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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银瓶-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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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前失,把她又吓了一跳,她只好下马,牵著慢慢地向下走去,但马蹄下有铁,一走一滑,所以还需要她用力扶住马,因此走得极慢,半天才下了这极陡的山坡。 
  出了这条山路之后,就见地下摔坏了一辆车,卧著了腿的骤子,赶车的人已压在车底下了,有三个穿著破烂的人,还在那里乱搜寻。玉娇龙就又把宝剑高举:“你们都是干甚么的?” 
  三个人吓了一跳,但看见了玉娇龙,看见了她马上的包裹,也看见了她的宝剑,三个贼可都怔住了,他们的手里都拿著带锈的铁刀和烧火的通条,就一齐持著这些兵刃发威,一个就抡著通条向前,问说:“怎么样?你还想要跟我们分点肥吗?拿宝剑来吓谁?我们是黑山熊吴三太爷手下的,吴三太爷也才走,我们今天这件买卖本来就作赔啦!你还想给我们找补点儿吗?” 
  后面那两个贼人抡著铁片刀逼过来,一齐瞪著眼说:“快把宝剑抛下,连包裹带马部献上来!滚到一边好好站著不许动,回头我们给你找个好丈夫。”又笑著骂说:“哪儿来的你这么个娘们,自投罗网?”那拿通条的就说:“别跟她说这些废话!把她抓下就是了!” 
  当下两个贼人都挺著刀逼近前来,气势极凶,玉娇龙却单从怀中掏出了弩弓,她这只弩弓是今年秋天时在江南找匠人制作的,弓并不比早先的那个大,可是箭头子加倍的尖锐,三个贼人都没大留神,她可就飕飕的放了出来,射得极准确,每个贼人的腮帮子上都中了一枝,贼人一齐“啊哟”的大叫,两个拿刀的掉头就跑,那使通条的却瞪著大眼,腮上插著箭流著血,他也不顾,就抡著一根三尺长、大拇指粗的通条,如一杆铁棍似的向玉娇龙打来,玉娇龙心想犯不上跟这样的笨贼动宝剑,就又将弩箭射出了两枝,一枝射中贼人的大腿,一枝射中贼人的右臂,这个贼就疼得不能迈腿也不能轮臂了,倒在雪地上,通条也“当啷”的一声撒了手。 
  玉娇龙不要他的性命,就又一箭射在贼人的背上,索性叫他趴在地下别动弹,贼人却哎哎的不住呻吟,并且声声求饶,玉娇龙并不理,她将缰绳松了手,宝剑入了匣,弩箭仍携揣在怀里,她把斗蓬一敞开,寒风一吹入怀中,那小女孩又哇哇的哭啼起来。 
  然而玉娇龙却一惊,因为想著自己那亲生的小孩也必然摔出车去了,可是听不见哭啼,她疑惑那孩子可能已经被车压死了,不忍用眼去看,但她又身不由己的走了过去,只见那地下的冰雪之上有一摊鲜血,车已被摔得非常破碎,并且离开山坡很远,可见得这辆车由上滑下来的时候力量之猛,那赶车的被压在车下,头破血流,鞭子抛得很远,已然死了。 
  可是除了这赶车的,两旁抛著车垫子和车上的板凳,竟不见那秦妈、那二太太和那小孩。二太太她们不能无行李,此时也全都不见了。玉娇龙就想到刚才必是有一帮贼人连妇孺带财物全都抢去了,这里的三个都是穷鬼,他们没有跟著跑,大概是还要拿走那车垫,抬走那车跟骡子。玉娇龙就赶忙过去问那贼人,贼人一边惨叫著,一边求饶,玉娇龙说:“我不杀你,我只间你,那车上的人和小孩都被你们给抢到哪里去了?快说,你们的贼窝是在哪里?” 
