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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地火-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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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风沙”虽然恨他坏了江湖规矩,但还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只想把他拉开,和弟兄们一起劝诫他一番。这真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黑虎脸”得手不饶人,抓起大砍刀,也顾不得脱去刀鞘,用尽全力向“追风沙”头上砸下去。

  “追风沙”来见大当家的,按规矩没带武器,只好扬起胳膊迎挡——脑袋是保住了,却被砸断了小胳膊的骨头儿。

  这时候,跟在“追风沙”身后的许彪等人红了眼,一窝蜂似地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把“黑虎脸”按住捆上了。众弟兄扶起“追风沙”,把“黑虎脸”拖到屋外。许彪叫来了全绺子人,七嘴八舌地核计怎么收摊儿。大家一致认为“缚虎容易放虎难”,便推选“追风沙”为大当家的,把“黑虎脸”押到村外勒死埋了。

  张二晃悠怕“黑虎脸”还有亲信,以后报复自己一家;便提出送“追风沙”去县城找周凤鸣治伤——也就把家搬回了顺山屯。 。。


到了顺山屯,张二晃悠去请周凤鸣,说“追风沙”是自己原来的邻居,“在扒房子时砸断了小胳膊儿”。在治伤的过程中,“追风沙”发现周凤鸣不仅为人仗义,而且胸怀坦荡,还比自己年长近二十岁,便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并表示“周叔今后如有差遣,小侄万死不辞”。张二晃悠也连忙说明了“追风沙”受伤的真实原因。周凤鸣很佩服他的侠义性情,表态说:“你今后就是老弟;有用得着大哥的地方只管直说——就是天塌下来,大哥也跟你一齐顶着!”

  二十多天后,“追风沙”的伤基本痊愈了。许彪却顶着星星骑马赶来,报告说“张冲回家送钱置办过冬的棉衣粮食,两天前在返回的路上被抓进了分治所大牢”……“追风沙”大吃一惊,却想不出搭救的好办法,决定向周凤鸣讨教。他起早进城来到周凤鸣家。周凤鸣沉思一大阵,才说:“要救人,不外乎两种办法儿:一是拼死劫出牢来,二是花钱买出牢来……”“追风沙”接过话儿说:“劣弟无奈落草为寇,只想带弟兄取些不义之财,养家糊口,不能做劫牢这种反叛之事。大哥人熟望高,能否代我出头贿买?”周凤鸣却摇摇头儿说出了下面一段儿话儿:“在曾家屯分治所坐衙理事的陈文奎,是县衙主簿,跟典史阚山关系十分密切。但我讨厌官老爷个个狼一样儿贪、虎一样儿毒,一直对他们视如鬼蜮而远之。我若出面,他们或者漫天要价,或者另生诡计,实在与事有害无益。阚山为人贪婪奸滑,十分顾家;但还算孝顺,颇听母训。他老娘主持家务,很有城府……”

  “追风沙”听完周凤鸣的话儿,心中拿定了主意。他回到顺山屯,带上自己身边儿的银两,骑上许彪的马,上路奔阚家街。

  这阚家街,离建安跟蒙旗的边界不太远,“追风沙”来过;这阚家大院儿,“追风沙”从门前走过,但没进去过。他在过了晌午时到了阚家门前,才仔细打量:土围墙挺高,差不多有*尺;大门是青砖起券带雨褡,比一般土瘪财主家威势了不少。“追风沙”把马系到大门旁拴马的木头桩子上;见看门儿的老头儿五十多岁,先招呼了一句“你老好”,才说自己“从县城来,替典史老爷捎个口信儿”,得面见老夫人。那老头儿姓陈,是阚老夫人的一个远亲;见他穿着灰色夹长袍,扎着条青腰带,还是骑走马来的,急忙点头儿哈腰,领他进院儿。

  头进是五间一面青土平房,中间是穿廊。看门的老陈头儿站在廊东的门前,禀报了一句“县城有人来见老奶奶”。屋内有人低声说了声“请”,便有人推开了风门——一个漂亮的丫环,退向板门边儿,头儿微低着,对“追风沙”说了句“请进”。

