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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世界-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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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部哲学史上你都可以看到理想主义与唯物主义的影踪。
不过两者很少像在巴洛克时期这般明显共存。由于受到各种新科学的影响,唯物主义日益盛行。牛顿证明整个宇宙适用同样的运动定律,也证明自然界(包括地理和太空)的所有变化都可以用宇宙重力与物体移动等定律来加以说明。因此,一切事物都受到同样的不变法则或同样的机转所左右。所以在理论上,所有自然界的变化都可以用数学精确地计算。就这样,牛顿成就了我们所谓的‘机械论的世界观’。“。”他是否认为整个世界就是一部很大的机器?“
“是的。mechanic(机械论的)这个字是从希腊文mechane而来的,意思就是机器。值得注意的是:无论霍布士或牛顿都不认为机械论的世界观与他们对上帝的信仰有何抵触。但十八、十九世纪的唯物主义者则不然。十八世纪的法国物理学家兼哲学家拉美特利(LaMettrie)写了一本名为《人这部机器》(L‘hommemachine)的书,他认为,就像人腿有肌肉可以行走一般,人脑也有’肌肉‘可以用来思考。后来,法国的数学家拉普拉斯(Laplace)也表达了极端机械论的观点。他的想法是:如果某些神祗在某个时刻能知道所有物质分子的位置,则’没有任何事情是他们所不知道的,同时他们也能够看到所有过去及未来的事情‘。他认为所有事情都命中注定。一件事情会不会发生,都是冥冥中早有定数。这个观点被称为决定论’。”
“这么说,他们认为世间没有所谓自由意志这回事啰?”
“是的。他们认为一切事物都是机械过程的产物,包括我们的思想与梦境在内。十九世纪德国的唯物主义者宣称,思想与脑袋的关系就像尿液与肾脏、胆汁与肝的关系。”
“可是尿液和胆汁都是物质,但思想却不是。”
“你说到重点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类似的故事。有一次,一位俄罗斯太空人与一位脑外科医生讨论宗教方面的问题。脑外科医生是个基督徒,那位太空人不是。太空人说:”我到过太空许多次,但却从来没有见过上帝或天使。‘脑外科医生答道:“我开过很多聪明的脑袋,也没有看过一个思想呀!”’“可是这并不代表思想并不存在。”
“没错。它强调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思想并不是可以被开刀或被分解成较小单位的东西。举例来说,如果一个人满脑子幻想,你很难开刀将它去除。我们可以说,它生长的部位太深人了,无法动手术。十七世纪一位重要的哲学家莱布尼兹指出:物质与精神不同的地方在于物质可以不断被分割成更小的单位,但灵魂却连分割成一半也不可能。”
“是呀!要用什么样的手术刀才能分割灵魂呢?”
艾伯特只是摇头。过了一会,他向下指着他们两人中间的桌子说:“十七世纪最伟大的两位哲学家笛卡尔和史宾诺莎也曾绞尽脑汁思考灵魂与肉体的关系,我们会更详细地讨论他们的思想。”
“好吧,不过如果我们到七点钟还没结束的话,我就得借你的电话用一用。”
笛卡尔
……他希望清除工地上所有的瓦砾……
艾伯特站起身来,脱下红色披风,搁在椅子上,然后再度坐在沙发的一角。
“笛卡尔诞生于一五九六年,一生中曾住过几个欧洲国家。他在年轻时就已经有强烈的欲望要洞悉人与宇宙的本质。但在研习哲学之后,他逐渐体认到自己的无知。”
“就像苏格拉底一样?”
“是的,或多或少。他像苏格拉底一样,相信唯有透过理性才能获得确实的知识。他认为我们不能完全相信古籍的记载,也不能完全信任感官的知觉。”
“柏拉图也这么想。他相信确实的知识只能经由理性获得。”
“没错。苏格拉底、柏拉图、圣奥古斯丁与笛卡尔在这方面可说是一脉相传。他们都是典型的理性主义者,相信理性星通往知识的唯一途径。经过广泛研究后,笛卡尔得到了一个结论:中世纪以来的各哲学并不一定可靠。这和苏格拉底不全然相信他在雅典广场所听到的各家观点一样。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呢?苏菲,你能告诉我吗?”
那就开始创立自己的哲学呀!现代的哲学之父“对!笛卡尔于是决定到欧洲各地游历,就像当年苏格拉底终其一生都在雅典与人谈话一样。笛卡尔说,今后他将专心致力寻求前所未有的智慧,包括自己内心的智慧与‘世界这本大书’中的智慧。因此他便从军打仗,也因此有机会客居中欧各地。后来,他在巴黎住了几年,并在一六二九年时前往荷兰,在那儿住了将近二十年,撰写哲学书籍。一六四九年时他应克丽思蒂娜皇后的邀请前往瑞典。然而他在这个他所谓的‘熊、冰雪与岩石的土地’上罹患了肺炎,终于在一六五O年的冬天与世长辞。”
“这么说他去世时只有五十四岁。”
“是的,但他死后对哲学界仍然具有重要的影响力。所以说,称笛卡尔为现代哲学之父是一点也不为过。在文艺复兴时期,人们重新发现了人与大自然的价值。在历经这样一个令人兴奋的年代之后,人们开始觉得有必要将现代的思想整理成一套哲学体系。而第一个创立一套重要的哲学体系的人正是笛卡尔。在他之后,又有史宾诺莎、莱布尼兹、洛克、柏克莱、休姆和康德等人。”
“你所谓的哲学体系是什么意思?”
