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玻璃鞋-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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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悲伤（8）
镜框里面裱着的，是一张他并不陌生的面容。　　一头清汤挂面似的柔顺长发，秀气的眉毛下那双仿佛沾染了夜空星光般晶亮乌黑的眼珠，温润的唇色如花般娇艳，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两边各带一个小小的梨涡，煞是可爱。　　“馨儿……”蓝煜城惊怔了半响，低低地喊出两个字，却没有要捡起那个镜框的意思，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倒是漫不经心地笑了。“原来是个可怜的人啊。”他了然地说了句。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韩景尚也看到地面上那个一直被他有意忽略在最角落的镜框，听到他的话，他优美的下巴线条突然绷得死紧。　　蓝煜城顺眼望了下那个仍静静躺在地上的镜框，“能受韩总经理这份恩情，看来是馨儿的福气。”　　“你到底想说什么？”韩景尚见被揍之人不但没有表现出该有的愤怒，眉宇间不禁凝起微微的怒容。　　“馨儿……”蓝煜城当然知晓对方已经不耐烦，但他却要在这个时候卖起关子，当是刚才被揍小小的惩罚。不过在瞥见韩景尚如他所愿般脸色更阴沉了，他选择了适可而止，决定好心告诉他答案。“死了。”他淡然地说道，仿佛这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死了？！”相较于蓝煜城的淡然，韩景尚的神色倒显得过于激烈了，似乎完全颠覆了他往日给人那种全然冰冷无情的感觉。好像在这一刻，才能让人感觉到他是个有温暖血液流动的人。　　“是的，怎么样？她确实死了。”这次，蓝煜城终于捡起那个镜框，伸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上面布满的灰尘。“在跟着我这个小混混后不久就死了，我能怎么样呢？”最后一句说得像在自言自语，但那声调中所泄露的微微颤抖却不能让人忽视。　　“你……”不知何时，韩景尚已经来到他跟前，二话没说就拽起他的衣领想再干一场。　　不想，这一次蓝煜城像早料到这一点，他颇有风度地掰下韩景尚的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片刻，才像终于忍不住满腔的怒火，大叫出声，“韩景尚！你疯够了吗？”　　见对方似乎并不明白的眼光，他也不打算转弯抹角了，倒不如把一切挑明了说。　　“我告诉你！当年馨儿之所以会对你说她爱上了我，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世了。她要你死心，故意在你面前接受了你父亲给的所谓分手费，这些都是为了不想让你知道她患病的事实！”这句话说完，他就看到对方的瞳仁一阵紧缩，但他并不想这样打住这个话题。“而你这个懦夫，心高气傲的你到底是接受不了被甩的现实还是接受不了馨儿她会选择像我这样的人，在看到馨儿当着你的面接受你父亲的支票时，你甚至也没有去怀疑，已经认定她就是那种为了钱才会和你在一起的女子。”　　“这些事我不想知道。”记忆仿佛又回到那个让他自己也觉得不堪的历史中，当时他是那么天真的以为，他与她两个人只要有爱就可以胜过一切，只要有爱，他们是可以营造出属于自己温馨的世界，不管是谁，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不能轻易离弃另一方。　　纵使他现在告诉他的是事实又能怎么样？她最终还是用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弃他了……

第三十二章　　悲伤（9）
