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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雪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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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子里寂静无声,想是人人都睡熟了。他走到大门边,轻轻一推,门应手而开,竟是没上得锁。那辆马车仍是停在门口,驾车的两匹马原本站在那里打盹,听见响动便醒了。郦琛见马背上并无鞍鞯,不由得皱了皱眉,拔出匕首来,将一匹马身上连接车轭的皮带割断。这马扬了扬头,忽地咴咴叫了一声。这一声虽不甚大,静夜里听来却格外刺耳。郦琛大惊,纵身跳了上去,身子一接触马背,登时便是一阵剧痛攻心,眼前发黑。他死死抓住缰绳,好容易等眼前的迷雾散去,便听到身后开启门户之声,脚步声急,有人追了出来。
他咬牙稳住身子,回手一匕首刺入了另一匹马的眼睛。马嘶悲鸣声中,郦琛狠狠地向自己身下的马腹踢了两脚,那马便发足向前跑去。
郦琛的眼睛很快被汗水糊住,身体里的疼痛引发了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几乎连道路也看不清。每一下颠簸,都像是在他身体里□了一把刀。他只知道自己决不能被那两个人追到,咬紧牙关,使足了浑身解数,要把身体牢牢钉在马背上。初时他觉得这般跑法,自己连十里地也撑不下去,然而他到底骑在马上,跑过了一个十里,又一个十里……
剧痛很快变成了麻木,唇齿间的咸腥渐渐有些发苦。郦琛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正向从前惯常行猎的那处树林跑去。他侧耳倾听,听不见有追来的声音,心道:“最好他们在那宅子里没有别的马。这深更半夜的,未必能马上弄一匹马来。”片刻间见到那树林已在眼前,当下催马向林间跑去。
雨横风狂
树叶间透下的阳光落在郦琛脸上,将他照醒,睁开眼来也不知是上午还是下午,一时浑不知身在何处。
他躺在树下,昨夜的情景渐渐回到脑海中,宛如一场恶梦。郦琛心道:“我不能去想琬儿。我现在决不去回想那些事。”竭力把那些记忆的片断都推开去。
他又躺了一会儿,四肢一丝力气也无,动一动便痛得浑身有如针刺。简直便想永远这么躺下去,再不起来。
那马是不知去向了。他想,从马上跌下来的时候没有跌断脖子,当真是大幸。但是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了?会不会下一刻便有人追来?
必须起来。
郦琛慢慢翻转身体,用手臂撑着地下,爬了起来,扶着树干向四下一望。这树林他时常便来打猎,走得极熟,知道自己在树林的西角,离那溪水不远,当下一步一步,向溪边走去。走不出几十步,身上愈发痛得难当,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一滴滴落在地下。他一时无比痛恨自己这个身体,为甚么这般不中用?心里便想:“要是我从前练过武功,就好了。要是我会武功……”
忽地听见前面草丛轻轻一响,抬眼便见一只小鹿蹿了出来,三蹦两跳,钻进旁边的树丛里不见了。郦琛习惯性地便欲去摸弓箭,手指一动,便省悟过来,心道:“我这可不是在打猎。”跟着便听自己腹中咕咕地叫了起来,不由得摇了摇头,心想:“没有马和弓箭,怎生捕兽?便是打到了,没有火刀火折,又怎么烤熟?”
