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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声江湖-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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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均瞥见他的窘样,不觉啼笑皆非,只是口头上只顾着安慰马夫人,一时无暇兼顾。
好容易将马夫人劝了回去,他二人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步入洛阳城。
马背上,雷霆均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向君烨道:「你怎么看?」
「嗯?」
「马夫人啊,不要又是『美女』二字。」
萧君烨正色地看他一眼,道:「我看出了三点不妥。」
雷霆均眼前一亮:「哦?」
「第一,琅琊剑出,见血方收。在场诸人无一不心惊胆战,我方才扶她起身之时探过她的脉门,吐纳正常,心力无半点劳损,此女必有不俗身手。第二,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在意地说出马正豪的私情,可见她于他并无夫妻之情,她这般人品会委身下嫁,这个中原由实在令人费解。」
一席话,说得雷霆均暗合了心意,频频点头,又追问:「那第三呢?」
「第三?」萧君烨又换了副神色,一脸愤慨,「马正豪有了马夫人这样的绝色妻子不知珍惜还要勾三搭四,难怪会成了个风流鬼,真是死不足惜!」
雷霆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四、真情假意
原本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马府,经过这场变故,顿时萧条了不少。
整间大堂白幡四布冥烟缭绕,为这个曾经纸醉金迷的豪舍增添了几分阴森鬼气。
萧君烨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柱香,一直跪在灵前的马夫人披麻戴孝,冷若冰霜,更是正眼也不看他一眼。萧君烨也不自讨没趣,退到雷霆均身边,一双眼若有若无地扫过在场诸人。
左首第一个是少林达摩堂首座云见,那老和尚恨不得以管尽天下闲事为己任,好显得少林泰山北斗的地位,会留在这里也不足为奇。
接下来是华山派掌门邱如意,他与这马正豪八拜之交,留在这里在情理之中。
再往下是「潇湘剑客」段无崖,和昆仑全秋雨与昆仑众弟子。余下的皆是名剑山庄的门人,司政堂堂主雷霆文,司务堂堂主况少天,司武堂堂主唐一刀,留在这里更是理所当然。
江湖上一样炎凉冷暖,不论马正豪生前何等权势富贵,他一死也就是个树倒猴狲散的下场,大家不过尽尽面上的礼仪,陪着洒几滴同情亦或是愤慨的泪水,还不是就此作罢各走天涯?
「萧公子。」华山邱如意率先打破沉默,「您放走了曲灵儿,又亲到洛阳,不知是否真对稽查真凶有了十足的把握?」这话面上去听着有礼,实则夹枪带棒。
萧君烨知道在座人中倒有一多半对他助曲灵儿逃跑极其不满,但都为他昨日之功夫所震慑,又敬又畏,言语间并不敢透出半点微词,也只有邱如意这样与马正豪交好又是江湖上有辈分的人,才敢这么说话。
君烨颦起两道秀致的眉:「君烨自当竭尽所能。」
邱如意把玩着他手上的白玉扳指又是轻轻一哼:「竭尽所能?事已至此,萧公子怕不是要开棺验尸吧?」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其实大家在心里都或多或少想到了这个,萧君烨案发之时远在江南,想要了解事实的真相惟有开棺了。
马夫人陡然瞪大了双眼,一手紧紧地扣住棺盖边缘,一字一字地咬牙道:「谁敢开棺?先夫死不瞑目,现今难得入土为安,你何忍扰他长眠!」最后一句话简直是盯着萧君烨说的。
萧君烨在心里暗把邱如意这老家伙骂了十七八遍,偏头微微看了雷霆均一眼,见他一脸漠然——也是,以他的身份立场本就不好多言。萧君烨眼一转,走到马夫人面前沉痛地一叹:「马夫人何出此言!君烨岂是那种禽兽不如的东西,这等惊扰死者魂灵之事,君烨倒想问问究竟是谁存了这等心思!马堂主七七未过,未亡人伤痛欲绝,竟有人提议开棺!?都说生死之交,怎的死后却如此凉薄?」
马夫人闻言哭得更加伤心了。
邱如意手上的动作一凝,尴尬地坐直了身子。不都传说萧君烨谦谦君子轻易不与人纷争,怎的还生了一张如此利嘴!
