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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影空来-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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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儿深知父王疼爱女儿之心,但此举风险甚重,若女儿与十二弟半路上便化冤魂,那不但白费父王心机,更何谈复国大计!”北璇玑的声音苍凉沉重,她望着父亲,明眸含泪,“父王,您才是北海的王,您才能驾驭那些臣将,您才能教导十二弟成为帝王之材,也唯有您才能名正言顺的号召臣民雪耻复国。”   
  北海王心头震荡,凝视着女儿,悲切地道:“璇玑,寡人怎能自己逃生而留你在此?”他脑中一念闪过,顿道:“那你与寡人一道离去吧。”
  北璇玑轻轻摇头,难止叹息,“父王,大哥、二哥、四哥、五哥早逝,三哥、六哥战死,余下几个弟妹皆未成人,您与十二弟走后,王室何人去献降国之书?何人来为满城百姓作主?女儿身为北海长公主,自当承此重任。”
  “不。”北海王怎肯同意留下心爱的女儿去承担亡国之罪,“这大祸本是寡人一手造成,此刻怎能自己逃生而舍下你去承担。”
  北璇玑知道父亲是担心她的安危,怕留下她受罪,心头一时感动又悲伤,只是此刻却非感伤之时,所以她再次劝道:“父王,自东人攻占我国以来,还不曾有闻屠城暴事,也不曾有过大肆残杀我北海臣民之事。女儿是北海王室之人,但不过是一个女子,东人反不会防范,更不会无故杀害。”
  北海王知女儿说的是事实,也有道理,但是……望着女儿美丽的面容,他心头忧切难止。这亡国公主掳为敌王妃嫔之事古往今来屡见不鲜,若女儿真要以身侍敌,这又是何等悲苦之事。
  “父王。”北璇玑自然懂得父亲的忧虑,她只是轻轻一笑,明眸便成一弯月牙,妩媚惑人。“若大东皇帝要收女儿入宫,那岂不正好。”
  北海王一惊,瞪大眼睛看着女儿。
  北璇玑却又瞬即正容敛笑,“父王,若是女儿与十二弟离去,您必死无疑;可若是您与十二弟离去,那女儿还有活命之机,还能等待父王复国之时接女儿回朝。”她伸手握住父亲的手,“父王,孰轻孰重,您自应分明。”
  北海王沉默。   
  他当然知道女儿分析得有理,也知道如此做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他为君数十载,岂有不能“分明”,只是……他揽过女儿,轻轻的抚着她的发鬓,细细的看着她娇美的面庞。这是他最疼爱的女儿,是他的心头肉,要他抛下她,那便是比割肉更痛苦比剔骨更艰难的事!的
  “父王,国难当头,有许多的将士已为我北海献出生命,女儿区区一个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他朝我北氏重新归来,女儿便是以身侍敌亦有所值,又或是九泉之下必也含笑迎父。”北璇玑抱住父亲,伏在父亲的肩头,轻轻的却语意坚决地道:“请父王答应女儿。”
  “璇玑……”北海王胸中激荡不已,以至哽咽难语。
  “父王,为着我北氏,为着我北海,请您答应女儿。”北璇玑的声音依旧清醒明智。
  一阵夜风吹过,带起树叶沙沙作响。
  在那轻轻的风叶声中,响起了北海王沉重而无奈的声音:“寡人应承你。可你也要应承寡人,一定等着寡人回来接你。”
  “……好。”北璇玑阖目伏在父亲的怀中。
  生离之际,诺重如山,却不知风摧石裂,瞬成沙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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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九日,风和日丽。
  正午时分,有士兵来报,说玹城里有动静。
  那刻,东始修与风独影刚用完午膳,闻报便一齐出帐,远望玹城,果见城楼上竖起白幡,隐隐绰绰许些白衣人登上城楼。
  “看来是要降了。”东始修道,“只不过这白幡有些蹊跷。”
  “嗯。”风独影点头,“大哥,若北海降的条件是要保留其国号,只作属国称臣纳贡,你答应吗?”   