  那个贼就“哎哟哎哟”的说:“我是山南边黑山熊那里的,都是因为这赶车的说那知府的太太有许多金银,其实,甚么也没有,刚才……”这个贼一面说著,一面伤疼得他翻身乱滚,他不滚还好一些,他这样一滚,背上射中的那枝节,就越插越深了,呼号之声也就越来越弱,末了他只说:“那赶车的!笨蛋!他自己送了命,毁了车,娘们儿也都叫……吴三太爷……”这个贼就趴在冰雪上,脸朝下,呼吸渐渐短促,再也说不出话来,玉娇能便赶紧扭过了头去。 
  如今,玉娇龙知道方二太太连小孩带秦妈已俱为强人所抢走,这乱山之中,通著西边倒是有一股小路,那雪上留著许多人的脚印,可见贼人是从那边跑去了,现在距车碎之时并不久,谅贼人们还没跑去多远,于是玉娇龙又赶紧上坐骑去追。那受伤的贼人是否已死,她不愿去看,因为她现在的心,仿佛极容易发软似的,即使立时将那群贼人追上,他们若不动手,她也不愿多杀伤人,她只想将那方二太太主仆救出,将小孩换回来就是。她感到做母亲的生了个小孩儿不容易,因此融化了她一向骄傲狠辣的性情,更忏悔她过去所做的事。 
  当下马绕著出走出了很远,但是没看见一条贼影,不过见地下抛著一个很小的花缎子的棉被,她又大吃一惊,跳下马去,将小被袱拾起来再上马去追,只见冰雪没路,山路斜,她又须时时的谨慎,不敢快走。 
  又过了许多时,方才出了一道山口,离开了山,又看见一片漠漠的雪原,中间有一股弯弯曲曲的大道,这裹就是祁连山阳了,这地方是还属甘肃省管辖不属,都是个问题了。此时天愈阴沉,雪花落得更大,地下的脚印都被新下的雪给盖住了,显得十分模糊难办,四顾茫茫,并无村舍,更看不见一条人影,玉娇龙不由勒马站住,她的脸觉得很冷,身子觉得发酸,腹部且疼,尤其心中又涌上来一股悲痛,就想:这样,我可往哪裹共寻贼人呢?去找回我的亲生儿呢?那孩子若死了倒也干净,万一不死,随著那姓方的妇人,被强盗占据了,他就当了强盗的儿子!…… 
  一想到这里,不由得发恨,恨强盗,尤其恨那骗去了她的儿子的方二太太,兼恨及怀中这小女孩,这小女孩也是个骗子!她帮助她的妈妈骗了我母子,天下之事,决无此理,我玉娇龙生平从没受过这样的欺骗、迫害,当时她一生气,女孩子又在她的怀中直动,小脚儿直踢她,玉娇龙的心里更上火,她就蓦然由怀中拿出小孩往地下一放,连睬也不睬就策马走去。 
  但是才走了几步,却又听得身后小孩的哭啼,她的心中又不由产生了一阵侧悯,不由得就收住了马,转回头去,只见那雪地上卧著那小小的红被卷儿,小女孩的一只小脚儿已露出来了,哭啼得跟个小羊儿似的,上面的大雪落得极紧,都落在小女孩的头发上和脸上。玉娇龙又心说:我也太狠了!不应当这样!于是她赶紧又跳下马来,跑回,把小女孩又抱起,抖抖雪,又掩在自己的怀里温暖著,小孩儿仍然哭啼,她自己的眼泪也不禁流下来了,只得擦净了泪,并拍了拍小孩,依然上马走去。 
  她往西走去,打算觅到一户人家,问一问那所谓黑山熊和甚么吴三太爷的来历,和他们窝藏之处,只要得到消息,自己还是得共寻。此时风雪交加,山高路矿,马疲人乏,儿啼已停,她的泪却还未止,胭脂马已经变成了白色,两只包裹上部落著很厚的雪,越显得大而且沉,她宝剑无声,皮鞭徐动,就茫然地走去了。 
  原来这地方已属于青海管辖,人家稀少,乌兰木伦河就在南边不远,此时也都结了冰,雪满大地,山压沉云,她玉娇龙纵有一身高强武艺,可也捉不著一个贼人。连问了几个人家,都是游牧的人,能听得懂她的话的人极少。黑山熊、吴三太爷之名竟无一人知道,那亲生的,她连模样也没看过一回的那小孩,竟似石沉大海,毫无踪迹,使她的心里真真的难受。 
  玉娇能在此处附近百里之内连寻了十天竟是毫无所得。她在一个蒙古人的牛棚中住了很多日子,之后她又沿著祁连山东去,进到甘肃省,越过雪山直奔凉州,及至到了凉州城内,找了店房歇下,住了两天,她就打听出来本地新任的知府,不错,是姓方,是由安西州调了来的,有一位二太太因有身孕是留在那里,如今大概已然生了,可是还没见那边的人来送信,也不知生的是儿是女,平安不平安。又听说这位方知府很不放心,正要派人往安西州去接,只因路上的冰雪还没消化,所以还没走。 
  玉娇龙还梦想著这里的知府,能够派人去把他的太太和孩子找回来,到那时自己还得想法把孩子换回,所以她就又换了一家比较不为人注意的店房居住。 
  她又在本地找了裁缝,给自己做了两身像普通女人穿的一样的衣袋,就在这儿住著,假说是在等人。她天天发愁,有时又急躁,但是,那小孩却一天天的跟她亲近了,她也就觉得像是自己的孩子,了。倒怕,万一方知府把他的太太和孩子找回来,那时,当然是得互相交换了,可是亲儿子还许没有这非亲生的女儿熟呢! 