「马夫人放心。」君烨在她面前蹲下,放柔了声音道,「君烨定给夫人一个满意的答案。」话未说完,萧君烨竟愣了一下,马夫人垂首之间,竟真的满脸泪痕。
「在想什么?」雷霆均步上凉亭,走近看上去一直若有所思的萧君烨。
「我一直想不通……」萧君烨没有看他,清澈的双眼里渐渐濛起了一层若有似无的迷雾,「为什么……你堂堂名剑山庄竟然还比不上马家的宅子来的气派?」
「……」雷霆均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萧君烨跳下栏杆:「你说啊,一个分堂主的府邸怎么会比名剑山庄总堂还要富丽堂皇?据我所知,马家甚至号称洛阳首富。以你雷庄主的性子,在卧榻之旁还容人酣睡?」
「马家与我名剑山庄的关系远着了,历代当家都对他们高看一眼,司刑堂也为四堂之首,特别是先父在时,对马正豪的宠信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雷霆均见他说到了正题,也不做隐瞒,冷哼一声:「造成现在这尾大不掉的弊端。」
「这么说,雷庄主心里,其实对马正豪的死并不是很遗憾的?」
雷霆均笑而不语。对萧君烨,他大可以收起一切温文的假像。江湖门派,一样是血雨腥风的权力倾轧。
「马正豪的死究竟对谁有利?他的目的就只是那半本残谱?就这点来说,即使是名剑山庄中人,也有可能是凶手之一?」
雷霆均皱眉:「这个假设未免太了无根据了些。马正豪生前虽然因为擅权结下了不少梁子,但名剑山庄真想杀他也有能力杀他的,却着实不多。」
「包括你?」萧君烨突然走到他面前,深深地望进他阗黑的双眸里。
「包括我。」雷霆均苦笑了一下,「你当我找你是为了贼喊捉贼?那我也太冒险了些。」
萧君烨摸着下巴想,他倒是向来不屑撒谎的,说一是一,从不悔改。便是错了,他也要一意孤行,决不回头。
正当他二人互相试探之时,不远处数盏灯笼过来,再一看,是一个衣着华丽却满头苍发的老妇人,被几个侍女搀扶着正往凉亭上走。
雷霆均双眉一皱,已经站起身来,恭身喊了声:「娘。」
这下萧君烨真的吃了一惊,眼前老妇起码年过七旬,怎的会是雷霆均的娘?那老夫人似乎没想到雷霆均在此,忙住了脚,甚至不由地颤抖了一下。
雷霆均板起脸来:「夜里风大,你们怎么照顾老夫人的?我说过没事的话老夫人不要出丹园,你们都当没听见?」
众丫鬟吓得不轻,对雷霆均福了一福,急忙将那老妇扶了回去。
见那侍女走的远了,萧君烨才慢慢地吟道:「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雷霆均的脸色在一刹那暗沉了下来,「萧公子在以诗经暗示什么?」
萧君烨负手一笑:「我是在夸雷庄主一个大孝子,对自己的娘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啊。」'星期五论坛'
雷霆均也还是笑着望向他,手中的杯子却已经成了散落的齑粉:「你知道的真不少。萧君烨,有时候一个人过于耳聪目明却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萧君烨慢慢地垂下眼睑:「雷庄主,你总该听过什么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有些事,我不愿去知道,但却必须知道。」
雷霆均不说话了,江湖人谁都知道他非雷啸风正室所出,可这萧君烨究竟知道多少,他却一点儿也猜不出来。
无声地沉默了许久,萧君烨终于起身,望了望那北地中原特有的幽蓝夜空。江南的夜晚就像它的小桥流水,像它的吴哝软语,即便无风无雨,也带着点缠绵黏腻的温存,断然不会像这里一样高爽清净。
如今月上中天,诺大的山庄里,只有零星的几盏灯火闪烁。
「走吧。」萧君烨吐出意味不明的一句,腾空一跃,只见那幽暗的树影微微一晃,竟没有带出一丝风声,便径自去得远了。
「去哪?」
「开棺验尸。」
雷霆均想到他今日在马家灵堂上的唱做俱佳,不由地会心一笑。
萧君烨啊,你若是如同传闻一般是个谦谦君子,怎么这般视江湖信义如儿戏?