  “怎么可能!”东始修眉峰扬起,“当初他敢有狼子野心犯我大东,就该有胆量承担今日亡国之罪。再不然在其与蒙成结盟之际亦存与我朝和睦相处之心,那便不会有今日的兵戈相见。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龙荼、杜康这刻牵过了他们的坐骑来。
  “走,我们便去看看这北海到底要如何吧。”东始修翻身上马。
  “嗯。”风独影亦跃上马背。
  两人纵驰而去,身后龙荼、杜康及数百护卫铁骑相随,扬起滚滚尘烟,一直奔到离着玹城五丈之距,东始修、风独影才勒马止步,高踞骏马,遥望城楼。
  城楼的人早已见得,此刻立时有人喊话:“来的可是大东的皇帝陛下?”
  东始修抬了抬手,于是龙荼上前一步,扬声作答:“正是。”
  城楼上静了片刻,然后再次响起传话声:“我北海长公主有话要与大东的皇帝陛下说。”
  闻言,龙荼望向东始修。
  东始修却是望向风独影,似笑非笑的道:“竟不是北海王要与朕说话,反是这个美名远扬的公主?”他复又转头对龙荼道,“也罢,听听这公主要说什么。”
  龙荼点头,然后扬声冲城楼上道:“陛下请公主说话。”
  话音落下,城楼上又静了片刻,然后便见人影移动,似乎是让开了路,一道苗条的白色纤影越众而出,俏生生立于城楼前。白色的长袍,黑色的长发,不染半点脂粉,亦未有半点修饰,浑身缟素,却仿如一枝绽于初雪之中的白梅,素洁之中自有芳姿丽韵。
  是以,不但城下数百铁骑齐齐惊艳,便是东始修与风独影亦觉眼前一亮。
  “大哥,这位公主果然是美貌不凡,怪道天下传诵。”风独影望着城楼上的丽人微作感慨。
  东始修的目光看了看城楼上的人,然后又看了看身旁的风独影,道:“这公主美是美,但还是朕的凤凰儿更好看。”
  他这话声音虽低,但周围一圈将士却是听得了,于是皆忍不住悄悄窥一眼风独影,再看看城楼上的北海公主,心底里暗自将她们作着对比。
  风独影却如若未闻,转动着手中马鞭,抬头望着城楼上的美人,道:“这位公主敢这种时刻站出来,敢要求与大哥当面说话,想来是极有胆略之人,倒不可小觑。”
  城楼上,北璇玑遥望对面营帐连绵如云,数万铁骑列阵,旌旗摇曳,刀剑光寒,那等凛冽的气势即算隔得这么远亦可感受,心头不由得有些惊颤。低头,便可望见城下矗立的数百骑,最前方有两骑格外醒目,想来定是那大东的皇帝东始修与凤影将军风独影。目光先落在了左旁的女子身上,一眼便为那人周身流溢的锐气所惊,再看一眼便诧异那人容貌身姿,她本以为身经百战不死的女将必是一个体形粗健貌若罗刹的人,不想竟是这般的丰神端丽修长亭匀。目光转向右旁的男子,有一瞬间的犹疑,这真是大东的皇帝陛下?那人在这战场之上,只穿着一身松散的洗得发白的褐色旧袍,头发亦只是以布巾束着,除了腰间悬着的宝剑,全身上下不见一点皇家的富贵气派。可下一刻,看那人从容坐在万军之前,一派渊停岳峙,她便肯定了,这确是大东的皇帝,那位终结乱世一统天下的霸主东始修。
  “皇帝陛下。”她于城前微微躬身,“我乃北海王之女北璇玑。”
  城下东始修淡淡一笑,“哦,原来是璇玑公主。”
  “皇帝陛下。”北璇玑直起身,目注东始修,“您御驾逼临城下,我父王暴病崩逝,遗旨命我等降国。今璇玑谨遵父王遗旨,代表北海王室、代表北海国向陛下递上降书。但在此之前,璇玑望陛下能答应一事。”   
  闻言,东始修玩味的笑了笑。危在旦夕,这公主却还出言暗指是他逼死了北海王,呵呵……有胆量。只是……北海王暴病崩逝?他转头看向风独影,见她也是眉头微敛。
  “不知公主有何事需朕答应?”他没让龙荼答话,亲自扬声道。
  “陛下。”北璇玑声音朗澈,神情端肃,“我北海愿降大东,但希望陛下能善待我北氏子孙以及北海臣民,入城之后,不得杀一臣一民。若陛下能答应,璇玑立刻打开城门迎接陛下;若陛下不能答应,那我玹城上上下下必拼死一战!”
