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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遇而安之宅门旧梦(完)-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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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菊年定了定心,闭上眼睛,感觉到指间擦过李群的薄茧,触手灼热,让她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气运丹田,丝丝寒意渐渐清晰了起来,如有形质,钻入了经脉之中,游走百骸,终于渡入李群体内。
李群体内真气被此一击,走过一个小周天后反冲入沈菊年体内。一冷一热交击之下,沈菊年脸色一变,却听祝悠厉喝一声:“气守丹田,稳住心神!”
沈菊年心神一震,不敢走神,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真气自对方体内涌来,如此走了几个小周天之后,竟如祝悠所说,寒意与热意皆减,一股暖洋洋的真气在经脉之中缓缓流动,说不出的舒适感觉,仿佛在温水之中沉浮,让人几乎要沉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菊年忽觉手上一痛,被人抓住向后一拨,“可以了!”
沈菊年睁开眼睛,看见祝悠的手再度探上李群的额际和右颈,勾了勾嘴唇,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我确确实实是个天才。”
沈菊年身子一软,心想,他的意思应该是成功了吧。
李群此时的脸色已恢复了正常,脸色微微红润,呼吸绵长,看上去应无大碍了。
祝悠却又陷入了沉思。“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箱子里取出银针,刺破李群的指尖,挤出了一点血。做完这些,他才转头问沈菊年道:“我取些回去研究,没关系吧?”
这人实在是……
他取都取了,才来问有没有关系。
这血是李群的,他问她又有什么意义?
祝悠又自言自语道:“有关系我也取了,就当诊金吧。”
这祝神医,真是个怪人,难道高人都是这样的?仔细说来,李群也不像个正常人。
沈菊年起身送他出门,走到门口,祝悠忽然转了头,正色对她说道:“你是叫沈菊年吧。”见沈菊年点了头,他继续道:“你身边的人都很复杂。”边说边摇头叹气,“那个李审言,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兵不血刃拿下七座城池,他本着一颗‘仁心’,玩弄的却是‘人心’。陛下入城,李审言以一言让陛下掉转了马头,遏陵为先而后即位,如此缜密心思,将人心民心玩弄于鼓掌之中,难道他真的只是个寡淡之人?”祝悠似笑非笑,“他天生是个政治人物,无论他愿不愿意。”说罢扬长而去。
沈菊年怔在原地,眼看着祝悠的马车远去,半晌不能言语。
审言他,自然不是简单人物……
第三十九章 十年怕井绳
这是沈菊年第一次见到睡梦中的李群。
合起的双眼藏起了眼底的锐意与冷漠,纤细的睫毛偶尔微颤,宛若欲振翅欲飞的蝴蝶。
跟常人比起来,他的肤色略显苍白,鼻梁秀挺,薄唇色淡,一双漆黑的眼细长微挑,偶尔抬眼一扫来,便让人忍不住惊慌心跳,仿佛一根蜂针,轻轻扎了心脏一下,让人酸麻疼痛,他又迅速抽离而去——他的目光甚少为人停驻过,见过他如何对待旁人,再想他对着自己时淡淡的暖意,沈菊年便忍不住心想,自己在他心里,是不是与旁人不同?
但每思及此,便不敢深想,因为不应该。
他是她的师叔,而且,她已有了婚约,虽然那人如今不知身在何方。
安州事变之后,萧娉婷出卖她之后,她心想,自己能倚靠的,只有他了。
一个人走着,总是会有觉得累的时候,过去,她的倚靠是家人,在失去家人之后,她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家人,自己唯一的依靠。
或许她不如自己想象的坚强,她也有脆弱的时候,这个让人望之生畏的男子,却能让她觉得安心。
缜密心思,玩弄人心……
祝悠说的是他吗?
或许她也不懂他,人本来就不只一面,而他在她面前只展现出最真善无害的一面,在朝堂之上,复又戴起另一张面具。
那能够看到他真善一面的自己,是不是幸运的?
这些日子来,她仿佛回到了萧府小院的那段时光,不知他有没有这种感觉。
国邦初定,他每夜都要忙到很晚,书房里的灯火总是帝都里最后最后一盏熄灭的。天不亮,寒露深重之时,他又要匆匆出门上朝。
冬日的太阳起得特别晚,窗外仍是暗蓝一片,她便隐约听到了他出门的声音,虽然他总是吩咐下人小心,安静,不要吵醒她,但无论声音如何细微,她还是会闻声清醒过来,然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房门,听着声音悄悄远去,晨曦落在了窗纸上。
直到日头西沉,才会见那一袭黑色的官袍迤逦了一地残阳墨影归来。
他的脊梁挺得很直,却也掩不去一丝倦意,眉心微锁,似乎时时都在为什么事烦虑着,但见到她的时候,却会藏起眼底的心事,舒展了眉眼,对她柔和微笑。
沈菊年静静望着他,初见时的那种心疼,又在心头轻轻咬了一口,酸痛得愈加厉害。
但是祝悠的话却同时闪过她的脑海,蓦地让她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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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早些歇息吧。”晚诗为沈菊年端上碗甜汤,见沈菊年面有疲态,便柔声劝了一句。
“嗯。”沈菊年笑了笑,抬头问她:“入画怎么样了?”
