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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官人-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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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景府今年更是锦上添花的热闹——景家大公子回来了,又新封了侯爷,集万千尊崇于一身,虽然景府的女主人是林家人,而林家此刻也正仿佛在油锅里煮,却搁不住景侯爷周身万丈光芒的照耀。

于是,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了,一切都是冲着景侯爷来的——所以前来拜年贺岁的官员们踏破了门槛、挤破了头,生恐落在人后面。

而各家的诰命夫人等邀请林夫人的势头也是不减当年,酒席宴会上,大家都默契的对林家之事只字不提,张口便是满嘴的敬赞景侯爷之言,林夫人应接不暇,心中隐隐有些难受——世事如浮云,荣华的时候听人家说什么都是好的,败落的时候,听人家说什么也是伤心难过的

如此往来宴饮的劳碌加上心中本就郁结的伤心、忧虑、苦恼等愁绪的夹击,林夫人刚过了大年初五便病倒了,遂将一切往来应酬都推了,自在府中调养。

众人也都知其缘故,并没有人抱怨她失礼,反而都殷勤来问候。景年于是更忙上加忙起来。

景侯爷这几日行动颇不利落,因为,他,又受伤了——

大年初一的清早,伺候侯爷起床的侍从发现,自家的侯爷早已经在椅子上坐着了,且衣着整齐,头发也梳好了,只有左脚的靴子还没穿上而侯爷自己,正皱着眉头抱着左脚揉捏,侍从小心翼翼的上前服侍,发现自家侯爷那只金贵的左脚上,脚踝肿的上下一样粗,不禁“哎吆”一下叫出声来

景府的马夫王大今天很慌乱——昨晚是除夕,夫人赏了他一坛墨老酒,他喝过就睡了。今日清早起来,发现马厩里侯爷那匹素爱如珍的银鬃马一身白毛汗,正虚弱的趴在食槽旁一动不动

王大喂水,银鬃马不喝;王大喂食,银鬃马不吃银鬃马直弱弱的趴了一天。到了晚上,这才摇摇晃晃、勉强的站起来喝了几口水,便又躺在地上不动了,将王大吓得半死,当夜冒雪出去请了兽医来诊治,兽医说:“无妨,是劳累过度的缘故”只命王大多喂些上好的食料调养几天便可。王大方放了心,将银鬓马旁边所栓的两匹矮脚母马立即牵了出去

明月公主在景府小住几天后回了宫,林家之事中的几个重犯,刑部判在正月十五后问斩,太后的病似乎更加重了一些,明月公主也郁郁寡欢,年也没过好。

因为林夫人卧病,于是每日都有一些前来探视林夫人病情的亲朋女眷等,景府除了景年没有第二个能主事的人,他少不得拨冗接待,一来二去,他渐渐厌烦起来。

恰在这时,长公主明月不知从何处得了信,也来看望林夫人,应林夫人之请,竟又在景府小住起来,如此一来,景年更觉的这府里简直没法住了——

虽然以往他也不喜欢这些虚热闹,但不知为何,他觉得今年格外的不能忍受,于是脾气变得格外的大,动不动就发火。明月公主冷眼旁观,早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筹划。

因为公主一来景府就住绿云阁,所以,景年连东院一并不回了,每日从外面回来,也只在前院大书房歇息。明月公主从来没有受过这等冷遇。

于是,这晚,景年从云尚书家赴宴回来,刚进前院,便见大书房内赫然亮着灯,而一袭鲜明服色的明月公主则正独立在廊檐下,看到景年回来,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这才款步上前相迎,一边道:“景年,”

景年便立住脚,问:“公主有何事见教?”

明月公主听此言,脸上露出些尴尬的神色,勉强笑道:“景年,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我也不怨你,你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如今,我来这里的目的,想必你也明白以前是我错了,我如今是诚心想改过来无论你肯不肯,都由不得你!”

