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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的道标-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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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葬的时候只有温斯特一人,她带着那个姑娘带来的月季和老师的棺木一起,封入地下。
十二月的时候,胶着的战事有了短暂的停火和议和的风声,谁都知道,战争将会在明年天气略微回暖时再次开始。佛恩礼顿少校随着一线的占星术士部队回到王都修整。她向军部以研究的名义申请远行,军部没有为难大有前途的占星术士。
两天后,温斯特就背上行装,跟随着部队调动的车队,穿过整个王国的西部,坐船北上。甩开军部的探子,她向东穿过山脉,到达王国和联盟边境交接的中立自由市,以随船占星师的名义继续北上,在联盟港口稍作停顿随即渡过海峡踏上冰原。
在冰原上随着物资队行进八百公里。温斯特已经身处人类在冰原深处的最后据点。
这是今年最后一次物资队物资的运送,之后冰原上的道路将被冰雪深深掩埋,一直到明年二月份才会有下一支物资队前来。留在镇上的,多是海豹猎手,据镇三十多公里,有一处巨大的冰缝,底下离海面不过四五米,在冰原之下过冬的海豹,大部分都会到冰缝下呼吸空气,收获好的时候,一个十来人的小队可以在三天之内收获上百只海豹。
镇上的人喜欢占星术士,因为占星术士能够重新刻画灌注星阵,保持房屋的坚固温暖,以抵挡冬天的严寒。而温斯特一辈子也没有被人这样热情的接待过。她个性古怪,从小就不受人待见,这次刚进这里就被热情的居民围住,两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抢着帮她背起了行李,听说她要在这里呆上一晚,就立刻被拉到一对海豹猎手夫妇的家里吃了午餐。温斯特有些不好意思,帮助夫妇俩重新在屋顶刻画星阵,加固门窗,倒傍晚的时候有些疲倦,在极厚的绒被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夫妻两的雪橇犬眼镜正蹭着她安眠。
她起来,眼镜也起来,过来嗅嗅她的手指,脸颊和腰际,又欢快从床上滚落,跳到地板上,摇着尾巴看她。温斯特笑起来,过去握住眼镜的前抓,眼镜扭动着去舔温斯特的脖子,温斯特挡住四处乱嗅的鼻子,轻轻地抚摸眼镜的肚子。
妻子叫哈薇尔,膀大腰圆,听到眼镜的叫声,咚咚地上楼,用她冰原女人特有的嗓门叫温斯特。“姑娘儿!下来吃饭!”
她从阁楼下来,底下的屋子里,围着中间的一个大炉子,八个人,两个小孩,一个老人,四个个年轻人还有哈薇尔的丈夫萨格,,皆用好奇的眼光打量她,然后微笑。
温斯特也报以微笑。
哈薇尔拿起大的圆碗,以温斯特看来几乎有面盆那么大,给她盛了一碗羊肉,又满满地添了一盆土豆,温斯特觉得她三天也吃不完这么多东西。
除了孩子,所有人开始喝酒,大麦酿制的蒸馏酒,用铁搪瓷被盛着,温斯特灌下去一口,就觉得脸上烧地发慌。后来大家开始讲故事,先是萨格。他年轻时是捕鲸船上的水手,他讲的是追踪一只凶狠白鲸的故事,为了它,萨格穿越了整个赤道,最后和它在岛礁附近搏斗。白鲸带走了他的拇指,他將白鲸的巨齿敲碎成数颗做成手链。
而后是老人,他是萨格的父亲,曾经做过联盟的志愿兵,参加过四十年前的防线争夺战。他说他曾经俘虏过一个王国的占星术士,占星术士却在王国进攻的时候救了他的性命,他们穿过重重防线,逃到中立自由市,他在里面做了好几年帮派的打手,才带着太太和儿子偷偷溜回老家。