  “追风沙”进屋后,见北窗下八仙桌东边儿坐着个头发花白、一身缎子衣裤的老太太,手里端着一杆长烟袋儿,料想她就是阚山的母亲,便走近两步躬身抱拳,说了句“老夫人万福金安”。

  阚老太太略微有些意外——这个看来没到三十、却蓄起了胡须的“县里人”,从来没见过;衣着作派不像一般的下人,语声的恭谨很像高门槛儿人家的管家。她正了下身子,客气地说了句“贵客多礼了,请坐。”   

  一听她话里带了个“请”字儿,离她不远的另一个丫环,转身进了东套间儿。

  “追风沙”挪到八仙桌西边儿,但没坐下;等进东屋的丫环把端来的茶放下、和开门的丫环一起侍立在东墙下了,他才躬身向老太太低声说:“小人受敝东托付,有要事恳请老夫人援手……”说到这儿,“追风沙”转目瞥了两个丫环一眼……

  阚老太太抬了一下手,等两个丫环退进了套间儿,才低声说:“请问贵东大名?”

  “与老夫人比邻而居——在蒙旗一带报号‘追风沙’。”“追风沙”低声回答说。

  阚老太太听了这话儿,身子向椅子后背上靠去,心里感到意外:这可是家边儿的一支剽悍的马胡子……但她很快就镇静下来,淡淡地说道:“那你是‘黑虎脸’绺子的二当家的了。”

  “追风沙”仍然两手搭在身前,解释说:“老夫人还有所不知:‘黑虎脸’不守江湖规矩,前些天欲非礼良家少女,还将阻拦的二当家的追大哥打伤。我等众弟兄废掉了‘黑虎脸’,共推追大哥为大当家的了。”

  阚老夫人心中又一怔:峻岩儿为何没向家里通报……难道他还没探得到这个消息?嘴上却先赞了一句“你们倒挺侠义”,然后问:“不知追大当家的对老身有何吩咐?”

  “敝绺子上下不敢当‘吩咐’二字。”“追风沙”礼貌地客气了一句,接着说,“小人有个亲属名叫张冲,近日为曾家屯分治所误捕。小人求追大哥搭救,遭到拒绝;小人苦苦哀求,追大哥万分无奈,才说:‘耳闻阚老夫人怜贫好善,阚大人极为孝顺。你去拜求老夫人,请她老人家代为设法,或可免去令亲无妄之灾。如你蒙阚家慷慨相助,为兄愿代你有所报答。’”

  阚老太太暗下十分惊诧:这个马胡子头儿竟然这等精明大胆!明知我儿子是捕贼缉盗的典史,却来求我“援手”!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种求助,是一把软刀子,暗含着一种威胁:咱们是“比邻而居”,我能登门去“求”你、也就能把你家的人“囚”起来……她微微点点头儿,又想:若帮他们一次忙,他们会如何“有所报答”呢……

  “追风沙”见她微微点点头儿,但没开口儿,便掏出十来个大小不一的银元宝,放到八仙桌上,说:“小人手边儿,只有这些一脚踢不倒的散碎银子,先供打点分治所闲杂人员……”

  阚老太太微笑着从中挑出一个最小的五两重的银锞子,说:“看在追大当家的心胸眼力上,老阚家愿意交他这个朋友——请你转告贵当家的:我是把这五两银子,当他的高看和仗义收下了!你要记住:我老婆子是奔七十的人了,老得耷拉下了眼皮,可眼窝子并不浅;帮忙是为了交个朋友,不是图财。十天内你的亲戚若还在大牢里,那一定是老阚家叫人家扒去了大门脸儿——只好请追大当家的和你,原谅阚家的无势无能了。”

  “追风沙”收回了余下的银两,抱拳说:“请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回去后一定向大当家的禀明老夫人的慷慨仗义。”

  阚老太太竟然站起身子,客气地说:“贵东有你这样儿的帮手,一定鹏程万里。”她用目光把客人送出了屋儿,心里暗暗嘀咕:听峻岩儿说“黑脸虎”的绺子,人马最多也只有二十左右。“追风沙”原来只是二头领,咋会有这么棒的手下?态度从从容容,答对文质彬彬,起码也读过几冬书、在家里主过一些事、见过些场面的。这样儿的人物,绝不会是一个普通的马胡子……难道他就是那个“追风沙”?她更觉得应当格外注意这个绺子,下本钱交交这个“朋友”了。

