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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银瓶-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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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告诉他们。
不过玉娇龙可又说:我进了玉门关,病势要是更重了呢?那可就不能这么办了,也许遇见少年英雄,就先给雪瓶订婚,留下个表记,将来或叫男的来娶,或叫女的去嫁,因为无论如何,也要在我死之前给雪瓶选出来一个如意的夫婿,并且即使会著那亲生子,那孩子或因当年遇盗堕车已成残废,或因自幼跟随盗匪在一块已入下流,那不但不能叫雪瓶嫁他,我真能够忍心不认!……
这是玉娇能与地分别时所说的话,她几乎给忘了,如今被她丈夫给提醒,一颗纳闷的心忽然又开朗了,于是就赶紧说:“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著,可是暂时别跟雪瓶提,雪瓶那个孩子的脾气叫人捉摸不定,谁知道她愿不愿意作人家的媳妇呢?今天你再去托托远利店的何掌柜、鞋铺的李鸿发,你们分头把那姓韩的找来,既然有这事儿,姓韩的一定心不死,他绝不可能走远的!”
萧千总把脖子一缩,说:“心不死?昨儿小王爷那个杀法,无论是谁,他就是不死心也得被吓破了胆,还不赶紧逃命?还敢在附近绕弯儿?别说那小子,就是我,我出兵打过仗,胆子比他怎么样?
可是,假若二十年前你像她那么厉害,我也不敢娶你了!”
绣香红了脸,笑一笑说:“那时候我可也不是好惹的,得啦!别费话,你快去给办这件事,三小姐一生都待咱们不错。”她的声音不禁有些悲惨了。
萧千总也没大理会,点头说:“这个忙是得帮呀!可是我只能叫何掌柜跟李鸿发去给找,春小王爷的事情吩咐出来,他们绝不敢怠慢。我可是不能去找那姓韩的,找回来,她们要把人家杀了可怎么办?我还得跟著去打官司,我不能!因为我多多少少也是个官。”他捞叨著,开了门就走了。打呵欠的声音隔著墙都能听见。
绣香将门关好,又急急忙忙走进里院,到了北屋只见那东里问的木炕上幼霞睡得很香,雪瓶却仍然在炕上坐著,绣香就故意她笑著问说:“你怎么还不睡呀?天都亮啦!昨天白天赛马,夜间追人,多累呀!你不睡个觉还行?快躺下吧!身子也要紧!”雪瓶呆呆地坐著发了半天怔,绣香又说:“已经叫你萧姨夫托他们找那姓韩的去了。”雪瓶一句话也没说,只流了几点眼泪,便倒身睡去了。
胡同外是不断地有大车响,天色已大克,太阳都照到了窗户。绣香也睡了一会,便被人吵嚷醒了,院中有好几个人说著番话,绣香就隔著窗说:“别嚷嚷!有甚么事?”是那老家人的声音回答说:“是草地上的百户长来啦,昨天咱们这儿的姑娘赛马,不是跑了第一吗?第一名应得的礼物,他们给送来了,问问姑娘收下不收下?”
绣香说:“不收!这儿向来不收别人的东西,难道他们还不知道?叫他们走吧!别在这儿嚷嚷!姑娘才睡著。”
窗外的老家人又拿番话跟他们说了一阵,他们也都悄悄声地说著。说了半天,老家人又隔著窗户向屋里悄声儿说:“萧太太!他们说姑娘昨天还赢得一名媳妇儿呢。叫她来这儿使唤好不好?”
绣香说:“这儿的人够用,不必叫那媳妇儿来,昨天的事都算啦,应得的东西这里姑娘是一概不收!”
老家人答应著,可又问说:“他们请您给问问姑娘,今天还去追那个人不追了?”
绣香说:“千万别叫他们去追!昨天还不是因为他们才把事情搅糟了的吗?”
老家人说:“可是,据他们说小霞姑娘今天早晨才回去的,一个人备了马带著银钱又走了,临走时她可是说她追不著那个便永不回来!因此美霞太太非常著急,大概今天她还要来这儿,托咱们的姑娘给去找找呢!”
绣香征了一怔,不耐烦地说:“哪儿去找,除了高山就是大河,不是草地就是沙漠,去找一个人就够难的啦!哪还有人去找她!不过,我倒很想念美霞太太,请她今天来吧!”
