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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劳工-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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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知道此时此刻在圣马洛有一支左轮手枪,是旧货。”
  “一支左轮手枪?”
  “是。”
  “卖吗?”
  “卖。”
  “在什么地方?”
  “我想我知道在什么地方。要不,我也会打听到的。”
  “什么时候您能给我回音。”
  “是旧货,可是质量很好。”
  “我应该什么时候来这儿?”
  “如果我能为您弄到一支左轮手枪,那它准是一支好枪。”
  “什么时候给我回音?”
  “等您下次航行回来以后。”
  “不要对别人说这是替我办的,”克吕班说。
  三 克吕班带走后没有再带回
  西尔克吕班忙着“杜兰德号”装货载客的事,他将许多牛和少许乘客送上船以后,就和平常一样,在星期五早上离开圣马洛去格恩西岛。
  就在星期五这一天,船航行到了大海上。这时候,船长可以离开指挥甲板片刻时间。克吕班走进他的舱房,把自己关在里面,拿出他放在那儿的一只旅行袋。他把衣服放进旅行袋中有弹性的格子里,把饼干、几只罐头、几斤棒形巧克力、一只记时计和一只航海望远镜放进固定的格子里,然后用挂锁锁上了袋子,再在耳形环里穿过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缆绳,好在需要的时候,把袋子吊起来。然后他下到底舱里,走进放缆绳的小间,别人看见他拿着有结的和带铁钩的绳子又走上来,这是船上的捻缝工和陆地上的小偷用的绳子,它们用来攀登是很方便的。
  到了格恩西岛以后,克吕班去了托尔特瓦。他在那儿待了三十六个小时。他带去了旅行袋和有结的绳子,没有把它们带回来。
  我们只此一次地说一次,在这本书里所说的格恩西岛,是从前的格恩西岛,现在它已不复存在,除了在乡间以外,今天不可能再找到它了。在乡间,格恩西岛依旧是生气勃勃的,而在那些城市里,它已经死了。我们对格恩西岛的看法同样应该用于泽西岛,圣黑利厄尔相当于第厄普①;圣彼得港相当于洛里昂②。多亏人类的进步,多亏勇敢而渺小的岛民的可钦佩的主动性,四十年来,在海峡群岛上一切都改变了。过去那儿是一片阴影,现在那儿是阳光普照。交代清楚这些以后,让我们继续说下去吧。
  在那些离开我们遥远、已经成为历史时期的年代,拉芒什海峡的走私活动十分猖獗。走私船在格恩西岛的西岸特别多。那些无所不知的人,对近半个世纪以来发生的事情细微末节都了如指掌,他们甚至能把许多那样的走私船的船名一一说出来,它们几乎都是从阿斯图里亚斯③和吉普斯夸④来的。毫无疑问,每个星期总有一两只这样的船来,有时到圣徒湾⑤,有时到普兰蒙⑥。几乎像是定期的班船一样。在塞尔克岛有一个海边的洞穴,过去叫做“店铺”,现在仍然叫做“店铺”,因为就在这个岩洞里人们来向走私者购买货物。为了这些买卖的需要,在拉芒什海峡流行一种走私者说的语言,不过今天全都给人忘记了。这种语言对西班牙人来说,就像黎凡特人①语言对意大利人一样。
  
  ① 第厄普,在今法国塞纳滨海省。
  ② 洛里昂,在今法国莫尔比昂省。
  ③ 阿斯图里亚斯,西班牙西北部一地区,现构成奥维亚多省。
  ④ 吉普斯夸,西班牙北部巴斯克地区的一个省,濒大西洋。
  ⑤ 圣徒湾,在格恩西岛的南面。
  ⑥ 普兰蒙,是格恩西岛西南部的一个海角。
