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诛传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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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柔婉清脆的女子歌声远远传来，曲意轻快欢畅。歌声来自附近的小湖之中，时值仲夏，湖面上荷叶铺盖，层层叠叠。绿叶间一朵朵荷花婷婷玉立，竞相绽放，满湖望去粉白相间，婀娜娇艳。湖风吹送，清香袭人，心旷神怡。

　　此处是浙东沿海的一个小渔村，名叫望海村。村子三面青山环抱，东临大海，环境僻静幽美，远离尘嚣，便是离最近的闹市大都也有三百余里。

　　“哗啦啦”，一阵轻柔的弄浆划水声传来，一只小船拨开荷叶自湖塘深处转了出来。船头一个青花布衫的年轻少女光着脚丫盘腿而坐，不时从湖面捞起水菱盘叶，将菱角轻轻摘下扔在舱中，口中兀自轻歌曼唱。后梢一灰布老者缓缓摇动船楫，微笑道：“不知羞，一个大姑娘家整天……”少女脸上一红，嗔道：“爷爷！”老者呵呵一笑。

　　离二人十丈开外的湖岸上有几株杨柳树，树干足能三人合抱，浓密的柳枝如丝般垂下，在湖风中摆动。树下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独自蹲在水边，一双眼睛看着湖中那一老一少两人，脸上露出仍显稚气的微笑。

　　那小船渐渐划近，船头少女一眼看见树下的少年，笑了起来：“阿风，来尝尝新鲜的菱角！”说罢从舱中抓起一把菱角，口中“哎哟”一声，却是被菱角尖刺弄疼了。那叫阿风的少年站了起来，正要说话，少女已将一把菱角扔了过来。

　　阿风没能接住，菱角散落了一地，忙俯身尽数捡起，抬头对着少女道：“谢谢桑姐姐，明天我和阿牛去后山采桑椹给你吃。”那少女“噗哧”一笑，道：“吃那东西又把嘴弄得黑不溜秋，我可不吃，谢谢你啦！你玩一会儿快些回去罢！”说罢口中哼起清脆柔婉的歌谣，小船转向小湖的另一处划去。

　　阿风望着二人坐船离去，隐入满湖荷叶之间，取过一个菱角剥去皮壳放入嘴中一嚼，果然脆嫩清新，甘美无比。忽听身后一人叫道：“阿风，走！走！我们去玩！”只见一个穿着短衫的少年奔了过来，看上去和阿风年纪相仿，却甚是壮实。阿风叫道：“阿牛，过来吃菱。这是桑姐姐刚摘下的菱角，很好吃。”

　　阿牛跑到跟前，气喘吁吁，抓过一个菱角，皮也不剥，当即放到口中吃了起来，点头道：“嗯！是挺甜！走，赵阿大带着他弟弟还有祥婶家的狗娃在等我们去玩呢！”说罢拉着阿风就往村子西边的一个山坡上跑去。

　　阿风边跑边道：“他们从来不爱和我玩，肯定是你们凑不够人了才来叫我。”阿牛笑道：“那又怎样，你不是我好朋友么？”说话间二人已来到山坡上，只见坡上已站了三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中间一个年纪略大，手里拿了根渔竿，正是赵阿大。他左面的少年容貌和他有几分相似，是弟弟赵阿二，头上却插着一根长长的公鸡羽毛。右边那少年身材略矮，两眼老是盯着自己鼻子，却是个斗鸡眼，手里打了一把油纸伞，自是狗娃。

　　赵阿大见阿牛带着阿风回来，脸上颇有些不快，道：“让你去找帮手，怎么却去找来这个傻子。”阿牛道：“阿风不傻，他只是比我们说话晚些，脑子可一点没坏！”狗娃对赵阿大道：“阿大，阿风傻乎乎的，就让他扮申公豹，歪头申公豹，嘿嘿，可不就是傻嘻嘻的么？”

