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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了无痕-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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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了想,此次本是为增进夫妻关系而来,少不得忍气吞声,面上带笑:“汤是没有了,不过有茯苓粥。医书上说茯苓末与粳米同煮起食,治欲睡不得睡之症,我看你这些天精神很不好,夜里又常常辗转反侧,故而准备了这粥,不如尝尝可好?”
  
  凌霄点了点头,一时碧清端了两碗粥过来。二人正吃着,凌岚突然在里间哭闹起来,不一会儿凌天也闹起来了,苏紫鸢忙放下碗筷起身去看,谁知凌霄也跟着进来了。自凌岚来这三个月,凌霄并不过问,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苏紫鸢抱起凌岚,三个月的孩子已能看出眉眼相似之处,俨然另一个徐曼娘。
  
  她将凌岚递到凌霄怀里,笑道:“你抱抱她吧!平日总忙着没工夫,这会子可算是闲着呢!”说完又忙抱起凌天哄着。
  
  凌霄冷冷地看了苏紫鸢一眼,转而逗弄起凌岚来。这几个月他已经被范若旭卡得死死的,徐曼娘一死,却偏偏留下了一个凌岚又被范家利用着。
  
  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已是骑虎难下了,这些烦心的事又要向谁说去?
  
  苏紫竹自从娶了云烟公主,根本就是平步青云,同样是接待扶族人,他作为丞相之子却只能做个副手!怀才不遇吗?义愤填膺吗?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他低头看去,怀里的凌岚身穿大红色团花福字纹小袄,因这会有些冷气了,头上戴了一顶素绢绣幽谷兰花小帽,额上部分缀着三个小小银铃铛,看起来做工十分精致,随着凌岚的晃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铃铛铃铛,天佑安康,小儿佩戴铃铛,那是吉祥如意的象征。
  
  凌霄目光触及那绣的兰花,突然沉声问道:“曼娘她是怎么死的?”
  
  苏紫鸢和碧清不由得一愣,当初因凌霄无情无义不愿打理徐曼娘的丧事,只跟他说徐曼娘是难产而死,却没有料到凌霄在今天竟会发问!
  
  苏紫鸢低眉道:“以前不是说过吗?她是难产而死。”
  
  “难产?哈哈哈!”凌霄猛地大声冷笑,怀里的凌岚显然是受了惊吓,“哇哇”地又哭起来了,苏紫鸢赶忙伸手去抱,却被凌霄一侧身躲了过去。
  
  凌霄站在那里抱紧凌岚,眼睛冷冷地盯着苏紫鸢,声音更是如大暑天兜头降下的寒霜,将苏紫鸢牢牢地冻在原地:“怎么你一去她就难产了?那张诗笺是你故意拿走不让我看的吧?因妒生恨,所以你想要她的性命是不是?你还敢认岚儿作干女儿,你就不怕午夜梦回的时候曼娘来找你么?”
  
  “不!不是这样的!”碧清一把推开傻站着的苏紫鸢,直挺挺跪在凌霄面前哭道,“公子你误会了!是徐姑娘自己吃了催产药才这样的,不关小姐的事啊!哦,对了,有三小姐作证,那天的事她全知道!”
  
  “三小姐?”凌霄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如万箭穿心般落在苏紫鸢的心上,“雪儿早已被这个恶毒的女人收买了你当我不知道吗?那药是谁拿去的还不一定呢!你们逼死曼娘,连她的丫鬟都不放过!说什么让我小心范若旭,是不是觉得你哥哥踩着我的头还不够痛快,要处处辖制着我才甘心?”
  