  她在凉州城住了一个多月,天气已惭暖,是二月的天气了,听说方知府派去迎接二太太的人已然回来了,人没有接回来,却带来一个怪消息,听说那里的二太太、秦妈,连方福,是早于年前就离了安西往这儿来了,到现在全无下落,都不知去向和生死。 
  凉州城本来不大,这又是知府家裹的事情,所以一传十,十传百,尤其是店房裹的人都爱闲谈天,简百闹得无人不知。玉娇龙住的这间屋子的窗外常常有人谈著这件怪事。玉娇龙心中非常的悲痛,这件事的情由自己是知道的,然而不能对别人去说。 
  她这时,身体精神已然全都养好,小女孩已经三个月了,都会笑了,她更爱。又住了几天却又听店家传来了一件新闻,说是昨天由甘州来了一个穷秀才,姓韩,这人自称曾与府台的二太太住在同一店内,那时正是去年年底,方二太太带家人方福、秦妈,抱著小孩,路上大概是出了事,遇著了强盗,二太太他们的生死,他虽不知,可是他确知方知府的亲生女现尚安然无恙,是在一个旗装少妇的手里,只要是将那少妇捉著,必可以寻回来小姐,其中的缘由是:少妇投店产子,二太太暗中将女换男,次日清晨风雪之中逃遁,那少妇大闹店房,挥剑杀了拉骆驼的黑三,骑马带女孩逃去,甘州府张腋县正在严拿…… 
  玉娇龙一听就晓得必是那来安店中住的会开药方子的那个穷小子,来这儿我方知府报信邀功求赏钱来了,自己现在虽然不怕,但在此地已经住不下了!遂就收束行李,要即日离开此地,行李地想是越简单越好,便叫来店中的伙计拿出她的一部分现银,叫店伙拿到外面去换几张,由此地到伊犁通用的银票,又拿出几件穿不著的衣服,叫店家拿出去给当,她原是为使包裹减轻、缩小,可是店伙却面现惊疑之色,猜不出这位堂客哪儿来的这些银两,既然这么阔,可又当当?玉娇龙并叫店伙给她去买一只竹篮,并指著炕上的小孩说:“只要能容下我这小孩就行,不要太大的。”店伙计发著怔答应,心里疑惑可又不敢问,就只好走了。 
  玉娇龙在屋里又匆匆收拾了她的东西,窗外还听著客人跟店掌柜在闲谈,说是甚么:“人不能不信命。咱们这里府台的二太太,要不是在店裹看见人家养了个小子,她生心,不把男孩子换去,她在路上也许不会出错儿!这叫作命中无子莫强求,强求来反赔上自己两条命!真不值!”又听有人说:“多别说话!叫府台那边的人听见了,可是了不得!只盼你这店里别出那事就得啦!” 
  店掌柜哈哈大笑,玉娇龙在屋中听了,却一阵阵的觉得刺耳惊心。 
  待了半天,那店伙才回来,手里拿著许多银票,进门来可还娥眉鼠眼地,说:“太太!给你换来了!那几身衣裳当铺本来不肯要,说男不男,说女不女,长不长短也不短,卖到估衣铺人家也不要,总共才当了一两银子,我也给您换成了票子啦!” 
  玉娇龙就说:“把那一两银子就赏给你吧!” 
  店伙像是吃了一惊,赶紧说:“谢谢您啦!” 
