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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与情人 完结版-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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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稳稳地摇着机器。
“你应该知道的事多着呢。”她回答。
“告诉我,怎样把针播在机器上?”
“唉,你这家伙,多令人讨厌啊!看,就是这么插。”
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突然,一声口哨声,波莉出现了,她一板一眼地说:“保罗,帕普沃斯先生想知道你还要在下面和姑娘们厮混多久?”
保罗喊了一声“再见”,飞奔着上了楼,艾玛也站起身。
“我可没让他摆弄机器。”她说。
像一条惯例,当所有的姑娘们在两点钟回来后,他总是跑上楼去找成品车间的那个驼背芬妮。帕普沃斯先生不到两点四十是不露面的。他常常发现他的伙计坐在芬妮旁边,要么闲聊,要么画画,要么跟姑娘们一直唱歌。
通常,芬妮一般忸忸怩怩一会之后,才开始放声唱歌。她有一副音色动听的女低音嗓子。每个人都参加这个合唱,越唱越好听。保罗和六七位女工们坐在一间屋子里,没多久,不再感到窘迫了。
唱完了歌,芬妮会说:“我知道你们一直在笑话我。”
“别那么多心,芬妮!”一个姑娘大叫道。
有一次,有人提到康妮的红头发。
“还是芬妮的头发好看些,是我最喜欢的。”艾玛说。
“你用不着哄我。”芬妮说,脸颊鲜红。
“才不是,她是有一头秀发,保罗,她的头发很美。”
“这是一种让人看着舒服的颜色。”他说,“这种冷色有点像泥土,但却发光,像沼泽地的水一样。”
“天哪!”一个姑娘惊呼着哈哈大笑起来。
“不管我怎么样都会招致攻击的。”芬妮说。
“保罗,你应该看看把头发放下来是什么样的。”艾玛诚恳地说:“真是太美了,芬妮,如果他想画画,就把头发放下来吧。”
芬妮不好意思当众这么做,不过她心里倒挺乐意的。
“那我就自己放了。”这孩子说。
“好吧,如果你愿意,你就放吧。”芬妮说。
于是,他就细心地从发髻上取下发卡,那一大片深褐色的头发一下子就散落在驼背上。
“多可爱啊!”他惊叹。
姑娘们都看着,屋里静悄悄的谁也不说话,小伙子又捋了捋头发,把卷发抖开。
“太棒了!”他说着闻闻发香:“我敢打赌这头发值不少钱。”
“等我死了,我会把头发留给你的,保罗。”芬妮开玩笑地说。
“你坐在那里晾头发时,看上去和别人一模一样。”一个姑娘对这个长腿驼背说。
可怜的芬妮生性敏感,总觉得别人在羞辱她。波莉说话办事像个生意人,干脆而有条理。这两个小姐总是充满火药味,保罗常常发现芬妮泪流满面。后来,他明白了她所有的委屈,还为了她与波莉争辩过。
日子就这样很快活地过去了,工厂让人有一种家的感觉,没有人催你赶你。每逢邮差快到来时,保罗特别喜欢看大家越干越快的劲头。男人们齐心协力的工作。
在这种时候男人和工作仿佛溶为一体了,但姑娘们就不一样了,真正的女人似乎从来不沉迷于工作中,而是心不在焉,等待着什么。