晚诗面色一黯,轻轻摇了摇头:“也就那样吧,过几天便好了。”
伤心过了,大哭一场,明天太阳照常升起,门前的雪染了尘埃,也会一点点消融。
“你与她姐妹一场,多开导她吧。”
说道姐妹二字,沈菊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晚诗点头说是,又不屑道:“七小姐和姑娘何尝不是姐妹一场?”
沈菊年眉梢一动,抬眼看她:“你也看出来了?”
晚诗点点头,“她说是来找姑娘,可一颗心尽放在大人身上,奴婢自小伺候人,看得出来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
连她都看出来了,自己是不是太失败了?
浅浅喝了口汤,沈菊年苦笑道:“我若早如你这般清醒便好,是自己心存妄想,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晚诗惊道:“姑娘被她害过?”
沈菊年摇了摇头,“第一回,她非存心,我因祸得福。第二回,她虽存心,我并未受伤。我不会让她有第三回了。”
晚诗气愤道:“那姑娘怎么还同她来往?应该大扫帚扫她出门!”
“晚诗,你可要收起你这副神情,明日她必然来‘拜访’我。”沈菊年似笑非笑,“我同她虚与委蛇,不过不想大人为难。大人性情耿直,爱憎分明,萧四少于我有恩,与萧娉婷撕破脸,也是与萧府决裂。若让他知道……”沈菊年说到这里,顿了顿,却没再往下说了,只是望着烛火微微发怔。
晚诗气道:“那姑娘未必太委屈了!还让萧家七小姐总寻了理由过来!”
“委屈?”沈菊年眉心微蹙,“受得住,便不算委屈了。我知她性情,与其撕破脸,让她肆无忌惮地出手,还不如装作若无其事,她心里也有顾忌,我也能防着。”
“她又有什么顾忌?如她这般不知耻的小姐还真是少见!”晚诗清秀的小脸满是气愤与不屑。“今日姑娘一人去萧府,奴婢心里着实有些担心。”
其实……
主动去追求自己的姻缘,算不得无耻,只是她是在这个时代,她是萧府七小姐,而且,她使的手段太下作了。
“我提着十二分精神应付便是,如今我是李府的人,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再说,她不是还顾着‘姐妹’这层关系吗?”
想到两人强打着笑脸应付彼此,暗中却各自藏了盾和剑,心里便不禁微微发涩。
“唉……防不胜防,她若有心害您,您该怎么办呢?”
“是啊,她若真有心,我又能如何呢?”沈菊年轻叹了口气,“至多见招拆招罢了。”
晚诗服侍着沈菊年睡下,嘴里仍柔声劝道:“姑娘也不必十年怕井绳,那样的蛇又岂是到处都有的?”
沈菊年定定望着她,也不答话。
她真的是有些怕了。
有一些人,在她面前毫不设防地坏着,但是是对别人使坏,让她以为,自己是她的心腹,是她自己人。
有一些人,却可能在她面前柔弱恭谨,但是转过头来,把暗箭对准了自己。
人心本就是极复杂的东西,她不敢说自己能看透。
这世上真有牢不可破的感情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确实有些害怕。
害怕眼前这张笑脸也是假的,害怕李群的关心……
但愿只是她胡思乱想。
第四十章 重逢
第二日,沈菊年便让戴老准备了一份厚礼送到郭府,一为昨日的冒失道歉,二为郭雍的苏醒贺喜。
“郭将军尚未清醒,府上无人主事。”戴老如是回禀,沈菊年诧异道:“郭将军独身一人?不是说他是郭淮南一族传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戴老意味深长道,“但郭老将军年事已高,可能是行军途中受伤,一病不起,获陛下恩准,回乡静养。”
沈菊年对朝中之事并不清楚,想起昨日在郭府见到公主,又问道:“郭将军似乎和朝中公主过从甚密?”
“姑娘说的是昨日那位玉宁公主了。”戴老是金陵本地住户,天子脚下居民,最好的谈资便是政治,他又是名门出身,对这一套自然是十分熟悉,早已将朝中形势打探得清楚无比。“玉宁公主乃高皇后所出,是圣上最宠爱的掌上明珠。高皇后有一半胡人血统,因此玉宁公主的长相和性子也与其他公主不同,不爱红装爱武装,却因此尤其得陛下疼爱,曾道玉宁公主像他甚于诸皇子。如今看来,玉宁公主似乎心属郭将军,一旦公主下嫁,那么郭将军的风头必然一时无两。”
沈菊年想起东阳桥上那一幕,心里便释然了。公主之尊,又是为了见心上人,自然难免急躁。更何况是个随军好战的女子,与其他贵族女子又是不同。
“戴叔,今日若有朝中同僚前来探访,还劳烦你应付了。”
李群尚未清醒,只有告假,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必然不会少了探访巴结之人。沈菊年最烦应付那些人,再者她的身份尴尬,也不好出面。幸亏有戴老在,对这些事务倒是得心应手得很。
戴老应了声是,正要退下,忽听到旁边小院里传来嬉闹声,沈菊年闻声望去,听得那声音稚嫩糯软,便笑道:“可是粽子在那里?”