“我指的是一套从基础开始创立,企图为所有重要的哲学性问题寻求解释的哲学。古代有柏拉图与亚理斯多德这几位伟大的哲学体系创立者。中世纪则有圣多玛斯努力为亚理斯多德的哲学与基督教的神学搭桥。到了文艺复兴时期,各种有关自然与科学、上帝与人等问题的思潮汹涌起伏,新旧杂陈。一直到十七世纪,哲学家们才开始尝试整理各种新思想,以综合成一个条理分明的哲学体系。第一位做这种尝试的人就是笛卡尔。他的努力成为后世各种重要哲学研究课题的先驱。他最感兴趣的题目,是我们所拥有的确实知识以及肉体与灵魂之间的关系。这两大问题成为后来一百五十年间哲学家争论的主要内容。”
“他一定超越了他那个时代。”
“嗯,不过这些问题却属于那个时代。在谈到如何获取确实的知识时,当时许多人持一种全然怀疑的论调,认为人应该接受自己一无所知事实。但笛卡尔却不愿如此。他如果接受这个事实,那他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哲学家了。他的态度就像当年苏格拉底不肯接受诡辩学派的怀疑论调一样。在笛卡尔那个时代,新的自然科学已经开始发展出一种方法,以便精确地描述自然界的现象。同样的,笛卡尔也觉得有必要问自己是否有类似的精确方法可以从事哲学的思考。”
“我想我可以理解。”
“但这只是一部分而已。当时新兴的物理学也已经提出‘物质的性质为何’以及‘哪些因素影响自然界的物理变化’等问题。人们愈来愈倾向对自然采取机械论的观点。然而,人们愈是用机械论的观点来看物质世界,肉体与灵魂之间有何关系这个问题也就变得愈加重要。在十七世纪以前,人们普遍将灵魂视为某种遍布于所有生物的‘生命原理’。事实上,灵魂(sou1)与精神(spirit)这两个字原来的意思就是‘气息’与‘呼吸’。这在几乎所有的欧洲语言中都一样,亚理斯多德认为灵魂乃是生物体中无所不在的‘生命因素’(lifeprinciple),是不能与肉体分离的。因此,他有时说‘植物的灵魂’,有时也说‘动物的灵魂’。一直到十七世纪,哲学家才开始提出灵魂与肉体有所区分的论调。原因是他们将所有物质做的东西——包括动物与人的身体——视为一种机械过程。但人的灵魂却显然不是这个‘身体机器’的一部分。因此,灵魂又是什么呢?这时就必须对何以某种‘精神性’的事物可以启动一部机器这个问题做一个解释。”
“想起来也真是奇怪。”
“什么东西很奇怪?”
“我决定要举起我的手臂,然后,手臂自己就举起来了。我决定要跑步赶公车,下一秒钟我的两腿就像发条一样跑起来了。有时刻坐在那儿想某件令我伤心的事,突然间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因此,肉体与意识之间一定有某种神秘的关联。”
“这正是笛卡尔所努力思考的问题。他像柏拉图一样,相信‘精神’与‘物质’有明显的不同。但是究竟身体如何影响灵魂或灵魂如何影响身体,柏拉图还没有找到答案。”
我思故我在“我也没有。因此我很想知道笛卡尔在这方面的理论。”
“让我们跟他思想的脉络走。”
艾伯特指着他们两人中间的茶几上所放的那本书,继续说道:“在他的《方法论》中,笛卡尔提出哲学家必须使用特定的方法来解决哲学问题。在这方面科学界已经发展出一套自己的方法来……”
“这你已经说过了。”
“笛卡尔认为除非我们能够清楚分明地知道某件事情是真实的,否则我们就不能够认为它是真的。为了要做到这点,可能必须将一个复杂的问题尽可能细分为许多不同的因素。然后我们再从其中最简单的概念出发。也就是说每一种思想都必须加以‘斟酌与衡量’,就像伽利略主张每一件事物都必须加以测量,而每一件无法测量的事物都必须设法使它可以测量一样。笛卡尔主张哲学应该从最简单的到最复杂的。唯有如此才可能建立一个新观点。最后,我们还必须时时将各种因素加以列举与控制,以确定没有遗漏任何因素。如此才能获致一个结论。”
“听起来几乎像是数学考试一样。”
“是的。笛卡尔希望用‘数学方法’来进行哲学性的思考。他用一般人证明数学定理的方式来证明哲学上的真理。换句话说,他希望运用我们在计算数字时所有的同一种工具——理性——来解决哲学问题,因为唯有理性才能使我们得到确实的知识,而感官则并非如此确实可靠。我们曾经提过他与柏拉图相似的地方。柏拉图也说过数学与数字的比例要比感官的体验更加确实可靠。”
“可是我们能用这种方式来解决哲学问题吗?”