  果然如此。东始修笑笑,对于北璇玑的要求未有惊奇,亦未有犹疑,只道:“朕答应。”
  见他答应得如此干脆,不但城楼上北海诸臣将放下了心,便是北璇玑也松了一口气,但她却再道:“请陛下对着陛下的士兵、对着玹城的数十万百姓承诺。”
  听了这话,东始修倒不急着答应,而是转头跟风独影嘀咕:“呵,这北海公主倒是有意思,难道还怕朕说话不算数吗?凤凰儿,大哥是那样的人吗?”
  风独影白了他一眼,“你对别人那是说话算数,对我们兄弟几个说话不算数的多着呢。”
  “呃?”东始修噎住。
  “陛下,注意场合。”一旁的龙荼赶忙悄声插一句。
  “反正又不是为难之事,你就喊一句罢。”风独影倒也不甚在意。
  “好罢。”东始修调转头,蕴气于声,朗朗道:“朕今日许诺,若得北海降国,朕必视其臣民为朕之子民,亦厚待北氏子孙,决不妄杀一人。”那声音浑厚雄迈,不但城外万军闻之,便是玹城内的百姓亦清晰入耳。   
  “好,陛下既能承诺,璇玑亦不悔言。”北璇玑招手,即有四名侍从上前。那四人一人手捧一盒,她启开第一人手中木盒,自其中取出一物,高高擎于手中,“此为我北海国玺。”
  城上城下之人莫不移目视之。
  那是一块约莫两寸高的四方白玉,玉之顶部雕有雄鹰,鹰眼以黑宝石镶嵌,敛翅傲视,十分的威仪有神,玉之底部刻有“天授北海”四字。
  “今日北海降国,璇玑摔国玺于此,请陛下观北海诚心。”言毕,双手猛然向地上掼去,刹那间玉块飞溅,一国之玺顿成碎石!的
  此举不但城上北海众人震惊,便是城下东始修与风独影亦怔住,实未料想到北海公主竟会当众摔碎国玺。   
  而北璇玑不等众人回神,又道:“陛下,这是我北海的降书、舆图与户簿。”她抬手示意三名捧盒的侍从上前展示于众,“今献于陛下,自此北海不在,唯有大东。”言罢,立即扬声道:“开城门,迎接陛下入城。”
  “是!”   
  于是,城门“咔咔”打开。
  “公主此举只怕不平常。”风独影悄声道。
  “嗯。”东始修点头。国玺、降书、舆图、户簿本是要白衣出降之刻献上,而公主此番举动却不知透着何意?   
  不待他们细想,北璇玑再次出声:“陛下,请您信守承诺,厚待我北海百姓。”
  “自然。”东始修看一眼城楼上的北璇玑,然后移目望向城门,那里北海的将士皆放下兵器跪倒于地。北海终是收入掌中!他朗然一笑,抬臂挥手,“听令,两万大军随朕入城,余者驻守城外!”
  “是!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雷鸣似的喝声在玹城上空荡起阵阵回响。
  喝声休止之刻,城楼之上响起一声尖叫“公主!”,声音太过凄厉,引得城下之人纷纷抬头,便见一道白影自城楼上飞坠而下,仿佛是一片白羽,那么的轻盈,又仿佛孤鸿撞地,那么的决绝。
  “公主!”城上北海臣民悲唤。
  “啊呀!”城下万军惊愕。
  也在那一刹,千军万马望见他们的陛下自马背上飞身掠起,半空中双臂一伸,便接住了那一片盈落的白羽,然后再旋身飞落马背,怀中稳稳抱着北海公主。
  “呼!”城楼上惊魂未定的众人稍稍缓一口气。
  “喝!”城下的将兵则赞叹他们的陛下好功夫。
  东始修看着怀中的女子,双目紧闭,面容惨白,明明纤弱之躯,可这堂堂北海国,在这危难之际,却是这个女子挺身而出,摔国玺,讨承诺,上降书,般般妥当后,一跳殉国。如此烈性,倒着实让他刮目相看,只可惜她生在北海。于是,他忍不住道:“公主敢承降书,却不敢受降国之罪么?”