“怎么样？真是面子上挂不住吧？毕竟，馨儿是在那种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了你父亲意为分手的支票。”说着，蓝煜城淡漠地笑了下，“还是你认为，凭你当年的能力，能救得了馨儿？”当年，大家毕竟还是年少，现在要回忆起来，那也只能算作是一场青涩的爱恋。他从不曾去想过，韩景尚这样的人要爱起来是那般激烈。　　想着，蓝煜城看着镜框中浮现的那张笑靥，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对面的韩景尚只是漠然地站立在一边，灵魂似乎被抽空了一般，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那你知道，馨儿其实就是我的亲生妹妹吗？”是时候把这一切摊开来讲了，蓝煜城的眼中透出一抹决然。　　这话仿佛是符咒一样，轰然乍响在韩景尚脑海中，他不可置信地正视着他。　　“我和馨儿根本不可能存在男女关系。”蓝煜城的眼光再度飘向那个镜框，眼里似乎带着一丝歉然，但很快他就继续话题，“馨儿是我同父同母的妹妹，但由于父亲的关系，母亲很早就带着她离开了那个有父亲的家，并让馨儿随了她的岳姓。直到那一年她回来拜托我那样的事情，我才知道她让我保密的这一切……”说着，他像是回到了那段久远的回忆当中，“其实，这一切，你父亲也知道，毕竟，那一出戏，是馨儿拜托他一起出演的，而你的父亲却念及她的病情，真开了一张支票。而你，对馨儿，由始至终只有恨，认定她是个贪慕虚荣的人，甚至也不曾去找过她确认这一切，既然她能‘爱’上像我这样的人，那么，她又何必放下韩总经理这条大船呢？”最后的话，他已不知道韩景尚是否听得见。　　一切，怎么可能就这样全然颠倒了过来呢？韩景尚久久地盯视着那个老旧的镜框。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他明明是当事人，为什么被蒙在鼓里的却是他？一切，怎么在这一瞬间乱了套？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吗？　　内心那种怪异的感觉，源自于哪里？为什么要有那样的感觉？空空荡荡，像是生命中失去了一件再也回不来的东西似的，空虚也悲凉着……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时间总算流逝过去，韩景尚才像从那段过往中回过了神，强压下那种涩然的感觉，终于问出心中的疑问。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是个可怜的人，你或许已经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我不想你再错过了。”其实，蓝煜城是明白这个高傲的男子爱自己妹妹的程度，然而，也是那份高傲让他失去了那样他自身很在乎的感情。　　“你认为这些事情我需要你提点吗？”韩景尚倒不以为然地挑眉，那段过往，这个时候在他脑海中所呈现的，似乎不再那么清晰。　　“事实的真相我已经告诉了你，我也违背了自己对馨儿的承诺。而我要告诉你的是，馨儿是馨儿，爱依是爱依，如果你想把她当作是馨儿的影子恣意报复的话，那么对不起，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他傲慢的态度触怒了蓝煜城，但要说的话他还是说。　　“你喜欢她？”听了他的话，韩景尚倏地半眯眼睛，问道。

第三十二章　　悲伤（10）
“我想守护她。”不可否认，他喜欢她，他爱她，如果她愿意，他可以连同接受她肚子里面那个不属于他的孩子。想到孩子，他才想起自己这趟的目的。　　“难道你连说爱她的勇气也没有吗？”守护？不知道为什么，韩景尚并不喜欢人家给他这样的调调以示回答。　　“她爱的人并不是我。”这个时候，如果他说爱她的话会造成她的负担吧？　　况且，也正如韩景尚所言，他配说爱吗？尤其是他这个曾经为了那点蝇头小利而去伤害过她的人，他还配去爱她吗？　　“你又怎么知道她爱的不是你？”说出这样的话，连韩景尚也觉得莫名其妙，但他体内却似乎流窜起一股自己也无法言说的感觉，好像很想知道她爱的人是谁，又好像觉得那个答案他已经料到，纷乱的感觉一度阻扰他的正常思绪，他的眸光霍然一闪，“还是你认为，你只有守护一双‘旧鞋’的能力？”