  “你凌霄你你胡说什么啊!”苏紫鸢只觉得从头到脚仿佛被冻住了,半天才颤抖着问出一句话,然而声音已微弱得仿佛即将飘零的秋花,西风是完全不会怜惜她的。显然她还未从凌霄方才的话里走出来,更不用说为自己辩解了。
  
  凌霄抱着凌岚走到门口,脚蹬着门槛冷笑道:“我胡说?这几个月我忍了很久了!曼娘才死了几个月你就有心情摆宴欢笑?你若是心里不恨她,怎会华服浓妆?岚儿在你这里,只怕比虎穴还危险,我要送到娘那里去!”说完已摔帘出去了。
  
  “公子!”碧清正要追过去,却被苏紫鸢一把拉住,苏紫鸢久久地盯着那摇曳不定的水晶帘,水晶碰在一起叮叮咚咚的声音仿佛一曲断情殇,听得她整个人都痴了。
  
  碧清吓得不停地唤她:“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苏紫鸢没有理她,径自走到床前抱起凌天。凌天已经过了周岁,明白一些大人之间的喜怒哀乐,被凌霄方才的举动吓得正睁着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惊恐地看着苏紫鸢,见娘亲过来了,他咧了咧嘴,终于还是哭出来了。
  
  “天儿乖,天儿不怕!娘亲抱着你呢!”苏紫鸢紧紧地抱着儿子,汹涌而出的眼泪立刻濡湿了凌天的小袄。
  
  碧清站在一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急得团团转,又不敢离开,眼睁睁地看着苏紫鸢仿佛呆子一样立在那里。
  
  突然,苏紫鸢抱着凌天朝床头悬着的一把青剑走去,红色的剑穗犹如鲜血染成,那血是从苏紫鸢的心上一滴一滴落下来的。
  
  此剑名叫鸳鸯剑,是新婚不久后凌霄从一个剑客手中得来的,当时他还笑着说:“这剑一雌一雄,就叫鸳鸯剑吧,你我鸳鸯成对,百年好合!”后来有了凌天,小孩子夜里常常梦魇,悬挂此剑就是为了镇邪。
  
  如今它悬在那里,犹如一个天大的笑话!什么青梅竹马?什么百年好合?不过一场水月镜花而已!即使有一双翻云手,又怎遮得住这水中月、摘得了这镜中花?
  
  苏紫鸢将凌天递给跟在后面的碧清,一手拿鞘,一手缓缓抽出双剑。青色的剑身在烛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寒光,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几乎要坠倒她。
  
  她举起剑,对着它喃喃自语,剑再沉重,哪里有凌霄的话沉重?这几个月来的冷漠已不需要解释了,徐曼娘一死,她已百口莫辩。
  
  “鸳鸯剑啊,鸳鸯剑!本以为明亮亮青锋闪光,却原来冷飕飕铁铸心肠!本以为爱绵绵剑名鸳鸯,却原来恨切切劈对分双!可笑此剑无双耳,只把臆测当真相!可叹此剑无慧眼,不识真情与恶毒!可叹此剑好无知,不知闺阁中也有金兰契!紫鸢自问扪心无愧,却偏偏遇上冷面冷心肠之人!”
  
  “鸳鸯剑啊鸳鸯剑,一根赤绳把终身误。天缺一角有女娲,心缺一块可有人也能补得?这世上,可有人能补心?”
  
  碧清听如此说,抱着凌天只是哭,她虽不识字,更不通文墨,可从苏紫鸢那伤心欲绝的神情里看的出,这次他们是真的要散了。
  
  三小姐凌雪又逃婚在外,此事不可让老爷老夫人知道,苏府更加不能,现在竟然连个能劝慰的人都没有了!
  
  碧清站在那里柔肠转了千百回,只恨自己平日总是不愿认字识礼,如今看小姐这样难过却无计可施,唯有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苏紫鸢蓦地拿了剑转过身来,冷冰冰地递给她道:“把这剑扔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鸳鸯剑,取自于尤三姐和柳湘莲的故事




☆、第二十七章  薨太后真相白天下

  天和帝万万没有想到,扶族在明邪王子回国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迅速开战,且隐然比往年势力更加强大,而抚边将军赵藏锋的八百里加急也屡透战不胜之实,这一切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最让他感到恐慌的是,京城街头巷尾的小孩子、乞丐在一夜之间突然全部传唱一首《龙回天》:“昔年龙有子,无故落凡尘。今朝斩九头,龙御九重天。”
  
  龙乃天子象征,这首童谣,分明是在说他不是真正的皇帝!
  
