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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明月在-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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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
最后一关是诗了。我瞄了皇帝一眼,我们这些人除了他以外,好歹都露过脸了,而他却只有把灯打掉的那一下,这次也该让他贡献一下了。
“夫人有诗仙相助,自然无往不利。”还没等我陷害他,晏殊就直接拱我上台。
“夫人的诗才,连晏兄都赞不绝口,自然夫人上场。”他推托得更快:“你我夫妻一体,为夫的也有荣于焉。”
“妾身的字丑,如何登得了大雅之堂?”我一本正经地说。
“无妨,夫人只管作诗,这字为夫就代劳了。”他快步走到刚书案前,云逍研磨,晏殊铺纸,只催着我作诗。我心中暗叫一句侥幸,这所有的诗词中,我背得最溜的,除了李白那几首,就数辛弃疾他老人家的《青玉案》了。我故作沉吟,然后举头望月,轻声将整首词念完。他走笔如飞,那字确实比我的好多了。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孔潇喃喃念道,竟是有些痴了。突然朝向我一躬扫地:“这世上竟有这么美妙的诗句,潇从前空读了这么多的书竟不能开悟,遇到夫人,始知何谓境界。潇受教了。”
我忙侧身还礼:“公子太客气了,妾身愧不敢当。”
皇帝将笔撂下,笑道:“陶先生,这花灯就多承相赠了!”
“这花灯能入得了您的青眼,是它的福气。陶安!”那陶苏大老板不愧是做大生意的,非常痛快地将价值连城的七彩琉璃灯送给了皇帝。
“多谢陶先生的慷慨。”皇帝也不客气接过来,将花灯递给我,小声问:“开心了?”
“当然开心,谢谢你们!”我接过花灯,着迷地看着它变幻莫测的光影。
“你呀!”他摇摇头,口气充满无奈,转过头面对孔潇时,却换上了郑重:“孔先生的大名,在下仰慕许久。公子愿否与我等结伴而行,共饮一杯?”
“这是潇的荣幸!”孔潇欣然应允:“这字与词相得益彰,贤伉俪可否将此幅相赠?”
“这笔墨纸砚都是老板的,若陶先生不介意——”皇帝转头看了一眼陶苏。
“这是自然,设这个灯台,原不过为抛砖引玉,广交天下朋友,结一段缘份。今日能使诸位相逢,也算功德圆满。”陶苏的话说得漂亮至极:“这灯只是彩头之一,在下宅中还备有彩头宴,特邀江南第一名妓万柳儿歌舞佐酒。几位要把酒言欢,一切却都是现成。若不嫌敝宅简陋,酒食粗鄙,不妨就给在下这个薄面,如何?”
难怪底下那么多人跃跃欲试,不仅仅是为了这个价值连城的琉璃灯,更是为了美人佐酒。可惜啊,如果今日没有带我来也许还可以顺水推舟,但是毕竟有女眷同行,如何能召妓?
“陶先生相请,本不应该推托,只是在下等人琐事缠身,喝完这酒便要返家,您的好意在下等心领了。告辞!”果然皇帝马上说道,然后揽着我的腰就要往下跳。
“四公子,妾身就这么不着人待见吗?”还没来得及开拔,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叹,我两世为人,也算得上阅声无数,却从没有听过这么优美的声音,只是颇有幽怨之意。
在我腰间的手一僵,看来这现在还只闻其声的美人与皇帝大人还有一段渊源。回头,视线却被他的身体挡个严严实实,看来本人和美人面没什么缘分了。然而下面几乎所有男子嫉妒的目光都射向了我身边的他,美人的风采可想而知。人和人真是比不得,我们其他三人努力了半晚,这最大的风头,竟是让他出了。
我小声地笑着说:“夫君大人,这美人恩深,不好辜负,小心众怒难犯!”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凶恶,头也没回,便揽着我的腰翩然飞下,在众人的头顶点了几点,落在了聚集人群的最外面,晏殊和带着孔潇的云逍也先后落下,他拉着我七拐八拐,穿过几条巷子,把人群甩在了身后。
…我分割,我快乐………
我拉住他的袖子,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京城最好的酒,自然是老李的梨花雪。”晏殊在身后帮我解惑:“夫人仔细分辨一下。”
我使劲吸气,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清冽酒香。我笑了:“这酒家莫非在巷子深处?”