  北璇玑本是存着必死之心,此刻自高空坠落的晕眩间醒转,听得耳边这低沉的话语,霍然抬眸直射,那样冰冷仇恨的目光,便是东始修亦不由得心头一震。
  那时刻,城楼上众人回神,纷纷呼唤公主,而风独影亦提醒东始修:“大哥,该入城了。”她目光盯向城门,那里的北海将士已伸长颈脖,显然刚才之事已令他们心怀忐忑,若不当机立断,只怕要生变故。而皇帝不入城,其他人又岂敢先于他一步。
  “公主安然。”东始修冲城楼上喊道,然后招来一名都尉,将北璇玑放下,“安置好公主。”言罢,他调转马头,一挥手,“入城!”
  “是!”万军齐喝。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在如雷的恭喝声中,东始修与风独影并骑缓步入城,身后大军相随。
  前方,是拜倒于地的北海臣将,再远处,有青山连绵大道无垠屋宇重重,那是北海的王城,此刻已敞开大门,迎接它新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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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鼎三年八月九日,这一日于北海来说,是最为悲惨痛苦的一日,因为这是它的亡国日;于大东来说,却是激动欢喜的一日,因为他们的陛下已征服了北海,他们的王朝从今以后更为广袤辽阔。但这一日,在史书上仅记一句:北海长主上降表,帝入玹城,北海亡。
  很多的人和事,很多的悲与欢,都不曾记于史册,只有当年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作为凤影将军的从属,顾云渊得与风独影同行。
  来到北海王宫,便见宫内一片素白,一路走过,沿途有跪地恭迎的,有痛哭哀嚎的,有惶然逃窜的……那富丽堂皇的王宫在白幡飘飘之下,是如此的惨淡凄凉。
  当停步王宫偏殿前,望着殿中停着的灵柩以及一殿哀泣的人,顾云渊终忍不住沉沉叹息,竟是不忍目睹。   
  前边风独影听得,回首看他一眼,然后道:“若北海与蒙成联兵南下,那今日国破人亡仓惶恸哭的便是我们。”那声音淡淡的,没一丝情绪起伏。
  “……国破人亡仓惶恸哭的便是我们……”顾云渊喃喃念着这句,再环视这满城的悲恸,顿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直贯眉心,禁不住便是心头一颤。
  风独影却不再理会他,移目掠过殿中灵柩,思量片刻,招手。
  杜康立时上前。
  “北海王死得太巧了,你领人搜寻王宫,看有何密室或密道否。”她低声吩咐。
  “是。”杜康领命去了。
  风独影回头,却发现顾云渊兀自呆立原地,面上神情极是复杂,似乎不忍,又似乎悲怜,更甚至还隐隐流露出一丝惧惮。她不由微怔,就她对顾云渊的了解,他绝不是如此懦弱胆怯之人,那何以会有如此神情?   
  这般想着时,她不由移步走过去,脚步声惊醒了顾云渊,他闭了闭眼,收敛起心神,对风独影道:“这些……下官也帮不上什么忙,下官还是先回营中去。”说完,他便转身疾步离去,仿佛是不愿在这王都里多停片刻。
  风独影望着他的背影,眉尖微蹙,却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往王宫正殿走去。
  王宫正殿里,此刻高高台阶之上的王座上盘踞着大东的皇帝,那偌大的殿堂里此刻只有两人,却并不显得空旷静寥,他一人之气势便已填满整座大殿。
  风独影到时,听见东始修正吩着徐史“即日起,除北海王宫收藏之典藉外,凡北海民间之史、诗、书、典一律征收焚毁!”
  徐史闻言大惊,“陛下,这如何使得!”
  “嗯?”东始修目光扫过,威若苍龙雄视。
  徐史道:“陛下,这些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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