景年闻言微微一笑道:“公主多虑了,在下虽不才,倒也不至于为了公主一句话而置天下于不义的境地,就是公主后来所为,在我看来,也不必为此心怀愧疚,这方是公主作风。至于其他,公主有雅兴谈,恕在下无暇听尔”

明月便红了脸道:“景年,你取笑我?”

景年便道:“不敢,在下不过实话实说”

明月公主闻言一双凤目立时眯起来,昂首打量着景年——明月公主生来便是被人捧着、敬着的,这养成了她一种天然颐指气使的气度,一生气起来,看起来便完全没有了少女的风姿,而是以一种很凌厉的气势存在着,甚是怕人

景年站在几步之外,并不为其所动,依然淡漠的站着。

眼中看着明月这副暗暗咬牙切齿的模样,忽然不能明白自己以前怎么会喜欢她?难道,她是长大后才变成这样的?因为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外,见她也只是逢年过节进宫的时候,所以对她的印象还只是保留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十四五岁时的明月,虽然也是颐指气使的,但还不使人讨厌,看起来只不过是个娇蛮的小姑娘。

只是如今,如今再不是以前那种感觉了

明月公主看景年仿若一块冰,站在那里并没有要与自己再多谈的意思,被人无视和冷落的气恼叫她烦躁起来,她跺了跺脚,孤注一掷的道:“景年,我知道你是因为柳承谟的事恼我,我,我现在已经和他断了,思来想去,我心里还是喜欢你,真的”

说完,她以一种势在必得的神情看着景年。

景年听了她这番话,仔细揣度自己的内心——他原本以为亲口听明月说出她和柳承谟的事,自己会愤怒、会痛不可当。然而当此时,明月真的亲口承认了,他竟只有恍如隔世的感觉,胸口犯上来的只有一丝怜悯又伤感的情绪,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

所以,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公主的内心,恐怕只有公主自己知道在下倒是真心以为,公主不可如此草率的负了柳公子”

景年此话,确是一片真心之言。他回顾以往,觉得自己和明月,不管怎样都是小时候的玩伴,就算到了如今,自己深恨她的心狠手辣乱杀无辜,也还能对她说出一两句真心之言。

可是明月公主听了,却羞恼相加,咬牙道:“景年,你定是爱上别人了!有一句话我先放在这里,只要你还是清乾的臣,你我的事,便已是定局了!”

说着,深深的看了他两眼,转身便欲离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道:“还有上次侍卫们失手伤你,我并不知情,你不要记恨”

景年闻言不禁失笑,待想说:“倘若我的底下人失手打了公主,我也说不知情,公主可信么?”想想又觉无味,她既然对自己撒这样的谎,就算自己当面拆穿,她也不会承认,没必要多费口舌。

于是,便只道:“公主与在下之事,自然是已成定局。只是,大约不是公主适才所说的那些”

言罢,觉晚上喝的酒渐渐上来了,便欲回房,明月公主见状,回思了一回,自觉今夜无法说动他,便又看了他两眼,悻悻的自回绿云阁。

这里,景年回房,喝了醒酒汤,洗漱已毕,便斜倚在床上,回思刚刚明月所言,不觉皱起了眉头。脸上有些冰冷的怒气——明月是这样的性子,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凡她看上的,就算自己得不到,也不叫别人有。小时候如此也就罢了,争的不过是些好玩的好吃的,如今她大了,再是这样的脾气,可就深为讨厌了

景年合上眼,又想起明月最后说他爱上了别人之言,他深思着,觉得自己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快了起来。

静默了半晌,他觉得躺不住,不由得又翻身起来,叫进来两个贴身的侍从——在军中待的久了,他身边侍候的人都是军营中带出来的兵。

命人研着磨,他飞快的写了封信,便叫两个侍从骑快马,连夜将渝州的人叫上一个来,他有话要问。

侍从冒着寒风去了,景年这里顿时毫无睡意,披着大氅坐在桌前,就着蔼蔼的香篆开始数更漏,伺候的下人看自家侯爷忽然这么精神振奋起来,就知道又是有渝州城的人要来了,便在背地里交头接耳——渝州城里一来人,侯爷就会高兴两天,侯爷最近脾气大得很,难伺候的很,是该叫渝州城里的人来一来了