他一生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忽然落到这番境地,当真是茫然无措。发了一会儿呆,便继续往前走去。
到得溪边,郦琛便先伸手掬了些水喝。随后脱了衣服,跳进溪里洗了个澡。虽是夏日,溪水仍极清凉,浸得伤口的痛楚也消退了些。他洗了良久,爬出溪来,见天色昏暗,心道:“天黑了么?”跟着一阵风刮来,刷刷落下几点雨来。
他匆匆穿上衣服,想起从前宁慕鹊的木屋便在这左近,便向那木屋的方向跑去。
木屋立在那里,便同他三个月前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门前竹篱里花草都被人掘了去,只剩了光秃秃的土壤。郦琛刚刚推门进去,身后的雨点便噼里啪啦落将下来。他见房内空无一人,床上却依旧支着帐幔,屋内几样桌椅柜架也在,只不见了那些坛坛罐罐,心道:“宁慕鹊他们早走了,怎地这里东西却还都在?嗯,这木屋是我爹爹派人造的,想来这些器物也是他置办了来讨好宁慕鹊的,他们走时便留了下来。”
他坐在床沿,听着外面雨声淅沥,一时不得便止,心道:“今天走不得了,便在这里歇一夜罢。明天……”然而明天该当如何,实在是一无主意。心中隐隐竟希望这雨一直下下去,好教他不用去想明天的事。
正在这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响,在门外停下了。郦琛一颗心直提了起来,心道:“是荣筝他们追来了?我怎么办?”一念未毕,已然听见脚步声向门边走来。却听有人叫道:“开门!开门!”郦琛心知逃不掉,翻过身来,伸手到靴筒中握住了匕首。
门外之人在门上敲了几下,失了耐心,当地一声将门踢了开来。却是膀阔腰圆的一条汉子,身后是一匹棕黑色的高头大马。他看见了郦琛便是一愣,道:“我在外面叫门,你怎地不来开门?”不待郦琛回答,便一步踏了进来,自言自语道:“他娘的这鬼天气,可淋死老子了。”
郦琛不认识这人,虽见他蛮横无礼,却似乎不像是来捉拿自己的,心中略宽。那汉子道:“你家有甚么吃的喝的,快快拿出来。娘的,这黑灯瞎火地,怎地也不点灯?”
郦琛道:“这里没有吃的。”一开口,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嗓子极是嘶哑,几乎自己也认不得这声音了。
那汉子一拍桌子,道:“你住在这里,怎会没有吃的?你想在老子面前弄鬼,老子捏死了你。”郦琛道:“我不是这家的主人。我……也是来躲雨的。”
那汉子斜眼觑着他,道:“你是甚么人?”向前走了两步,突然伸手,向郦琛抓来。原来郦琛发髻早在奔逃中散了开来,他又不会自己梳髻,只得任由头发披落。这时那汉子便揪住了他头发,一直拖到身前,昏暗的光线下,见到他秀美的容颜,不由得一呆,笑道:“原来是个漂亮的女娃娃。妙极,妙极!”跟着便来扯他衣服。
郦琛大惊,拼命挣扎,那人手劲却是大得出奇,将他两手都抓住拧了过来,反剪在身后,顺势便将他搂在怀里。郦琛感到他腥臭的呼吸直喷到脸上来,一时惊惧欲死,头脑中便是一片空白,仿佛又堕回了前夜的噩梦里。
那人抱住了郦琛,另一只手便往他衣裳里探去。一摸之下,愣了一愣,便将郦琛往地下一摔,向他身上啐了口唾沫,道:“晦气!我还道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却是个兔儿相公。”却见郦琛在地下打了个滚,翻身跳了起来,一拳便向他脸上打来。那汉子吃了一惊,偏头让开,叫道:“小兔崽子,耍泼么!” 抬脚踢在他膝盖上。郦琛站立不稳,跪了下去。
那汉子哈哈大笑,道:“要跟老子打架,你还嫩着些。”刚说了这句话,突觉小腹一凉,低头看去,一把匕首深深地插入了脐下。
他大叫一声,往后退了一步,下面的血直喷了出来,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郦琛提了匕首扑上去,在他胸前腹下,一连戳了十七八刀。那人的血溅到了他脸上,也浑然不觉。
