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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遇而安之宅门旧梦(完)-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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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发生什么事,是更好还是更糟,谁也无法预料。”沈菊年垂下眼睑,“但离开这里,我却不想再回来了。”
  金陵的深宅大院,纸醉金迷,让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但无形之中,仿佛有一条锁链,将自己与这个城市,这个宅门紧紧相缚。那条锁链,来自于内心,今天,她终于可以挣脱这条锁链的束缚了。
  “菊年,你说那人是不是来送你的?”郭雍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马夫跟了我们许久了。”
  沈菊年一早就看到了,那是萧府的马车。
  “我去同她说几句话。”沈菊年对李群道了一声,便只身向那马车走去。
  李群的目光一直尾随着她,事已至此,谅萧娉婷也不能再做出什么伤害沈菊年的事了。
  见沈菊年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车夫急忙回头对车厢内的人说道:“七小姐,沈姑娘来了。”
  里面的人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掀起了帘子,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小脸,与沈菊年四目相对,相对无言。
  沈菊年在车前停下了脚步,萧娉婷在车上俯视着她,两个人之间的位置似乎从来都是这样,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是高高在上的俯视,而现在最后一面,也仍是如此。
  不是沈菊年习惯了仰望,而是萧娉婷习惯了俯视,无论在何时何地,她都能找到高人一等的位置。
  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沈菊年发现,萧娉婷瘦了许多。
  “娉婷……”沈菊年嘴唇一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萧娉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苦涩的微笑。“菊年,再见。”
  若可以,沈菊年希望的是不再见。
  并非她恨萧娉婷,而是因为金陵这个牢笼,她不想再回来,而萧娉婷永远也逃不出去,两个人,应该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从十二岁离家,到今日为止,她的命一直与萧娉婷紧紧纠缠,曾经的疼惜,因为一次次的伤害而变成一个不堪回首的笑话,若没有发生那些事,她会把她当姐妹,因为有家人,便是寒冬也能感受到一丝温暖,为了这一丝温暖,她可以生,可以死,可以留下。
  但是再没有能让她留恋的温暖了。
  “娉婷,好好照顾自己,深宫内院……”沈菊年轻轻叹了一口气,再多的关心话也是无益了。
  萧娉婷合上眼,眼泪滑落,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第一次,在人前落泪。
  “菊年……”萧娉婷颤抖着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对她撒娇,软软喊了一声:“菊年,抱抱我……”
  便是再多的怨,在这一刻也都化为淡淡的心疼。
  萧娉婷把脸埋进她颈间,闷声哭泣,多日来的委屈、不甘、绝望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眼泪一滴滴滚落,灼热滚烫,湿了沈菊年的肩膀。
  “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要你们都留在我身边……”萧娉婷哭着说,“菊年,菊年,你别恨我,我不想要你离开……”
  为什么到现在才明白,她在意的根本不是李群,根本不是抢走李群的菊年,而是不在意她的李群,而是抢走菊年的李群!
  “别走……别走……姐姐……”萧娉婷失声痛哭,再不会有一个人像菊年那样对她好了,好想回到过去,她再也不争了……
  那一声“姐姐”让沈菊年身子一震,垂下眼睑,泪光泛上眼眶——是不是太晚了?
  她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从来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她想要的,只是一点温暖,真正的温暖,只是她用错了方式。
  “娉婷,你要好好的……”沈菊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原谅吗?
  她不知道自己原谅她了没有。
  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
  今日她家人送到那个世上最大的宅门之中,和十二岁那年的自己是何其相似。但是自己终于有离开的一天,而她这一生,再无其他可能了。
  而她,才十四岁,在她眼中,还是个孩子。
  萧娉婷紧紧抱着沈菊年,带着哭腔说:“带我走,带我走吧……”
  走得了吗?
