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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了无痕-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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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幽王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凛凛的银白色剑,手腕稍一使力那剑便直直地插向飞檐上垂下的冰柱。
他笑道:“它叫‘银叶’,是孤十六岁时从一位高人手中偶然得来的。”说毕一个飞身跃过栏杆,将银叶剑掣在手中。
他着一身淡墨色织锦长袍站在那里,通身并无一处针绣,腰间的金玉带依然昭示着他的身份。头上的雪镂银翅冠因方才的动作微微颤动,几缕散发逸出冠外,随风轻轻拂动,配着翻手负在背上的银叶剑,犹如衣袂飘飘的侠客,潇洒至极,气质恍如谪仙。
他笑道:“雪儿,我送你一场雪如何?”凌雪只见他身手敏捷如猿,一把银叶剑更是在飞檐下翻飞如风中飘舞的白雪,只觉得眼前银光闪闪,剑声泠然,竟有碎冰如玉屑纷扬而下。
凌雪伸手接住一片薄冰,刚刚触及手就已经融化了,仿佛一滴晶莹的泪珠停在她的掌心。
她抬头看着漫天玉屑中的北幽王,想起几个月前她去王府的情景,那时他也常常舞剑给她看,然后静静地听她讲家里的趣事。
他常常一脸羡慕地看着她,只是那时舞剑的他眉目中比现在多了一分杀伐之气,她就那样坐在王府的走廊上突然地心疼起他眉目中的忧伤,仿佛他就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至珍。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自己对苏紫竹不过是小儿女对才子的迷恋,唯有眼前这个奋力舞剑的人才牵动着她的心脉。
想到这里,她不禁望向北幽王。此时的他,脸上只有微笑,如沐春风的感觉。
北幽王见凌雪呆呆地看着他,手中的银叶剑越发舞得有声,不一会儿飞檐下垂着的冰柱便被他全部化作了玉屑,在风中飞扬,在地上晶莹。
北幽王站在那里,隔着一道栏杆看着凌雪,微笑如夏日繁盛的花儿开得绚烂夺目,他高声吟道:
“抚冰弦之皎洁,扣玉之玲珑。叹曲高而和寡,溯遗音于郢中。恍飞霙之来下兮,忽烟霭之溟濛。乍回旋兮,舞鸾鹤于仙岛。俄散漫兮,屑琼瑶于帝宫。沾璧槛,洒珠栊,皎兮若梨花之带月,翩兮似柳絮之因风。萧萧兮疏竹,谡谡兮劲松。喜清光兮照眼,快颢气兮蟠胸。乃知声音之微妙兮,移造化之功。顾兹曲之冷淡兮,琴每罢而座空。独余情其爱悦,抱幽素兮忡忡(注:即清朝张梁的《白雪诗》)。”
凌雪含笑走来,伸手接过北幽王手中的银叶剑嗔道:“好好的一把剑,被你如此浪费。”
北幽王纵声大笑:“银叶能为雪儿变冰柱为飞雪,不知会有多高兴呢!”
凌雪低声道:“你此番去边关,一切要自己小心。听姐夫说,边关常常有扶族人侵扰,你”
北幽王捧起她的脸,那双大眼睛里已晶莹如星,他沉声道:“雪儿,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成了坏人,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陪着我?”
凌雪奇道:“你怎么会成坏人呢?”
北幽王叹了口气,幽声道:“算了,孤此去自己都不知道会怎样,我们回去吧!待会你家该着急了。”说着转身跃过栏杆,正要迈步,凌雪突然从后面拉住他的衣袖。
他回过身看着她,目光中又是那种忧伤,永别一样的忧伤,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存在了,只有那种忧伤漫天飞舞。
她的心突然痛得厉害。她依旧拉着他的衣袖,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我知道你要去边关了,那里不必京城,随时都有危险。我只几句话送你。”
她放开他的衣袖,声音如珠玉落盘:“君孤生于此世兮,道路崎岖。边关多艰兮,乾坤忧虞。赖此豪杰兮,驱胡立功。救民于水火兮,解民倒悬。妾虽弱质兮,愿助郎君。携手相将兮,比翼沧溟!”