声音里透着无限冷淡，现在的他，好像还很不想提及有关温爱依的一切。　　“你还是不是人？”再也忍受不了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蓝煜城伸出双手，猛然揪过他衬衫的衣领，愤懑终于成功地控制了他所有的神经。“难道这就是你即将为人父亲应有的态度？”言语间透着明显的酸涩感，这就是他今天要来告诉他的事情。　　虽然不想温爱依就此回到他的怀抱，但他更不想她一个人照顾他的孩子。　　父亲？韩景尚阴鸷的眼睛不可思议地半眯着。她竟然……　　想着，他眼波流转，霍地化作一种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但很快就被冷酷所代替。　　“那又怎样？”冰冷的语调，他不疾不徐地掰开蓝煜城紧攥着他衣领的手，一脸淡漠。　　“畜牲！”话音刚落，韩景尚的嘴角已经渗出一丝血痕。　　蓝煜城松开握紧的拳头，一瞬也不瞬瞪着他。他终于忍到极限，像韩景尚这样的人，他不明白温爱依为何要为他付出。想起月光下气若游丝的她，他心里的恐惧便像被一张从天上撒下的天罗地网紧紧地罩住，让他紧张、无措，却终是挣脱不了……　　然而，面前的人，就因为她是在意他的，就可以如此糟蹋吗？的确，她是在意他的，如果不是的话，她得知自己怀了他的孩子时，脸上根本不会出现那种幸福的表情。　　“滚！”韩景尚伸手拭掉血痕，冰冷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什么时候，他的事情居然要一个外人来管了？　　“明明还爱着她，却逼着自己去恨，这样活着，难道你不累吗？”说完，蓝煜城转过身，毅然离开。既然为她动了手，就不用害怕被报复。　　韩景尚望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嘈杂的世界顿时变得宁静而悠远。想着他说的话，一种无力感重重把他包围，像走进一个失重的空间，迷茫而失措。突然，他颓然地坐倒在真皮转椅上。　　心，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想起她无邪的笑靥，身体上方靠左的位置上，益发疼痛得厉害。原本以为对那样的人已没有任何感觉，然而只要是关于她的点点滴滴，那一切便像化作一根根无情的针，一次又一次地刺入那已经千疮百孔的肉，无血，却很疼。　　飘忽的绿眸冷冷地望向地板上那个熟悉的镜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曾经被自己留作提醒的笑脸，已在不知不觉中模糊，淡去……　　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盘踞在他心头的，只有她，只有她——　　温爱依。

第三十三章　　忘记（1）
今晚的天空出现了一片低沉的乌云，本就显得娇羞的月亮毫不犹豫地躲进了这片云里，仿佛再不愿意出现。　　一阵风吹过，它是那般若有若无，却带动了庭院里种植的白兰树，摇曳树枝上舞动着初冬时期不合时宜开放的白兰花，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似乎在做临时前的挣扎，在死的前一刻竞相绽放最后的芳华。短暂而久远，它们仿如一株有灵性的魂，美得动人心魄。　　不久之后这里也许会下一场雨。而花朵，明明知道在下一瞬就要被雨打得支离破碎，却在生的前一刻义无反顾地努力绽放，向着天地展现最后的美丽。　　温爱依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飘零的花瓣。幽亮的眼睛怔怔地看着那片脆弱而尽散芬芳的花瓣……良久良久，才向身旁一直沉默站立的人说话。　　“蓝煜城，我想唱歌。好想好想唱歌。”　　“爱依……”他并不奇怪她提出的举动，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你知道，她内心隐藏的压抑，只是一直没有渠道去发泄，如果说唱歌能发泄掉她心中的那股郁结，那么，他很赞同她的做法。　　