塔罗德是萨格的大儿子,他是这里的巡原人,他从夏季到秋季就在冰原上巡逻,抓捕那些没有许可的偷猎者。“他们有七个人,我能从风里嗅出他们靠近的味道。我叫亚利继续往前走,自己偷偷地趴在雪地里。整整趴了三个小时,他们以为没人了,才悄悄地溜过来,我用冰洞陷住了两个,將第三个一铲子敲在地上。亚利在远处嘣掉一个,我把剩下的两个全揍趴了。”
然后是温斯特,她讲了一个东北山林精灵溜到村民家恶作剧的故事,惹得两个小孩子咯咯地笑个不停。
最后是哈薇尔,或许是因为温斯特讲了精灵故事的原因,她讲的是冰原之神的故事,冰原之神每年冬季从宫殿出发在冰原上游荡。曾经有两个部落交战,双方是彼此的血仇,族长曾经立下重咒,血仇不止交战不止。有个少女,偷偷地爱上了对方部落族长的儿子,就偷偷地献祭了自己,让双方忘记了血仇。
然后众人开始唱歌,歌曲是用本地土语唱的,唱的就是族长的儿子得知了真相后,一步步走到冰原之神的宫殿前,向神索要少女的灵魂。
长歌带着特殊的音韵,向大河的波涛般连绵向前。
不知不觉,炉火已经半熄,孩子们都已睡去。
“最后,他融化了在宫殿中被冰封着的少女的灵魂。然后他们相互拥抱,在春季到来的第一缕阳光下永归地母的怀抱。”塔罗德坐在温斯特的身边把故事讲完。他盯着快要熄灭的炉火问温斯特:“你要向冰原深处前行么?”
“是的。”
“每隔几年就偶尔有术士路过这里,向冰原深处前行。”塔罗德说。“他们有些回来了,有些没有。但是冬天很危险。”他停顿了一下,塔罗德解释道,炉火將他的半边脸照得微微发红。“没有恶意,但是术士们的体力都不怎么好,又过于依赖自己的技艺。”
温斯特笑了,她知道术士确实是这样的人类。
塔罗德也笑了,他沉默了一会才说。“我虽然没有深入过冰原之心,但是我亦跨越过冰原,我知道何时该行,何时该止,如何躲避暴风雪,如何寻找食物。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和你一起前行。”
在王都故乡和军中,从未有男子向温斯特表示好感。何况塔罗德高大,黑发,碧眼,寒风和磨练又足以让他显示出沉稳和可靠。温斯特并不认为他在镇上没有受到姑娘们的喜欢。
她拥抱了塔罗德一下,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两人又坐了一会,说了几日后的天气。温斯特便道了晚安。
夜间有极大的雪纷纷落在屋外的窗上,让人几乎产生了下雨的错觉,温斯特凝视灯光被窗外的风雪和黑夜吞进,无可避免地思念艾米莉。
她们也许永远无法再见,艾米莉定已知道自己的死讯。也许三年,也许五年,艾米莉就会变得不再思念她,不再记住她。她將有家庭,丈夫,孩子。
愿你过的幸福,温斯特在窗前朝着隐没在风雪之后的群星祈祷。
然后她躺在床上问自己,如果知道今日,当时是否会选择离开故乡。
只有群星才知道,可惜群星不会在此时给她答案。
她想起今日的炉火下塔罗德的目光,又想起立春日她和艾米在屋顶上看田野远处的稻草堆燃起的熊熊火焰,她想起了两人当时唱着《月下的芦苇塘和篝火》,艾米莉的声音又甜又清脆,还带着咯咯的笑声,她將温斯特的头发编成古怪的发辫,有在温斯特的衣领里偷偷地塞上稻草,在厨娘把她们找到时,偷偷躲在温斯特的身后溜走,却在她受罚的时候给她带来自己最爱的焦糖布丁,温斯特在离家三万公里的冰原外闻到焦糖的甜味。
她知道,从今以后想念故乡与想念艾米莉將再不分离。故乡狭窄,凌乱铺满锯木屑的小镇,居然是她能够想到最为温暖的东西,比这里的火炉,还有火炉旁边微笑的塔罗德更加温暖人心。她带着泪水,在焦糖布丁的甜味中安然入睡。
第二天,温斯特加固了小镇防御风雪的星阵,又使哈薇尔家的咸水井变甜。
