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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银瓶-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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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铁芳点点头,转身就要出屋,不料绣香却又叫住他,说:“这位大爷!……” 
  韩铁芳止住步又转过身来,正色问说:“甚么事?”绣香忽然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说:“没有甚么,只是我见你的武术高强,而且……很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您似的?” 
  韩铁芳说:“太太你认错了人啦,我是第一次到此地来。”他转身,匆匆出了屋,那受伤的贼人已带著血爬到了驿舍外,身子趴在泥里,如同一条死狗似的,也不能再爬了。 
  那些在店裹住的人,在人家里寄宿的人,全都出来察看,有的还打著灯笼,拿刀握棍,把这个贼人围住,他们不承认这是个贼,反倒说韩铁芳特意来到此地逞威风,欺负人,他们嚷嚷著说:“捉住凶手,他不是个好东西!他欺负咱们!”当下又一阵大乱,还有别的人也都拿刀抡棍一齐来扑韩铁芳,韩铁芳却不肯乱杀,他退身又回到屋中,绣香惊慌慌地赶紧把窗户屋门都关严,并急急地向韩铁芳摆手,她失声地向外面嚷嚷著说:“你们先安静一些,把事情来由弄明白再说!那人明明是个贼,是他先进屋来的,拿刀来吓我。人家这个人才由窗子跳进来,救了我,伤了他,你们都不许乱闹,不然我可要到乌尔土雅合报官了!……”外面的一群人,势如涌潮,乱嚷大骂,拿刀棍向门窗兵兵兵兵的乱敲乱砍,眼看看窗子就要被他们砍碎了,并且刀尖棍杆都由窗子伸了进来乱动著。 
  韩铁芳忿忿地说:“我到外面去跟他们理论就是了!太太你不要拦挡我,我决不胡乱伤人就是!”绣香却以她那两只戴著著金戒指的手,把韩铁芳不住的向后推去,她又扭著头向窗外大喊道:“你们这群人真都不要命了吗:你们也没打听打听我是谁:我是到尉犁县看亲去,年年要经过这裹。 
  你们再乱吵,明天我可就到尉犁县,请来我那个亲戚,那时看你们还吵?你们这些人可都要小心点!”未三句话,她嚷嚷得声音极大,就如同神话中所说的仙人用甚么“定风珠”、“镇海神针”投到了外面,就立时把一切的风潮完全压制住了,刀子棍子也都退出了窗子不敢再乱敲,只有人低声商量著说甚么。 
  韩铁芳一看这情形,他不禁非常吃惊,拿眼观看著妇人,看绣香气得发自的一副俏容,她一点也不像刚才遇盗时那样的怯儒了。她逼至窗前索性开了窗子,向外向说:“刚才那个贼一进来,我就告诉他,我是谁,他可发凶,说他不怕,他不怕,难道你们也都不怕?你们也都想找死吗?”只见她问,却不见有一个回答,原来那些人都躲开了,受伤的贼人也不再呻吟怪叫了,大概不是已死,就是让他们给抬走了。窗外却发现了一个四十来岁胖脸的人,向绣香摆摆手,说:“得啦!得啦!算了算了!说一两句也就完了,你还多说甚么呢?” 
  绣香这才慢慢扭身回来,看窗外那男子似就是她的丈夫,这人大概官职不小,而在当地也很熟,他就“混帐王八蛋”的向外大骂了一阵,也没有一个人敢还言。 
  驿吏薛老头倒在旁边直劝说:“萧老爷息息怒吧!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没把太太笃吓著也就算了!你请进屋去吧!” 
  韩铁芳已经走出,迎面遇见了萧差官,他就赶紧拱手,说声:“惊扰了!”不料萧差官却瞪眼看著他,问说:“你是个干甚么的?” 
  韩铁芳将剑藏在背后,恭恭敬敬地说:“我叫韩铁芳,是自洛阳来,要到尉犁县去访友……” 
  不料萧差官带怒地说道:“我也听说啦!今天在店里把那瞎子发葬了的大概就是你,你还会武艺,很有点侠义之风……” 
  韩铁芳说:“你太过奖了!” 