　　赵阿大想了想，点头对阿风道：“好罢，你就扮那坏人申公豹，记得要把脖子扭过去，不许扭回来！”他又大声道：“大家听好了，我就是帮周武王打天下的钓鱼姜太公，喏，看见没有，这就是我的渔竿！我弟弟赵阿二做周武王，一会儿你先到石头上坐着，看我姜太公为你斩妖除魔！狗娃就做这个……这个，呃，名字不记得了，反正就是拿把大伞把坏人都吸进去。阿牛你就是黄飞虎，让申公豹帮你，我们来决一死战！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只见赵阿二从地上捡起一片荷叶，戴在头上，大声道：“我还是不想当周武王，你不肯让我当姜太公那不当便是，我要当哪吒！”赵阿大怒道：“打仗怎能没有主帅，你当周武王，我这个姜太公都要听你的！”赵阿二道：“好啊，那你把姜太公让给我当。”

　　阿牛想了想，忽然道：“不对啊！我记得这个拿伞的是个坏人，是帮纣王打姜太公的，怎地跑你那去帮你了？”赵阿大一愣，觉得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儿。却听狗娃叫道：“姜太公太厉害，我打他不过，谁厉害我就帮谁！”赵阿大闻言大喜，拍了拍他肩膀，意示嘉许。

　　阿风摇头道：“我不当申公豹，我不玩。”赵阿大叫道：“申公豹想跑，大伙儿把他截住！”说完和赵阿二、狗娃三人冲上前去，将阿风和阿牛围在中间。阿牛叫道：“哎哟不好，黄飞虎今天出征忘记带座骑兵器了，申公豹，我们和他们拼了！”叫声中却满是兴奋。

　　赵阿大三人见一场“恶战”就要开始，更是兴奋不已，见阿风冷淡淡的没有丝毫兴致，全都转过去围着阿牛各施“法宝”，“乒乒乓乓”大斗了起来。阿牛甚是强壮敏捷，在三个少年中间钻进钻出，一时打的热闹异常。阿风见四人玩得兴高采烈，觉得甚是无趣，索性往地上一坐。

　　只听阿牛“啊哟”一声，却是背上被狗娃的纸伞打中了，嘴里叫道：“申公豹，敌人厉害，你快来助阵！”赵阿大笑道：“申公豹吓傻了，你看他都站不住坐在地上了，如何还能助阵？”只听赵阿二大叫一声：“哪吒出海！黄飞虎看招！”赵阿大怒道：“周武王不许捣乱，你乖乖的，你在学堂上睡觉的事我便不和爹爹说。”

　　忽然只听狗娃“啊呀”大叫一声，却是脸上被阿牛不慎打中，刚好击中眼部，一双斗鸡眼本来就不甚灵活，这下更是满眼金星，一下子看到十七八个姜太公、黄飞虎。赵阿二叫道：“黄飞虎太厉害，周武王要亲自出马才行！看招，哪吒出海！”

　　四人打闹了一会儿，忽然赵阿二兴奋地叫起来：“抓住了！我抓住阿牛了！”赵阿大怒道：“是黄飞虎！”却是阿牛被赵阿二一下子抱住了身子，当下赵阿大和狗娃二人纷纷扑上，将阿牛压在地上不能动弹。

　　赵阿大大声道：“很好，敌将黄飞虎终于被我们打败，本王要论功行赏！”赵阿二道：“哥，你是姜太公，我才是周武王。”赵阿大瞪眼道：“现在你是哪吒，我做周武王！大家听封！”他费力思索了半天，这如何封法却实在想不出来，便再无下文。

　　阿牛扭了扭，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嚷道：“打架打饿了，黄飞虎要回去吃晚饭啦！”赵阿大摇头道：“还是不过瘾，这么玩也没甚么意思。大家都回去罢！”狗娃道：“你要觉得这没意思，有件事情你肯定觉得有意思，就怕你没那胆儿。”赵阿大眼睛一瞪，胸脯一挺道：“我胆儿大着呢，你倒说说看。”狗娃压低了声音，道：“今天早上起来我看见我妈在家里翻箱倒柜，找我死鬼老爹留下的钱，我就问她干吗。她一开始不肯说，后来才偷偷告诉我，原来我们村后的山里出了只蛇妖，村长让大家凑钱好请茅山道士回来降妖。”

