一起,刺人眼目。
人为刀俎,堇南是知道的。我为鱼肉,堇南也是知道的。可当她穿过甬道,感受到剑锋传来的寒气时,心里并不觉得有多么害怕。
或许是,在她身后有个林肆风吧。
没有命人通报,他们直径走入殿里。
堇南刚踏进去,便觉得眼前这座宫殿和先前去过的侧殿大为不同。放眼四周,偌大的殿里空荡荡的,满眼皆是冰冷的青铜色,悬在梁上的白色纱帘微微飘动着,就如鬼魅一般——
实在是太静了,除了宫外时不时传来的乌鸦叫声,整座宫殿没有一点儿的声音,堇南不由地开始怀疑殿里是否真的有人居住。
终于,走到一扇屏风前,堇南总算听到里面传出低低的啜泣声。
屏风后面,江国的皇帝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直到听到老者通报说大夫来了,他才缓缓地转过身。
“臣女叩见皇上、皇后。”注意到还有一名头戴凤冠的女子伏在榻前,堇南跪地恭敬道。与此同时,她听见林肆风也跪下了。一时间,堇南突然觉得很内疚。
林肆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除了几个月前向林伯父谢恩的那一跪,她从没见他对谁下跪过。可此时,为了自己,他却在王室贵族面前跪下了双膝。
堇南刚一错神,皇帝便走到她的面前,冷声质问道:“为何来得这么迟?”
堇南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父亲平时总说统领江国的人是一个年轻的智者,可此时在她眼中的人,却是一个目光浑浊、神情恍惚的男子。
“路上耽搁了时辰,还请皇上见谅。”
“耽搁了?”皇帝对她的回答似乎很不满,他突然间变得暴躁起来,目眦尽裂的模样就像恶魔,“孤的煜儿就快撑不住了,他是江国最后的希望了你知不知道?!你一定要救他,你一定要救他!”
皇帝咆哮着,两只手钳住堇南的肩不停地摇晃。
堇南被吓懵了,只觉得自己的骨架子都快要被他摇散了。
“还请皇上冷静,我们一定会用尽全力来诊治太子。”就在堇南深陷恐慌之中时,林肆风开口替她解了围。
皇帝闻言,放开堇南,他看向林肆风,忍住怒火道:“她是大夫,你又是谁?”
“她的伙计。”林肆风答。
“好,好。”皇帝铁青着脸,一字一顿道:“三日之内,若你们救不了孤的煜儿,孤必会亲手将你们杀了!”
“皇上”一直伏在榻前低声啜泣的皇后抬起头来,脸上泪水纵横,妆容全都被弄花了,她哽咽道:“皇上息怒,皇上三思。这次请来的大夫是淳于大人的独女,淳于崇义也算是朝中难得的忠臣,皇上若因一时怒气杀了他的女儿。岂不是会落下不通人情的”
“住嘴!”皇帝赫然打断道,“孤现在顾不了这些了,治不好煜儿的人,都得杀!”
“皇上”皇后还想说什么,一个太监突然进来通报道:“皇上,刑部尚书孟大人求见。”
“孟津舟,他有何事要与孤商榷,莫不是又因为沈郜之案的事?”皇帝的脸色愈加阴沉下来,“真是个不长眼的狗东西。传孤的话,不见!”
“皇上息怒。”皇后劝道:“皇上闭门不见,万一孟大人有什么要紧的事,岂不是耽误了政事。皇上放心,煜儿这头,还有臣妾呢。”
皇帝闻言,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皇帝前脚刚走,皇后就站起身来,用手绢擦拭了下脸上的泪,交代堇南好生为太子诊治,若有什么疑惑,便可问梁太医。
梁太医,就是那个身穿靛蓝官服的老者。
皇后走后,堇南移步走到榻前,她早就一睹太子煜的真容了。传说中,太子煜爱好丝竹,精通歌赋,常年幽居在宫中,性子虽然孤僻些,却不像他的父亲那样浑身充满戾气。
此时,当她看到蜷缩在锦被中的人时,心突然一颤,若不是伸手一探还能感觉到微弱的气息,她真的以为踏上躺着的是一具尸体。
太子煜双眼紧闭,脸色枯黄,嘴唇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堇南首先替他把了脉,脉象很弱不说,当她的手触碰到他时,顿时吃惊不小,她从来没有触碰过这么冰冷的皮肤——
可是,就在她刚才探他的气息之时,他就像一个发热的病人,呼出的气很热。
这是为何,一个人身上同时有大寒和大热两种症状?