  萧差官昂著胸脯摇头说:“不是过奖,像你这样的江湖人,我也见过,比你本事再大的我都见过,可是你来到这儿行不开,今天你杀的那两人,别管他们是贼不是,明天我反正要调查调查,可不准你走。你无故撞进官厅,到我女眷的房里,这就是不规矩。姑念你年轻无知,又是河南人,咱们虽非同乡,可也算离著不远,我宽容你这一回,你回去吧!”又拿官腔咳嗽了两声,进屋关上窗子,又数说他的太太去了。 
  韩铁芳气得要回身再进屋去辩解,却被驿吏薛老头把他推下了台阶,低声劝著说:“韩大爷!你快回去歇著吧!他是乌尔土雅台的千总老爷,你何必惹他呢?” 
  韩铁芳忿忿地说:“我不管他是甚么官,我追贼是自卫,我进他屋是为救他的家眷,我毫无他意,他用不著以势力来压我,我得跟他说个明白!”同时又想著:更得问问他那个太太绣香,为甚么刚才说了那几句话,就能把那些人全都压服下去呢?这也得打听打听。 
  他转身一脚才登上了台阶,薛老头又拿胳臂挡住他,而那屋里已然关了门熄灯了。韩铁芳只好退回来,胸中环充满了怒气与疑惑,薛老头还劝著他,说:“回去吧!回去吧!有甚么理明天再议!” 
  韩铁芳只好提剑走开,找著了那匹马,牵回店房裹。夜间,他剑不离手,防备著有人再来寻他殴斗,可是竟无事发生。 
  第二天早晨,阳光出来了,店里平平静静地,还有个自称为“百户长”的人,反来给他道歉,述说昨天的事是出于误会,他们已把事情问明白了,那几个人确是大盗半截山手下的贼众,最近他们在销魂岭上遇见了春大王,伤了他们很多人,他们心里怀旧仇恨,想去找春大王,可又不敢去找,无意之中在这里遇见韩铁芳,他们认识这是与春大王同行的人,他们觉得这一个人还许不足畏惧,又想要抢夺那匹黑马,所以才大胆下手,不料也伤了两个人,其余的全逃了。这百户长话说得很明白,而且清楚,并对韩铁芳含著敬惧之意。 
  韩铁芳对他也很是客气,虽然不知他们把那两个受伤的贼人怎样发落了,但昨夜的事是已经完全了结。 
  韩铁芳又问那萧千总的太太毕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在尉犁县认识甚么有势力的亲戚?百户长却笑著说:“这件事您也就别细打听了,反正他们作官的,别管是大官小官,别的人总对他们带著三分畏惧。尉犁城,他们确实认识一两个有势力的人,可是……咳!韩大爷你就别打听了!”说著,就告辞走了。 
  韩铁芳将这百户长送出了店门,他又向西扭扭头,见驿舍前面正在套车。萧千总头戴著红樱帽,身穿著春罗的官衣,威风凛凛,而那位太太绣香,又开著窗户纳凉,梳妆得十分整齐,带著些匆匆的行意,她向他这边看了一看。韩铁芳转身进至店里,也匆匆地备马系紧了包袱,就向店主人刘老大拱手笑说:“我走了,再见,再见。” 
  刘老大也扔下了抹布,抱拳笑著说:“再见再见,韩大爷回来时可还在我这儿歇著,一两个月的朋友啦,以后有钱没钱都不要紧。” 
  韩铁芳又拱手说:“好,好,多承关照,容日再谢。” 
  刘老大说:“好说,怠慢得很,一路平安。” 
  韩铁芳牵马出了店门,见这匹马歇著两份包袱,带著两口宝剑,心中却又不禁悯怅,想著自己的那匹乌烟豹,此刻已不知被人车往哪里去了。 
  他将要上马,忽见那瞎子的侄子,抱著那面琵琶由里面跑出来,流著泪说:“韩大爷,这个琵琶我送给你吧!我叔父死了,我也不大会弹,您……收下吧!”韩铁芳更是慨叹。刘老大在旁也劝著他收下。韩铁芳想了一想,就掏出了一块银子,说:“好吧!你就算是卖给我吧!我真不忍白白收下你这东西,你在这里可千万要好好作事,大约再过几天,我就可以回来看你。”把银子交在那沾著许多泪的手里,他将琵琶挂在马鞍上,又向刘老大拱手,说:“刘掌柜,你是个好人,我也不必多托付你了,这个可怜的孩子,求你就多照应他吧!……后会有期!”他上马挥鞭,剑销响,琵琶也颤动著响,都随著马蹄声而去。 
  他掠过了驿舍,妇人在窗里向他直著眼望,萧千总见他的马上有这些累赘的东西,倒不由哈哈笑了一声。他却不回头,挥鞭急走,离了黄羊岗子约十里地,半路上就遇见那才从西边跑完公事回来的驿夫烂眼三,他马也不驻,迎著韩铁芳大声笑说:“韩大爷你到尉犁县去吗?西边的河水都退下去了,很好走,你快去吧!那里十五就是热闹的日子,哈萨克人大赛马,秀树奇峰一定跑第一,你快去吧!” 
