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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之日 作者:辛夷坞-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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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上过大学?”这是封澜又一个全新的发现,她把脸上的枕头拿开,好奇地追问,“哪所学校?说不定我们是校友。”
  “不可能的事。”丁小野显然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探讨下去,草草收场道,“我只念了两年不到就退学了。”
  “为什么?”封澜不解。
  丁小野皱眉道:“不是那块料,念下去没意思。”
  这个说法很难让封澜相信,从细微之处便可看出一个人的脾性和悟性。如果丁小野有过受教育的机会,封澜深信他中断学业必定有别的理由,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深挖这个的时机。她回到了之前的话题,笑道:“我还是对你‘第一次有感觉’的那个女孩子比较感兴趣。后来怎么样了?”
  “没有后来。我退学后就没有联络了。”
  “就这样?”封澜有些失望。
  丁小野说:“太简单了,满足不了你的窥探欲?你可以自己想象,那不是你的强项吗?什么牵手、初吻、第一次都可以加进去,直到过瘾为止。”
  “小屁孩过家家的感情,有什么好想象的?”封澜不以为然,她在意的是那个曾让“茅坑里的石头”一样的丁小野动心的会是什么样的女孩,莫非长着三头六臂?“那女孩是什么类型的?”
  丁小野拒绝描绘她的样子,敷衍道:“我喜欢的类型。”
  “一个胸大、脑子简单、看上去好生养的女大学生?”这个联想让封澜觉得很有喜感。
  “反正和你不是一个类型就对了。”
  此时的丁小野看上去有些不耐烦,又带着几分局促,像个犟嘴的孩子。要不是封澜熟知他的恶形恶状,说不定还会以为他是个纯情的雏儿。果然是初恋情怀最动人,寒冰顽石一样的人也不能免俗,封澜这才相信了真有这样一个女孩存在。
  “她长得漂亮吗?比我漂亮?”
  “比你可爱多了。”丁小野故意说。
  “那就是说没我漂亮!”
  封澜自圆其说的功夫是丁小野最为钦佩的,他笑了起来,听见她又问:“第二次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丁小野烦道:“有完没完?没有第二次!”
  封澜奇怪地说:“有‘第一次’就代表后面还有下文,否则会说‘只有一次’。这是基本的语法,就好比你说了‘首先’,后面要跟着‘其次’。”
  “没有就是没有。”丁小野后悔陪她聊这个了,换作革命时期,封澜绝对是个审讯高手。
  “你后来去了X省,难道没有遇上喜欢的少数民族妹子?那里姑娘长得都很漂亮。”封澜继续酸溜溜地问。
  丁小野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在少数民族地区,美丽的姑娘值八十匹骏马。一个人要是生了几个女儿,就可以成为一个大巴依。我可娶不起那里的姑娘。”
  封澜重新靠在丁小野的肩膀上,幽幽地说道:“莫非这张脸和你的骗术在那里不受欢迎?还是说你娶不了那里的姑娘,偷了心就跑得无影无踪?”
  丁小野摸了摸封澜的头发,放纵着这片刻的温存。病了两天,她的脸颊似乎清瘦了一些,说话还是一样不饶人,但语速和腔调都放软了,如同她此刻的身躯。他更喜欢这样的封澜,蜷缩着,与他依偎着,在耳边喃喃私语,像只午后慵懒的猫咪。
  “这就难说了。”他随意地回应道。
  封澜在丁小野的颈窝蹭了蹭,“我有点困了。丁小野,给我唱一首哈萨克族的歌吧。”
  “我不会唱歌。”丁小野被她意外的要求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我不信,都说哈萨克族能歌善舞。你流着他们的血,又在那里生活过,怎么可能不会唱?我不知道我值不值八十匹骏马,但是你骗走一颗心,再还我一首歌,这样的交易无论在大漠还是草原,都不算吃亏吧?”
  “说来说去总是你占理。”丁小野迟疑了一下,问,“是不是我只要唱一首,你就不再烦我?”