在晚上回家的路上,他总是从火车的车窗里注视着城市的灯光,它们密密麻麻地散落在山坡上,汇成一片光海,照亮了山谷,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充满了快乐。火车再往前开,可以看见布尔威尔的灯光像星垦在撒下数不清的花瓣,最远处是高炉的红红火光,袅袅上升,与云霞相映。
他还得步行两英里多的路程从凯斯顿往家走,还得翻越两座小山。他常常疲倦不堪,因此他爬山时就数着山上的盏盏灯光,计算着还得走过多少盏灯才能到家。
在黑漆漆的夜里,爬上小山顶,他喜欢远眺周围五、六英里以外的村庄,灯光簇簇有如萤火虫一样闪光蠕动,仿佛天堂再现人间。马尔普尔和希诺两镇灯火通明,把黑暗抛向远方。偶尔,一长列火车开来,进入这黑暗的山谷中,火车朝南开往伦敦,朝北开往苏格兰,在黑暗中高速咆哮而过,冒着浓烟,炉火熊熊,震得整个山谷也似乎随着火车的经过而轰鸣。火车过去了,城镇山庄的点点灯火又在寂静中闪闪发光。
终于,他到了家,家门面对黑夜另一面。此刻,白蜡树也似乎成了他的朋友。
当他进屋时,母亲高兴地站了起来,他则骄傲地把他挣的八先令放在桌上。
“总能接济一下吧,妈妈?”他热切地问。
“除去你的车票和午饭的花费,剩不了多少。”她回答道。
接着,他就把一天的历程告诉了她。他的生活故事,就像《天方夜谭》一样,天天晚上讲给母亲听,她几乎如同自己经历的生活一样。
第六章 家有丧事
亚瑟。莫瑞尔逐渐长大了。他是一个粗心大意、性情急躁、容易冲动的男孩,极像他的父亲。他讨厌学问,如果他不得不去干活,他就嘟囔半天,而且一有机会,他就溜出去玩。
论外表,他是家中的精华,身材匀称,风度优雅、充满活力,深棕色的头发、红润的脸色,敏锐的深蓝色的眼睛映衬着长长的睫毛,再加上慷慨大方的举止,暴躁的脾气,使他在家中倍受欢迎。但是,当他长大一点之后,他的脾气变的令人捉摸不定了。他无缘无故的大发脾气,粗暴无理,几乎让人不能忍受。
有时候,他深爱着的母亲对他很反感,他只想自己。他想娱乐的时候,他痛恨所有妨碍他的东西,甚至包括母亲。而当他碰到麻烦事时,却哼哼卿卿地对她无休止地哭诉个没完。
有一次,当他抱怨说老师恨他时,母亲说:“天哪!孩子,如果你不想被别人恨,就改了吧;要是不能改变,你就忍着吧。”
他过去爱父亲,父亲也疼爱过他。但现在他开始厌恶父亲了。在他渐渐地长大时,莫瑞尔也开始慢慢地衰弱了。他的身体,过去一举一动都那么优美,如今却萎缩了,似乎不是随着日月而成熟稳重,而是日趋卑鄙和无赖了。每当这个面目可憎的老头对亚瑟呼来喝去时,亚瑟就忍不住要发作。而且,莫瑞尔的举止变的越来越无所顾忌,他的一举一动也让人看不顺眼。孩子们长大了,正处在关键的青春期,父亲对他们的心灵来说是一种丑恶的刺激。他在家里的举止和他在井下和矿工们在一起时一个样,丝毫不变。
“肮脏讨厌的东西!”亚瑟被父亲惹怒的时候,他就会这么大喊着,冲出屋子。
而莫瑞尔因为孩子们讨厌他,他就越赌气胡来。惹得孩子们发狂的厌恶和愤怒,莫瑞尔似乎从中得到了一种满足。孩子们在十四、五岁时都特别容易冲动,而亚瑟就是在父亲堕落衰弱的过程中明白事理的,因此最恨他。
有时候,父亲似乎也能感觉到孩子们的那种轻蔑和憎恶。
“再没有人还能像我一样辛辛苦苦地养活你们。”他会大声吼叫。“我为你们费尽心血,为你们操劳,可你们像对待一条狗一样的对待我,告诉你们吧,我再也受不了啦!”