是以,大家都忍着困意,勤快的上来伺候,一回儿剪灯烛,一会儿添茶水,一会儿又上来换暖炉,这阔大冰冷的书房里顿时有了点喜气洋洋的意思————

ˇ对面新开的兵器行ˇ

看到吴小山一大清早的就跑来替自己放鞭炮,康三元高兴想,还是小山好啊,连忙来开大门观看。

大门一开,康三元先是一愣,因为她发现吴小山今日大变了样了——吴小山平日都是不怎么修边幅的,常常是一根黑布随意的绑绑头发,衣服也穿得这边皱了那边斜了,还经常出现个莫名其妙的洞。

康三元曾经私下庆幸过:多亏自己开的不是包子店,不然以吴小山这副邋遢的形象,准得严重影响铺子的收益

所以,当她一开门,发现吴小山穿着一身整齐干净的靛青色外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高大挺拔的站在眼前的时候,抬头发现,自己竟才只到他的肩膀,不禁讶异的一愣——没留神,他竟是个大人的身架了

吴小山见她惊讶的打量自己,便将竹竿插到菜地的篱笆上,自己则走过来对着康三元深鞠一躬道:“师父,徒儿给你拜年了。”

康三元连忙也一弯腰,笑道:“过年好——”心里却想:“咦,我是不是还应该给吴小山也备一份红包来着,他叫我师父捏”

还没等她踹算出该给吴小山多少红包,却见吴小山鞠完了躬,便高高大大的直起身来,伸手从怀里掏出个干净的布包,层层打开,露出一对闪闪发光的珠花来,吴小山挠挠头,忽然有些拘谨的道:“咳,师父,我前几日在街上看到这个,觉得师父带了一定很好,我就买了——”说着小心的递到康三元面前。

康三元低头就他手里看那两支珠花,一只翡翠色的,一只是奶白色的,俱扎的甚是精巧,便想到,自己到这一世之后,还从没带过什么首饰呢。不过,倒也没觉得缺憾。

只是,看来吴小山是有心的,想必他在街上看到这个,就想到左邻右舍的老板娘们具是满头珠翠,独自己师父头上光秃秃的,被人比了下来,看着憋气,所以竟买了这个送自己。

小山真是自己人啊,这样一想,康三元高兴的眉花眼笑的接了,并且立即就确定了给吴小山红包的数目

大年初一起邻里亲朋好友之间,照旧要互相串门联络感情,从初二日起便开始有远亲远客之类的来往拜访,虽然都是小门小户的,但看起来也很热闹。

银姐家也是一样,银姐的娘家人,孙大哥的姐姐们等一来一往也是很忙的,康三元在新旧街坊们中走了一圈,又到本家嫂嫂们那里挨个坐了一遍,她的事儿基本上就完了——康三元的妈是独女,康三元的姥姥一死,那一边便没人了。

大节下的街上的铺子都歇业了,也没个逛街的地方,康三元无事之后,便窝在步云街的家里,白天养狗,晚上秉烛读书。

过了年三月份便是春闱会试的日子,王冕知自过了年便在准备,康三元在自家的后花园子里看到他过两次——康三元家的后花园有一座居高临下的凉亭,可以俯瞰步云街、泯水河。

两次王冕知都是同一帮同样年轻的学子在一起,看样子是刚从书院回来。这些年轻人显然都是新科的举人,在街上边走边纵情谈笑,康三元看着这情景,脑海中不由得冒出八个大字:“少年得志,春风得意”

王冕知便是这众多春风中最清淡的那一股,白衣素裳,清风雅致。康三元站在自家的凉亭上品度了一会儿,洋洋得意的想,还是冕知弟弟最出众

最出众的冕知弟弟在某一个晴朗的天,来看康三元,康三元一个人正在家憋闷的慌,见他来,喜出望外,连忙喝退众狗们,笑着将他迎进院里,一边泡茶,一边问他春闱准备的怎么样了?