  她身上的枷锁太沉重了……
  沈菊年越过她的肩膀,看到城门那边远远而来的两骑。
  萧锦琪,祝悠。
  哒哒哒——
  勒马停下,两人翻身下马。
  “七妹。”萧锦琪看着她哭得红肿的双眼,面露不忍,她终于明白什么是自己想要的,可是太迟了,便是他,也无力回天了。
  祝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眼看向远处的李群和郭雍,轻轻点了个头。
  萧锦琪安置了萧娉婷,走到沈菊年面前,轻声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沈菊年不解。
  “谢谢你没有恨她。”萧锦琪眼底掠过一丝悲哀的苦笑,“她还只是个孩子,我没有教好她。”
  “是。她还是个孩子。”沈菊年看向车厢,看不见萧娉婷,“可是再过不久,她就没有当孩子的权利了。”
  “你知道了?”萧锦琪没有惊奇,毕竟沈菊年身边的人都是皇宫的常客。
  “我相信你会为她打点一切的。后宫,是世上最大的宅门。”沈菊年不忍地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已恢复了常态,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上面绣了一朵淡淡的菊花,“帮我转交给娉婷。”
  接过丝帕,感觉到残余其上的温度,萧锦琪心口一酸,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我会的。”
  看到他的微笑,沈菊年眼神一动,不说“再见”,只回以一个微笑,便转身离开。
  一步一步,在雪未化尽的黄土地上,留下了一串脚印……
  萧锦琪看着她走到李群身边,感觉到手中的温度被冬日的风一吹,再无一丝余下。
  轻轻摩挲着丝帕上的菊花,闭上眼,最后一次默念她的名字,然后睁开眼,转回身,把丝帕递入车厢中。
  上马,掉转马头,向着金陵的方向一步步回走。
  “我本来以为会有好戏。”祝悠嘴角噙着抹笑,“我本是来帮你抓离家出走的秀女。”
  “她不会逃。”萧锦琪摇了摇头,“她想,但是不能,也不会。”
  就像他,同样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一旦明白了身上的重任,就不再有任性自私的权利。
  家族利益高于一切——个人幸福,总是最先被放弃的。
  “小火药桶长大了?”祝悠挑了挑眉,“真难得,看她哭得颜色尽失。”
  了解祝悠为人,萧锦琪没有因为祝悠的话而动怒,只是微微苦笑:“我也是第一次见她哭得这般伤心。这两天的囚禁,她该悟了……”
  祝悠垂眸不语,半晌方道:“你对沈菊年……我以为,你会藏下那方丝帕。”
  “它本来就不屑于我。”祝悠不知道他说的是“它”还是“她”,只听萧锦琪又说:“七妹需要它,来日深宫之中,希望你能多照顾她。”
  祝悠轻地轻,而又郑重地点了个头。
  “我甚少佩服人,你是一个,旁人说你冷酷无情,心机深沉,真真是瞎了眼。”
  “倒也未必。”萧锦琪淡淡一笑,“只是感情贵在真挚、长久,我自认不是多情之人,这世间人太多,我的感情只能倾注到有限的人身上,难免冷落了旁人。他们说我无情,也不是没有道理。至于心机……这世道,单纯之人,是活不下来的。”
  祝悠哈哈一笑,拍了拍萧锦琪的肩膀,“我要看你能活出怎样一番精彩!这一趟出山,我可是见识了不少!”
  “也得到了不少。”萧锦琪侧脸看他,“世上最年轻的太医院院首?为什么辞了这份差事?”
  “麻烦。”祝悠扯了扯嘴角,“几乎要日日入宫报道,你知道我受不了那样的生活,更何况有一群白发白胡子老头整日给我脸色看,我就跟皇帝说了一声,以后自由出入皇宫,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萧锦琪叹道:“能活到你这般境界,实在是让人佩服。”
  “能得萧兄佩服,在下荣幸得很。”祝悠抱拳一笑,“受之不愧了!”
  萧锦琪一笑:“你有其他打算?”