实际上,他们对他并没有那么坏,而他也不是像他说的那么勤奋地工作。如果真是那样,他们倒会同情他的。现在,这几乎成了父亲和孩子们之间的争执,他坚持着自己不良的习惯和令人厌恶的生活方式,以此来表明他是独立不羁的,不受旁人支配的。因而,孩子们更加痛恨他。
最后,亚瑟变的极不耐烦,也极为暴躁。因此,他获得诺丁汉文法中学奖学金后。母亲就决定让他住在城里他的一个妹妹家里。只有周末回家。
安妮仍旧是一所公立学校的低年级教师,每星期挣四先令。不过,她马上就可以每周挣十五先令了,因为她已经通过考试。这样的话,家里的经济将不成问题了。
现在,莫瑞尔太太一心一意扑在保罗身上。他尽管不十分颖悟,却是个非常恬静的孩子。他坚持画他的画,仍然深爱着母亲。他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她。她每天晚上等着他回家,然后把她白天的所思所想一古脑地全告诉给他。他认真地坐在那里听着,两人相依为命,心心相映。
威廉已经和那个皮肤微黑的姑娘订婚了。还花了八几尼给他买了一枚订婚戒指。
孩子们对这么大的价钱都咋舌不已。
“八芬尼。”莫瑞尔喊道。
“他真傻!还不如多给我点儿钱倒好。”
“多给你点儿钱!”莫瑞尔太太说道,“为什么要多给你点儿钱。”
她记得他从来没给她买过什么订婚戒指。她倒是更赞同可能有些傻气但不小气的威廉了。但现在这小伙子在信上频频谈起他如何跟未婚妻参加舞会,她穿着多么漂亮有服装,或者兴冲冲谈起他们去戏院时如何打扮得像个头面人物。
他想把姑娘带回家来。莫瑞尔太太认为应该让她在圣诞时来。这一次,威廉没带礼物,只带着这么一位小姐回来的。莫瑞尔太太已经准备好晚饭。听到脚步声,她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威廉进来了。
“嗨,妈妈。”他匆匆地吻了她一下,就站到一边,介绍这个高挑的漂亮女孩,她穿着一套质地优良的黑白格于女装,披着毛皮领圈。
“这是吉普赛女郎!”
韦丝特伸出手来,浅浅地笑了一下,微微露出洁白牙齿。
“哦,你好,莫瑞尔太太!”她客气地打招呼。
“恐怕你们都饿了吧?”莫瑞尔太太问。
“没有,我们在火车上吃过饭了。你看到我的手套了吗?宝贝?”
身材高大、骨骼健壮的威廉。莫瑞尔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我怎么会看到呢?”她说。
“那我就丢了,你不要这么粗鲁地对待我。”
他皱了皱眉,但什么也没说。她打量着厨房四周,觉得这间房又小又怪,相片后面装饰着闪光的邀吻树枝和冬青树。摆着几把木椅和小松木桌子。就在这时,莫瑞尔进来了。
“你好,爸爸!”
“你好,儿子,我已经知道你们的事了。”
两人握握手,威廉介绍这位小姐,她同样微露玉齿笑了一下。
“你好,莫瑞尔先生!”
莫瑞尔奉承似地鞠了一躬。
“我很好,我也希望你很好,你千万不要客气。”
“哦,谢谢你。”她回答,心里觉得很有趣。
“如果你不介意我就上楼去,如果太麻烦就算了。”
“不麻烦,安妮带你去。沃尔特,来搬这个箱子。”
“不要打扮太长时间。”威廉对他的未婚妻说。
安妮拿起铜烛台,窘迫的不敢开口,引着这位小姐向莫瑞尔夫妇为她腾出来的前面卧室走去。这间屋子,在烛光下也显的窄小而阴冷。矿工的妻子们只有在得重病的时候才在卧室里生火。“需要我打开箱子吗?”安妮问道。
“哦,太谢谢你了!”
安妮扮演了仆女的角色,接着下楼去端热水。
“我想她一定很累,妈妈。”威廉说:“我们来得很匆忙,一路上也非常辛苦。”
“她需要点什么吗?”莫瑞尔太太问。
“哦!不用,她马上就会好的。”
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叫人寒心。半小时后,韦丝特小姐下楼了,穿着一件紫色的衣服,在矿工的厨房里显得过分的豪华。
“我告诉过你,你不用换衣服。”威廉对他说。
“噢,宝贝!”她说完转过那张甜蜜蜜的笑脸对莫瑞尔太太说:“你不觉得他总是埋怨我吗?莫瑞尔太太?”
