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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步姗-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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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马来!”
一声低喝,马上有侍从拉过座骑。
宴永看见了,便也坐不住了,笑道:“好,给我也挑一匹骏马,大伙一块骑骑!”
皇上这么说,宴玺虽然着急,也只好等着让他先上马。
等众人跨上马,马场林子后已急急冲出一骑,马上骑士慌乱高呼:“十三王爷坠马了!”
疑似玉人
这一夜,十三王爷府灯火彻明。
这一夜,王宫内院的御医在十三王爷府与皇帝的寝宫进进出出来往不息。
终于,天亮时,皇宫中得到消息,十三王爷醒了。
皇帝与太后,才得以安枕。
整个王宫,才复以平静。
宴苏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了宴玺,狭长的双目中充满了一夜未眠的疲倦,嘴角却满是笑意。
“还好,你没事。”他如释重负。
宴苏唇角微动,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却没力气说话。
“王爷——”另一张脸出现在面前,因为太过惊诧,已无法保持木雕的形象。
“你好好休息,我把张选调回来了,有事吩咐他一声就好。你过于操劳,就趁机好好休息一些时日,薛止还有皇上的事都别管了,自有我去处理。”
宴苏点了点头。
宴玺犹自不放心,回头把张选召到一旁,又低声嘱咐几句,才自去了。
“王爷,您怎么会坠马呢?”张选回到面前,既忧心又不解,怔怔望着他。
倦意上涌,他闭上了眼,已被黑夜淹没,沉沉睡去。
就在宴苏沉睡的三天里,东唐与大宛国的关系陡然紧张。
安长的百姓在过了平静的三年之后,又隐约感到了空气中凝结的血腥味。
夜色静穆。春夜深寒。
宴苏的寝居,香炉熏得一室暖意融融。
暗香浮沉,厚软的锦被堆在宴苏身上,背上漉漉汗意令他突然清醒过来。
周身的酸疼,也不知是躺得太久,还是身体的外伤造成的。
一把掀了被子,稍舒了口气。
耳边有轻微的呼噜声,想是服侍自己的内侍疲惫不堪,睡得熟了。
正想坐起身来,突闻轻微的响动,自外室传来。
心中一动,侧首透过纱帐,若有所待。
他的目光在暗夜中渐渐犀利。
一个身影出现了。
熟悉地绕过室中的摆设,也绕过了睡在脚踏下的内侍。
显然他已不是第一次来。
宴苏放缓了呼吸,仿似睡着了。
那人侧耳倾听一阵,才轻轻掀起了纱帐。
宴苏的身子已拉紧,静待着他下一步动作。
只待一击即中。
却听轻轻一声叹息,仿若春风拂过,湿湿软软,润润酥酥。
“怎么不盖被子呢?”“他”——语声低婉,分明是她而不是他。她在喃喃低语,显然是发现他身上没盖被子。
轻轻将他掀开的被子拉起,复又盖在他身上,细心地为他掖好被角。
宴苏全身是汗,却忍着不动。
“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一只手心贴上了他的额,轻轻软软,一如她的语声,带着千种歉意,万般柔情。
“呀,你流汗了?”她卷起袖子,轻轻为他试汗。
“为什么你还不醒呢?都第四天了。”她轻叹。
宴苏便睁开了眼睛,那双明眸略眨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眼花,再看一眼,蓦的惊起,却已迟了。
宴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是谁?”
有一瞬间,他以为她是鬼魂。
但触手的温暖滑软,鼻间淡淡的脂香,告诉他她绝对是活着的。
她惊慌失措,奋力一挣,没想到他已使尽了仅余的力气,这一挣,便滑开手去。
似一阵风,去远了。
宴苏静静地望着那背影远去,终于确认自己在御马场看到的那个影子也是她。
张选赶到清阳阁时,王爷已经坐在椅子上吃了一大碗的香米粥。
“你来了。”王爷淡淡看了他一眼。
张选有些惭愧。
“对不起王爷,我应该守在您身边的。”
“我知道你是去查我坠马的事,怎么样,有结果了?”