说了一会儿闲话,康三元忽然想起自己如今读的一部外传上,颇有些字不识得,正愁没有人请教,现在正有举人坐在堂中,此时不问更待何时?于是她回到西厢房,从床上拿来那部厚厚的《历代贵妃传》,将书上画了圈的字一个个指出来问王冕知念什么,什么意思等等。

王冕知惊讶的看着这一大本的圈圈,和康三元自己用小毛笔注的蚯蚓文字——汉语拼音,问道:“三元姐,这些是什么?”

康三元简洁的道:“我做的记号”

在王冕知的指导下,康三元这个下午便在家做了一下午的“记号”,许多个夜晚积聚在心头的疑惑顿时解除,康三元再看这书,便觉得通畅了许多

过了几日,王冕知含笑送了康三元一本《广韵》,康三元如获至宝,回赠王冕知以银耳莲子粥

《广韵》很厚,十几天之后,康三元才翻到中卷,然后便在中卷里发现了一个填了经典小情诗的书签,诗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看来这孩子喜欢上什么人了,康三元想,抿嘴一乐

过了初五之后,康三元便在家闲不住了,她惦记着彩绘瓷器没有多少存货了,便每日去铺子里的楼上继续画,以免到时候手生了,要的人又多,再砸了招牌。

听说,过两天太尊长公主又要来上珈山沐浴了康三元看了一眼外面阴冷的天,回想了一下与宋崖去黛山泡温泉的那段经历,想,黛山上名不见经传的一眼泉,都如此的阔大舒适,上珈山的想必就更胜几筹了。

她想到这些,不由得又猜度了一会儿宋崖的身世、下落,越发的觉得他像“景刘案”中的漏网之鱼,所以景年带兵一出来,他也就不用再躲了,说不定就随着大军走了也未可知。

然后她又做了一点幻想——如果他真是这样的富家公子哥儿,如今鲜衣怒马了,多少应该回来报报恩啊,好歹两人也是熟人了,且到后来关系也还可以的说

到了初八日,康三元收到了一个包裹,并一封短信,是夏风在遥远的燕州从官道寄过来的,康三元拿着这些带着一路风霜气息的包裹,心里感叹——这应该就是这个时代的快递了吧

到了初十日,康大家具铺对面的杨记菜馆、虞记包子铺突然都关门大吉了,康三元也没见他们是怎么交接的,反正这一日她再来铺子里画画的时候,便发现对面的两家店门前来了个施工队,正在拆墙、补墙、铺地砸砖刷油漆重新装修。

康三元这几日正好都在自家铺子里画画,于是每次画累了,便站在窗前,观摩一下对面人家的装修进度——进度实在不慢,到了第二天大体的模样已经装出来了。

看来这家人家有钱,出手豪阔,这店装的——如果康三元现在所站的这二层楼算是中装的话,那对面人家便是豪装——上下两层楼全部打通了,水磨的方砖几乎要照人眼目,甚至还在二楼装上了回廊、栏杆,什么上等木材、雕花窗棂之类的,该有的都有。

康三元看的很有趣味,很是解了自己的寂寞。不过转而她又有点担忧的想,人家都说“客大欺店、店大欺客”,且看这家店的架势,有点欺街啊

作为未来的对门,康三元此时本应该过去打个招呼,提前和主人聊聊联络一下感情的,可是——对面的人家不知道是做什么出身的,往来管事的都是看起来彪悍冷酷的大汉,甚是威风凛凛,康三元想了想——还是算了,等街坊邻居们都来了,大家一起会他也不迟。

到了十五日,这店的牌匾便挂了出来,康三元对着自己窗户上的那个窟窿瞧了瞧,看到那大匾光可鉴人,上面也有五个大字:“景氏兵器行”

康三元的店叫“康大家具铺”,人家的店叫“景氏兵器行”,一俗一雅,一小一大,对比鲜明。康三元抱着小暖炉,在地板上走了两圈,想,这个地儿,貌似不是开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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