老家人却跟那些哈萨克人说了,哈萨克人就全都走了。绣香向里屋听了听,雪瓶并没有醒,她就慢慢地起来,略略地梳妆了,然后就将房门开开。
原来此时春雪瓶是早已醒了,刚才窗外说的那些番话、汉话,她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小霞为甚么去追韩铁芳她也明白,心里却不禁有些不痛快。只是昨天太疲倦了,今天实在不愿意起来,并且自己还是认定了爹爹已死,即使找回来韩铁芳,他所说的必然也是凶耗!她实在没有精神,就依然躺卧著,枕畔已湿了一片泪迹。这时,突然外面又有人说话,原来是萧千总的声音说:“好了!好了!人我全托付啦!鞋铺跟店房,掌柜的虽没有亲身出马,可是人家把伙计都派出去啦!只要看见姓韩的,就一定给请了来,你们先别著急。我还由街上请来了一位神仙,让他来给咱们算卦,问问姓韩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王爷在外有甚么变故?来!我说!你出来!见见这位活神仙。”又听有一个说北京话的人,拿著腔调说:“卦不虚算,一算必灵!”
绣香开门出屋去了。里间的幼霞却忽然推了雪瓶一把,说:“又是那赛八仙来啦,昨儿我可在草地上恍惚看见他啦,他跟著一个骑黑马的,我想起来了,就是那姓韩的!”她急急忙忙跪著去掀起了一角窗帘,偷眼往外去瞧。雪瓶却仍然躺著,但注意地听外面的人说话,先是听绣香说:“赛八仙!
你给我算一算吧!算算我们现在要找一个人,他去了哪裹!今天能找得到吗?他是个贵人?还是个小人?再给我们算算春大王爷,她的人怎么样?现在外是平安不平安?”
赛八仙当时就拿起铜钱来哗楞哗楞。才响了两声,萧千总就把他拦住了,说:“喂!喂!你先别摇,咱们把话说明白了再算,第一,你先得看看这是其么地方,第二,你打听打听我是谁!第三,你想想我为其么今天把你拉了来?这儿的大王爷是年前你的一个卦结算走了的,昨儿有很多人都看见了你跟那姓韩的在一块。如今这个卦,据我想大概就是不算你也早就明白啦!干脆咱们就免去生意口,不要装腔作势,最好实话实说吧!”
萧千总是因刚才听了茶馆里的传言,以为那韩铁芳来此,至少赛八仙知情,所以拉他到这里来,先吓唬他一下,却不料赛八仙呼二爷是十分地从容镇定,幼霞隔著玻璃看他的脸色都没有变。地下铺著一个蓝缎绣著团鹤的棉垫子,眼前放著那黏贴著许多朱红新纸的小箱,上面放著一个木头盘子,一个擦得很亮的铜盒子,他拿手中擦了擦脸上的鼻烟,又摸摸八字胡说:“要是不叫我算卦,我可甚么事也不知道。我是神课,神相,昨天我为甚么跟那姓韩的一块看赛马呢?我本来不认识他,就因为我用相法,看出他的脸上露出凶纹来,眼前他就有杀身之祸,我们虽然不可泄露天机,可也得遇人便救,我才跟他不熟假充熟,打算耽误他点时候,给他解去那步灾难,不想他不肯听我的话,到底还是闯出大祸来,还幸亏他五行有救,现在这个人多半没死!”他这一番话,把萧千总说得不但发愣而且直点头。
绣香倒瞪了她丈夫一眼,又向赛八仙说:“你就给算一算吧!”于是施妈由屋里搬出个凳儿来,等绣香坐下,赛八仙呼二爷就将那铜盒里的几个铜钱,摇了几下,就打开盒盖,把铜钱倒在木盘上,瞪著眼睛看那钱是正面,还是背面,然后又装在盒儿里再摇再倒再看。一连几回,他又半闭著眼睛,口里把金木水上火,干坎艮震巽离坤兑,说了大半天,他就眉展眼开地表示算出来了说:“那个人原来跟这里的大王爷是好朋友,他到新疆来,专为拜访小王爷,并没有其么恶意。他路过白龙堆的时候,还在沙漠里遇见大风。”
萧千总赶紧问说:“这是算出来的吗?”