  封澜原本也没信心真的让丁小野给她唱歌,就好比她拿出指甲油,心里早做好他拒绝给她涂脚的打算。这都不过是一个女人在她心仪的男人面前下意识的胡搅蛮缠,然而今天的丁小野似乎比往常要容易说服得多。她乐了,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又精神起来,“你先唱!”
  “你压得我喘不过气,让我怎么唱?”丁小野不自在地拿开她搁在他胸口的手,脸竟有些红了,“唱就唱,你不许多嘴。”
  然后他真的唱了,虽然寥寥几句,封澜一个字也没听懂。
  丁小野停下了好一会儿之后,封澜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他推了她的头一把,怒道:“你让我唱的,唱完了又一副被雷劈过的样子。”
  封澜扑哧一笑,抱着丁小野乐不可支,“丁小野,你真敢唱!你唱得那么难听,和狼嚎没区别,再喜欢你的姑娘也被吓跑了吧!”
  “草原上的姑娘胆子大,她们喜欢这样的。”丁小野辩解道。
  封澜问:“你唱的是《可爱的一朵玫瑰花》?”
  丁小野摇头,“你们就只知道那一首哈萨克民歌!不是那个。”
  “那是什么?你至少告诉我歌里唱的是什么意思,快说呀!”
  “歌名我忘了。歌词翻译成汉语的意思大概是:美丽的姑娘站在林下,浑身上下都是花,我一直在她身旁,却不敢抬头看她。一句话千遍万遍在嘴边转,什么时候才答应我娶她,世上所有的话都说到了,就是这一句没敢问她我也不知道准不准确,差不多就行了。”
  封澜听得出神,许久才莞尔道:“说的比唱的好听。你妈妈教你的?”
  “不是。是我的邻居巴孜肯大叔喜欢唱,我听得多就会了。”
  “你还有邻居?”
  “又不是《鲁滨孙漂流记》,我为什么不能有邻居?”丁小野说,“巴孜肯大叔是个好人,我帮他放了三年的马,后来他教会我打猎、剪羊毛、种贝母一切在察尔德尼生存必需的技能,还帮我在那里安了个家。”
  “这个巴什么大叔为什么没把女儿嫁给你呀?”封澜含笑问道。
  丁小野明白了,女人啊,她们关心的问题永远只有一个。

43。第43章 自私的慈悲(4)
  他翻身侧卧着,面朝封澜,认真道:“你别说,巴孜肯大叔还真有个女儿,叫阿穆瑟,比我小两岁停住!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她很漂亮。她们那种美和你是不一样的,没有经过任何修饰,大眼睛、高鼻梁、长辫子”
  封澜听不下去了,反驳道:“拜托,我的脸也没动过刀子,我妈把我生出来就这样,什么叫‘她们的美和我不一样’?”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你长得丑。”丁小野觉得好笑,“我的意思是,生在边疆地区的哈萨克族姑娘和你这种城市女人不一样,她们可不会穿高跟鞋,也从不往脚上手上涂乱七八糟的东西。年轻的时候身段很好,又健康又结实,能放羊、挤马奶,干的活不比男人少,又能把自己的男人照顾得服服帖帖,以后还可以背着孩子在马背上跑。”
  丁小野故意打量了封澜两眼,用意不言而喻。
  封澜果然咽不下这口气,哼笑道:“那的确比找我这样的划算多了,也很符合你对女人的要求。听你的口气,这姑娘没准也看上过你。天生一对,你怎么没答应啊?”
  “谁说我没答应?阿穆瑟都给我生了两个孩子了,一男一女,大的五岁了,留在察尔德尼”
  “什么?!”封澜大惊失色,一张脸顿时惨白,转瞬才明白自己又着了他的道,躺着踢他一脚,“好啊,丁小野,你拿我当猴耍,看我像白痴一样很高兴是不是?”
  “嗯。”丁小野压住她的腿,“阿穆瑟有两个孩子没错,不过不是和我生的。”
  “多可惜啊!”