北幽王的目光霍地变得灼灼欲燃,他一把抱住凌雪,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凌雪只觉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她低声道:“王爷,你”
“不,不要叫我王爷!”
“那叫你什么?“
北幽王看着她的脸,许久才幽幽地说道:“我没有名字,他们叫我王爷,叫我侄儿,叫我孙儿,可是我没有名字。不如你给我起一个吧!”
凌雪瞬间愣住了,贵为王爷的一个人竟然没有名字!就是大街上讨饭的,阿猫阿狗,他们都有啊!眼前的这个人,他到底拥有怎样的人生?卑贱吗?他是王爷;高贵吗?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她伸手替他将逸出的散发理好,望着他如谪仙的面庞,缓缓道:“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叫你温卿好不好?”
北幽王喃喃道:“温卿,温卿,好,好,好!”又低头看着凌雪道:“以后,只许你一个人叫我温卿。此去边关如果能胜利回来,你一定要嫁给我!”
凌雪的脸立刻红了,低着头不说话。
北幽王牵着她的手轻声道:“我们回吧!”
凌雪低低地“嗯”了一声,她回过头看了看方才他们站的地方,湖心亭飞檐高啄,汉白玉栏杆和地上的冰屑几乎为一色,四周湖水粼粼,唯见高山倒影重重,仿佛仙境。
而这仙境里只有她和她的温卿,舞剑看雪,宛如神仙眷侣。
☆、第十九章 绝痴情曼娘夭风流(上)
苏紫鸢正在大床上和凌雪逗八个月大的凌天玩耍聊天,孩子这时已经出落的很有凌霄的模样了,尤其大大的眼睛灵动如镶了黑水晶,看得苏紫鸢越来越爱。
昨夜下了一场细雨,此时空气十分清新水灵,像天儿的眼睛一样,苏紫鸢看着窗外自己不禁笑了。松花色的帐子用小银钩挂在两边,上面的流苏微微拂动,飘若游丝。
凌雪笑道:“娘说天儿长得和哥哥小时候一模一样,你瞧这眼睛长得!”
苏紫鸢正要说话,却看到小小的凌天突然用稚嫩的胳膊撑住身体,自己翻了个个趴在床上,然后很缓慢地移动了一□体,显然他被自己的举动吓着了,立刻眉头一皱咧开嘴“哇哇”地哭了。
苏紫鸢惊喜地叫道:“快看快看!天儿会爬了!雪儿你快看哪!”
又立刻抱起凌天亲亲他的小脸开心地说道:“人常说小孩子‘三翻六坐九爬爬’,天儿才八个月就能自己爬了,真是厉害啊!”凌雪也喜得忙派碧清去告诉老夫人。
凌霄刚刚掀开帘子就听到凌雪和苏紫鸢在里面大笑,问道:“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凌雪急忙道:“天儿今天早上会自己爬了,我和姐姐正逗他呢!”
凌霄往床里头上看去,果然小凌天正趴在那里,前面还放着一个布绣小老虎,他正费力地伸出小手去抓。
凌霄不由得大笑:“乖儿子,爹爹抱抱!天儿多厉害啊,都会爬了!”
三个人刚说了一些玩笑话,书痕突然在外面说范侍郎家的公子来了。
凌霄皱眉道:“他又来做什么?”
苏紫鸢接过凌天说道:“人家既然来了,又是找你的,就赶紧去吧!”