张选面色一整,点头道:“王爷出事后,四王爷就让人把那匹白玉照单独关起来,事后查验,有人给马儿吃了狂犬散,只要马儿开始疾驰,药效就会发作,马儿便会发狂,不仅把人甩下来,还有踩踏至死的例子发生。”
“然后呢?找到下药的人是谁了?”宴苏看来漫不关心,只是随口一问。
张选如实禀报:“白玉照一直是由大宛国的马夫照料,其他人根本没机会靠近,但那个马夫在第一次讯问之后就咬舌自尽了,可见此事与大宛国一定脱不了干系。皇上说连王爷这等身手,也会受伤,若是当日他自己试骑这白玉照,焉有命在?所以一怒之下,已下令将大宛国使臣扣押起来,并已将三王爷召回,眼下只等大宛国如何给东唐一个交待!”
宴苏听至此,长眉微微一拧,摇头道:
“这事多半是有人栽赃嫁祸,要的就是让两国闹翻。皇上如此作法未免莽撞了,难道就没人出来阻止?”
“四王爷也是跟王爷一般说法。但皇上盛怒之中,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张选见他要起身,忙上前相扶。
走到窗前,示意张选把窗户推开,清晨的清凉扑面而来。
鸟语,花香,园中的紫藤已开出了紫色的串串小花。
“对了,你问一下任管事,府里这几天是不是买了新的丫环侍从,早上我好象看到了一张新面孔。”
他在眺望之际,突然想起来说道。
张选答应了一声,同时又面有疑色:“这院里属下已安排了重重侍卫把守,而且也已下令,除了任管事和自小服侍您的常安常在常足常乐外,连可人俪人都不准进屋,难道——”
他还未及怀疑什么,宴苏已一笑道:“也许是我眼花吧。你问一声就好,反正就是进来帮我盖了被子,不是什么刺客。”
张选这才释然。
等宴苏闭着眼在窗前晒太阳时,张选悄悄去找了任总管,问清楚了并没有买什么新的下人。
张选后来照样回了宴苏,宴苏也只是点点头,没吭声。
接下来数日,宴苏毕竟是练过武的,身体已一日好过一日。
皇上与太后相继派人来问侯,知道无恙了,又送了一大堆补品来。
宴玺与宴林更是每日下朝之后轮流来坐坐,说起大宛国与东唐眼下的僵局,也都一筹莫展。
宴玺扶着宴苏的胳膊叹道:“眼下皇上只听得进一人的话,那就是你。”
宴苏便下定了决心,待他终于能自行走动时,连夜进了宫。
谁也不知道宴苏与皇帝说了什么话。
但第二日皇帝上朝时,就下令放了大宛国的使臣赞木森,同时命宴林为迎亲使,往大宛国迎娶明珠公主。
一场祸乱消弥于无形,在东唐百姓的心目中,宴苏的形象更崇高了。
自清阳阁传出的消息,
因吹了夜风,自宫中回来之后王爷便冷汗直冒,又悄悄传了太医,全府上下一番折腾。
到后半夜,才消停了。
一个人影在清阳阁的院子里徘徊许久,才悄悄推开东阁的门。
淡淡的冷香,沁入心脾。
有些慌张,脚尖碰着了锦屏的脚架,疼得吸了口冷气。
一边悄悄掀起垂幕,纱帐静悬,帐前两名侍从一左一右坐着,听那呼吸声,显然已睡得熟了。
她悄悄地移步过去,走到榻前,深吸了口气,手微颤着,拂开纱帐,他就在榻上睡得沉稳。
虽只是一个暗影,她心中柔情微漾。
伸出手,想试试他的额角,不知高烧退了没?
“点灯!”
一声清喝,灯火陡明。
她吓了一跳,转身,门里已涌进一列侍卫。
“王妃?”