  “我打算开个医馆药店。”祝悠摸索着下巴,眯着桃花眼想,“只治疑难杂症,贩卖妇科千金方。”
  “这个我倒可以帮上忙,这药店叫什么名字?”
  “江南春吧。”祝悠一笑。
  萧锦琪眉梢一挑。
  江南春、药店!
  第二章 温暖雪夜
  这一次皇帝几乎将赈灾之事全权交由李群负责,甚至给了他先斩后奏的权利,前方的奏报一次次送到李群手中。
  本该快马加鞭赶到灾区的李群却奇异地选择了最低调的方式,慢慢地坐着马车向灾区驶去。
  这一回主要受灾区覆盖了将近四个省份,旱灾紧接着雪灾,这一个没有余粮的寒冬,让死亡人数大大增加,送到李群手中的是前期勘灾的报告,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李群细细地看着每一条目,眉头越皱越紧。
  “大人,天色快黑了,是不是在前面的村子落脚?”外面传来车夫的问话。
  李群合上书页,回道:“是,你安排。”
  “审言。”沈菊年轻声问他:“灾情是不是很严重?”
  李群安慰地回以微笑,“你无须担心,只要救助及时,不会有大碍。”
  可是一般来说,天灾总是伴随着人祸,而真正的死亡,往往不是因为天灾,而是因为人祸。
  沈菊年心中这般想,却没有说出口。
  以李群才智,又何须她多言,只是看着他眉心微蹙,她也高兴不起来。
  天宝在沈菊年怀里睡得正香,被抱下车的时候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竟然从姑姑怀里挪到了李叔叔怀里,吓得瞪大了眼睛。
  李叔叔冷冰冰的,可是又很厉害的样子,他和粽子一样,对他又敬又畏,连主动靠近都不敢,遑论让他抱了。一下子僵住了小脸,一动不感动,求助地看向姑姑。
  李群挑了挑眉,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屁孩,一双眼睛和沈菊年有七八分相似,但性子差了十万八千里,不知道以后菊年的孩子是不是也和他一个样子……
  沈菊年手臂被天宝压得麻痹,这才让李群接了手,见天宝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对李群道:“他都醒了,你就放他下来自己走吧,看他吓的。”
  天宝如蒙大赦,从李群怀里溜了下来,跑到沈菊年身后,扒着沈菊年的衣服偷眼打量李群,让李群觉得有丝丝奇妙的感觉——郁闷。
  自己那么不讨孩子喜欢吗?
  这本是个荒郊野外的客栈,客栈里一个客人也没有,一个掌柜。一个店小二,一个厨师,是这家客栈所有的成员组成。
  眼看着一辆大马车在门口停下,三个人都打了个激灵,立马出来迎客。
  “老爷夫人小少爷里面请~”店小二过度殷勤地弯着腰给他们擦桌椅。
  听到这三个称呼,“老爷”“夫人”脚下一顿,“小少爷”冷不防撞了沈菊年一下,摸了摸额头,不解地抬头看沈菊年。
  沈菊年轻咳一声,别过脸掩饰尴尬,心不在焉地打量整个客栈。
  李群点了菜,转头看到沈菊年微红的耳珠,忍不住勾起唇角,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心情大好地大赏了店小二。
  天宝坐在椅子上够不到桌面,蹭了两下坐到沈菊年膝上,扯着沈菊年问东问西,让沈菊年不至于太尴尬。
  问了几句,天宝又转头看李群。“李叔叔,云都门在哪里啊,什么时候到啊?”