一时持重如山,一时放荡不羁,一时心计深沉,一时玩世不恭,他究竟有多少种不为人知的面目?一种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雷霆均自己也是一惊,心没来由地跳漏了几拍。他忙定了定心,起身追去。
五、扑朔迷离
马正豪灵前供奉着缸一样大小的海灯,诵经超度的和尚们早已经散场,偌大的灵堂里一个人也无,在深夜中平添几分阴森。
他的葬礼算是风光大葬,死后哀荣了。
萧君烨左手抵住棺沿,一吐力,那由整块千年金丝楠木磨成的沉重棺盖缓缓地移开。
「……为什么也叫上我。」雷霆均几乎与萧君烨同时赶到马家,他有些故意地问,「只有你一个人不是更方便么?」
萧君烨头也不回:「看你今日灵堂上置身事外的样子不爽,把你也拖来。就是一会露馅了,你也能保我全身而退。」
「……」
虽然天热,但马正豪的尸体还未腐烂,只是眼角额际都是一片僵硬的赤红,间或有数只飞蝇在脑袋上不住盘旋。
萧君烨拉开寿衣,心房上两块赤黑的伤痕,几乎是一掌毙命,心脉俱断,正是炉火纯青的昆仑烈焰掌。他出手如飞,刹那间探遍他周身七十二大穴——没有任何曾经中毒的迹象,马正豪全身,就只有胸口上的那道外伤,在外人看来的确完全是烈焰掌一招致命,简直是天衣无缝。
萧君烨冷笑一声:「曾经我还心存疑虑,到如今是完全确定了,马正豪绝非韩夫人所杀。」
雷霆均之前醉翁之意不在酒,从来就不曾好好检查过马正豪的尸身,现在也面色凝重地点头道:「马正豪看来死前毫无挣扎打斗的迹象,韩夫人纵使是再练个十年八年也不可能会有这等功力。」
「那韩飞虎不过而立便自立门户,就算是他,也未必使得出这等程度的烈焰掌来,而韩夫人下嫁韩飞虎不过五年,就算日以继夜地偷师学艺,也不会有这样骇人的掌法。」萧君烨颦眉深思了许久,方才问道,「那时候一见尸体,是谁咬定了是韩夫人下的毒手?」
「自然是昆仑首徒全秋雨,那是他本家功夫,满座之人惟有他与韩夫人才会烈焰掌。」
「只有他么?」萧君烨轻轻一哼。
「你怀疑是……她?」雷霆均也想起一个人来。
「不,不是她。」
「为什么?」
萧君烨笃定地开口:「不仅是她,就是韩夫人我也可以下包票的。女子多半惜容如命,她们那等的容貌心志,怎么会去练这种阳刚霸道的功夫?不是明摆着折损阴气催老容颜吗?」
「……这算什么?花花公子的直觉?」雷霆均有些苦笑不得。
一个微乎其微的足音从走廊外远远地传来,不是家丁,听得出来来者武功不弱。二人警觉地对看了一眼,萧君烨衣袖一摆,那棺盖无声地被推回原位,脚下一蹬,如登云梯,飘然跃至横梁之上。
雷霆均暗暗叫好,也一个纵身,稳稳地站在他身边。
「你干嘛?这样很容易暴露啊。」萧君烨压低了声音,示意他藏往别处。
雷霆均却似没听见一般,反而贴近他的后背,急声道:「嘘,她来了。」
马夫人手持一角明灯,雍容地走了进来,在棺木前缓缓跪下。
正上方的两人都以闭息法隐藏行踪,这个灵堂死一般的寂静。
马夫人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靠近烛火上炬了,慢慢地丢进灵前的火盆中,那神情竟然是一片冰冷。直到那东西逐渐化做翩飞的冥色蝴蝶,扑簌地掩住她秀丽的容颜。
一阵罡风吹过,灵前两支儿臂粗的蜡烛上的火苗,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马夫人冷冷地站起,头也不回:「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萧君烨微惊,只当她已经发现了他们,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一靠。
雷霆均稳住他的身形,在他耳边道:「放心……不是我们。」
萧君烨刚放下心来,立即意识到现在的姿势太过暧昧,不觉颦起眉,不着痕迹地瞪了身后人一眼。后来一想,又暗骂自己无聊,这雷霆均未必就有那番心思,不过是自己多虑了,就是现在这情况,也不容许他分心。
萧君烨望向来人,又是一愣。
来的竟是「潇湘剑客」段无崖——一个平日里与马夫人绝不多说半句话的沉默男人。
以他凌厉的剑气来看,他的武功,竟然远在江湖传闻之上,原来之前种种不过是藏拙,若是真的行走江湖,他又怎么会归于二流剑客之辈?
