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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依稀共采薇-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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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意急的快要哭出声,质问道:“她怎么疼的这样厉害?究竟怎么样?”
崔钰的声音稳如泰山:“生孩子都是这样,沈芳仪无需惊恐。”又对我道:“娘娘且忍耐一阵,等微臣示意才可用力。”
我艰难点头,云意又等了一刻,见我痛的冷汗涔涔,不禁催促道:“还不快去禀报皇上!”
崔钰并未阻止,想必时间也差不多了。嫣寻应一声儿,忙唤了锦心去宣政殿启奏萧琮。
恰好这一刻疼痛稍减,我挣扎着吩咐:“就说我突然阵痛发作,万万不可如实禀报说是催生所致!”
锦心喏一声,和李顺慌慌张张去了。
产婆和接引宫人得了消息,也顶着风飞奔着过来。那产婆熟练的安排一切生产所用器具,又吩咐人多多的烧滚水,准备剪刀并襁褓被褥。
疼痛又一次袭来,我用左手紧紧攥住身下柔软的鱼戏莲叶驼毛毯,残余的冷静告诉我,崔钰既然如此镇定,想必问题不大。我心中一喜,似乎再痛再苦也有了奔头。
我在巨痛中辗转,忍耐着想要坠力向下的欲望。直到听见崔钰说了声“用力!”,产婆上前解开我的裙带亵衣,我才如同蒙了大赦一般开始用尽全身力气去挣扎,崔钰绕到暖阁外面,隔着影红洒花簇锦软帘不停催促着我:“娘娘务必忍住疼,生产时间拖得越长,帝裔的性命越是危险!”
他的声音在耳畔环绕,我偏头看着那软帘簇簇而动,仿若一个红色的空洞。寝殿内宫人穿梭不停,产婆也急出一脸大汗,我已经痛的昏沉,频频用力仍不得要领,只记得在最后堕入黑暗之前,听见剪刀相错清脆的一声响,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似有若无的在脑中嗡嗡徘徊。
我神思一泄,手指自然松开,疼痛与疲惫最终席卷了我。
睁开眼时,仍是白昼,我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浮生一世,好像在梦中尽数走遍。
云意见我醒了,忙扶住我道:“还不躺着,可是受了大罪了。”
我环视周围,只有平日的宫人伺候着,并不见嫣寻和孩子。我急了:“姐姐,我的孩子呢?你们把它抱到哪里去了?”
云意含笑道:“看把你急的,公主那么小,你又晕厥过去半天,不让奶娘喂她吃奶如何是好?”
说话间殿中垂下的幔帘被人掀开,两排宫人内监盛装敛容站立,唯有一个眼生的宫人怀抱着小小的襁褓坐着喂奶,旁边微笑伫立的是嫣寻。见我问起,嫣寻忙抱了孩子给我看。
粉红色皱皱的小脸现在眼前,五官清晰可辨萧琮的影子。
我下意识的抚上肚子,那里平坦一片。曾经在里面的生灵,如今便是眼前这一团小小软软的女孩儿么?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瞬间产生了极大的失落。曾经与我血肉相融的孩子,让我甘愿冒险的孩子,在我脑中勾勒过千万次的孩子,现在真实的出现在面前,为什么我会觉得怅然若失,不复怀孕时的踏实稳定?
云意见我不说话,蹙眉道:“妹妹,你嫌她是女孩儿,不喜欢么?”
我微微摇头,撑着伸手抱过她来。
她有一头浓密的黑发,虽然短,却带了一点自然卷,像我;黑而纯净的眼睛,弧度挺顺的鼻梁,微翘的嘴唇,像她的父亲;
许是打断了她吃奶的兴致,在我怀里略停了停,她便嚎啕起来。小脸皱成一团,声音响亮,泪水像条小溪似的在脸上蜿蜒。
我手足无措,说不出来的心疼骤然升腾,下意识的拍抚着她,嘴里发出“哦哦”的声音,想要哄她不哭,只是于事无补。
云意从我手里抱过女儿递给奶娘,按了我躺下道:“打头不敢给孩子吃奶,喂她喝了好一顿清水,这会子想必饿的厉害,让她先吃饱了你再抱吧。”
我又想起一事,忙问道:“崔钰呢?孩子有没有事?他有没有好好诊诊?”
