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恨1-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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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诗经《小雅？北山》　　　　
　　战国后期，周朝衰微已极，王城洛邑比咸阳（秦都）、邯郸（赵都）、临淄（齐都）等诸侯国的都城相比，冷清许多。　　　
　　盛夏之际，正值晌午，烈日炎炎，井字形笔直的大街上热气蒸腾，行人稀少。路边小商小贩躲到荫凉处，想等酷暑过去再做生意，一时街上空荡荡的，格外静寂、沉闷。　　　　
　　突然王城西门缓缓打开，随即驶进一不下百人的马队，马上武士皆身着轻甲，为首一人打黑龙旗，后面跟着一辆辆轻车，以彩绢装饰，阳光下分外耀眼。王城中已难得遇见这般热闹的场面，百姓们纷纷出来观望，议论纷纷。　　　　
　　一年轻后生问身边一老者：“这是哪国的马队；这么威风？”马队武士着装统一，皆配剑弩，步伐一致，行进有序，显然并非商队。　　　　
　　老者指着旗子：“看不出来？这是秦国使臣……多少年没向周室朝贡，秦人突然来朝，定有企图！”　　　　
　　年轻后生气愤道：“秦王仗着兵强马壮，四处攻掠，全不把天子和其他诸侯放在眼里！”　　　　
　　老者长叹一声：“其他诸侯又何尝把天子放在眼里？他们早不奉周王为共主，唉，王道不存，霸道横行，弱肉强食，只苦了百姓。”八十多年前，秦孝公派公子少官在封泽（今开封东）会盟诸侯，朝见周天子，自那之后，秦国再没朝周之意。　　　
　　马队气势非凡，浩浩荡荡，直向周宫驶去。　　　
　　周赧王早得到消息，派出礼官相迎。宫门一道一道打开，在礼官引导下，秦使昂首阔步，进入正殿。　　　　
　　秦乃大国，周王不敢怠慢，亲自下阶迎接。　　　
　　秦使大礼跪拜，献上贡品名录。周王很高兴，当即吩咐赐宴，招待贵宾。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秦使这才道明来意：“秦公承蒙王恩，受封西陲，辟地千里……这一次他派臣前来，一为缴纳岁贡，以尽臣子之道；二来……久闻王姬才貌俱佳，秦公特为公子嬴桁求娶，希望与王室结为姻亲……还望陛下恩准。”　秦昭襄王早称“王”号，但为议亲而来，在天子面前，秦使仍以“公”谦称自己国君。　　　
　　周王一听，面有难色，且大为不满：秦王并非真心纳贡，竟打他女儿的主意？他有六女，五个业已出嫁，只剩幺女承欢膝下，视若掌上明珠，已过及笄之年仍未许嫁。秦虽大国；素有虎狼之国的恶名，在诸侯中爵位又低，以天子之女为媳，门第不相配。更重要的是，几年前齐王就派使臣提过亲，因女儿年幼未曾首肯，如因许秦失齐，得不偿失。　　　　
　　秦使见天子面露不悦，递上第二份礼单：“秦公已准备黄金千镒，白璧百块，另有城池五座，户万邑，以为纳币之礼。”　　　　
　　周王大为吃惊。聘礼太贵重，竟五倍于齐，若一口回绝，没有合适的理由，若不回绝，又舍不得女儿。　　　　
　　犹豫好一会儿，他才敷衍道：“今日专为贵使接风洗尘，联姻一事不急谈，不急谈……待寡人与众卿商议后再作答复。”秦使只好暂不提此事。　　　　
　　此后席间觥筹交错，歌舞助兴，周王却心神不定，稍坐片刻便借口身子不适，先回后宫休憩，留下西周公等上卿继续陪席。　　　
　　周王心思重重，不由自主踱到锦云宫，听见里面传出优美琴声，径自进去。　　　　
　　无数轻柔的纱幔之间，一华服少女正专心致志地抚琴。她刚学完新曲，正在练习，抬头见父王进来，忙起身行礼，见他愁眉不展，撒娇道：“冰儿新学一曲，弹给父王听，好不好？”　　　　
　　若在平时，周王早高兴允诺，可现在他提不起听曲兴致，摇摇头，叹口气；沉吟不语。王姬心有所感，静静退回琴边，以指尖随意拨弄琴弦，乐曲不连续成调，带着淡淡感伤。看到女儿乖巧模样，周王突然下定决心：即使得罪秦国，也不将王姬远嫁。　　　　