堇南开始发愁,她翻开太子煜的眼皮看了看,又扒开他的嘴观察了下舌苔情况,可是依然没有什么特别发现,对于他的病因也没有理出半点头绪来。
“梁太医。”堇南硬着头皮,朝那个凶巴巴的老者问道,“太子平常身体如何,可有什么旧疾?”
梁太医名道恒,此时,他乜斜着堇南道:“因为早产的缘故,太子历来身子孱弱,体内虚寒,时常发冷,严重的时候还会发生阳虚吐血的情况。”顿了顿,他又道,“怎么,观察了半天,淳于小姐依旧一无所获?”
堇南不理会他的奚落,又问:“太子体虚,梁太医可知,他平日里常服的是些什么药?”
“阳虚吐血,自然是服地黄丸了!”
“恕堇南学识浅薄,梁太医能否仔细说说,这地黄丸里面加了哪几味药,是如何制成的?”
“地黄丸的制法医书上写得详细得很!”梁道恒不耐烦道,“现在太子的病症远比你想的复杂得多!呕吐,口中灼热,皮肤冰冷且发粘!这些你都没注意到么?!”
堇南闻言,只想太子煜的症状确实有后两项,可呕吐这一项
看出她的疑虑,梁道恒命宫娥将金盂抬来,指着盂里的秽物道:“你自己瞧,这都是太子早上吐出来的。”
堇南并不嫌脏,她细细观察着,只瞧秽物中还混有发紫的血。
如此看来,情况可不容乐观。难以进食,却一直呕吐和吐血,恁是再强壮的人,也熬不过三日。
不管如何,先止呕再说。堇南打定主意,便开了一个止呕吐的方子。
梁道恒扫了一眼药方,突然露出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来。
“好。我这就让宫娥照方子熬药。”
堇南看着梁道恒出去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林肆风。”她看着一旁就快睡着了的人,轻声唤道。
“嗯?”林肆风闭着眼,声音也是低低的。
“我总觉得太子煜的病症没有那么简单,我害怕”堇南突然间没了往日的自信。
“你害怕什么,害怕榻上的人死了,你我也会没命?”林肆风赫然睁开眼,一双眸子在稍显阴暗的宫殿里耀出熠熠的光来,“你记清楚了,咱们不是鱼肉,任人宰割的事不会发生在咱们身上。”
堇南认真听着,重重地点了下头。
“嗯!
过了一会儿,梁道恒亲自将熬好的药端来。堇南接过药碗,让林肆风将太子煜扶起,开始一勺一勺地往他的嘴里送药。
看着药汁一点点流入太子煜的口中,堇南正要将悬着的心放下来时,只听“哗”地一声,太子煜竟然将喝下去的药汁又全都吐了出来,不仅如此,更可怕的是他又开始吐血了。因为胃中空空,他吐出来的全是紫黑色的血。
几个宫娥连忙将被血弄污的锦被扔了,重换了一床新的。可这并不能让太子煜停止呕吐,堇南看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血,只想再这样下去,他的五脏津液都会被耗干
要怎么样,才可以救他?
堇南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以致她和林肆风被侍卫带出殿外时,她还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记得,梁道恒说了一句“又一个”。
什么又一个?她开始不明白,可当她被带到一间阴暗的小屋时,看到墙壁上挂满的刑具,以及地上的一滩滩血迹,她终于明白梁道恒的意思了。
她和林肆风,也许真的就要同那些诊治失败的大夫一样,葬身于此了。
卷一 036、选择
漆黑的屋子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听着侍卫将门锁上的声响,堇南心中一沉,下意识地将身子蜷缩起来。
她不知道那些人为何要将她和林肆风关在这里,因为那一剂止呕吐的方子,太子的病情急剧恶化,很有可能在下一刻,江国的皇宫中就会传出太子薨了的噩耗。
内心的疑惑夹杂着恐惧,堇南将头埋在两臂之间,声音闷闷的:”林肆风,你肯定后悔摊上这趟浑水了吧”
黑暗中,林肆风不作声,静静地坐在地上。
得不到回应,堇南开始焦急起来:“你不是说咱们不是鱼肉么?任人宰割的事不会发生在咱们身上么?可是现在呢咱们还不是只能在此坐以待毙!”
她的话语中不乏埋怨的意味,在她心目中,林肆风是个古怪却又聪明的人,感觉跟着他在哪儿都不会吃亏。就如愚弄宋仙莱那件事,他很是仗义的将责任担了下来,吟出一幅对子,没有挨骂反而得到了父亲的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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