  当天,“追风沙”回到了老营。

  第二天,阚山接到了他妈的信,匆匆赶回家。

  第三天,阚山的一封亲笔信,送到了曾家屯分治所陈文奎的手儿。

  第六天头儿上,张冲回到了老营……

  “追风沙”知道自己欠下了一笔债,还不知道该咋还。

  阚老夫人睡觉却更安稳了:隔壁的一个危险对手儿,虽说还不能算是朋友了,但总不会对阚家大院儿偷着下把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一。1。
那天,张喜瑞喝完酒,谢过了谷家兄弟,回到小公馆便对阚山诉苦说;“姓周的骂我是卖友求荣的贼种……”

  阚山听后,安慰他说:“人往高处走;鸟往亮处飞。你若不是听信了我的开导;选择了一条光明大道,不也早就进了鬼门关吗?你现在有了家小;还在县衙当上了捕头;可以说占尽了荣华富贵。姓周的那些话儿;你就当狗放屁好了。”

  张喜瑞十分感激;说:“小人生气不是为了自个儿,是恼他打狗不看主人,完全没把老爷看在眼里。”阚山又劝了他几句,打发他回下屋歇着去了。

  阚山明面儿上声色如常,心里对周风鸣却十分气恼。十多年耒,他对周风鸣十分留意,却一直没摸清底细……

  其实,周凤鸣是个跑关东的;是山东府曹州人,已经四十多岁。三十多年前,捻党起事,在山东、河南、直隶一带和朝廷打了多年。剽悍的蒙古王爷僧格林沁,就是在曹州被捻党杀死的。就是在那一年,周凤鸣成了孤儿,刚过十岁就跟伯父周诚向北逃难。

  周诚学过几路梅花拳,懂得一些用草药治病的方子,还有几种祖传的治跌打损伤的秘方儿。他们背井离乡,在直隶(也就是河北)走走停停,靠采药疗伤换饭吃。在周凤鸣十二岁那年,他们到了关外,在蒙旗大辛哈拉落下脚儿。

  周诚的医术,并不十分高明,但在人烟稀少的草原上却有些名气。周诚常带侄儿出去治伤看病。八年后,周诚用攒下的银两,给周凤鸣娶了有一半儿蒙古血统的媳妇儿。又过了几年,周诚见侄儿不仅把自已的本事都学到了手,还看了一些医书,接骨疗伤比自己还高明了不少;而自己腿脚儿一天比一天发沉,便留在家里帮侄媳妇儿照看孙子孙女,享受天伦之乐。

  周凤鸣一家五口,虽不富裕,倒也不愁吃穿。可是好景不长,草原上发生了瘟疫,全家的人都病倒了。周凤鸣两口子年壮体强熬了过來,周诚和两个孩子没顶住。周凤鸣夫妇伤透了心,离开大辛哈拉往西北走,想到洮南去投奔伯父的一个师侄儿。

  他们在快穿过了科尔沁草原时,听说有一个叫乌泰的蒙古摩挲先生,远近闻名,被尊为“摩挲仙儿”。周凤鸣知道:“摩挲”是蒙古族中带有神秘色彩的的骨科医生。他在大辛哈拉的时候,曾向一个普通的“摩挲”讨教过,但没有得到多大地教益,却感觉到了“摩挲”在治疗手法上很独特。他觉得自己去洮南可早可晚,便停下脚步,前往拜访。

  “摩挲先生”稳坐家中给人疗伤,凭的是独特手法和神奇疗效。在一般情况下,是允许随行的亲属、甚至好奇的路人旁观的——为的是让你瞥到几眼云雾中神龙的只爪片鳞,借你的嘴儿为他四处传名。周凤鸣一来为人耿直,二来知道蒙古族重视人的诚实勇敢,鄙视奸诈巧取,采取了登门求见、公开请问“能否接见并赐教”的方式。他只带了一小坛酒、两块茶砖,这在蒙旗是极普通的拜见长辈的礼物。他还在请乌泰的家人转禀前,说明了自己是“粗通疗伤的汉医”,并尊称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乌泰为“老前辈”。他没想到:这趟拜见,给他这辈子换来了多次的鞭打和斥骂。