云意嗔道:“罢了哟,你操的都是什么心。要是你和孩子有个什么,谁还敢优哉游哉的在这里闲着?不光你好好的,孩子也健康得很,一点没有被寒毒荼害的症状!真真是神授之命。”
我遥遥望着吧唧有声的孩子,手里捂着汤婆子,这才注意到内殿里多了那么多人。虽然无力,仍挣扎着想坐起来。
云意道:“皇后亲自来看过孩子,你还在昏睡,她坐了一会子才走。这些人都是太皇太后和太后吩咐下的,因着下雪了,不便过来,让你好生养着,放晴了就来看你。”她看了看自鸣钟又说,“这会儿过了快两个时辰,皇上也快退朝了。”
殿内熏炉又增添了不少,室内温暖如春。
有宫人奉上汤药,我趴在云意身上就着她的手喝完,早有小宫女备下锦缎软靠靠在雕花床柱上,又在外间焚了一室清淡的香。
云意为我缠上厚厚的额带,一壁絮絮道万不可受凉,一壁命人多备几个汤婆子,复又命人给奶娘炖肘子发奶。我见她忙进忙出,对我和孩子无比上心,不禁心中宽慰。她对我的好与别人不同,没有利益牵扯,不为盛衰变迁,当真是装不出来的。
忽而听得外面庭院人声鼎沸,“恭迎皇上”“给皇上贺喜”之声不绝于耳,知道是萧琮来了。云意迅速的为我整理了一下仪表,将鬓边乱发撩到耳后,便盈盈在门口拜倒接驾。
萧琮进来时,眼角眉梢的喜气笑意遮都遮不住,他虚扶了云意一把道:“朕忙于国事,有劳爱卿为朕照顾婕妤。”
云意淡淡笑着说不敢当,身子却避忌着退到一旁。
萧琮抱过孩子,笑逐颜开道:“这孩子长得玲珑,像你!”
我见他真心喜欢,一扫之前惘然若失的感觉,自然也是高兴的。他把孩子交给奶娘,侧了身子坐在床沿上,把我的头抵在他的胸口,叹息着道:“你受苦了。”
我道:“嫔妾不苦,只可惜是个女孩儿,只怕太后和皇上不喜欢”
萧琮轻笑:“老人家是喜欢男孙一些,不过朕喜欢女儿,福康身子不好,宁妃不让她出来走动,如今你生了女儿,也算是朕的幸事。”
我仰起头,定定望着他,一时四目交汇,忘了今夕是何夕。
云意笑道:“小公主还没有名字呢,请皇上赐名及封号。”
萧琮悟过来,开怀道:“正是呢,今日兵部上书,南粤叛乱平定。公主的封号就叫永定。至于小字”
他瞥我一眼,“玉软云娇,意真高洁,唤做玉真吧,萧玉真。”
玉真仿佛听到我们在说她似的,忽而哇哇大哭起来。萧琮立即起身去乳娘手里抱过她来哄着,那样子当真疼爱的紧。
我斜倚着床柱,目光笼罩住萧琮。他看玉真的目光那样的温暖坚定,全无半点不耐,周身笼着如愿以偿的光晕,似乎这一切就是梦寐已久的幸福与希望。
第六十四章 安稳锦屏今夜梦
御前行走内监将玉真的封号小字记在玉牒上传了出去,一时间馆内的宫人和萧琮随身的内监们在殿外黑压压的跪了一庭院,齐声给萧琮贺喜。萧琮高兴,便百金千贯的赏了起来。
听闻我醒转无恙,后宫众人原是要来看看我和玉真,但萧琮怕人多了吵闹让我受惊,便明令头三天一概不许闲杂人等靠近慕华馆,只许御医御膳等进出。
直到三日过后,崔钰言明并无大碍,萧琮又点了头,一众妃嫔才敢跟了过来,连宁妃也架不住福康撒娇,带了她一并过来。
郭贵人逗着乳娘怀里的玉真,笑着对众人说道:“永定公主额头饱满,浓眉大眼,端的是粉雕玉啄。”
裕妃凑过去看,拿手在玉真脸上轻轻一捏笑道:“好滑腻的皮肤——最难得是不哭闹,这一点比福康小时候可是好多了!”