  ① 黎凡特人,指地中海东部地区的居民。
  在英国和法国的沿海地带,有许多地方,走私活动和公开的、纳税的交易有一种真挚而秘密的勾结。走私活动进入了不止一个高级财政官的家中,自然走的是暗门。它在商业流通和整个工业的静脉系统暗暗地蔓延开。前面看是批发商,后面看是走私者,这便是许多人发财的历史。塞甘说布尔甘②是这样情况,布尔甘说塞甘是这样情况。我们不能保证他们谁的话对,也许他们都在恶意中伤对方。不管怎样,走私活动虽然要受到法律的追查,但是不容置疑地和金融业结了亲。它和“最上等的社会”都有联系。从前曼德兰③和夏洛莱伯爵④亲密聚会的那个洞穴,从外表上看很正派,它的外观在社会上无可指责,像是一家闹市的大商店。
  因此产生了许多必须掩盖起来的勾结。这些秘密需要蒙上一层穿不透的黑影。一个走私者知道许多事情,可是他要保守秘密。不可违反的、严格的诺言便是他的法律。一名走私者的最主要的品质便是忠诚。如果不守口如瓶就没有走私。走私有秘密,就像告解有秘密一样⑤。这种秘密被坚定地保守着,走私者发誓不说出来,遵守他们的保证。没有比走私者更可以信赖的人了。奥耶尔尊①的治安法官有一天捉住了一个从比利牛斯山脉的山口走私的人,加以审问,逼他说出提供他资金的人的名字。这个走私者一字不说那个人是谁。提供资金的人其实正是这位治安法官。这两个同谋者,法官和走私者,一个为了在大家的眼睛面前遵照法律办事,下令拷问另一个,另一个为了遵守他的誓言,忍受拷打。
  当时有两个经常在普兰蒙出没的有名的走私者,一个叫布拉斯哥,一个叫布拉斯基多。他们是同名的人。他们都是西班牙人和天主教徒,因为他们在天堂里有同一位主保圣人,所以关系亲密,我们会承认这一点,这件事和在人间有同一位父亲同样值得尊重。
  当你熟悉了走私活动的秘密路线以后,你要和这些人交谈便是再容易不过,也再困难不过的事了。你只要对夜晚活动没有成见,去普兰蒙,大着胆子面对直立在那儿的神秘的问号就行。
  
  ② 塞甘(1765—1835),法国一富翁,曾发明三周内鞣革工艺,后因做法国军队的供应商而发财。据本版本注,布尔甘其人却无资料可查。
  ③ 曼德兰(1724—1755),强盗首领,曾在法国和意大利边境从事大规模走私活动,1755 年被处以车轮刑。
  ④ 夏洛莱伯爵(1700—1760),孔代亲王(为孔代第四亲王)之孙,以凶残著名。
  ⑤ 告解,为天主教“圣事”的一种。由教徒向神父告明对上帝所犯的罪过,并表示忏悔。神父对教徒所告诸罪,应守秘密。
  ① 奥耶尔尊,西班牙巴斯克地区的一小城,雨果在1843 年夏周游西班牙时曾路过此地。
  四 普兰蒙
  在托尔特瓦附近的普兰蒙是格恩西岛的三个角中的一个。在那儿,海角的顶端,有一个长满青草的小圆丘俯视着大海。
  山顶上很荒凉。
  那儿只看得见一座房屋,所以就更加显得荒凉。
  这座房屋使荒寂增添了恐怖的气氛。
  据说这座房屋闹鬼。
  不管它是否闹鬼,它的外形确实古怪。
  这座房屋在草地当中,是花岗石造的,只有两层。它没有一点儿毁坏,完全能够住人。墙很厚,屋顶牢固。墙上一块石头不缺,屋顶上一片瓦不少。屋顶的一个角上支着一个砖砌的烟囱。房屋的背面向着大海。它朝着海洋的那一面只是一道墙。如果仔细看这一面,就可以发现上面有一个堵塞了的窗子。两边的山墙共有三个天窗,一个在东面,两个在西面,三个都是堵塞住的。房屋面向陆地的正面只有一扇门,还有几扇窗子。门也是堵死的。底层的两扇窗也是堵死的。人们走近这座房屋最先会引起他们注意的是二层楼上有两扇开着的窗子,可是堵塞的窗子还没有这两扇开着的窗子可怕。在白天,开着的窗子看上去也是黑漆漆的。它们没有玻璃,甚至没有窗框。它们向屋内的黑暗开着。空空的窗洞就好像挖去眼珠的眼窝。屋子里什么也没有。