  乌泰没少和“汉医”打交道:他们或者把金银当掀开门帘儿的钩子,或者跪在地上死皮赖脸求“祖师爷收为徒孙”,或者混在人群里模仿窃贼顺手牵羊……乌泰对这些人,或拒收礼物闭门不见,或挥起鞭子抽出门外,或叫人把他扭胳膊押送进荒草甸子。他从来没碰到以微薄常礼求见、还说明身份请求“赐教”的汉医。他动了好奇心,接见了周凤鸣。

  周凤鸣行蒙古族的礼,用蒙古族话儿说了句“晚辈拜见老前辈”。

  这又一次使乌泰意外,便问:“你不是汉医吗?”

  周凤鸣便解释说:自己不是正经八百地的汉医,只跟伯父学了几手儿疗伤的手法儿、读过几本医书;并说明了自己妻子的母亲是蒙古族。

  乌泰感到他和已往来见自己的汉人,不太一样儿,好像是一个挺坦率的人,便又问:“传话的人说,你是想得到‘赐教’的。你不觉得带来的礼物太微薄了吗?”

  周凤鸣却毫不愧疚地说:“能不能赐教,要看老前辈认为是不是跟晚辈有缘份,不在礼物的轻重。而且,晚辈是要去洮南投靠朋友,想在那里糊口。出了草原,晚辈就无法把路上的店房,当作朋友的毡房了,不得不留下勉强够用的盘缠——所以只好拿微薄的礼物,当作真诚的心意,献到老前辈面前了。”

  乌泰的两只眼睛,一直半睁半闭,使他这个人也像有些半醒半睡似的。其实,这双眼睛是人情冷暖的水洗过、世态炎凉的沙磨过的,极能分辨真诚和虚伪。他有些遗憾地说:“我是不收徒的……你本来可以不来见我,不声不响地混进门,在一旁领悟我的手法……”

  周凤鸣插嘴说:“那是偷艺——贪得无厌的窃取,比明火执仗更为可恶。”

  乌泰“哦”了一声儿,反问道:“你这不是说剜仓入栏、偷粮窃羊的毛贼,比拦路劫舍、抢金夺银的强盗,罪更大、更可恨了吗?”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一2。
周凤鸣却回答说:“晚辈认为,偷粮窃羊的毛贼,若是为了糊*命,虽然有错,却不必治罪。就是打家劫道的,若不滥杀无辜,重义散财,也比草菅民命的贪官污吏要好。而医术是前辈人心血经验,有医病救人之心的人,断不会剽窃。而剽窃之人,非为聚财,必为扬名,实比强盗更为可恶。”

  乌泰愣住了。他想起了童年的一段儿往事:十三岁的时候给领主放羊,曾亲眼看到强盗把一个老人砍伤,夺走了马褡子中的银两衣物和坐马。自己过去时,那老人见马褡子里还剩下了一本儿羊皮画儿,竟奇怪地说了一句“这两个强盗还不太坏”。自己把那个老人扶到家养伤,他一住就半年多……

  “你的脾性,还算合我的胃口儿。可我一直不收徒弟,更不能指点你这个外族的冤家……”乌泰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而且,你只称我为‘老前辈’,不尊我为‘摩挲仙儿’……理当受到责罚:从明天起,你来西屋扫九天的地。”

  周凤鸣明白这是给了自己九天的公开观摩机会,赶紧表示“晚辈失礼,愿意接受惩处”。

  西屋是“摩挲仙儿”接诊疗伤的地方。他为人处事有些古怪,给人医伤也相当离谱;不管来求医的人伤势多重,他一律地只给治一次;而且不缠不裹不打帘子不用药。如果经他治过一次,伤没痊愈再来找他,他不但不再给看,还要蛮横地骂道:“我只治伤,不治命;你该死该遭罪,与我无关!”

  周凤鸣每天来得早、去得晚。但“摩挲仙儿”的家人,只许他早晚各扫一次地;其余时间,他或站或坐或走或留,随他的便儿。“摩挲仙儿”呢,好像忘掉了周凤鸣这个人,也忘掉了让他扫地的事儿,没再正眼看他一次,没再搭过一句话儿。不过周凤鸣却有一种感觉:“摩挲仙儿”在每次给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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