我见宁妃脸色一暗,忙漫声道:“裕妃娘娘别夸她,适才还哭闹个不休呢,想是这会儿累了才止了哭。嫔妾还想着,永定长大了若是有福康一半乖巧就谢天谢地了。”
裕妃噗嗤一笑道:“福康乖巧?你是没见着她两三岁皮实的那样儿,和野猴儿似的,永定要是像她,不把慕华馆翻过来不算完呢!”
众人都笑起来,连宁妃也嘴角含笑,想是忆起了福康小时候的样子。
正吃着茶,和妃道:“宝婕妤,等永定满了月,抱她去紫宸殿给皇后磕个头吧。你发作时尚不足月,皇后担心你和孩子有个好歹,亲自去灵符应圣院给你们母女求了平安签,还发愿一年茹素。这份恩典,总该是要去谢恩的。”
我还不及答话,裕妃接口道:“正是呢,连那位生皇子的也没有这份儿殊荣,皇后倒是对公主上心得多,确是应当去磕个头谢恩。”
云意听到“皇子”“公主”二词泾渭分明,当即拉下了脸,我忙笑道:“娘娘说的是!”又吩咐宫人端上栗子糕,酥炸奶油卷,陈皮梅,九层桂花糖等吃食上来,才算岔过去。
陶映柔向来温顺娴静,又跳得好一曲胡旋舞,很是讨萧琮喜欢。听说前几日刚晋了她为才人,此时她也与众人一起说笑,忽然“咦”一声道:“怎么不见裴充衣?也不见陆充华?”
从她们一进来,我已经瞥见莺莺燕燕里没有媜儿,想必她也不屑与众人一起来我这里锦上添花。
宁妃道:“陆充华在乐成殿你们也知道,珍淑媛的性子是不放心别人的。”
我正惊异陆彩莺何时得到刘娉如此信任时,裕妃又笑起来:“裴充衣虽然是宝婕妤的亲妹,可是两人性子真是天差地别。果然嫡出和庶出的就是不一样,这样的场合也使小性儿,当真是不识大体!”
和妃扬声道:“裴充衣病了,别混说。”
我也宁和微笑:“妹妹差人来过,确实是病了,是嫔妾让她安心养着,不必拘于一时。”
裕妃撇一撇嘴,捻起一枚腌渍梅子入口,不置可否。
众人未走,萧琮又来了。当下一片花团锦簇将他拥住,唧喳不停。
萧琮摸了摸福康的头,问了宁妃几句闲话。转身对我道:“朕还担心你这里太过冷清,想不到慕华馆地气如此旺盛。”
永定刚吃过奶,沉沉睡去,萧琮想抱又怕惊醒了她,疼爱之情溢于言表。和妃含笑道:“也是皇上来得巧,嫔妾们叨扰了宝婕妤半日,正说去乐成殿看看珍淑媛并小皇子去呢。”
萧琮眉间一动,道:“正是,朕这两天为着毗沙门天王一案头疼,倒把这茬给忘了。”
裕妃嘴快:“毗沙门天王不是菩萨座下的神将么?怎么犯下案子了?”
萧琮不语,康延年察言观色回道:“京城出了个能人,会些个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把戏,便说自己是毗沙门天王转世化身,要众人供奉于他,不光吃喝嫖赌样样不落,还让人找齐一百个童男童女说是要炼化仙丹。”
我闻言当即道:“这就可见是假的了,神佛一类是最慈悲的,怎么可能荼毒生灵?”
众妃也道:“阿弥陀佛,这不是伤天害理么,哪有菩萨拿活人炼丹的?”
萧琮在蟠龙紫檀椅上坐了,嘴角漫起一抹凉意:“尔等妇孺尚知此人不实,朕何尝不懂?虽然罪证确凿,但擒获那人虽易,惩治却无从下手。”
我不禁奇道:“这是为何?”
萧琮道:“那人周身纹满了毗沙门天王像,便如护身符一般。每每将其擒获,他都撕破衣衫露出天王纹身,官吏无人敢亵渎神灵,竟至无从下手,眼睁睁看着他大摇大摆离去。”
东秦世人历来崇尚佛道之教,也有精怪妖魅之说,对于菩萨画像或是雕塑,往往顶礼膜拜,生怕有一点不恭,连带虔心礼佛学道的人也跟着地位尊崇起来,国师便是最好的例子。
郭贵人咋舌道:“天王宝像确是不能亵渎,这可如何是好?”
云意冷笑:“纹身不过是一件死物,难道这样便束手无策任由那人无法无天吗?”