伸出手来，她把手心的白玉兰花瓣高高地抛向遥远的虚空中，看着它飘飘然地重新落下墨绿色的草地上，凝视暗沉的夜空半晌，她似决定了什么，眼神突然变得坚定。　　深深吸了一口气，肺叶得到足够的空气，轻轻地清了清嗓子，一道悠扬清脆的声音由她轻启的粉唇中倾泻而出——　　“在就要转身前突然又想起你，相遇的那一天漾着微笑的你，那个微笑，还是很美丽，可惜那个人常常要让人哭泣，太耀眼的城市不适合看星星，就如同你的心不适合谈安定，谢谢你让我伤过心，学会爱情并非执迷，人改变不了改变不了的事情。　　记得要忘记忘记，我提醒自己，你已经是，人海中的一个背影，长长时光，我应该要有新的回忆，人无法决定会为谁动心，但至少可以决定放不放弃，我承认我，还是会爱着你，但我将永不再触碰这记忆，记得要忘记忘记，经过我的你，毕竟只是很偶然的那种相遇，不会不容易，我有一辈子，足够用来忘记，我还有一辈子，可以用来努力，我一定会忘记你……”　　不长的一首歌曲，唱起来像过了几个世纪，声音渐渐从最初的平静到起伏不定再到最终的低声呜咽，直至戛然而止，消失不见……　　以为唱完了这首歌就可以松一口气，她就能时刻提醒自己去忘记，没想到当真正唱起来，心却随着歌词的渐近而不断传来要被生生撕扯开的疼痛。看不见心的悲伤，看不见心在淌血，只知道，这个名唤“心痛”的感觉，痛到要不能正常呼吸，痛到就要在下一瞬死掉。　　“蓝煜城……”温爱依突然凄然地叫着他，无助而惶恐，她到底忘不了。　　“爱依。”他走近她，温柔地扶着她，想把她带回到屋里去。没想到她挣脱他的掌握，毅然站直了身体，双眼直直地睇视着悠远的山林，仿佛那边站着就是她要见的人。

第三十三章　　忘记（2）
定了定神，她还是坚决地把那首歌唱完。就像荆棘鸟那样为所爱的人做生命中最后一次咏唱。　　“……记得要忘记忘记，经过我的你，毕竟只是很偶然的那种相遇，不会不容易，我有一辈子，足够用来忘记，我还有一辈子，可以用来努力，我一定会忘记你……”　　天空不知何时飘落起一阵零星的小雨，犹如夜雾般的雨漫天飘拂，细腻缠绵的雨一点一点地落在她细柔的长发上，慢慢的，濡湿了她细致的脸庞。雨势不大，像细腻的薄纱飘动，然而浸润在她单薄的身上，却是刺骨的寒。　　伸手接过飘落的雨丝，漠然地望着漫天飘洒的雨，这是苍天的泪吗？天是在笑她的傻还是在笑她的痴？抑或是，上天都替她哭泣，代她可怜？　　无言的，用手一抹脸上突来的一股温热感。满手湿湿的水汽，已分不清是上天的泪还是她眼中突降的液体。或者，这股水汽中，还暗暗夹杂着一种她也道不清的情愫……　　“……我一定会忘记你……”似喃喃自语，她的胸口忽然一阵刺痛，心，好像再承受不了过多的疼痛般猝然碎裂，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眸不再澄净，无力感深深地笼罩着她，突然眼前一黑，她娇弱的身子直直向大地倒去——　　就在蓝煜城疾步上前要扶住昏倒的她之时，一道清冷的身影比他动作更快。那人如猎豹般的速度奔过，稳稳地接住正欲倒落在地的她。　　此时，一阵无来由的雷电划过漆黑的天际，白光乍现，耀眼的光线反射出那人暗绿色的眼眸，眸底下藏匿的，不再是以往平波无澜，而是仿佛千年的风也吹不散的怜惜与阴霾。　　当蓝煜城看清楚来者时，他愕然地瞪大了双眼……　　此刻，风渐渐的大起来，乱舞的白兰树枝被无情地刮落无数飘零的花瓣。寂静的空间只剩漫天纷飞的白兰花瓣，空气渐渐被一股清凉的幽香包围。　　纯白的花瓣，没有娇艳的颜色，像鹅毛的飞雪一波一波席卷着这片天地。没有人知道，飘飞的细雨中，还融进了女子破碎的泪，辗转没入这场绚烂的兰花雨中……　　镂花的落地窗有轻曼飘垂的纱帘，阳光透过窗纱的光和影，给室内带来了一种恰到好处格外柔美的情调。　　光影交错间，一道笔挺的身影安静地站着。　　“你没必要过来。”声音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而变得低哑，蓝煜城定定地凝视着病床上苍白的面容。她是多么的不容易才决定要忘记他，他就没有再来搅乱一湖春水的必要。　　“我要的东西在她身上。”没有一丝波澜的答复，暗绿色的眸似找到了焦距，直直地看着那张没有一点血色的小脸。　　“你要的是……”看着他紧绷的下巴，蓝煜城不可置信地瞪了他一眼。　　“是你让我负责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