  “那是!”丁小野心有戚戚然,再次将封澜抬起的腿压回去,说,“五年前巴孜肯大叔两口子想过把阿穆瑟嫁给我,可我不能答应他。大叔和大婶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盼着她早早结婚生孩子,好好过日子。我怕我给不了她安定的生活,不能辜负对我有恩的人。结果她嫁了别人,现在过得很好。”
  封澜莫名地有些难过。她心中暗暗地想,她虽不是独女,也是家里人的宝贝,收留他在店里工作,多少也算对他有恩,为什么丁小野对他就没有这样的悲悯?然而,假如他的悲悯就是推开她,就像他推开阿穆瑟,那么他的自私才是对她最大的慈悲。
  面对封澜忽然低落下来的情绪,丁小野也沉默了。他闭着眼睛,那张让封澜着迷的脸透出几分仓皇,像迷路的羔羊。
  “还想着你以前的风流韵事?”封澜先一步打破了这样的僵局,开着玩笑道。
  丁小野顺着她的话微笑。
  “没了阿穆瑟,一定也有别人。我记得你说过,你在这方面随便得很,你过去生活的地方对这种事比我们这儿放得开,只要你情我愿就可以了。那什么‘姑娘追’,不就是为偷姑娘准备的吗?”
  丁小野说:“我住的地方门前搭了个小院,每当偷了个姑娘,我就在那里栽一棵果树。我在那儿待了七年,离开的时候门前成了一小片树林,每年收获的果子也有一大筐。”
  “想不到你还有房。”封澜笑嘻嘻地说。
  丁小野答道:“比你想象中还大。”
  “如果你有机会回去,会不会也给我种上一棵树,起名叫‘封澜’?”
  丁小野思索了许久,点头应承道:“院子角落里有一棵自生自长的野苹果树,酸不拉几的,正好适合你。”
  封澜想象着一整片果树林之外的野苹果树,也忍不住笑了,“酸了你才会记得我。你总提察尔德尼,告诉我,到底那是个什么地方?”
  “察尔德尼在哈萨克语里是‘横沟’的意思,它是一个巨大的山谷。”
  “它很远吗?”
  “很远,远得像天边一样。一年四季也没有几个人会去到那里,里面的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走出来。”
  “那样的地方一定很美吧!”
  “没有哪个词汇可以形容察尔德尼的美。没有边际的天下面是没有边际的草原和森林,满山坡的羊和头顶的云一样白,脚下有成千上万种野花让它们去嚼食。日出时站在山顶,霞光像涅槃一样,闭上眼睛能闻到云杉的味道,林子里有狼和野熊的动静,天边时不时有鹰。等到秋天,雪峰的顶已经白了,放羊人赶着羊群下山,你会觉得云流淌在绿地里我说不好,真实的察尔德尼比言语好上一万倍。”
  “你说得已经很好了。我都能想象到。”封澜问,“丁小野,你为什么会去到那里?”
  她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丁小野的回答,纳闷地从他胸膛抬起头看他。
  丁小野说:“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你随便给个理由,我不会怀疑的。”封澜说。
  丁小野的声音里没有波澜,“我今天已经编了太多谎言,想要休息一下。”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开察尔德尼吗?如果它真如你说的那么好。”封澜眨了眨眼睛。
  丁小野说:“因为它太好了,太没有边际。有时候我骑着马跑上一整天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无穷无尽的美丽景色。七年,我快要忘记汉语的发音,忘记人群的气味,忘记从哪里来,忘记时间,也忘记”
  “什么?”
  “活着,忘记活着的滋味。”
  “那是因为你少了一样东西。”
  “女人?”丁小野太明白封澜的趣味。
  封澜说:“不是女人,是伴侣。没人分享,再好的东西也会让人感觉寂寞。”
  丁小野把手枕在头下,笑道:“谁留在那里做我的伴侣?你?”