　　第二天周王宣秦使上殿，委婉拒绝：“秦欲与周室联姻，寡人甚感高兴。可惜……王后患头痛宿疾，王姬对天许愿，她终身不嫁；以求母后能够痊愈……重誓之下，王后果真大好。这个联姻嘛，寡人在宗室中挑选才貌俱佳的女子，以王姬身份下嫁，不知贵使以为如何？”　　　　
　　周宗室女以王姬身份下嫁诸侯国本为惯例，但秦王曾下严令，除非王姬本人，不得求娶宗室女。秦使自恃大国，态度傲慢无礼：“微臣不敢擅作主张。将来王姬若另许他国，秦人必认为陛下故意侮辱秦国，兵戎相见；恐怕……”秦使根本不信周王的借口。　　　
　　“哼！回去转告嬴稷，如果他不是真心朝贡，另有图谋，寡人不会被要挟！”周王从未被人当众威胁，一时恼怒，回答毫不客气。　　　　
　　若六国联合，土地和人力的综合实力远远超过秦国。周王以为秦国一向忌惮各国合纵，轻易不敢动天子。　　　　
　　听周王直呼自己国君名讳，秦使竟不向天子辞行，怒气冲冲下殿而去。他知道求亲一事已无希望，连夜带着马队出王城直奔函谷关，回报秦昭襄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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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载弄之瓦　　　　　　　
　　第二节　载弄之瓦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　　　　
　　——诗经《小雅？斯干》　　　　
　　自姜尚之女婚周王始，周、齐世代频繁联姻，直到齐国贵族田卿篡位替代姜氏，周、齐仍亦保持联姻惯例。王姬生母即为齐国宗室女。她善讨好周王，专宠后宫，很快被立为后，和齐国王室保持密切联系。可惜齐姬膝下无子，只有姬冰一女，她希望有一天生下嫡子，为保太子之位，对周王其他嫔妃所生公子十分排斥，而周王偏爱少妻，为让其安心，竟迟迟不立太子。　　　　
　　眼见周室日渐衰弱，诸侯非但不朝贡，还经常掠夺周地和粮食，周王对此无能为力，齐姬常常担忧她和女儿的前途。听说秦使突然来求亲，她整晚劝说周王拒绝婚事，果然今日宫女禀报秦使已离开王城。　　　
　　清晨；　王姬依礼到母后寝宫问安。她从宫人口中听说秦使求亲的事，而母后神色反常，证实确有此事。婚嫁大事，女儿家不便谈论，王姬心中好奇，却不好意思主动去问结果。　　　
　　周王拒绝秦使后，一直忐忑不安，稍事休息后往后宫而去。　　　
　　见周王进来时脸色沉重，齐姬支开众人：“冰儿，去给你父王热一碗莲子羹……宫人总是笨手笨脚，掌握不好火候和味道。”　　　　
　　“知道了。父王喜欢熬的软些，不要太甜。”王姬乖巧应道。她知道父母私下有话要谈，带着宫女们行礼退出。　　　　
　　齐姬亲自给周王宽衣，凭多年经验，知道他定有要事商量，因此保持沉默。　　　　
　　果然周王愁道：“今天寡人拒绝秦使求亲，秦人不会善罢甘休，现在担心……万一周室有变，怎么安置好你们母女……”　　　　
　　齐姬道：“臣妾不愿离开陛下。至于冰儿，可以暂时把她送到齐国，住在臣妾母家。”　　　　
　　周王叹气道：“一个女孩儿家，寡人如何放心让她独自寄居齐国？”　　　　
　　齐姬早就想好进言：“冰儿早已行过笄礼……不如把女儿嫁出去，有夫家保护，还怕什么？”　　　　
　　周王点头，但想起秦国使臣一番威胁，他不禁皱眉：“秦人一向以强凌弱……”　　　　
　　齐姬微微一笑：“臣妾有个主意……听说齐国世子年纪和冰儿相若，尚未定亲，如果把冰儿许给他，齐王怎会不保护自己的儿媳？将来世子继位，冰儿就是齐国王后，而山东六国中，秦王最忌惮齐国。”齐国也曾派过使臣求亲，当时齐姬极力怂恿周王同意，但因女儿年幼，占卜又大不吉，议亲一事暂时作罢。　　　
　　“齐国？还是太远啊！”周王想到女儿的乖巧可爱，舍不得她远嫁。　　　　
　　“依照礼法，齐国世子会亲迎王姬，陛下封他为上卿，暂留王城。期间如果秦军来犯，齐王肯定出兵援助，岂不两全其美？”　　　　