萧琮瞥一眼她,沉声道:“依你怎么着?”
云意道:“趁他不备,绑起来扔进大牢,该如何惩治便如何惩治。”
萧琮听完,冷哼一声再无言语。众妃嫔见他不悦,也不敢多嘴,一时间殿内便静的怕人,只有福康吃糕点的声音间或传出。
我心下喟叹,云意的性子快意恩仇,原是极好的。但萧琮既为一国之君,处事便不能不三思而后行。
毗沙门天王,也传是北地多闻天王。寺庙中供奉的多为身穿甲胄,右手持宝伞,左手握神鼠的神将形象。“毗沙门”意译即“多闻”,比喻福、德之名闻于四方。座下有夜叉及罗刹,用以制服魔众,保护普天下黎民的财富,有的时候被视作统率魔族的鬼神之王。
东秦笃信鬼神之说,若是按着云意的法子办,虽然简单,但却隐患重重,一来那些捉人的官吏难免不会为那人身上的天王像胆战心惊;二来此人既然已有了小气候,难保拥趸不四下里捅娄子生乱;第三,恐怕也是萧琮最担心的,便是某些食古不化的朝臣会用君王暴戾,亵渎神灵之由在朝堂上给萧琮出难题。
我见众人不敢出声,萧琮又满脸不豫,便打破僵局笑道:“皇上南征北战,什么时候被难倒过?况且这等鸡鸣狗盗之辈,何须皇上费神,不过拈指之间便能收拾了他,咱们这些女流之辈才真是多虑了呢。”
有人附和起来,凝固的气氛稍稍流转,萧琮又想起刘娉和小皇子,便俯身坐在榻旁对我道:“你好好歇着,想要什么只管说。”
我含笑望住他道:“世上的好东西嫔妾都有了,还要什么呢。皇上只管去瞧小皇子,嫔妾倒是想去乐成殿贺喜,只是去不了。”
萧琮淡然一笑,正准备直起身子,我低声问:“您晚上还过来吗?”
他身形一滞,唇角勾起笑意,也低声道:“来,只要你开口,自然要来。”
一行人出去的时候,卷起厚厚的棉门帘子,我觑见漫天飞舞着轻盈洁白的小雪朵,随风轻扬复落。室内却热气袅绕,仿若两重世界。
第六十五章 闲坐小阁看新晴
月上中天,庭院内一地月光如泄,更添清冷。
萧琮进殿坐下,我见他坐下,才在他身侧的花梨木椅上虚坐了。
萧琮抚了我的手道:“你刚诞下孩儿,何苦起来迎朕,搞这些虚套。”
我微笑道:“哪有那么娇贵,听闻珍淑媛诞下皇子第三日还挣着为皇上鼓瑟逗趣,嫔妾这又算得了什么?”
萧琮一哂:“你足不出户,消息倒还灵通。”
锦心呈上茶来,萧琮皱眉道:“这么晚谁想喝酽酽的茶?”
我轻笑道:“看也没看便以为是酽茶,您当真觉得嫔妾会这么没眼色?”
萧琮揭开茶盅盖,里面是用首乌藤和红枣泡制的茶水,首乌藤性味甘平,能养心安神,通络祛风。他也不禁笑了:“果真,朕是想当然了。”
“一杯茶水,皇上想当然不要紧。若是那毗沙门天王案皇上也落了窠臼,只怕当真有进退维谷之虑。”我抿了一口茶,试探道。
萧琮手势一顿,抬眼看我。我神色如常,屏退了身边诸人。一时间宫人都在外间候着,寝殿内唯有我和萧琮。
“爱卿似乎话里有话。”萧琮收起笑容,“有话不妨直说。”
我宁和道:“嫔妾有心为皇上分忧,只是怕落了牝鸡司晨的话柄。”
萧琮嘴角漫起一抹笑:“你连朕都不怕,还怕这个?快说,不要吞吞吐吐。”
我见他直截了当,不禁莞尔,越性道:“嫔妾愚见,那人纹了毗沙门天王宝象在身上,正是利用了我东秦子民尚佛的心理。若是贸然抓捕,只怕众人不服。”
萧琮道:“嗯,是这个理。”
我道:“世人尊敬畏惧的不过是天王宝象,并非旁的。若是让他没有法子露出宝象震慑他人,要抓要杀岂不是容易得多?”
萧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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