  韩铁芳惊喜说:“啊……”他的马更不稍停。 
  烂眼三满头是汗,两匹马交驰过去,彼此在马上回身拱手,只说声:“再见!再见!”马蹄敲得如急鼓。 
  此时阴雨初睛,天光期洁,河水渐落,地也显得干净,北首的沙漠,还蕴含著阴雨之气,所以风吹来十分潮润清凉,太阳也一点不毒。韩铁芳却无暇观看这些风景,他挥鞭疾疾地走,除了吃饭、投宿,决不稍作休息。他心中只时时刻刻想快见到“秀树奇峰春雪瓶”不计路程,又走了三天,他就来到了尉犁县,他喘了喘气,便在马上详看此地的情景。原来这尉犁县是建筑在孔雀河北的一座大城,至此地,那横铺在库鲁山阳的大沙漠就已走尽了,库鲁山脉蜿蜒地到这里为止。所以这地面极为宽广,土地也很肥润,索伦人和外省迁来的汉人都在此种田,又因水草丰富,蒙古、哈萨克的人也都来此游牧。城市也颇大,所以不独人口多,商业也颇为繁盛,出产有葡萄、枣子、甜瓜、蜜桃,更出产牛、马、羊、骆驼,还出产紫貂、紫恙、火狐、水獭、舍狸、灰鼠、豹狼、虎豹等等的兽皮,鹿茸、麝香、龄羊、犀角也不少,尤其著名的是哈萨克人淬铁所打的钢刀和宝剑。 
  这些事都是韩铁芳向店家打听来的,他住的是城外一家名“远利”的店房,四五个伙计也都是陕甘人。第一天韩铁芳在街上走了一走,见汉人所开买卖很多,只城外就有六七家,有一家鞋铺,他进去买了一双鞋,听里边的几个人说的都是河南省的话,一谈说起来,彼此原是同乡,因此鞋价就格外少算。韩铁芳来到这里,倒一点不感觉生疏,不过,关于春雪瓶的事迹,及他在这里的住址,一般人也是缄口不言。韩铁芳向店家打听,店家都装作没听见,再闲时,可会做出不耐烦的样子笑著:“你老打听这个干甚么呀?”韩铁芳又不明白春雪瓶在此是甚么情形,他或许身负重案,不敢出头也说不定,他就不敢再问了。 
  第二天,他想著那家鞋铺里的人既是同乡,去问问他们,也许还不至于瞒我。于是他就去到那铺子里闲谈,掌柜的名叫李鸿发,河南陈川人,在此经商已二十余年,据说这是第一次遇见同乡,因此对韩铁芳非常的亲近。然而李鸿发听韩铁芳一提到丁“秀树奇峰春雪瓶”和“春大王爷玉娇龙”,他可也吐了一吐舌头,说:“千万别说了!其实我心里都知道,可是我不敢开口。老乡!这你可别恼我,就叫我关上门,偷偷跟你说,我也不敢,因为人家的本事是神出鬼没,咱虽没说人家的坏话,可是就许因此有性命之忧!” 
  韩铁芳不禁有些生气,觉得春家的人真太霸道,又听李鸿发把声音压得极小,说:“本月十五,哈萨克人大赛马。” 
  韩铁芳问说:“在其么地方?” 
  李鸿发说:“由此地跑到库鲁山后的草原,一共是一百里,得由清晨开跑,过午才能到。你要是想见那个人,非到那儿去等著她不可,一看你就晓得她是个怎样的人物了,我说也是说不出来。” 
  韩铁芳点了点头,思想了半天,又问说:“难道春雪瓶本是个哈萨克人。他是自小被玉娇龙……收养的吗?” 