  “还有两天马车便到了。”李群放柔了声音说,感觉自己就像在讨好这个小孩,脸上表情又有些不自然了。
  “云都门是在云里的门吗?”天宝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
  “云都山高耸入云,故此得名。云都门也是因云都山而得名。至于云里的门……”李群认真地想了想,“大概也算是吧。云都门的山门确实宛若云淹雾绕的南天门。”
  天宝愣愣地看了他半晌,发现自己好像没听懂,低下头继续玩自己的筷子——粽子哥哥说得对,李叔叔果然是个很厉害的人……
  沈菊年咬着唇,忍不住低下头笑出声。
  李群皱了皱眉,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跟小孩子说话比跟朝堂上那些文官辩论还难。自己果然没有郭雍的语言天分和亲和力。
  沈菊年干咳几声,忍笑道:“你说话太文绉绉,他会听不懂的。”
  可是想象李群用夸张的幼儿语言和天宝交谈——沈菊年又忍不住低下头掩饰笑意。
  好在那边迅速上菜,化解了李群的尴尬。
  荒郊野外,没有什么美食佳肴,好在几个人都是能将就的,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将桌面上的饭菜一扫而光。
  “坐了一整天马车,你也累了吧。”看着天宝吃饱喝足又一脸睡意,李群眼里含笑抬头看向沈菊年,“早些休息吧。”
  这客栈一共只有三间客房,刚好车夫一间,沈菊年和天宝一间,李群一间。(那种传说中客栈永远只有一间客房的事没有发生)
  沈菊年的房间便在李群隔壁,在这种地方的隔音效果很差,沈菊年半夜醒来的时候,听到隔壁还有声响,出去倒了壶热水,回来的时候便看到李群房里的烛火还亮着,在他门口顿了顿,正想着要不要给他送壶茶水茶水,便听到里面传来李群的声音:“别在外面站着,进来吧。”
  沈菊年一窘,面上微赧,门轻轻一推便开,李群果然还在翻阅资料,杯中茶水早已凉了,不见一点热气。
  “你怎么还没睡?”沈菊年看了一眼桌上的资料卷宗,“你已经看了一个白天了,还没有看完吗?”
  李群稍稍整理了一下桌面,沈菊年帮他把热水添满,听见他说:“我对当地的环境和官吏资料尚不了解,只有三天时间,能看多少是多少。”
  “可是你这样不眠不休,熬得住吗?”沈菊年皱眉看着他,“不怕累垮吗?”
  “我一日只需一个时辰睡眠便足够,再看一会儿便休息。”李群眼里带着暖暖的笑意。沈菊年看天色,差不多已近丑时了。
  “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帮你煮些宵夜?”
  李群点了点头,“也好,我还要再看些去年的资料。”
  沈菊年得了他的话,便又起身回到厨房,厨房里的东西也少得可怜,但做两碗面条还是够的。
  沈菊年担心吵醒旁人,轻手轻脚地生火、切菜。
  过去在萧府、李府,她也常常这般为他做点心、宵夜,他的世界越来越大,很多事,或者说所有的事,她都帮不上忙,只有用这种方式表达她的心意。
  沈菊年盖上锅盖,轻叹了口气,忽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心下一跳,回头看去。本来以为是自己吵醒了别人,结果却是李群,手里还拿着件披风。
  “夜里风大,我才想起你出来的时候没有披上外衣。”李群走到她身后,为她披上外衣,“我是不是很粗心?”
  沈菊年心头一跳,紧了紧披风,僵硬笑道:“不、不会……其实厨房里挺热的。”
  只不过厨房在后院,过来这里要经过中庭,确实是夜里风大。
  锅里的水正慢慢地升温,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衬得李群的声音清冷却又温暖。“二师兄常说我粗心,从不将旁人的事放在心上。那一日你受伤了,我也没有注意到你的水壶是空的,让你忍着痛自己出来取水。”
  沈菊年怔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事,淡淡一笑:“这不过是些小事,你没有留心到也是正常的。”
  “不。”李群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沈菊年被炉火映得有些微红的侧脸,柔声道:“同样的小事,你却事事放在心上,我的喜好,我的避忌……在萧府的那几个月里,我有时便想,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了解我就如同世上的另一个自己。”
  沈菊年觉得自己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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