“我们还是回到笛卡尔的思维好了。他的目标是希望能在生命的本质这个问题上获得某种确定的答案。他的第一步是主张在一开始时我们应该对每一件事都加以怀疑,因为他不希望他的思想是建立在一个不确实的基础上。”
“嗯,因为如果地基垮了的话,整栋房子也会倒塌。”
“说得好。笛卡尔并不认为怀疑一切事物是合理的,但他以为从原则上来说怀疑一切事物是可能的。举个例子,我们在读了柏拉图或亚理斯多德的著作后,并不一定会增强我们研究哲学的欲望。
这些理论固然可能增进我们对历史的认识,但并不一定能够使我们更加了解这个世界。笛卡尔认为,在他开始建构自己的哲学体系之前,必须先挣脱前人理论的影响。“
“在兴建一栋属于自己的新房子以前,他想清除房屋地基上的所有旧瓦砾……”
“说得好。他希望用全新的材料来建造这栋房屋,以便确定他所建构的新思想体系能够站得住脚。不过,笛卡尔所怀疑的还不止于前人的理论。他甚至认为我们不能信任自己的感官,因为感官可能会误导我们。”
“怎么说呢?”
“当我们做梦时,我们以为自己置身真实世界中。那么,我们清,醒时的感觉与我们做梦时的感觉之间有何区别呢?笛卡尔写道:”当我仔细思索这个问题时,我发现人清醒时的状态与做梦时的状态并不一定有所分别。‘他并且说:“你怎能确定你的生命不是一场梦呢?”’“杰普认为他躺在男爵床上的那段时间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而当他躺在男爵的床上时,他以为自己过去那段务农的贫穷生活只不过是个梦而已。所以,笛卡尔最终怀疑每一件事物。在他之前的许多哲学家走到这里就走不下去了。”
“所以他们并没有走多远。”
“可是笛卡尔却设法从这个零点开始出发。他怀疑每一件事,而这正是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此时他悟出一个道理:有一件事情必定是真实的,那就是他怀疑。当他怀疑时,他必然是在思考,而由于他在思考,那么他必定是个会思考的存在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Cogito,ergosum。”
“什么意思?”
“我思故我在。”
“我一点都不奇怪他会悟出这点。”
“不错。但请你注意他突然间视自己为会思考的存在者的那种直观的确定性。也许你还记得柏拉图说过:我们以理性所领会的知识要比我们以感官所领会的更加真实。对笛卡尔来说正是如此。他不仅察觉到自己是一个会思考的‘我’,也发现这个会思考的‘我’要比我们的感官所观察到的物质世界更加真实。同时,他的哲学探索并未到此为止。他仍旧继续追寻答案。”
“我希望你也能继续下去。”
“后来,笛卡尔开始问,自己是否能以同样直观的确定性来察知其他事物。他的结论是:在他的心灵中,他很清楚地知道何谓完美的实体,这种概念他一向就有。但是他认为这种概念显然不可能来自他本身,因为对于完美实体的概念不可能来自一个本身并不完美的人,所以它必定来自那个完美实体本身,也就是上帝。因此,对笛卡尔而言,上帝的存在是一件很明显的事实,就像一个会思考的存在者必定存在一样。”
“他这个结论下得太早了一些。他一开始时似乎比较谨慎。”
“你说得对。许多人认为这是笛卡尔的弱点。不过你刚才说‘结论’,事实上这个问题并不需要证明。笛卡尔的意思只是说我们都是具有对于完美实体的概念,由此可见这个完美实体的本身必定存在。因为一个完美的实体如果不存在,就不算完美了,此外,如果世上没有所谓的完美实体,我们也不会具有完美实体的概念。因为我们本身是不完美的,所以完美的概念不可能来自于我们。笛卡尔认为,上帝这个概念是与生俱来的,乃是我们出生时就烙印在我们身上的,‘就像工匠在他的作品上打上记号一般。”’“没错,可是我有‘鳄象’这个概念并不代表真的有‘鳄象’存在呀!”
“笛卡尔会说,‘鳄象’这个概念中并不包含它必然存在的事实。但‘完美实体’这个概念中却包含它必然存在的事实。笛卡尔认为,这就像‘圆’这个概念的要素之一就是,圆上所有的点必须与圆心等长一样。如果不符合这点,圆就不成其为圆。同样的,如果缺少‘存在’这个最重要的特质,一个‘完美的实体’也就不成其为‘完美的实体’了。”
“这种想法很奇怪。”
“这就是典型的‘理性主义者’的思考模式。笛卡尔和苏格拉底与柏拉图一样,相信理性与存在之间有所关联。依理性看来愈是明显的事情,它的存在也就愈加可以肯定。”
“到目前为止,他只讲到人是会思考的动物,以及宇宙间有一个完美的实体这两件事。”
“是的。他从这两点出发,继续探讨。在谈到我们对外在现实世界(如太阳和月亮)的概念时,笛卡尔认为,这些概念可能都只是幻象。但是外在现实世界也有若干我们可以用理性察知的特点,这些特点就是它们的数学特质,也就是诸如宽、高等可以测量的特性。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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