从洞开的窗子朝里望,可以看到屋内破败不堪。没有镶板,没有细木护壁板,只有裸露的石头。人们会以为看到的是一座有窗子的坟墓,鬼魂能够透过窗子望外面。雨水侵蚀了靠海的一面的屋基。一些被风吹得摇摆的荨麻轻拂着墙脚。从这儿到天际,没有一处人住的房屋。这座房屋空无所有,里面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可是,如果你站住,把耳朵贴在墙上,便能不时模模糊糊地听到受惊的翅膀拍打声。在堵死的门的上面做为框缘的石头上刻着这样几个字母:ELM…PBILG,和这个年代:1780。
  夜晚,凄惨的月光照进屋子里。
  大海环绕着这座房屋。它的位置优越,因此很凶险。地点的壮丽变成了一个谜。为什么没有一家人家住在这座房屋里呢?这个地方是这么美,房屋又是这么完好,为什么会被舍弃不用呢?在这些理性的疑问上再要加上空想的疑问。这儿的地是可以耕种的,为什么任它荒芜呢?没有主人,大门堵住,这个地方究竟怎么啦?为什么住的人逃走了呢?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没有发生什么事,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呢?当所有的人都沉沉入睡的时候,在这儿是不是有某一个人还醒着?黑夜的风暴,海风,猛禽,躲藏起来的野兽,不为人知的种种生物,都出现在人们的头脑里,同时和这座房屋联系到了一起。它是怎么样的过路人的客栈?我们可以想象冰雹和雨形成的漆黑的一片,是怎样冲进了窗洞。暴风雨的隐隐约约的侵蚀在屋内的墙上留下了痕迹。这些门窗堵塞但又有窗子开着的房间经常受到暴风雨的拜访。这儿是不是发生过罪行?夜里,这座浸没在黑暗中的房屋仿佛在呼救。它保持沉默吗?从它那儿有声音发出来吗?在这种寂静之中,它在和谁打交道呢?深夜时刻的神秘在这儿自由自在。这座房屋在中午令人不安,到了午夜,它又将怎样呢?人们对着它望,就像望着一个秘密。幻想有它的逻辑性,可能性有它的倾向,人们自然要思忖这座房屋在黄昏和黎明之间会成为什么样子。向无限扩散的超人类的生命是不是在这荒凉的山顶上有一个它能驻足的据点?这个据点会使得那个生命变得肉眼可见、降落在这个地方。分散的东西是不是来到这儿旋转?摸不着的东西是不是在这儿凝结甚至具有了形体?这些都是谜。这些石头里藏着神圣的恐怖。在这些禁止入内的房间里的影子不仅仅是影子,它是未知的事物。日落以后,渔船回来,鸟都静寂无声,岩石后面的牧羊人赶着山羊回家,在石头的缝隙中放下心的各种爬虫爬出来,星星开始俯视,北风呼号,夜色越加浓黑,在那儿的两扇窗子始终开得很大。它们朝梦幻开着。愚蠢而又坚定的民间信仰,从幽灵出现,从鬼魂,从鬼怪模糊难辨的面孔,从微光中的面具,从亡灵魂魄神秘的喧闹,来说明黑夜中这座住宅的阴暗的内部的现象。房屋里“闹鬼”,这两个字能够回答一切疑问。
  轻信的头脑有它们自己的解释;可是讲究实际的头脑也有它们的解释。后者说:“没有什么比这座房屋更简单的了。这是从前在大革命战争和第一帝国战争时期以及走私猖獗时期的观察哨。它就是为了观察的目的建造的。战争结束,观察哨也被抛弃了。因为它以后可能重新有用,所以房屋没有被拆毁,只是把底层的门窗堵塞,好不让人进去,不会在里面大小便。朝着大海的三面的窗子,因为防止南风和西风,全给堵死了。事实真相就是这些。”
  无知和轻信的人却坚持他们的意见。首先,这座房屋不是在大革命战争时期建造的。它上面有年代:1780,那是在大革命以前。其次,它并不是造来做观察哨的,它刻的ELM…PBLIG,那是两个家庭姓氏的起首字母,依照习俗,它们是说明这座房屋是为一对新婚夫妇安家而建造的。因此,它一定住过人。为什么以后没有人住了呢?如果说把门和窗堵住是为了不让人能够进去,那么,为什么留下两扇开着的窗子呢?本来应该全都堵住的,要么全都不堵。为什么没有护窗板?为什么没有窗框?为什么没有窗玻璃?为什么堵塞了一面的窗子,另一面的没有堵塞呢?人们不让雨从南边打进来,可是却听凭它从北边落入。