外面的雨益发下得滂沱肆意。
郦琛一脸一身的血,坐在那汉子血淋淋的尸身边。半晌,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手里仍紧紧握着那把匕首,尖端兀自滴下血来。
他心道:“嗯,我杀了一个人。”他生平头一次杀人,心中却毫无惊惶懊悔之意,甚至也没甚么特别的感觉,似乎杀了眼前这个汉子,也跟他从前杀死一头獐子,一口野猪差不多。看着地下的血肉狼藉,只想:“怎生处理这尸首才好?”想起门前的花圃,推开了门,将那汉子的尸体拖了出去。外面大雨如注,登时便把他全身都打湿了。
郦琛见篱笆边立了一柄铁铲,便拿起来掘地。宁慕鹊师徒带走所植种花草时,已将圃中掘了一遍,这时又经雨水润泽,土地分外松软,不多时便挖了一个大坑。他停手喘息了一会儿,奋力将那汉子的尸体推进土坑中,正要掩埋,心念一转,跳下土坑,伸手在那汉子怀里一摸,摸出来一个油纸包裹的小包,揣进自己怀里。又将他腰刀摘了,才动手掩埋。
他埋好了尸首,湿淋淋地走进屋来,见桌上有个包袱,却是那汉子留下的。打开一看,见有几张面饼,当即抓起塞在嘴里。那面饼早干得发硬,于他此刻却不啻珍馐美味。三口两口将面饼吃尽,才接着去看那包裹,见有一二百两银子,和两套换洗衣服,当即脱下自己的湿衣换上。啪地一声,那个油纸小包落在地下。
郦琛穿好衣服,将纸包捡起来打开,见是一张纸柬和一本书册。昏暗中看不清字迹,在油纸包里翻了翻,找到火折,点亮了一看,那纸柬是加了兵部印钤的一张调令,写明原随州仁勇副尉郑元化调职润州,即日上任。他心道:“原来这人叫做郑元化,明明是朝廷的武官,怎地说话行事却像个强盗?”倘若是在从前,他知道戕杀朝廷命官非同小可,自然有一番惊慌失措,眼下却是漠不在意,不要说这人只是个小小武官,便是当朝一品的宰相将军来了,也理会不了这许多。
他放下那通调令,又去看那本书,见封皮上写的是《王摩诘选注》。正要丢开,忽然心中一动,忖道:“那郑元化满口污言秽语,直如市井村夫,怎么会随身带这么一本诗集?且珍而重之地,同他当官的调令放在一处。” 随手翻了翻那书,却看不出有甚异处,当下也无暇多想,将纸包重新包上,放入包裹。他忙了半天,只觉得伤口又痛起来,在那包裹里找到了些金创药,给自己伤处敷上。业已是精疲力竭,仆倒在床上,立时沉沉睡去。
千里风湍
郦琛从前听人说过,不管是怎样凶恶的人,头一次杀人后都会心虚害怕一阵子。然而杀死了郑元化这件事,却没给他带来任何不安。恰恰相反,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颇感轻松,先前经历的那些惊惶恐惧,极度的悲恸和愤怒,以及无法回想的种种,终于能被他推到一边,不再压得他喘不过气。而前一晚的心灰意懒和不知所措,一时似乎也不见了踪影。
他用昨夜换下来的湿衣服将地下血迹擦拭干净,一并埋入花圃,收拾得看不出痕迹。便拿了包袱,牵了那汉子的马,缓缓向林子外走去。他身上敷了金创药,过得一夜,仍不便骑马,一路步行,到得午间,便走出了树林。
他心中暗自盘算,回郦家大宅那是自投罗网,自己没半点武功,也救不出家人。当下之计,只能到开封府去。一来打听父亲的下落究竟如何,二来父亲的至交好友余风陵便在开封。余风陵武功既高,同郦家又是世代交好,多半这时候还不知道这里的变故,找得他去决计不错。他立定了主意,便向开封方向而行,唯恐荣筝他们搜捕自己,不敢走官道,找了条小路走去。路上见到几棵梨树,便摘了梨子充饥。他怕暴露行踪,晚间也不去找人家投宿,便在山野间歇了一夜。其时正当盛夏,虽然不冷,长草间却多蚊虫,直咬得他身上尽是斑斑点点,没一处好处。
第二日前方出现了一个大镇。郦琛往脸上抹了些烂泥黑灰,将头发胡乱束起,走到镇上。在店铺里买了些吃食,又出高价雇了辆马车来,连夜赶路。
滁州离得开封府约有千许里路,郦琛日夜兼程,数日间便赶到了。他本来极是担心荣筝等人来将自己抓回去,然而一路上始终不见人追来,悬着的心便慢慢放了下来。