第三天,风雪变小了。哈薇尔和萨格驾着雪橇將她送过大裂缝,塔罗德带着雪橇犬眼镜陪着她又向北行进了十公里。
她要塔罗德回去,否则萨格就赶不上海豹猎手们回镇的车队。
塔罗德將缠在自己身上的布袋给她,里面放着火石,干燥的绒草,装着鲸油的小盒还有肉干。“贴身带,或许会又用。”
將布袋缠在腰上,温斯特谢过他的好意。眼镜还在她脚边缠着她让她摸摸自己的肚皮。冬季的冰原太过于危险,温斯特并不想將雪橇犬陷入和自己一样危险的境地,她弯下腰拥抱了眼镜一下,便转身朝冰原深处走去。
☆、第 10 章
她步行半个小时,已看不到塔罗德和眼镜的身影。从这刻起,整个冰原上,只有温斯特作为孤独的旅者不断前行。远处冰原的群山沉默,她和群山之间,有着无数的冰崖和深入冰原底层大海的裂缝横亘。
指引她方向的,是老师留下的简单法阵和占星术士协会购买的冰原地图。法阵印刻在她的手心,温斯特每向深处走一步,那星光就更灼热一分。
温斯特一日十二个小时行走,剩下的时间她挖好冰洞,將自己埋在冰雪之间,凭借着星阵避开穿越冰原的风暴,她越向里走,除了老师留下的法阵以外,群星之间的引力线就越薄弱,稀疏。
深入冰原二十日,年轻的占星术士几乎只能使用最简单的星阵。除了忧心风暴的侵袭,她还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低估了冰原的广度。深入冰原二十五日,她走入冰原群山的脚下。第二十八日,她从自己挖的冰洞里醒来,发现浑身滚烫,手脚无力移动。如果在冰原外,她也许可以使用星阵降低体温,恢复体力,现在她只有简单的感冒药剂。温斯特饮下药剂,在冰洞里瑟瑟发抖。第二日,高热让她神志昏迷,她已无法维持冰洞中提供热源的简单法阵。第三日天晚上,她和虚弱的意志搏斗,勉力挣扎起来,將火石把其中的一小盒鲸油点燃。这点热力让她可以移动,將冰雪烤化勉强吃了点食物和半化的雪水。
占星术士又在冰洞中呆了一日,在稍微恢复之后,就又勉力上路。她怕自己再呆在这里,就永远不能从冰原出去。
四十二日,温斯特穿过第一道山脉。迎面就遇上了风暴,暴风雪将她吹了一百多米,才落入一条冰缝里,勉力用星阵固定住自己,温斯特在冰缝中躲了十日,方才能够前行。五十七日,她越过第二道山脉,几乎没有剩下多少食物。
除了能略微维持身体温度的星阵和老师在她手心画下的星阵外,所有的星阵已经失灵,温斯特只能靠着风雪之间偶尔出现的星辰辨别方向。
她孤独,失望,虚弱,怀疑自己,眼镜已经在暴风雪中碎裂。雪盲症让温斯特恶心,双眼疼痛。后来她就只能看清楚物体简单的轮廓。
反正是冰原,冰原广阔无际,四处只有一致的雪白,就算只能看清大概,也没有关系。她这样安慰自己。她想停下,折返,靠着岩石与冰床休息整整一天。
然而她必须走下去,温斯特也不知道为什么。
六十九日,冰原的冬季应该已经过去,这里的狂风却没有止息。温斯特挣扎着前行,却昏倒在地上,她微微醒转,在太阳落山前,勉力地將自己移到一块岩石的背后。
寒冷的长夜中,温斯特似乎能听到自己痛苦的呻吟,她不敢睡觉,只能勉力地维持星阵的运行。临近天明,占星术士又昏了过去。
朦胧中,她似乎见到有冰雪组成的人形飘至她的身边,似乎是艾米莉的样子。她明白自己也许就要死了,就张开双臂迎接少女,少女背着手挤眉弄眼地绕着温斯特转了一圈,然后就咯咯咯地笑着,在温斯特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风雪透过温斯特的指尖,温斯特突然醒了过来。
阳光温暖地照在她脸上,昨夜落在雪在她脸上的雪花已经凝成薄冰,此时方才稍稍化开,她虚弱地站了起来,现在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星辰之力,除了继续向前行进,温斯特别无他法。她脚步踉跄,但她知道她绝不能停止。停止即死亡。