  轻信的人肯定错了,然而讲究实际的人无疑也没有道理。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
  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便是这座房屋被认为对走私者来说是利多于弊。
  恐怖情绪的增大减去了事实的真实的成分。许多夜间发生的奇怪现象,其中有一些就造成了房子“闹鬼”的名声,这些现象无疑是可以解释的,一些人偷偷地在这儿相聚,一些人在立即要再上船前在这儿作短暂的停留,有些可疑的搞买卖的人,有时由于小心谨慎,躲藏起来,好图谋不轨,有时却胆大妄为,有意隐约露一露面,吓唬吓唬别人。
  在那个已经遥远的时代,许多大胆的行动都可能做得出来。当时的治安情况和现在大不一样,尤其是在小地方。
  还要说一下,如果这座房子如像人们所说的,是适合走私者活动的场所,那么他们的会晤甚至可以完全自由自在,因为很清楚,房子的模样叫人害怕。别人见了害怕,于是就不会告发他们。人们不大会对海关人员和巡警揭露鬼魂的行动。迷信的人只划个十字,从不写控告书。他们见到了,或者以为见到了什么,就急忙逃走,对任何人也不提起。在吓人的人和被吓的人之间,存在着一种默契,不是有意识的、但是是真实的默契。受到惊恐的人感到他们受到惊恐是自己的错,他们以为撞见了一个秘密,他们担心会使得对他们来说也是难以理解的处境变得严重,同时担心会激怒鬼魂。因此他们都守口如瓶。此外,即使不考虑这些原因,轻信的人的本性就是沉默。惊骇中有缄默。受到惊骇的人很少说话,仿佛恐怖本身在说:“嘘!别出声!”
  应该记住这要追溯到那样的时期,当时格恩西岛的庄稼人认为马槽的神秘剧①每年在固定的日子都要由牛和驴重演一次。在那个时期,没有人敢在圣诞夜走进牲畜棚,害怕看到下跪的牲口。
  如果必须相信当地的传说和随时碰见的人的叙述,那么从前迷信有时候甚至会在普兰蒙的这座房屋的墙上,在现在还能看到痕迹的钉子上,挂上一些没有脚的耗子,没有翅膀的蝙蝠,死掉的动物的骨架,在一本《圣经》书页中压碎的蟾蜍,一根根黄色的羽扇豆。这些都是古怪的还愿物①,是夜间不留心路过那儿的人自以为看到了什么,所以奉上这些礼物,希望得到宽恕,并且能消除吸血鬼和恶鬼亡灵的火气。在任何时候,都有轻信蕉麻②和巫魔夜会③的人,甚至有些地位颇高的人也是这样。恺撒向萨冈娜求教④,拿破仑向勒诺尔芒小姐求教⑤。他们良心不安,不惜努力求得魔鬼的宽容。“愿上帝护佑,愿撒旦不破坏”,这是查理五世⑥的一句祈祷文。其他的人更加胆小怕事,他们竟认为对待邪恶也可能犯错误。面对着魔鬼他们无可指责,这是他们关心的一件事。这样便出现了转向大量暗中的戏弄的宗教仪式。这同样是一种过分虔诚的表现。在有些病态的想象中存在着反对魔鬼的罪恶;对人世间法律的违犯使一些无知的、古怪的诡辩家心神不定;人们对于黑暗世界很有顾忌。相信对布罗肯峰⑦和阿尔姆山的神秘的信仰的效力,在想象中以为人们对地狱犯了罪,为了空想的犯法行为求助于空想的悔罪,向说谎的鬼怪说出真相,在“过错之父”面前认错,从相反的方向忏悔,这一切情况都有过或者是曾经有过。在魔法案件的卷宗里每一页上都有这样的证明。人类的梦想竟会到这样的程度。当人开始惊慌失措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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