  “我不可以?”封澜不服气地问。
  丁小野大声地笑:“封澜啊封澜,在那种地方你一天都待不下去。”
  “你对我了解多少?别把人看扁了。我偏要穿着高跟鞋挤马奶给你看看,你不喜欢的指甲油照样要涂,每天早上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我会成为察尔德尼最潮的女人,让你在屋子里带孩子、做饭!你的果树林不是丰收吗?我摘下来挨个请你偷过的姑娘们品尝,让她们知道,树是因为她们种下的,果实归我所有,然后看着你把角落里结的酸苹果吃下去。每年一度的‘姑娘追’,我要用鞭子抽得你只记得我一个人的名字”
  这像梦呓一般的傻话却让丁小野忍不住去想象了一下那种画面,嘴角止不住笑意。他快跟着她变傻了。
  “真的到了那种地方,你就不是你了。”
  “哪里都是一样的。我没想过改变你,也不会为你改变。我们不是一路人又怎么样?爱不就是和你迥异的人擦出火花?”
  “说得容易,你什么都不知道。”短暂的梦境之后,丁小野的失落更深。
  “未必。丁小野,你不就像我的察尔德尼?”
  察尔德尼,美丽,却不可久留。
  后来他们有许久都没有作声,直到封澜颤抖着声音问:“哈萨克族人就是这样亲一个姑娘的?”
  “不是,我自己是这样而已。”
  丁小野动作和他的声音一样急促。他翻身压制着封澜,一手撑在她耳畔,一手沿着她睡袍的下摆一路往上。湖蓝色丝缎的睡袍像雪融后的清溪,底下的人是蹚水而过的初生羔羊,柔软,还带着湿漉漉的温热。他擒获她,啃咬她,听她抽丝般无助的呻吟,可这只会让他更为饥饿和干渴。
  丁小野莫名地想起了那七年里在察尔德尼见过的最凶猛的一次山火,所有的屏障都在火苗舔舐之处崩裂,绵羊、烈马和野狼奔走四散,呼吸间全是燃烧的焦味。火种是什么时候被点燃的,忘了,也不重要了,现在它正烧在他心里,他埋首在她身上,任凭本能去引导一切,像张开手和烈焰融为一体
  封澜抱着他是那样的紧,声音在他耳边破碎。
  她说:“丁小野,你骗我一辈子吧”
  犹如暴雨降临赤地,丁小野幡然警醒,无穷的火焰瞬间只余灰烬。
  他用力推开封澜,抽身坐了起来。
  封澜一时反应不过来,抓着睡袍的边缘裹着自己,浑身发抖地坐在床的另一侧,许久才松开紧咬着的嘴唇问:“我是不是说错了话?还是做错了什么?”
  丁小野匆匆整理好身上的衣服,狠下了心,却仍不敢看她现在的模样,只是伸手安抚着她的肩膀,低着头说:“不是。样样都好的王子病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欺负她。”
  封澜苦笑着,“你讨厌我?”
  丁小野焦躁地答:“我不会躺在我讨厌的女人床上,为任何事情都不会!”
  他说过,如果他爱一个人,就会想要和她睡在一起。
  封澜下床,背对他默默收拾好自己。他不讨厌她,却又不爱她。
  而她呢?不怕他爱,也不怕他不爱,只怕不够爱。
  这才是最让她难过的地方。

44。第44章 心痛方知心动(1)
  那天晚上,崔嫣走出曾斐的房间,接下来几天他们都没有在家里碰面。每次曾斐回到家,崔嫣不是还没有回来,就是已经睡了。
  与崔嫣形同陌路绝非曾斐的本意,他做的一切无非想让崔嫣从她迷障一般的“爱”中醒过来,他们回到长辈和晚辈应有的位置,他依然会照顾她,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她过上正常美好的生活。
  曾斐试图修复这种过犹不及的紧张关系。昨天下班后,他把康康从学校叫出来,请他吃崔嫣最喜欢的水煮鱼。康康自然会给崔嫣打电话,可崔嫣在电话那头说自己已经和同学吃过了,懒得再过来,尽管曾斐挑选的那家餐厅离她的学校不过两站路。
  晚上,曾斐敲了崔嫣的房门,想与她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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