  玉娇龙又问:“那只篮子你给我买来了没有?” 
  店伙说:“买竹篮得上柴耙市,离这太远,我没有工夫去,我把钱交给了马棚的傻张,叫他替我去买,待会儿就能够给送来。” 
  玉娇龙点了点头,就问说:“现在是甚么时候了?” 
  店伙说:“快到四点钟啦。” 
  玉娇龙说:“你快给我预备晚饭,吃完了饭我还要动身,请你到柜上把我的账算一算。” 
  店伙发著征,好像没听见,玉娇龙又重复著说了一遍,他才连声答应,又出了屋。 
  玉娇龙觉得这店伙的神态很可疑,自己在此住了这些日,也没有人来找,自己带著个孩子又不常出门,本来就已招店家疑心了,如今又来了个韩秀才,指明了方知府的女儿是落在一个骑马的旗装妇女之手,他们店家还能不疑到我吗?我若不走,当日就会有事。于是她将包裹紧紧系好,颠了一颠,果然不像刚才那样的沉重了。又给孩子换了一身新做的小衣棠,孩子也不哭,还直望看她笑,她拍了一拍,然后将地下放的马鞍搬出屋去,就叫店伙给她备马。 
  店伙说:“太太你不是要吃完饭才走吗?” 
  玉娇龙点头说:“是呀!可是你先给我备马去吧!将马备好了等著我,吃完了饭我就起身,因为我听说我家里的人现在到了兰州啦!” 
  这时门外进来那马棚中专门刷马打扫马粪的傻张,只见他提著买来的篮子,还直眉瞪眼地问说:“买这干其用呀!装果子吗?” 
  玉娇龙说:“你别管!” 
  店伙也说:“你快给太太备马去吧!” 
  傻张点头,哼哼的答应著。 
  玉娇龙拿著竹篮进屋将篮子里垫上了小被褥,把孩子平平稳稳地放在旁边,她倒不禁失笑,因为早先,她在作新娘的那天逃去,乃装改扮,偕同侍女绣香出走,那时她就用一只竹篮装过她的爱猫,可是后来她的那只猫又丢失了。如今……她望著篮子里跟猫一样的小女孩,又不禁心里发生一阵难过,就想!这孩子能够永远跟我在一块儿吗?她长大了,叫我甚么才对呢?我现在尚无家可归,孤身飘零,真如同鬼魂一般啦,我还有能力将这孩子抚养长大吗?……如此一想,不由得又落下泪来。 
  此时忽然听见窗外又有人说话,她赶紧侧耳去听,只听是男子声,北京的口音,说:“甘州府来的那位太太是住在哪间屋里?我们是府衙派来的。掌柜的!快领我们去见见那位太太!……那位带著个小孩来的。” 
  末两句话很模糊,好像是外边来的人走进柜房见店掌柜去了。玉娇龙大惊,暗想:万一这衙门的人闯进屋来,必然先盘问我,我可对他们说甚么?孩子就凭著他们抱去吗?不行!于是她急匆匆挟起装孩子的篮子,拿起了包裹、马鞭,另一胳臂却挟著宝剑,先将屋门踢开了一道缝儿往外看去,见院中并没有官人,她就一溜烟儿似的跑到了马棚。 
  只见那傻张正在备马,可是他备得太慢,这半天还没有备好,玉娇龙已抢过来,自己勒鞍、套辔头、上包裹、系篮子、挂宝剑,双手极忙,同时悄悄地问傻张说:“刚才来了衙门的人,到柜房里去了,你看见了没有?” 
  傻张的厚嘴唇掀动著,说:“我看见啦!……是衙门的老爷,是刚才李伙计到衙门给请来的!” 
  玉娇龙又不由得愤恨,因为知道李伙计就是刚才出去给她换钱当当的那个店伙,那东西!可恶!怪不得刚才他神色很可疑,原来他上街时就乘空到衙门报信去了! 
  又听傻张说:“他们说有个娘们拐了知府的女儿……” 
  玉娇龙踢了他一脚,瞪眼说:“不要说啦!”她将收束好的东西和马匹都交给这傻张,她想叫傻张先牵马出门,她随后再溜出去,不料篮子里的孩子偏偏在这时又哭了起来,她发恨,催著傻张牵著马快出去,傻张直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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