  天和帝在朝堂上怒气冲冲地质问苏紫竹:“当初朕要你们查明三皇子中巫蛊之事,说明是要暗查,那个巫师怎么会突然被人谋杀?这消息是怎么走漏的?如今扶族大举进攻,朝中又无一能用将才,朕要你们何用!”
  
  “臣万死不辞!臣愿请缨边关,不破扶族绝不归还!”苏紫竹跪在金殿正中,头重重地磕在青涩的石板上,细密的碎砂嵌在额头的伤口里尖锐地疼痛着,因为磕得久了,已经有些麻木,唯有火辣辣的灼烧感提醒着他自己所犯下的错。
  
  朝堂上一片死寂,凌霄站在队列里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苏紫竹,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浅笑,如绽放在黄昏时分的夕颜,带着点花开无人赏的决绝。
  
  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苏紫竹身上,没有人看见。
  
  “哼!就凭你!”天和帝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全然不顾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你是驸马,你想让云烟做寡妇吗?你的孩子还未满月呢!”
  
  “急报!急报!急报!”外面的领头侍卫突然冲进大殿,手呈一封用火漆密封的加急信,一般战信使不会如此堂而皇之地拿到大殿上的,众人均紧张地看着天和帝。
  
  天和帝还未看完,已气得浑身发抖,头上的十二毓白玉珠冕冠随着他的大踏步走动来回剧烈地摇晃着。
  
  他脸现狰狞,蓦地大吼一声,玄服宽袖一挥,御案上一个细瓷掐金龙飞九天盖碗“咣当”一声被扫落在地,又一路骨碌碌地滚下台阶,停在了苏紫竹面前。
  
  苏紫竹抬头时,愕然发现天和帝已气冲冲如旋风般地离开了朝堂。
  
  金殿上一时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是何事,只好各自站在各自的位置,心怀忐忑地等着。
  
  这一等直等到晌午过后才有一位小黄门战战兢兢地从金色柱子后面探出头来说话:“皇上说,诸位都散了吧!凌丞相和苏司空来御书房有话说。”
  
  凌云和苏文浩刚刚到门口,却被一位看起来品阶不小的着鹅黄金丝绣祥云纹宫装的女官拦了下来,她深深行一礼,恭声道:“太后突然不好了,皇上已去了安宁宫,请丞相和司空速速过去。两位大人请跟奴婢过来。”
  
  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一丝不妙的警示来。
  
  安宁宫地处整个后宫的北面,恢弘大气,风格简约沉稳,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三人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宽敞的走廊两边站满了宫女,见凌云和苏文浩过来,黑压压地跪倒一片。
  
  天和帝坐在床边,太后的脸上已呈现出死灰的颜色,那时将亡的灰败。
  
  她的眼睛余光不时瞟向门外,天和帝一直握着她枯瘦的手。
  
  那个女官行了一礼道:“两位大人来了。”天和帝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太后的嘴唇蠕动了半晌才发出孱弱的声音:“你们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苏司空,当年先帝要你保密之事,这会儿讲给皇帝听吧!凌丞相也做个见证。”
  
  太后气息细若游丝,勉强挣力说了这一段话,已是喘气连连,旁边的几个看起来颇有年纪的太医连忙施针。
  
  苏文浩见太后这即将油尽灯枯之态,联想今天听到的《龙回天》,不由得感叹先帝当年的英明。
  
  他看了一眼迷惑不解的凌云,拉了拉凌云的袍角,示意和他一起跪下。
  
  天和帝的脸一直阴沉着,声音更是如同霉坏了的破絮:“两位不必行此大礼,朕要真相!”
  