呼二爷正色说:“刚才摇出的卦里边有坎,坎为水,水里有龙,所以是白龙堆;卦里又有巽,巽为风,所以才说沙漠里遇见了大风。”
绣香就问:“那么这里的大王爷现在是生是死?”
呼二爷笑看说:“哪能死呢?至少还有二十年的阳寿呢!”
绣香又问:“那么她现在在甚么地方?”
呼二爷说:“这可就得说到白龙堆沙漠的那场风了。据我想,春大王爷由玉门关里回来,半路上就遇见姓韩的,姓韩的也会武艺,因此春大王爷很喜欢这个人,就交了朋友一同往西来,不料走在沙漠中遇著大风,二人就在白龙堆失散,因为这卦中有离卦,离为火,水火不相容,必定分离。姓韩的遍找也找不著春大王,他只好就将大王的马、宝剑都送到这儿来。……”
绣香惊讶地又问:“那么春大王爷现在在哪里呢?”
呼二爷又算了算,说:“不远!不远!坎为土,北方壬癸水,白龙堆北边就是迪化城,春大王一定是由白龙堆冒著大风到了迪化城,可是现在还有点病,不能立即回来,还得在迪化住些时日,迪化也有贵人相助,必不要紧。”
这半天,萧千总听得都发呆了,呼二爷说到这里,他就跳了起来,大喜说:“真算得对!不愧是神仙!”又抱拳说:“刚才多有得罪!对不起!对不起!”赶紧叫绣香拿银子,这时幼霞也喜欢得赶紧放下了窗帘,去抱住了雪瓶,笑著说:“瓶姊你听见了没有?三爹爹真没有死,在迪化啦,咱们去接她老人家好不好?”雪瓶的心里仍然有点半信半疑。
少时,萧千总把赛八仙呼二爷送了出去,他又回来,就到屋里笑向他太太说:“我也早就猜著啦!现在北京的大少爷奉旨查办新疆巡抚已经到了迪化,多年未见的亲兄妹,她还有不去见儿的道理?见了面哪能又立时回来?咱们也快到迪化去见见吧!我也得给大少爷去请请安,求他再提拔提拔我!”
绣香也很喜欢,就说:“再等一天,看能把姓韩的找回来不能?要是找不回来,明天咱们就准备去上迪化。赛八仙那一算,我忽然想起来了,咱们这儿的那位,她是有那个脾气的,我记得她十几岁时跟著老太太由且末城到伊犁去看舅母,走在沙漠就遇见了大风,她就失散了,后来可又找著啦,一点地没有舛错。她生平最爱沙漠,她走在沙漠中常听有人唱歌,咱们可都听不见,她是沙漠中生长大了的,近十几年都在沙漠里,她尤其爱看沙漠中刮大风。……”
萧千总说:“别多说啦!待会儿雪瓶姑娘醒啦,咱们就告诉她的爹爹现在迪化城,问她要不要去?”
此时春雪瓶早已跳下了里屋的炕欢蹦蹦地跑了出来,高兴看说:“我去!我去!萧姨夫你快去,咱们买办东西,加紧预备!别管今儿找得回来找不回来那姓韩的,明儿一早咱们一定走!”又跳了跳,笑著说:“我要叫我爹爹带著我逛遍了迪化城!可是……”她又纳闷地向绣香说:“姨姨,我儿了那……我那大伯伯,到底我应当叫他甚么呢?”