张选十分意外。
宴苏走到她面前,灯下那张娇美的颜容,虽有些惊慌,却仍自微笑,落落大方。
微微一福:“妾身听说王爷高烧不退,有些担心,故深夜前来,没想到反惊扰了王爷,妾身真是有些鲁莽了。”
难道是她?
灿若明菊的眸,如此相似的眼神,难道是他错了?
“张选,送王妃回去。”深深看了她一眼,有一刹那,她看见那眸中有淡淡的怅然蕴蕴而生。
他却收回了目光,转过了身子,大步而出。
她以为这漫长的等待,已经让她的泪腺干涸。
但无限心酸,仍让泪珠滑出了眼眶。
看见王妃的泪,张选心有戚戚焉。
她的善良,她的端庄,已让王府上上下下认同了她的身份。
但是王爷,从来没有迈进那园子一步。
有时候连张选,也觉得王爷的心是石头做的。
宴苏慢步出了清阳阁,不知不觉穿过了庭院,踱到了回风阁。
院门虚掩着,透出一点灯光。
隐隐听到人语响。大概是院里的下人,他并不在意。
这里曾是她住过的。
自从她走后,这里一直空置着。
他信步入内,又见那一片花林,落红缤纷。
曾经,她就醉倒在一片花树下,一袭红衣,青丝无束,人比花娇。
是那娇怯模样,令他突然想起了张选告诉他的一件奇事。
张选在汉水碰巧发现了谢阁老女儿女婿的墓地,奇怪的是碑铭的后人中只注明一个女儿名林笙歌。
当时他吃了一惊,随即斥之荒唐。
以林笙歌的才气与脾气,怎么可能是个娇怯女儿家?
但那一夜,他突然起了疑心。
而之后抱她回到落子轩,为了证明自己是错的,他做了一回小人。回思那夜所见,喟然轻叹。
以女子之身立于朝堂,三年不被识穿,可谓天下奇闻。
对这样一个奇女子,卓然如他,也不觉有了一丝怜惜。
何况他还有一个对谢阁老的承诺要守。
为了这个承诺,也不乏对林笙歌的垂青,他只作不知。
却不想,自己终究未能保她周全。
这一生,他从不失信于人。
可是,一个林笙歌,教他食言了。
回忆如水袭卷,他怏怏绕过花丛,寻到昔日那片花树下。
初时,他只道是自己眼花。
卿本佳人
玉兔西斜,月光就那样漫漫洒洒落在那袭红袍上。
衣襟微分,露出一层雪白的里衣,青丝依着红的袍白的衣,洒落在襟前。
他不敢移步,平生第一次这么小心奕奕,移目望着那张脸。
那样熟悉的轮廊,晶莹玉洁的脸颊,微微丰裕了些,下巴,仍是尖俏,隐有三分傲气。
微风拂过树梢,花絮飘到眼睫上,那长长的睫便微微一动——她懒懒地睁开了眼。
明眸清亮澄静。
与他对视。
有一瞬间,她似乎还微微一笑。
以为自己犹在梦中。
当她突然似一只跳虾般惊起,宴苏已伸手紧紧抓住了她。
他的力气已经恢复,她再也无法轻易挣脱。
另一只手,已抚上了她的脸。
仿佛为了确认这张脸不是粘上去的画皮,五根手指甚至在大力揉搓着,直到她痛得眼泪汪汪,粉嫩的肌肤已然发红。
那手指才轻柔了下来。
“原来,你还活着。”仿佛是松了一口气。
泽被宫中那大脚的舞姬,御马场上自林中穿越的影子,还有半夜为他盖被的神秘女子,原来都是她。
不是鬼魂,不是自己的臆想,释然更多于欣喜。
她扭过头去,不知是喜是悲,只能寂然。
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低头看她:“你怎会在这里?”