　　周王大喜，以为这个主意很好，正要回答，却听见外面一阵清脆的环佩声，当即停止议论。果然女儿和一名捧着食盒的宫女进来。王姬盈盈一笑，亲手呈上温热的羹粥。品着莲子羹，正合口味，周王心中高兴，愁眉一下舒展开来。　　　　
　　夜幕降临，齐姬命宫人点上云灯，锦云宫里一时灯火辉煌，恍如白昼。她以为有必要先和女儿谈谈。　　　
　　见女儿刚刚收起一本竹简，封面刻字模仿周王字迹，竟惟妙惟肖，齐姬却不由叹气：“可惜你是女儿家……”　　　　
　　姬冰撒娇道：“母后，女儿家怎么了？父王经常夸我……”　六艺除了骑射，她学的都非常出色。　　　
　　齐姬笑了：“女儿家啊，学不学的好其实都一样……你生下来就受宠爱、呵护，哪知世道的艰难险恶……”　　　
　　“有父王和母后护着冰儿呢！”女孩话语娇嗔，神情惹人怜爱。　　　　
　　齐姬有些伤感：“不错，你父王名义上还是天子。可他年事渐高，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虽有众多兄长、姊姊，却不是一母同胞，将来他们谁也顾不了我们母女！”　周王有十九个子女，冰儿排行最小。帝王家亲情最淡漠，同胞兄弟姐妹间还有明争暗斗，何况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见女儿神色黯然，齐姬话锋一转：“如今我们在宫里锦衣玉食，一旦周室有变，只怕难有立足之地。”　　　　
　　周室公子王孙无出类拔萃的人才，但最终要选其中一人即位。姬冰不禁叹道：“冰儿无法为母后分忧，实在不孝。”周王身体每况日下，一旦新周王继位，她们母女的日子不会好过。　　　
　　齐姬又道：“女儿家也有女儿家的好处……若嫁入大国，做了国君夫人，不但一辈子都有依靠，还可助你父王一臂之力……他打算把你许给齐国世子……”　　　　
　　姬冰心思敏捷：“莫非因担心秦军犯境，父王才匆匆做此决定？”　　　
　　齐姬点点头，姬冰急道，“父王拒秦许齐……那不是火上浇油，给秦人以发兵的借口？”说完她便往宫外跑。　　　　
　　齐姬惊问：“去哪？”　　　　
　　然而女儿头也不回，拖着如云的裙裾跑出寝宫，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齐姬又气又急，也忙忙追出去。　　　　
　　周王和大臣们正在前殿商讨王姬下嫁之事。几位宗室公侯和卿士们意见相左。赞成者认为联姻可收买齐人，抵挡秦兵，反对者则认为齐军不是秦军对手，况其齐人一向狡猾，未必肯出援兵。　　　　
　　双方正僵持不下，王姬冲了进来，所有人吓一跳，更把周王唬住。爱女不经通报，周王以为发生大事：“你母后旧疾复发了？”　　　
　　姬冰跑得太急，喘不过气来，委屈地摇摇头。　　　　
　　周王又一惊：“莫非后宫走水？”其时夏日，天气炎热，最怕宫殿着火。但她又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周王急道。　　　　
　　“儿臣不能……不能嫁。”姬冰终于说出来。　　　　
　　周王哭笑不得，以为女儿任性：“胡闹！这事等回宫再说。现在寡人与众卿商议国事，你赶紧退下吧。”因疼爱女儿，周王没有过于责备。　　　　
　　此时齐姬也进来，众臣赶紧向王后行礼。齐姬有些尴尬，要带女儿回去，谁知姬冰突然跪下：“儿臣要禀告的，也是国事……父王让我们习仪礼，读春秋，从未听说父母有难，子女避之，国家有难，君王避之。身为王姬，怎能为了一己之私，而陷父王、社稷于危难？父王拒绝与秦国联姻就罢了，但立即将儿臣另许齐国，必定触怒秦人，只怕兵祸不远。我们与秦国接壤，与齐却隔着韩、赵、魏三国，远水救不了近火啊！既然王姬总要嫁往诸侯国，与其许齐，不如许秦以息兵戈……”　　　
　　有的大臣开始点头赞许，齐姬怕丈夫改变主意，忙使眼色。周王会意，突然呻吟道：“寡人头痛，痛死了……此事先不谈，改日定夺。传侍医……”齐姬清楚丈夫缓兵之计，假装急传侍医，同时命众臣告退，以让周王静养。姬冰先是着急，但见父王似乎装病，踌躇不走。　　　　