马夫人冷哼一声,声音不复平常的柔媚,反而带上了几丝暗哑低沉:「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死心么?」
段无涯一声不吭,倔强地沉默着。
马夫人不再赘言,左手往腰间一探,一道银练割裂静止的空气,如灵蛇出洞般,向他袭来。
雷霆均看在眼里,不禁暗暗地咦了一声,那马夫人使的剑法竟然是他雷家的《凤舞九天》!细看那招式,又隐隐带出几丝阴狠毒辣,与他本门剑法又有所不同。
那软剑咻地一声已经缠住段无崖,可出乎意料,段无崖竟然毫不闪躲,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分明是一腔痴情。
马夫人缓缓地抽回了软剑,闭上眼:「你走。」
她始终无法对他痛下杀手,她的灵蛇剑下,不会染上一个与她无怨无恨的人的鲜血。
段无崖依然矗立原地:「千舟,你为何还要滞留此处?雷霆均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更何况现在又加了个萧君烨!你认为你还能瞒上多久?」
马夫人傲然抬头:「他们就是再厉害,我龙千舟也要将这天翻转过来!」
「就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斗得过他们?」段无崖急了,一把掐住龙千舟的手臂。
「放手。」龙千舟眸色一深,阴狠地横过一眼,那气势愣是生生将段无崖逼退了数步。
「段无崖,不要阻碍我。我没有多少耐心,你信不信我会让你和马正豪一起消失——」龙千舟稳稳地越过他,「在你有机会出手之前?」
出了灵堂,她又是那个千娇百媚任是无情也动人的马夫人。
段无崖一脸默然,那表情竟然是说不出的沉痛。过了许久,他才看着马正豪的棺材,冰冷地吐出一句:「马正豪,你就是死了,也让人恨之入骨。」说罢便不再看上一眼,一扭头,快步而出。
待那二人走的远了,萧君烨才呼地一声吐出一口长气,轻轻跃下横梁,方才那情形,他是大气不敢出,马夫人,不,龙千舟与段无崖都算的上一流高手,若非他们分了心,想瞒他们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雷霆均也跟着跳下,眉毛拧得更紧了:「这马夫人的身世,看来很不简单,以她的身手,江湖上竟然没没无闻,除非是她存心隐瞒……只怕那半本剑谱的下落,也与她大有关联。」
「那可不一定。」萧君烨蹲下身子,细细地在火盆中拨弄了数下,又将手探至鼻下一嗅,「不过这马夫人的来头的确不小,她是如何与马正豪相识成婚的?」
雷霆均摇头:「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是一年前在他们的婚礼之上。之前毫无预兆,只是听说是由本门之人为马正豪引见的。」
「名剑山庄的人?是谁?」萧君烨眼前一亮,追问道。
「事过境迁,当时谁会去留心这个?」
萧君烨沉默了,他从灰烬中挑弄出一个未曾烧尽的东西,打量了许久,陷入了深思。
萧君烨换了身普通的文士裳,坐在一家酒馆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酒非好酒,寻寻常常的竹叶青。
能吸引他在这坐上这么久,只是因为他在等一个人。
当他为自己满上第九杯「水」酒的时候,一个轻稳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眼尖的店小二热络的招呼:「哟,这不是全爷吗?今个来得早啊。」
全秋雨轻车熟路地带着几个师弟,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先丢下一个十两重的银锭,随口道:「还是照老规矩上菜。」
谁不知道这昆仑全秋雨嗜酒如命,不醉不欢。
这掌柜的见了这银子,断然不会拿自己这般的劣酒充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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