　　赵阿大摇头道：“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不知道？”狗娃道：“你爹爹是村长，不信你回去问问就知道了。等道士进山捉妖的时候我们就悄悄跟进去，一定好玩的很！”赵阿二颤声道：“哥，我……我怕蛇……”赵阿大瞪了他一眼，道：“好，那一言为定！如果真的有蛇妖我们就偷偷进山去瞧热闹，谁若不去谁就是乌龟王八蛋！”赵阿二哭丧着脸道：“我不想去，可我也不做乌龟王八蛋！”众少年不再理他，纷纷走下山坡回村子。阿牛拉起阿风各自回家，暂且不表。

第一章　东海之滨（2）
这日晚间阿风与父母一起吃晚饭，饭桌上鱼肉齐备，倒也丰盛。望海村虽是避世幽居，但背山靠海，村中田地膏腴，水产丰美，日子倒也过得富足。阿风的父亲龙望东年轻时参加过府里的童试，中了个秀才。后来屡次乡试未第，遂罢了仕途念头，在村里当了私塾先生。后来自摸门道，在家中研习了一些医经，懂得接骨疗伤、散风驱寒的简单医术，平时给村民治病开药又不收诊金，因此在望海村也是颇有人缘名望。龙夫人闺名苏敏，性子温和，待人宽厚，尤其巧于女红。

　　龙夫人见阿风有些闷闷不乐，便问道：“你有甚么事不开心么？”阿风摇了摇头，道：“没有。”过了半响问道：“娘，为甚么他们总说我傻，我真的很傻么？”龙夫人微笑道：“他们说你傻你便傻了么，天底下哪有这等事。”阿风道：“可是为甚么我直到很大的时候才会说话？阿牛他们老早就会说话了，还不是我傻么？”

　　龙望东和龙夫人闻言俱是一怔，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各自思虑起来。其实在他们心中有个疑问由来已久，只是这些话不便宣之于口罢了。大抵在十三年前，那时龙望东年已而立，当私塾先生亦有七年。与龙夫人成婚多年，夫妻相睦，甚是恩爱。唯一缺憾便是龙夫人从无孕征，肚子始终毫无动静。龙望东得子心切，便自习医道，只盼能解无子之虞。一日他上山采药，傍晚归来时在半路上忽然听到婴儿啼哭。龙望东四下寻找良久也未见婴孩，后循声一路找去，在一处山峰上发现一个数月大的婴儿裹于襁褓之中，兀自“哇哇”大哭。龙望东又惊又喜，这山峰地势险峻，平常少有人至，这么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躺在这里委实匪夷所思。如是遭父母遗弃，当弃之通衢大道、行人熙攘之处，自会有善心人家好心收养。如是不欲婴孩成活，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扔到这峰顶来。龙望东惊疑良久，最终仍是盼子心切，见眼前便有个健壮可爱的男孩，再也不作他想，当即抱回家中。因发现婴孩的那座山峰名唤逸风山，因此便给男孩取名龙逸风。

　　龙夫人见丈夫从外面抱回一个男婴，起初还胡思乱想，以为他在外头另寻女子生养。后来问清了来龙去脉，也甚是高兴。毕竟自己不能生育，有个孩子家里也热闹些，夫妻二人只觉得是天降之喜。只是此事多有匪夷所思之处，夫妇二人便很少对外人谈及，别人问起，也只是寥寥敷衍几句，说是别人寄养。

　　龙望东夫妇二人悉心照料龙逸风，视同己出，几年下来心里也便当真觉得自己生养的一般。如此两三年下来，村中和龙逸风年纪相仿的小孩都开始呀呀学语，龙逸风却从不说话，每日是吃饱便睡，醒来时睁大一双眼睛怔怔地看东西，总没开口说话的样子。这可急坏了夫妇二人，连哄带骗地逗他张嘴说话，龙逸风却丝毫不为所动，每日仍是吃睡二事。龙望东夫妇虽心急如焚，但求医问药均无所获，只因龙逸风身体健壮并无病征，只好无可奈何。