“夫人如何知道?”皇帝反问。
“不是有句老话叫‘酒香不怕巷子深’吗?想来好酒也如大隐,都是隐于市。别说这个,我们这样跑出来,李福海那些人怎么办?”太简单了,但凡武侠小说上买好酒的地方,都不是那种金碧辉煌的临街大酒楼,而是老巷深处简陋的小店里。被我这么一说,他们倒都笑了,皇帝说道:
“不用担心他们,他们已经先回马车等了,咱们天明再回。”
我这才放下心来,以他的任性,这种失踪的事估计李福海也习以为常了。他的武功在众侍卫之上还带了云逍晏殊两大保镖,倒也安全无虞。随着他们又拐了几次,走到巷子深处,酒香仍在,却没有看到酒铺,我正疑惑间,就见云逍走到一户民居门前,大声喊道:
“老李,开门!”
我有些惊讶,这样也可以吗?又停了半晌,那门终于开了,我们直接走进去。只见一个长相平凡的红脸男子拿着一个烛台,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老李,好久不见!”云逍笑着说:“我们来喝酒!”
“自便!”那老李定定地看着云逍,突然说了一句,便转身去了,把我们晾在那里。我愣在当场,这世上还有人这么做生意的吗?不过这些人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哪有人砸人家打烊的店,进来以后强要喝酒的?
那三人倒是不以为意,皇帝大人从我手上取走花灯,说道:“我们去找好酒!”
“等一下,谁来烧菜?”我拉住他的袖子。他们倒是兴致高,那一群侍卫宫女都不知身在何方,老板又要我们自便,最关键的民生问题该怎么解决?
他们三人都顿住了脚步,连同那位新认识的潇,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别看我,我不会!”在二十一世纪,我们家一向是老爸老妈轮流下厨,想必这位谢明月皇后的身份,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角色,我的理论知识丰富,可是我怕火烧厨房。
“这世上怎么会有不会下厨的女人?”皇帝大人咬牙切齿。
“这世上的酒家大厨不都是男子?”我反唇相讥,他这是什么理论?
“要不然我们烧烤?”云逍迟疑了一下,气氛更冷。虽说云逍有两年军旅生涯,可是毕竟身为皇子,这伙头军的事哪轮到他?见到的烤肉也是人家端在盘里送上来的。其他几人想必也如此,他们就算出门办事,吃饭的事也是有随行人员安排好的,我们几人中,唯一知道厨房长什么样子的估计也只有我。不过倒也亏了他,我倒有了点子。
“如果还想吃饭的,就听我吩咐!”我叫停:“去厨房!”
将夜明珠从灯底座小心的取出,整个厨房亮如白昼。我长出了一口气,听说那些百年老店都有一锅老汤,常年温热,炉火不灭,果然如此。
“谁会生火?”我问道,云逍自告奋勇,我便吩咐:“把炭烧热,放在烤肉的围炉里。”
“地窖在哪里?”我用火折子将油灯点燃,拎了个提篮,问道。他们倒是轻车熟路,将地窖门拉开,晏殊拿着夜明珠,引我下去。一阵翻箱倒柜。还好这里储备不少,煮火锅应该是够了。
“孔公子不如陪在下去选酒。”看我这架势,皇帝急忙邀了孔潇向地窖那头走去。我向他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问晏殊:“先生刀工如何?”