　　齐姬生气道：“还不回宫面壁思过，都把你父王气坏了！”姬冰自觉委屈，却不得不行礼告退。　　　　
　　四下人一走，周王马上恢复正常，长长叹口气，心情沉重。　　　
　　齐姬打发走匆匆赶来的侍医，转身进言：“秦人一向得寸进尺，下嫁王姬岂能满足他们的野心？臣妾以为秦王突然提出联姻，一定别有用心……齐国礼教源于周礼，比秦人更尊周室……冰儿从小聪慧可人，将来必受世子宠爱，世子即位，她自然入主齐宫。那时若齐王出面联合诸侯，共尊周室，王室中兴大有希望……”周王点头，但仍皱眉。　　　　
　　齐姬猜到他的顾虑，又道：“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冰儿自幼熟读礼法，定会听从安排，但不妨先瞒着她，等齐国世子亲迎，在宫里行过婚礼，封女婿为上卿留在王廷。这样一来，冰儿不会远离我们，每日和以前一样承欢膝下。此事臣妾只需给齐王写封密函，瞒住秦国，秦人也没有理由发兵。”　　　　
　　“还是王后考虑周全。”周王为此事烦心数日，始终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现在他真的累了，对齐姬看似中肯的建议，不再多想，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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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载弄之璋（1）　　　　　　　
　　第三节　载弄之璋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其泣煌煌，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诗经《小雅？。斯干》　　　　
　　秦使马不停蹄连夜赶路，回到咸阳城，将周王拒婚一事向秦昭襄王回禀；公子嬴桁、嬴樛和范雎丞相都在场。　
　　秦昭襄王未等听完，暴跳如雷，以为受到莫大羞辱。一旁侍立的子桁却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一旦与周室联姻，无法避免的战争只会令妻子为难、痛苦，甚至恨他。况且王姬容貌、品行都是道听途说，他才不愿和一陌生却恨他入骨的女子共度一生。总之，周王拒婚，正合心意。　　　　
　　秦王没察觉儿子的微笑，怒气冲冲道：“桁儿，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现命你领兵十万，把周王带回咸阳，哼，寡人要当面质问他……”　　　　
　　丞相范雎进谏道：“大王息怒。周王虽然无礼，但仍有天子名分。如以拒婚为由出兵灭周，蒙上弑君恶名，恐怕诸侯国联合出兵干涉，百害而无一利。我国常年征战，消耗不少兵力，如今当以休养为上，不宜轻动干戈。”　　　　
　　秦王正在气头上，不以为然：“寡人不出兵，更有损大国威名！王兄莫名其妙死在王城，天下人都耻笑他不自量力，此仇未报！“　　　
　　原来秦昭襄王的异母兄秦武王在位时，秦国实力已空前强大。那时秦武王就有意攻取王城，取代周朝。　　　
　　当时周赧王姬延即位不久。周室衰弱到极点，天子仅剩空名。韩、赵把周地一分为二，周王直接统治的疆域方圆不过百里，人口仅三万户。　　　　
　　西周爵国、东周爵国将周王直接统治的疆域再次一分为二。王城洛邑（今洛阳）方圆仅十五里，西周爵国紧挨王城建了一座略小的城池，名为成周。西周公名义为辅佐天子，实际周室傍西周公封地而居，已无真正王土。　　　　　　　
虫工木桥◇。◇欢◇迎访◇问◇　　
第6节：载弄之璋（2）　　　　　　　
　　秦武王派甘茂为将，用一年时间攻下韩国的宜阳（今洛阳西南），打开东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