绣香就答覆她说:“见了面你只叫伯父就行啦!照著旗人的规矩是应当叫“大爷”的。”往下的话,她就不能再细说了,因为若是一说出来,就得详谈玉娇龙的家室,而雪瓶的来历也就成了问题,应当怎么说呢!玉娇龙不错是出过阁,但嫁的却是最不相合的鲁翰林,鲁家又跟春雪瓶一点也拉扯不上,说起来太麻烦,既没法说,玉娇龙又嘱咐过无论如何也不许说,所以她就只好改说别的话岔了过去。
春雪瓶当时就欢欢喜喜,急急匆匆地收拾行李,幼霞也高兴地帮助她。萧千总是出去办礼物,备车去了,绣香又把许多事都吩咐了老家人跟施妈,当时大家全都兴高采烈,与昨晚之马乱人驾、疑生疑死是绝然不同了,大家都相信赛八仙是个活神仙。
午饭后,幼霞的母亲美霞就来了,这位三十多岁的哈萨克的贵妇人是带著四名丫寰、坐著三辆牛车来的,她对于汉话仍会得不多,而气度却跟满汉的贵妇人无异,她听说玉娇龙现在迪化,安然无恙,她更是欢喜,但是一听说玉娇龙的胞兄宝恩现在也到了迪化,她却又有点发愁,她惟恐玉娇龙眼著哥哥带著雪瓶回北京去住,就不再到尉犁来了,她非常恋恋于多年来的友情。
雪瓶倒是劝慰著说:“不会!我们还得回到这儿来,因为我爹爹她舍不得离开沙漠,美霞姨姨你就放心吧!可是,我要带著幼霞妹妹去,好叫她陪伴我。”
美霞对她的两个女儿,最是钟爱幼霞,小霞今天走了,她并不十分挂念。但幼霞要离开她,她却有些舍不得,想了一想,又觉得孩子到大城里去历练历练,见见世面也好。在这里除了草、沙,就是牛马,能看得见甚么呢?这孩子自幼跟玉娇能在一块的日子较多,所以脾气习惯都跟哈萨克人不同了,不如叫她去吧!迪化离著这里也不算太远。于是,她也就含著笑容答应了,把幼霞也乐得直蹦。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美霞就带著丫鬟回去了。太阳的影子渐渐西去,还不见那几个找韩铁芳的人回来报信,雪瓶倒是很不放心,因想那个人既是爹爹的朋友,昨天自己对人家可太不该了,射了人家两箭,伤虽不重,可是万一射在致命之处,又加上那人连夜逃奔,而因此死了,岂不可怜?岂不连自己的爹爹都得对人负疚吗?她的心里有些乱,又回忆著那人英俊的容貌,敏捷的马上功夫,不由得羡慕,出了半天的神。
幼霞在旁说:“都带些甚么呀?我想,是咱们喜欢的东西全得带走,咱们到了迪化,不定得住多少日呢?还许住半年,在迪化看完了花灯才能回来呢!”
雪瓶却眼睛注意到桌上的银瓶上,这一只银制的小花瓶,早先原是她爹爹藏在箱子里的,有时她想看,她爹爹还很生气。她爱这只花瓶,但又怕她的爹爹。直至两年前,她爹爹才由箱里拿出,允许摆在桌上,并讲明这花瓶的来历说:“这是十九年前在凉州府张腋县,我自己拿出的雪花银,叫一个银匠给打的,不想那银匠把银子给换了,所以我好恨!”
雪瓶笑著说:“我瞧著倒还不错!”
她爹爹就说:“那么就给你吧!我打这瓶的意思,就是为你压命根,取平安之意,所以我给你名字也取作雪瓶……”
这是当年的事了,如今雪瓶想了起来,因为这是自己的东西,所以此次出门,也要把它带走,便亲自由桌上拿了起来,收在包袱里。
此时绣香也在旁边收拾东西,她是除了她自己带来的几只包袱,和一只小皮匣子之外,尚有一串钥匙,钥匙之中有一个形式很特别的,她在上面系著一条红绒作记号,这就是十几年前,玉娇能把雪瓶已养成几岁了,可以离开她而由仆妇管理了,她又难耐家居的寂寞,而且那时南疆盗贼蜂起,她听见了有许多不平之事,她又得了一匹好马,便恩重到外面去走走,索性把南疆各处都走遍,作些扶弱锄强,行侠仗义的好事。那时正是绣香跟她住在一起,她临行之时,谆谆向绣香托付,其一是托绣香照护雪瓶,其二便是交付了绣香这个钥匙,因恐怕她在外骑马、登山、过河、走沙漠、驰草原,很容易将这东西丢失,并说:“只要我出去过了一载,还不回来时,那就是我在外出了事,也许就是死了,那么你就更得好好收藏这把钥匙,才能够开那只漆著金边儿的牛皮箱,万一那……那孩子当年没有死,将来……这是做梦呀!若是幸而能遇得见,这箱子里的东西还许用得著!”
后来玉娇龙就走了,可是她总没有离开南疆,总是三四个月回家来一趟,这个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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