  “是。”苏文浩稳住心神,眼睛看向奄奄一息的太后,她的颧骨高高地耸起,浮着一抹异常的嫣红,仿佛风一吹那一丝活气就会立刻消失,变成死亡的颜色。
  
  “当年北成王之事皇上是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的,臣就不用多言了。北成王一死,当时就有人质疑皇上的血统。”苏文浩说到这里,停下来看了看天和帝,他不能确保以后皇上是否会深究这个“有人”到底是谁。
  
  天和帝的脸色铁青的似乎一枚青涩的橄榄,混合着殿内浓重的药味和衰败的腐朽气息,三十多岁的他看起来突然一下子老了很多,亲政十多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血统竟然还被怀疑!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沉声道:“请司空接着说。”
  
  “先帝有所耳闻后,在垂危之际命老臣作证,让几位老太医为皇上滴血验亲,并有遗诏留下,说以防万一。”苏文浩说完后抬头看向太后,她躺在那里,如同一具骨架,眼窝深陷得可怕,然而脸上的神色却有一丝苦笑。
  
  太后的喉咙似乎卡住了,呼呼地如同坏了的风箱,撕扯着人的耳膜。她示意旁边的宫女扶她倚在堆起来的绿绫绣凤凰朝日棉被上。
  
  她费力地看着地下跪着的苏文浩和凌云,声音苍老嘶哑:“你们两位是先帝当年最器重的人,哀家当年陷害北成王母子,如今如今,这是报应啊!”
  
  太后的身子软软地滑了下去,天和帝急忙扶住她。她用力抓住天和帝的手,盯着他道:“哀家当年犯的错,就让哀家一个人承担吧!你子息微弱,哀家知道,这是报应啊!先帝的遗诏就在安宁宫,你要你要”
  
  话犹未完,施针的太医已垂了头,“扑通”一声跪下去:“太后,薨了。”
  
  北幽王站在城楼上,挥鞭直指京城方向:“听说那个女人死了?扶族此番看来是不肯善罢甘休了,若旭,你下手果然快,那个巫师死得真是时候!”
  
  范若旭一身戎装,敛眉低声笑道:“那也是王爷先控住凌霄的功劳啊!要不是他透漏消息,若旭哪里知道是谁呢?《龙回天》也是他写的,此刻恐怕已传遍京城了!”
  
  “哈哈哈!此计果然妙!要不是他挑拨凌霄和苏紫竹的关系,我们怎么会有机可趁?”赵藏锋从底下上来拊掌笑道,“这可是怎么说呢?自作孽,不可活!哈哈哈!”
  
  北幽王皱眉道:“我们如此来势汹汹地,虽是打着为父王正名的旗号,可是难保他不会有所防范啊!”
  
  “这有什么?他不喜武将,我在边关十几年也从未见他有多少宽心话,这会子就让他的那帮文臣替他守天下吧!”赵藏锋满不在乎地拍拍北幽王的肩膀,“王爷您可是这次起兵的主心骨,千万不要犹豫,我们已后退无路了!”
  
  北幽王眺望着京城的方向,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只觉得心里乱乱的,就这么凭着一腔热血起兵,纵然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影从,于这如画的江山又有什么意思?
  
  父王已死,他纵然得到这天下,他所失去的还能回来吗?
  
  世事无常,凌雪还会一如既往地陪着自己吗?他是温卿还是北幽王?
  
  他默默地负手站了许久,赵藏锋和范若旭已经下去整军去了,明日,他就要正式开战了,挑战书那个人应该收到了吧?
  
  会在朝堂上暴跳如雷吗?还是想如当年处治父王一样对付他呢?
  
  “昔年龙有子,无故落凡尘。今朝斩九头,龙御九重天。”
  
  谁是龙?谁是九头虫?不过是凡人痴心妄想的噱头而已,这九重天又岂是轻易可以驾驭的?
  
  脸上突然一凉,他用手抹了一把,又抬头看了看天,有更多的雨滴落了下来。
  
  原来是下雨了,方才的雨滴在他的指尖滚动着,如一颗透明澄澈的小水晶球,他甩了甩手,踱步下了城楼。
  
  天和帝接过太后身边的宫女递过来的锦盒,手微微颤抖着,这里面就是他的身家性命所在吗?
  
  他的父皇,为他做的最后一个保障,二十年后又要重现天下了。
  
  天和帝的手抖得厉害,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猛地打开盒子,一方黄灿灿的绣龙纹诏书安静地躺在里面。
  
  因为时隔太久,有一股淡淡的霉味,那是历史的厚重透过这份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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