戴老无奈苦笑:“这些日子没人管着他,那孩子就皮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得快,最喜好上蹿下跳,精力过剩,一个人整天跟着都未必看得住。
沈菊年含笑起了身,悄悄靠近,只见粽子手上拿了个弹弓,从地上捡起了石子,瞄准树干上画出的一个圆圈射了出去,力道不足,还未飞到便落了地。他也不气馁,那地上已经散落了不少石子——也可能是失败习惯了。
粽子低下头要找石子,却发现已经空空如也了,便回头喊道:“阿宝,石子捡来了吗?”
沈菊年瞪大了眼睛,看到另一个小胖子扭着屁股,手上捧着一堆碎石子,献宝似的送到粽子面前。“粽子哥哥,我找到……找到九个!”
“不错不错。”在比自己小的孩子面前,粽子仿佛陡然间大了三四岁,伸出手揉揉他的发心,“会数到九了。”
被他夸奖了一句的小孩看上去只有两岁大,身子却极是结实,一张白净的脸上沾了灰,像只小花猫似的。
粽子数了一下石子的数目,叫道:“明明有十一个!”于是义正词严地教训他,“沈天宝,你难道不知道九之后是十吗!”
沈菊年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孩子。
沈天宝?
天宝?
“天宝……”沈菊年怔怔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只有自己听得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十……”沈天宝数着自己的手指,十根胖乎乎脏兮兮的手指数遍了,找不出下一个数字。
“笨死了!”粽子小大人地叉着腰教他,“是十一啊,十一!”
“粽子哥哥,你好厉害!”沈天宝崇拜地看着他,他竟然知道十之后是十一诶!“你有十一根手指头吗?”
沈菊年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眼泪却掉了下来。
这一声轻笑,吓到了两个孩子,粽子回过头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浑圆,看到是沈菊年,这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甩了沈天宝,屁颠屁颠地跑上前来扑倒沈菊年。“姑姑……”
沈天宝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安地看着沈菊年。
粽子回头对他招手,“阿宝,过来过来,这是姑姑……”
“天宝……”
沈天宝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看上去很温柔的姑姑突然笑着哭了,粽子也被吓到了,扒着沈菊年的衣角,不知所措地仰头看着。
“天宝,过来,让姑姑看看你……”像是做梦一样,这是在做梦吗?“天宝,让姑姑抱抱……”
分开那时,他还不大会叫姑姑,而现在,他已经会跑会跳了,他活生生站在她面前,他还活着,她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还有亲人……
沈天宝僵住了,一动不动地任沈菊年抱着。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这个姑姑,可是她为什么要哭呢?
“姑姑……”沈天宝笨拙地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叔叔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哭就打屁屁……”
沈菊年像是要把这一年来的担心害怕都发泄出来,紧紧抱着沈天宝,呜呜哽咽着,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心脏像是拧痛般难受。
“天宝,好孩子,你跑到哪里去了……”沈菊年呜咽着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眉眼,没有错,是他们家的小天宝,这眉眼,像极了大哥。“姑姑到处都找不到你。”
“阿宝在家啊。”沈天宝揪着小指头,怯生生地看着沈菊年,“姑姑找阿宝吗?”
“家?你的家在哪里?”
“我知道!”粽子举手抢答,“阿宝家就在隔壁!”说着指了指郭府的方向。
沈菊年一震,“你住在郭府?同谁一起?”
“同叔叔一起。”沈天宝对手指,“姑姑认识叔叔吗?”
“叔叔?是郭大路吗?他还活着,他带你走的,是不是?”沈菊年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就是叔叔嘛……”
“你……你带我去见他!”沈菊年颤着声音说,起身要站起来,却冷不防一颤,差点跌倒在地。
戴老正在前厅做事,忽地看到沈菊年抱着一个孩子匆匆出门,匆匆一瞥,奇道:“那不是郭府的阿宝?又来找粽子玩了?”
这一次,郭府的人认得沈菊年了,毕恭毕敬地让她进去,沈菊年熟门熟路地向主屋走去,紧张得攥紧了沈天宝的衣服。
粽子一路小跑跟着,气喘吁吁,道:“姑姑,等等粽子嘛……”
沈菊年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脑子里乱纷纷地响着许多声音,父亲的,母亲的,大哥大嫂的……她突然见到了天宝,他们没有死,他们还活着,他们与她只有一墙之隔,她什么都不知道……
“沈姑娘?”正关门出来的丫鬟迎面撞上沈菊年,吓得退了一步,“我们家大人还未苏醒……”
沈菊年轻声道:“我必须见他一面。”
“公主说了……”那丫鬟话没说完,沈菊年就绕过了她,推门进入。
沈天宝瞪着眼睛,转头对沈菊年道:“叔叔还在睡懒觉!”
沈菊年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是他。
郭大路没有死,他果然没有死。
是他救走了天宝,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来找她?
沈菊年心里有许多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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