“是吗?”莫瑞尔太太说:“那就是他的不对了。”“是的,真是这样!”
“你很冷吧,”母亲说:“要不要靠近火炉坐着?”
莫瑞尔从扶手椅上跳起来。
“来坐这儿。”他说:“来坐这儿。”
“不,爸爸,你自己坐吧。坐在沙发上,吉普。”威廉说。
“不,不,”莫瑞尔大声说,“这把椅子最暖和了,来坐这儿,韦丝特小姐。”
“多谢了。”姑娘说着,坐在矿工的象征着荣誉的扶手椅上,她哆嗦着,感觉到了厨房的温暖渐渐浸入她体内。
“给我拿个手绢来,亲爱的宝贝。”她对他说。嘴巴翘着,那亲呢的样子仿佛只有他们俩人在场,这让家里人觉得他们不应该呆在这里。很显然,这位小姐就没有意识到他们是人。对她来说,现在他们只不过是牲口罢了,威廉局促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斯特里萨姆这样一个家庭来说,韦丝特小姐的光临已经是“屈尊”了。对她来说,这些人确实是下里巴人——简单地说,是工人阶级。她何必约束自己呢?
“我去拿,”安妮说。
韦丝特小姐没有理会,仿佛刚才是一个仆人在说话。不过,当姑娘拿着手帕又下楼来时,她和善地说了句:“哦,谢谢!”
她坐在那里,谈论着火车上吃的那顿饭是那么寒酸,谈论着伦敦,也谈了跳舞。
她确实有些紧张,所以不停地说呀说。莫瑞尔一直坐在那里抽那种很烈的手捻的烟卷,一面看着他,听着她那流利的伦敦话,一面不停地吐着烟圈。穿着她最漂亮的黑绸衬衫的莫瑞尔太太,平静而简短地回答着她的话。三个孩子羡慕地坐在一起,什么也不说。韦丝特小姐像是位公主,所有最好的东西都为她拿了出来,最好的杯子,最好的匙子,最好的台布,最好的咖啡壶。孩子们觉得他一定会认为这个场面很气派,而她却觉得很不习惯,不了解这些人,也不知道如何对待他们。威廉开着玩笑,也多少感到有些别扭。
大约10点了,他对她说:“累了吗?吉普?”
“很累,宝贝。”她马上用那种亲热的口气回答道,头稍微偏了一下。
“我去给她点蜡烛,妈妈。”他说。
“很好。”母亲回答道。
韦丝特小姐站了起来,对莫瑞尔太太伸出了手。
“晚安,莫瑞尔太太。”她说。
保罗坐在烧水锅前面,正往一只啤酒瓶里灌热水,安妮把瓶子用下井穿的旧绒布衬衫包好,吻了母亲一下,道了晚安。家里已经没有别的空房了,所以她得跟这位小姐同住一间屋子。
“等一会。”莫瑞尔太太对安妮说。安妮正坐在那儿弄着那只热水瓶。韦丝特小姐与大家—一握手,这让大家很不自在。威廉在前引路,她跟在后边走了。五分钟后,他又下楼。他心里有点恼火,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说几句话。直到别人都上了床。只剩下他和妈妈,他才像以前一样,两腿叉开站在炉边地毯上,有些犹犹豫豫地说:“怎么样,妈妈?”
“怎么样,孩子?”
她坐在摇椅上,多少有些为他而伤心和丢脸。
“你喜欢她吗?”
“是的。”她迟迟地回答道。
“她还有些害羞,妈妈。她还不习惯这儿。你知道。这里和她姑妈家里不同。”
“当然了,孩子,她一定觉得很难习惯这儿吧。”
“是的,”他顿时皱眉头,“可她不该摆她的架子!”
“她是初来乍到,有点别扭罢了,孩子,她会好的。”
“是这样的,妈妈。”他感激地回答。不过他还是愁眉不展。“你知道,她不像你,妈妈,她从来严肃不起来,而且她也不肯用脑子。”
“她还年轻,孩子。”
“是的,不过她缺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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