谁知凌天正是顽皮的时候,小手不知何时伸到凌霄怀里乱抓,苏紫鸢这么一抱,凌霄的衣领都被拽开了,凌天立刻哭闹起来,苏紫鸢急忙查看儿子的手有没有被丝线什么的勾住。
凌天还未满月的时候有一天不停地哭闹,众人都不知道为何,请了太医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直到第二天苏紫鸢给凌天换衣服时才发现凌天的小手指上勾着袖子上一根开了的丝线,小小的指头上一条红色印痕特别明显,把苏紫鸢心疼得不得了。
凌霄随手扣好扣子见儿子安静下来便急匆匆出去了,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张浅粉的诗笺从他怀里飘落。
凌雪眼尖看到了,伸手就去拾:“这是什么?”
苏紫鸢从凌雪手中接过打开一看,上面用蝇头小楷工工整整地写着:
春风又送几多愁?花芽未发燕先啄。
生在幽幽香渐消,待到夏末和泪落。
零涕长宵希珍重,凝噎怨恨奈何桥。
中间刺血书别离,字字殷红绣难挑。
断梦似锦文已残,冷窗暝暝魂欲飞。
与君一曲尽相思,长夜锁心两行泪。
泪雨化碧撕心扉,东君不到三生石。
寂寞黄泉影萧萧,终是不逢绝恩义!
再看下面写的时间,竟是今天,看来凌霄也是刚刚拿到,可能还未来得及看。
凌雪奇道:“咦?这不像是哥哥的笔迹啊!”
转头去看苏紫鸢时,却见她整个人都呆住了,不停地颤抖着,目光只紧紧盯着诗笺看。凌雪急忙摇着她的肩膀喊道:“姐姐!姐姐!姐姐!”
“你在叫我吗?”苏紫鸢突然冷幽幽地冒出一句话。
“哎呀,吓死我了!”凌雪拍拍胸口道,“我还以为你傻了呢!”
“哦?看来我是真的傻了。”苏紫鸢已经从方才的失态中缓过来。
她看了看在一旁玩耍的凌天,又将诗笺递给凌雪,淡淡地问道:“你还记得那个徐曼娘吗?”
“她?”凌雪疑惑地看着苏紫鸢,“哥哥不是替她赎了身放她自由了吗?姐姐还提她这个,姐姐怀疑这个是她写的?”
苏紫鸢沉声道:“不是怀疑,是肯定。这字娟秀工整,分明是女子所写,你哥哥能认识几个会写诗的女子?”
凌雪拿过那张诗笺又细细看了一遍,说道:“看这内容像是要与哥哥绝交了,又似乎对哥哥很痴情,什么奈何桥、黄泉路的。”
苏紫鸢听到后面两个词,身体突然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对凌雪叫道:“快快快,我们赶快去徐曼娘住的地方!”
凌雪诧异道:“姐姐不必和她计较,找她做什么?”
苏紫鸢便穿鞋子便吩咐:“碧清,你看着天儿,我和三小姐有事出去。雪儿你快点,人命关天啊!”
凌雪一听吓了一跳,也不问为什么了,赶忙收拾好跑出去。
徐曼娘坐在桌前提笔写了一首《烛影摇红》:
“雨落中天,帘外空阶一洗明,风晴君笑飞花里。揖让月在手,如今凉风满怀,愁盈两袖吹不动。九环早缠,潇湘不到,瘦影雁归楼。
可惜流年,一展眉峰雾已锁。轻烟漫漫笼孤吟,字字是凄凉。芳情依依长安,恨前缘,误却今生。一枕幽梦,病魂将断,君灯如灭。”
轻轻地吟诵了一遍,她将诗笺平平地压在玉雕镇纸下。
这个镇纸是凌霄带过来的,上面精巧地雕着一对浴水鸳鸯,鸳鸯乃翡翠雕成,翠绿的颜色栩栩如生。
她想起那天在所有人都满眼写满欲望时他纯净温暖的目光,她想起他站在阳光下摇扇微笑的样子,她想起他醉中语无伦次的呼唤着苏紫鸢的名字,他从来都没有爱过她,即使他后来总是偷偷地来看她,从来没有,这一世,一刻也没有。
徐曼娘心里一阵酸楚,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写词了吧?