“尚可!”他应道。我将冻得硬梆梆的金华火腿和猪牛羊肉捡了半筐,又拾了些鸡蛋、土豆、红薯以及白菜等几样时令菜蔬,一股脑地交给他。皇帝抱了两坛酒,我们一行又回到上面。云逍又被我安排了洗菜的工作,孔潇自告奋勇。我倒没脸皮厚到要客人帮忙,可是他主动,也就由着他了。我翻出一个大小刚好的紫砂锅,舀了老汤放进去,又添了些清水,放在烧好的炉子上。提味儿的金华火腿才下去一会儿,香味就涌上来了。
“好香!”甩手大掌柜皇帝深吸一口气:“夫人果然出手不凡。”
我没搭理他,转身回了厨房,把所有的食材装盘,云逍他们帮手运了几次,终于大功告成。我调了五碗油碗,最后走出厨房。好料下锅,美酒入碗。皇帝大人刚举起杯子,就见孔潇跪倒在地,口称:
“江苏解元孔潇,拜见皇帝陛下、皇后娘娘。”
我们对视了一眼,皇帝一声长叹:“果然是江南孔潇,早知道瞒不过你。快起来吧,今夜这里没有什么皇上皇后,只有黄四公子和夫人。”
他倒也不拘泥于礼节,道谢之后起身落座。
“他们就罢了,你又如何想到我是皇后?”我问道。我大略猜到问题应该出在晏殊身上。孔潇是当世才子,至于水准,从他们对他所出灯谜的评价就可知一二。然而当时猜我那千古绝谜的时候,他尚在沉思,晏殊却一语道破,估计他已经有所怀疑。偏他又没有隐藏姓氏,以孔潇的聪明,猜不到才有鬼。能和当朝左相称兄道弟,一个行四,一个行六,敢姓“皇”的,又有这般风度与才智,只怕也没有别人。
“皇后娘娘的《把酒问月》以及《箜篌引》智退倭国来使的故事,早已传遍长安,百姓们津津乐道,潇又如何不知?今日又有这阙《青玉案》,足以与《问月》共绝唱千古。若还认不出娘娘身份,那可真就是鲁钝至极了。”晕死,原来我也早就暴露了。没想到这古代八卦传播的速度,竟比现代的网络效率还高。见我摇头,孔潇笑道:“娘娘可以亲往说书棚里听听,今夜说书人口中,都是娘娘的故事。”
“竟有这样的事,早知道就该去听一听。”皇帝来了兴致。今天一到这里就被木瓜砸到,然后我拉着他跑,吃元宵,猜灯谜,又是他拉着我跑,那些传统项目,还没来得及领略。
我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肉都快老了,夫君大人还不祝酒吗?”
五个人边吃边聊,可能是李白、纪晓岚与辛弃疾真的让他折服,孔潇倒也没像对平常女子那么忌讳。一阵阳春白雪的清谈之后,晏殊放下酒杯,问道:
“孔公子此次进京,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潇是为春闱应试而来。今日灯谜会的东主陶公,是潇的舅父。我到了京城,便投在了他府上。”还真坦白得令人激赏。江南孔潇,果然有点意思。
“春闱还未开,夫君大人倒先见到准门生了!这世上的缘分真是玄妙。”他是见才心喜,颇有些招揽的意思,孔潇也有青云之志,本来是两厢情愿的好事,反而因为两人的身份不对而麻烦了。如果孔潇没有科考的打算,他大可以礼贤下士的询问一番,如果相投,就大可拍拍对方肩膀,指引对方投考科举。可是孔潇偏偏是考生,又拆穿了他的身份,皇帝开了腔就是金口玉言,晏殊和云逍都是朝廷重臣,少不得要装装样子避嫌。在所有人中,也只有与朝堂相对较远的我开口搭台阶最合适。众人都附和了两句,我再接再厉:
“说起春闱,妾身倒想起一段旧事。家父行事素来有些林下之风,对臣妾极少拘束,是以家父与家兄论政时,也允我在一旁。我那时读了几本书,又受了家父几句称赞,以为自己有些见识,便也跃跃欲试。家兄参加乡试,我非常羡慕,也欲效法木兰去科场见见世面,结果被家母察觉。她没有告诉家父和家兄,只罚我每天默写《内则》与《女诫》,直到家兄高中的消息传来方才解禁。虽然我也为家兄高兴,可到底心气难平。家父为哄我开心,就在家里设了个‘科场’,让我当考官出题目考家兄。现在想来,还真是有趣。”骗人的精髓就是真假对半,我讲的开心,他们也听得入神。皇帝大人,我已经搭好台阶了,你也往下跳啊!