静寂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是皇帝赐给王爷的舞姬。”
脑中闪过一点印象,皇帝确实是在泽被宫中将大宛国的舞姬赏了三名给他。
每次皇帝都只是口头说说,本来照例他会在人送来之前就向皇帝辞决。
许是因为后来他受了伤,这三名舞姬就照皇帝的诏令送到他府上来了。
没想到会如此碰巧,刚好就将她送了来。
他也不知是要赞老天有眼还是叹老天无眼。
“这么说,你现在就是属于本王的姬妾了?”他没有提以前。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明白,就在这里,就在他抱她回落子轩的那一夜,他就已识破了林笙歌的秘密。
所以他毫不惊诧眼前的她是个女人。
心如乱麻,不知如何回答。
“这院里只住着你一人么?”他松开了她的手,此时已不愁她走脱。
“不,我与青袅、紫衣同住。”
“青袅紫衣——很好听的名字。”他慢步走出花树林,“那你呢,你叫什么?”
他不须回头,已经吃定她会跟着来。
她暗恼。
但时移世异,她的确不能不从。
暗叹一口气,慢步跟上。
“大家都叫我轻罗。”
“不好听。”他头也不回,淡淡地道。
她便不吭声。
“你还有别的名字吗?”
她沉住气,摇头。
“我更喜欢林笙歌这个名字,不过可惜,他已经死了——”他在院中停住,回眸看了她一眼。
她的心,似针扎似的疼。
“你去收拾一下,明儿搬到落子轩去住吧。”淡淡的语。
这不是在跟她商量,而只是通知她。
咽下了所有叹息,轻轻应声:“是。”
他的手微伸了出来,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只是伸手拂去了衣襟上的花红。
而后头也不回,慢步出了院门。
第二日拂晓,王府的任管家就来到了一品轩,请罩着面纱的舞姬之一——名叫轻罗的女子单独移居回风阁。
青袅与紫衣一脸漠然,对她们来说,轻罗的生与死好与坏,都与她们无关。
又回到了落子轩,雕梁玉砌的小楼,连着一汪荷池,与棋阁相望,与清阳阁仳邻。
她坐在廊下,每日晨昏定时喂那池中的红鱼,看它们争相逐食,聊以为趣。
忽忽十日,就这么过去了。
宴苏一直未踏入这落子轩半步。
只是从服侍她的怡人口中得知,青袅与紫衣,被送回宫中了。
只单独留下了她。
她的笑容得意中隐着怅然。
有月光的夜晚,突然又梦见她被装进一个黑漆漆的箱子里。
浓浓的新漆的味道,灿烂的阳光,老院丁的笑脸,曼儿的哭声,陡的凝聚成一股血腥味,一片血色漫无边际——
她从梦中惊醒。
汗湿里衣。
抱着膝,她不再瑟瑟发抖,只是悠然回思那一夜,无竹苑成了一片火海——
就在那一夜,林笙歌死了,现在的她,是一个名叫轻罗的女人,不知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怡人有一张怡人的笑脸,每日笑得似一朵向阳花,宛如太阳当空,每一日都是鸟语花香的晴朗。
她很喜欢这位新来的主子,甚至可说是崇拜。
这位主子不仅舞跳得好,琴弹得好,还会时常教她下棋,偶尔还教她大宛国的文字,一次她偶感风寒,这位主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药草,让她服了三天,就痊愈了。
好象除了武功外,什么都难不倒这位主子。
只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王爷还未在这位主子屋里留宿过,也未召侍,只怕纵使留了下来,也免不了与王妃同命运。
怡人暗暗为这样的主子不值。
可人俪人听她唉声叹气,一个捂嘴直笑,一个叉着腰骂她:“你这丫头,可别忘了你眼下是吃谁的住谁的,怎么才几天这胳膊肘就往外了呢?”
怡人丝毫不惧,反白了她们一眼,“你们也是女人,难道不觉得王妃和轻罗姑娘这样很可怜吗?大家伙现在都说王爷是不能——那个的,王妃倒还罢了,总还有个体面身份王妃头衔在那儿看看,可轻罗姑娘能得个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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