郦琛心道:“我乱走乱闯,未必能打听到爹爹下落,说不好还把自己先搭了进去。不如先去余伯伯家里。他家在开封颇有人脉财势,打听起消息来,定比我一个人管用。” 他从前跟着父亲到过几次开封,识得路径,打发了马车,骑了那匹从郑元化处夺来的马,便向余府走来。
余风陵府上乃是一处三进的大房子,朱漆大门,门前一对大石狮子,甚是威猛。郦琛敲了敲门,便有一人出来,一见是他,便“啊”了一声。
郦琛见那人乃是余府的管家钱沣,从前跟着父亲来拜会余风陵时便认识的,正要开口说话,钱沣忙道:“快进去,到里面再说。”拉了郦琛进去,掩好了门,方道:“郦公子,你怎地来到此处?”郦琛叹道:“这事当真一言难尽。”钱沣点了点头,道:“我去请老爷出来,你们见了面再说。”
郦琛在客厅坐下,不多时脚步橐橐,走出来一位五十许的蓝衫老者,相貌儒雅,颌下微须,正是余风陵。
郦琛站起身来,叫道:“余伯伯!”刚要拜下去,余风陵抢上一步将他扶住了,道:“快不必多礼。”见他头脸有伤,满面尘土,想来吃了不少苦头,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前几日听到滁州的消息,才派了人赶去问讯,谁想你便找来了。”
郦琛胸中一酸,道:“余伯伯,我爹爹一个月前便被押来了开封,说是下狱待决,现下也不知生死如何。”当下把当日官兵上门,荣长庚剑伤郦文道,郦家家眷被囚等情形说了。然而却绝口不提那夜在荣筝别院里发生的事,只说是自己趁看守不备,逃了出来。
余风陵听了,不觉潸然泪下,道:“郦兄弟同我是过命的交情,他为人刚正,谁想竟遭这等飞来横祸。”向椅背上靠了,缓缓道:“圣旨上说的那王义方,不过是个占山为王的盗寇,说甚么也成不了气候,自扯旗杆作了几天草头大王,便被官兵打散,躲到了寇安县。郦兄弟和他过去在江湖上有些交情,便假作不知情,没出头拿他,却也没帮他如何。况且寇安虽离着滁州不远,仔细算来却不属他管。这事情原本可大可小,偏要生生给他安一个附逆党叛的罪名。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藉这一事为柄,要置他于死地。”
郦琛道:“我爹爹遭人陷害,再没有旁人,定是荣长庚一家衔恨报复。” 将郦琬退亲之事说了一遍。余风陵点了点头,道:“当日郦兄弟做寿,我也叨席。荣长庚父子愤而离席,原是为此。” 沉吟片刻,忽道:“不对!荣长庚不过是礼部挂衔的一名拱卫郎,官位远在你父之下,如何有力量作出这样的事?倘若是为了退亲之事反目,不过是区区两三个月的事情,他便要弄鬼,也不能如此之快,除非……这后面必定另有位高权重之人为他张目。又或是上头原有人刻意要与你爹爹为难,荣家只是顺势落井下石。”
郦琛心下茫然,道:“那是什么人?我爹爹……我爹爹为官清正勤勉,他的上司同僚,以至庶民百姓尽皆知晓。那上头之人,怎能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余风陵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孩子全不知世事。郦文道若是当真得罪了甚么朝廷大佬,又岂是一个‘清正勤勉’可以抵得过的?”道:“郦兄弟既是下在开封府牢中,我马上便派人去刑部、大理寺两处打点,问明情形,再想办法。便是倾家荡产,也总要想法将他搭救出来。”
郦琛站起身来,向余风陵一拜到地,道:“全仗余伯伯厚义。”他这些日子惶惶不安,满心担虑父亲的生死,这时听到余风陵说了“想法搭救”几个字,便如在黑暗中见了一线光明,心中登时生出希望。余风陵连忙扶起他来,道:“何必如此。我同你父亲情同手足,但凡能救得他性命,区区家财有何足道?”携了郦琛的手,但觉他掌心冰冷,道:“你一路上想必是辛苦了,先到客房休息一下,回头咱们一道吃饭。”
郦琛多日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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