直到这天傍晚,一条长与宽皆见不到边际的深渊出现在温斯特面前。深渊出现地毫无征兆,似乎是在她穿转过两座冰崖的缝隙突然出现的。
她从未听人在文献中提起过冰原的中央有如此广阔的深渊。占星术士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冰原之上,因为她已经前行七十日,她前行的路程或许早就超过了整个冰原的长度。
但温斯特就在这里,深渊就在她前面。她无法绕过,深渊下是全然的黑暗,只要朝深渊深处略一凝望,既会让人感到战栗和不安。
无光,无声。
落日沉下山脉,淡橙色的夕阳,似乎透过纯蓝的冰崖从背后洒落到她的脚下。她必须在天黑之前作出决断,否则就会被冰原上的黑夜吞没。
温斯特放下背包,不敢坐下,微微屈身,她对着群星默念每个占星术士都熟知的祷词。““我们与群星一体同源。呼唤与响应,皆为力之一端。我们在群星之下,祷告,仰望,静默。群星亦以相同之力回应我们。”
然后她便向着深渊迈步前行。
迈过崖际,温斯特便感觉到忽然失去重力,飞速下坠,黑暗把她吞没。没有星辰,光明,没有一望无际的雪原,连抬头都无法见到碧空。就连平时束缚她飞行的引力线都忽然失去了踪影。除了风声和下坠带来的惊恐就别无所有。此亦不是飞翔,因为温斯特现在知道,飞翔需要束缚,正如人心需要归宿,群星彼此牵引,这世上并无存在全然的自由。
然而她仍在迈步前行,因为她知道她已经作出决定。
刺骨的冰风几乎要穿过她,她四肢麻木疼痛地快要蜷缩起来,却依然挺直身体在坠落与虚空中迈步前行。
不知道多久,她忽然真正踏上土地。四周的深暗变成了深沉的幽蓝色。
温斯特心中一松,便倒在地上,迎接她的是松软的雪层。
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温斯特躺在海豹猎手们的帐篷里。
她右腿和金属假肢接驳的地方已经完全坏死,镇上的医生赶来这里给她做了及髋的截肢,左手的拇指手指和右边的耳垂均因为寒冷和供血不足,也完全截去。右眼完全失明,左眼只能看见物体大致的轮廓,超过五分钟以上的阅读,便只能流泪停止,嘴唇完全开裂,声带几乎不能发音。
一个月后,她的嘴唇长好,只留下一条横过嘴角的伤疤,经过反复的训练,声带亦能说出带着气音的含混单词。镇上的医生认为,她很可能再不能说出一个长句,更不用说是唱歌了。
然而,温斯特已经是大占星术士。一百多年以来唯一的大占星术士。
她在清晨出门,在镇上画下星阵。暴风雪將无法侵袭小镇方圆三公里的土地。
后来有人带来种植的土壤,在这里种上蔬菜,养上禽鸟牲畜,五年之后,这里变成一个人口十万的小城。哈薇尔一家,卖掉了城中的土地,迁移到更加深入冰原的地方。
而温斯特离开的时候,伴随她的只有清晨的阳光。
☆、第 11 章
王国历八三一年
十月十八日。
联盟塞尔斯登防线突出部反击战,第六日。深夜。
近半年来,王国的机甲部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局部战局上形成机甲兵力的绝对多数,多场胜利的积累,已经让战争胜利的天平逐渐向王国倾斜,联盟的司令部决定將全部兵力收缩回倾力构筑的最后一道防线。
其中第六集团军的第八师部,作为殿后部队在六天前和王国的第三十一军的钢甲部队做了接触,结果逐渐变成了两个集团军在七十二公里长的战线上保持全面胶着状态的阵地战,凭借着比王国短一倍以上的补给线和中线的优势。第八师部逐渐突破了胶着的状态,迂回前进到王国进行侧面进攻的第十一,十二集团军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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