  李鸿发变著色摆手,著急说:“你怎么偏要说出她的名字来呢?万一老乡你要在这里出了事,我可也难救你呀!” 
  韩铁芳微笑了笑,就又问:“往库鲁山后去,应当走哪一条路?请你告诉我,到那时我一走去看看。” 
  李鸿发说:“这倒很好找。你往东看那座山,就是库鲁山,转过山去往北,你就看见了一片草原,哈萨克人在那里养牛放马。到十五那天,那里一定擂著锣鼓,无论谁都可以去看的。那天热闹极啦,一年只有两回,这次我也想去瞧瞧呢。”说著,这李鸿发也不由得兴高采烈。 
  韩铁芳又问说:“若跑了第一名,有甚么便宜呢?” 
  李鸿发说:“便宜可多极了。” 
  韩铁芳点点头,心想春雪瓶原是个男子,不然他要赛马干甚么?大概他就是十九年前玉娇龙由别的地方抱来的那个小孩,在这里跟哈萨克一同长大了的,必然勇猛绝伦。如果是这样的一个人那倒总比跟女子见面容易,而且我必要与他深交,因我二人年岁必相差不多,而且十九年来所遇的是同样的命运呀!他的心头忽又袭上了一阵悲感,与李鸿发又闲谈了几句,他就出了这鞋铺,回到店房,算了算日期,距离著七月十五还有不少日子呢,这些日子,店饭钱虽然还够用,但光阴怎能捱?岂不要急死人?所以他就每天仍出去寻访,晚间在店房以琵琶排愁解闷。他在街上走,倒没有人注意他,在店房里一弹琵琶可立即就有人围在窗户外听,纵是听不大懂的人,也都伸著大拇指说:“弹得好!”几天之后,他的琵琶在当地就出了名了,大家都以为他是依此为生的呢。他有时倒不禁自笑,想自己没到那祁连山去教母报仇,却来到这里弹琵琶给人听,真是没有料及。 
  光阴迅速地溜过,这天已是七月十四了,店房里骤然来了比平日加了一倍的客人,挤得都没有地方住了,这些人是各色人皆有,都是由别处来此,专为明天看赛马的。马匹车辆很多,店里容不下,都放在门外,大街上也是熙熙攘攘,街头巷尾,酒肆茶寮,都有人谈著赛马的事,韩铁芳尤其兴奋,预备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鞋袜,当日也没弹琵琶,到晚间才过初更,他就睡了。可是睡不著,想著春雪瓶,并想明天我把他母亲死在沙漠的事告诉了他,他一定会放声大哭,我可用甚么话劝他呢?很是件难,心中且有些发怯似的,思索多时方才入睡,没到天明,就被店中的人吵醒。他赶紧爬了起来,换上了昨天预备好的衣服,就开门出了屋,叫店伙快给他打洗脸水,他却跑到马棚自己去备马。 
  旁边也有几个人正在备马,就问他说:“你这么早就备马,是要上路?还是要去看赛马呢?” 
  韩铁芳就说:“我是看赛马。”旁边的人就笑他,尤其看他那匹马,不由的发笑,一个就说,“今天,凡是看赛马的人,讲的是自己也备著马,骑著、追著看,那才算得起是大老。朋友!我听你的口音,是外地来的,你能够自骑马匹追著看,也够露脸的了。可是凭你这匹老黑马,能跟得上吗?只要你能跟得上最末一匹就不错了。” 
  韩铁芳不言语,心中只觉得好笑,这种土头土脑的人遍地皆是,这里也不少。可气的是他们乱不睁眼看看,这马原来是谁骑的?他不便惹气,只笑了笑说:“我不过是跟著看看热闹罢了,我也自己知道,这匹马哪能跟他们赛呢?”旁边的几个人也就不再说甚么了,但都态度骄傲地,细细地打量他的马,韩铁芳将马备好,就赶紧回屋去洗脸,店伙把早餐也已做好,送来了。韩铁芳向怀里揣了两个馒头,手中又拿著一个馒头,一边吃,一边叫店伙锁上了门,他就牵马走去,一看,啊!外面简直是人山人海,都一齐往东边奔涌,韩铁芳的马简直走不开了。他随著这些人走了约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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