　　到龙逸风七八岁的时候方才开始说话，虽称之为“说话”，实则乃是“啊”“呀”“呜”等同龄小孩一两岁便做过的功课。纵使如此，龙望东夫妇仍是喜出望外，烧香拜佛，不亦乐乎。又过得一两年，龙逸风的话方始说得流利一些。龙望东夫妇二人自然老怀大畅，但村人大都认定龙逸风是个傻子，只是碍于龙望东颜面不曾公开议论罢了。

　　但纵然别人不说，龙望东夫妇心里却亮如明镜，自己捡来的这个孩子的确大异常人。说话奇晚无比姑且不论，其性子更是古怪。通常小孩大都依赖父母，不免和父母有些撒娇使赖的亲昵动作。但龙逸风却经常独自走动，一个人围着村子转悠，累了便回家吃饭睡觉，见到夫妇二人也只是打个招呼，叫声爹娘，极少多说几句话，更是难见他对着父母哭闹撒娇。夫妻俩本以为有了龙逸风可以膝下承欢，却万万没料到竟是如此结果。好在龙逸风虽性格乖张，但安静本分，从不惹事，一家三口倒也过得太平。

　　龙逸风见爹娘放下了筷子，均是一副神游万里的样子，便也不再说话，几下把饭吃完，说道：“爹，娘，我去院子里玩会儿。”龙夫人一怔，转过神来，道：“哦，你去罢！”待龙逸风走到门口，又把他叫住：“阿风！”龙逸风转头问道：“甚么事，娘？”龙夫人想了想，柔声道：“我家阿风一点都不傻，说话晚些怎能便算是傻？古时候有个大将军，说话比你还晚，人家还做大将军了不是？对了，这个将军叫甚么名字来着……，老爷，你记得么？”龙望东微微一笑，道：“这可把我考住了，我怎知道你说的又是哪段野史？”龙夫人瞪了他一眼，对龙逸风道：“你去玩吧，天黑了，别走太远。”

　　龙逸风应了一声，转身走到院子里，径自往院里的一只大石碾上一坐。这只石碾本来是碾草料喂马用的，后来马死了，便成了龙逸风的凳子。白天没人陪他玩的时候，便经常坐在这里发呆。

　　此刻正值仲夏，夜空中星光灿烂，偌大个银河在星空中横贯而过。四周虫叽鸟鸣，萤火闪烁。从院子里向北望去，便可看见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峰将整个望海村环抱在内。夜幕下山色如黛，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隐隐可以看见几处山头突兀险要，在星空下显得嵯峨森然。

　　龙逸风此时脑子想的仍是午后在小山坡上赵阿大对阿牛说的那句话“让你去找帮手，怎么却去找来这个傻子”。这句话已有很多小孩对他说过，他也问过父母好多次，但每次均是毫无结果。他自幼习惯独处，后来发现村里的小孩子都到一起玩耍，便也跟着去，却每次遭到赵阿大、狗儿等人的奚落。阿牛虽然待他较好，但似乎同情多过友情，也未必把他当真正的好朋友。龙逸风心里一直在想：“难道我真是个傻子？难道我真的和别人不一样？”他虽然年幼，但此刻心里的一番挣扎计较却不亚于大人。

　　他越想越觉得难以索解，心下烦闷，站起来直欲大叫一声，却忽然浑身一热，只觉得周身血液似乎陡然间流转加速，顿时燥热异常。刚要除去短衫，只听得院外一女子声音道：“宋师兄，你说当年祈连山的那只蛇妖果然逃遁到此处了么？”只听另外一人“嗯”了声，道：“秦师兄上个月追查‘五灵珠’下落时无意中发现这只蛇妖，本想将它擒杀，不料它狡猾异常，屡次逃脱秦师兄的追捕。秦师兄因为追查‘五灵珠’重任在身，不能耽搁太久，便看准了蛇妖的藏匿地点，飞鸽传书禀请掌门派其他同门前来追剿。这只蛇妖有五百多年的道行，实力不可小觑。我们此次下山要小心谨慎，千万莫要功亏一篑，让同门看了笑话。”只听先前说话那女子和另外一人低声道：“是！”龙逸风听见他们提到狗娃说的那个蛇妖，便想多听几句，哪知那几人已然走远，声音再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