对着菱花镜细细地画着眉。“远山眉,长相思,与卿同心结百年。”他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旋,然而他现在为什么还不来呢?
他若不来,这孩子怎么办?想到此,徐曼娘不由得将手放在腹部,她低着头,珠泪如雨:“孩子,是娘对不起你。可是如果娘不死,你爹爹就危险了,孩子,你不要怪娘,以后你要跟你爹爹好好活下去,哪怕,哪怕是做丫鬟,也不要像娘亲这样,让人不耻!”
柳儿从外面走进来,叹气道:“凌公子还是没来,可我在远处看到那个小乞丐明明把诗笺给他了呀!”
徐曼娘绾好髻,打开首饰盒,比对了半天选出一支钗插在髻上。她端详着镜中的如花美眷,幽幽地说道:“如果,他不来,这孩子,就让她随我去吧!”
说完便伸手拿起首饰盒里的一个纸包,正要打开,柳儿一把按住,语气中已带哽咽:“你要想清楚,这药一服下去,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范家虽然逼得紧,我们,我们还可以逃啊!就像当年一样。”
“像当年一样逃?”徐曼娘望着虚空,脸上悲愤的笑快要溢出来了,“逃到哪里去?逃到这烟花之地?我们逃得出他们的掌控吗?你别忘了,王爷秋初就要行动了,凌公子会没命的!如果我死了,没有了证据,范家是不会为难凌公子的。”
她拉住柳儿的手,眸子里有着淡淡的雾气,就像冬日早起时的那种化不开的浓:“柳儿,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我们真的无路可走了。来世,但愿我们生在好人家吧!”
徐曼娘走到床头取出一个包袱交给柳儿,轻声道:“这是我所有的积蓄,你带着它远走高飞,永远也不要再回到这是非之地!我死后立刻火化,骨灰不要留,就洒在明圣湖里,我最爱那里的雪景,就让我生生世世都在那里吧!”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那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柳儿哭得说不出话来,只紧紧攥住徐曼娘的手,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不见了。
徐曼娘低声道:“你去烧热水吧,接生婆一会就来,我要服药了!”
“不!”柳儿跪下哭道,“姑娘我求你了!我们离开这里!会有希望的!会有希望的!”
她跑到衣柜前神经质地翻着衣服,拿一件又掉一件,“我们跑,你把孩子生下来,我做针线可以养活她的!我真的可以!姑娘,我们跑吧!”
“柳儿!”徐曼娘喝了一声,她扶着椅子大口地喘着气,手微微地抖着,声音又换成了平素的温柔娴雅,“这是我的命,我的命。你去烧水吧!”
徐曼娘的喝声让柳儿身子一颤,她呆呆地看了一眼徐曼娘,顿了顿又夺手哭着跑出去了。
徐曼娘一个人在屋里静静地站着,就像一支亭亭的荷,一朵洁雅的莲,一树嫣红的梅,一簇幽幽的兰,就那么在风中微微颤动着,沉默着,哀怜的眼神慢慢沾满了金沙从手中簌簌落下的感觉,那是一种对命运最深沉的无奈。
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何须晓风残月;青衫隐;杨柳藏;故人也似堤边絮;风过不见痕。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朝着首饰盒走去,一步步,沉重如千钧。
这就是我的结局吗?
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神智尚未昏迷之前她不禁仰头问天,眼中已经干涩了,没有一滴泪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嗯,那个诗和词都是我自己写的,什么押韵、音律的,不要和我计较啊!
☆、第二十章 绝痴情曼娘夭风流(下)
苏紫鸢刚命车夫将马车停在柳树边,便听到徐曼娘在里面一阵阵的惨叫,急忙一把拉着凌雪往里跑。
小丫鬟柳儿听到外面的声音探出头来,焦急地喊:“凌公子你”
见是苏紫鸢和凌霄,那未说出的半句话立刻咽回去了。
她“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凌夫人,姑娘快生了,我求你有什么事过几天再来好吗?姑娘她”
里面的徐曼娘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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