“夫人年少时竟如此淘气!”他笑着,一脸宠溺的表情。旁边的晏殊终于将话题导入了正轨:“在下却想听听夫人给朝阳出了什么样的题目。”
“我说了又有什么好处?”我故意拿乔。
“夫人还真是不肯吃亏。既然要听夫人的题目,少不得也要向国舅学习,做一次夫人的门生。皇后门生,却比天子门生听起来还更气派。”
我顺势发出提议:“夫君大人这样的门生,妾身可不敢收。妾身倒是有个提议,不如我们也学陶先生设个擂台。我说出题目,第一个作答的人就是擂主,其他人发问攻擂,由擂主作答。如果有问题擂主答不出,或其他人有更好的答案,此人就代替他成为擂主,众人敬他一杯权作恭贺,擂主则自罚一杯转为攻擂者一起提问。擂主也可利用自己的权利提问,答得出擂主问题的人成为擂主。如果再没有问题,擂主获胜。今日出来的匆忙,别无长物,就许获胜者一个心愿,只要于国于家于大义无妨,我必为他完成。”他们都还没有结婚,玉佩手镯什么的太暧昧也不能送,只能送这个了。看在我是皇后的份上,估计他们也不能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如此方有趣,请夫人发问。”皇帝大人一锤定音。
我仰头饮尽一杯梨花雪,说道:“那妾身就献丑了,题目是论晁错。”
既然要出题,就出个狠一点的。碧落朝现在最大的问题,应该就是这个——藩镇!这段时间常在书房里听他们论政,我已经不是对时事全无了解的白丁了。碧落朝到了前前任皇帝手中,其实已经出现了一些末期症状,而在这中间最厉害的便是藩镇和党争。先皇在位时期一致在致力解决的也是这两项问题,治标却并未治本。党争方面,清流逐渐向皇帝集团靠拢,可是以文氏为中心的外戚的势力却有所增加,科考为庶族进阶提供了途径,却始终被边缘化。现任皇帝即位后,表面上对文氏和王氏两大家族恩宠有加,实际上却不断加深两家矛盾,让他们相互牵制。罗温的门下省铁板一块水泼不进,晏殊则更是将尚书省的行政职权牢牢掌控。重要部门吏部、兵部以及户部已经被皇帝派的人牢牢掌握在手中。而在地方则多任用清流与庶族官员,尤其是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州县,都由皇帝的人马掌握。至于解决藩镇问题,却始终动不了。与我所知道的康熙时代的三藩不同,这四藩地处西北,置藩之初是为了抗击突厥,后来突厥没落,他们却成了皇朝大尾,割也割不掉了。终于在往前数四任皇帝时代,中央所派的节度使变成了世袭的藩王,经过四十年的经营,早已经枝繁叶茂,如果解决方法不当,且四藩驻地离帝都长安委实有些太近,纵深战线不足,搞不好就弄出一个碧落版的安史之乱,让人头疼。四个男人的脸上都出现了凝重之色,看来这题是出到关节处了。
“潇不才,愿抛砖引玉。”孔大才子果然上道,知道今天要上炉挨“烤”的就是他,第一个跳出来回答:“晁错此人少而有才,为政颇多建树,其文《言兵事疏》、《守边劝农疏》、《贵粟疏》和《举贤良对策》政论深刻,见解独到。其一生最大的败笔,并不在于献《削藩策》,而在于其不懂得审时度势又自识不清。”
晏殊淡然开口:“《汉书》中指晁错‘锐于为国远虑,而不见身害’,孔公子以为如何?”
“为国思虑,是臣子应尽之责;不见身害,未免过于迟钝。”孔潇应道:“班先生用曲笔,不全是赞许,于晁错却非常中肯。”
这孔潇果然有些道行,我点点头,只听云逍道:“那孔公子又如何评价汉初的削藩之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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