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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风暖碧落-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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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已将他挪到了附近一个小小山洞里,虽然潮湿阴暗了些,但到底可以避避风了。
食物已经不够了,碧落自己拿了弓箭到附近打些雀儿和野物,回来烤得半生不熟,勉强充饥,将干粮留着哺喂给杨定。
他的伤势委实沉重,在只用了些外伤药的情况下能够存活,已经算是奇迹了。只是后来还是每天白天退烧,晚上再度发烧,反反复复,让碧落极是不安。
可此地极荒野,最近的城镇距此有三四十里远,便是最近的村落,怕也在十里开外。以杨定的伤势,断然无法搬动了前去求医,碧落只得根据自己的记忆,找些治伤的草药来给他内服外敷。好在杨定不挑剔,碧落哺给他的东西,不论是甜是苦,是生是熟,全给吞下了肚。
七八天后,连杨定的干粮也没有了。
【青衫湿题解:红尘莽莽,知音本难觅。只为君故,泪痕阑,青衫湿!】
误桃源 醉卧花下能几回(一)
碧落看杨定睡得还算安稳,遂在洞口生了一堆火驱赶野兽,自己骑了马,径去寻稍近的村落去买些粮食。
碧落在山林间奔了六七里,并不见人烟,遂沿了一条溪水上溯而行,渐见两边栽了大片桃树,忙奔过去时,果然见着一处小小村落。
那处村落地处荒僻,据说是秦汉时逃入的难民,极少与外人来往,村民们也不懂得首饰的珍贵,但首饰上的金银倒还认得,便有人特地蒸了些新鲜馍馍,摊了新鲜面饼给她。碧落又讨了些粟米,和人要了几件干净内外衣裳、一口小锅、一副碗勺回去。山野之间民风淳朴,有人知道她是因为有人受伤才暂时留在山间,把才捕来的几尾鱼送给她炖汤。
碧落从八岁起便随在慕容冲身边,鱼肉荤腥见得不少,独这一次,觉得再没有比这几尾鱼更珍贵的食物了。
因担心着杨定醒来,碧落一路奔得甚是匆忙,回到山洞前时,顾不得将马儿系好,便先提了买的一堆物事回山洞,却在见到洞内情景松开了手,任那还冒着热气的馍馍四处乱滚。
洞中只留下了毡毯和两件给杨定盖着的棉衣,杨定居然不见了。
碧落一回头,山洞口那引燃了驱赶野兽的火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
这样寒冷的冬日里,豺狼虎豹常会因饥饿四处觅食,甚至会袭击手握武器的猎人,更别说手无寸铁的病人了。
那一瞬间,碧落忽然有了崩溃的感觉。
“杨定……”她肝胆俱碎地大叫一声,冲出了山洞。
然后,她站在山洞口怔住了。
杨定也正在山洞口,散着凌乱的黑发,只穿着染了大片血渍至今未能更换的单衣单裤,迷惑般望着她的华骝马,甚至伸出手去,触了触马的额,仿佛在怀疑那马只是个幻影。
华骝马却很熟悉他了,亲呢地舔了舔他的手,打了个响鼻,轻甩着尾巴,在地上啃起了干草。
“杨定!”
碧落走过去,含了嗔怒叫道:“你出来做什么?”
杨定慢慢转过脸,面庞上似有什么冰质的东西正在渐渐破裂,又似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正在渐渐拢起。
“你……回来了?”他恍如在梦中呢喃:“决定不扔下我了?”
碧落低头一瞧,只见他的衣衫上,又渗出了大片粘稠的鲜血,再看他的面颊,更是苍白瘦削如鬼,不觉叫了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要扔下你?”
杨定低下头,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脆弱和忧惧:“你说了,你说了。你说我不醒,便将我扔了,给野猪吃,让野獾撕,让野狗咬掉我耳朵……这些日子,我的确……太拖累你了。”
他顿了一顿,因削瘦而显得格外大而晶亮的眼睛凝到碧落脸上,露出一抹发苦的笑:“可我真不想给你扔了。我刚才醒来,发现你连人带马都不见了,我宁愿自己已经给野兽吃了。”
碧落哽咽了半天,终于扯出一抹笑容:“傻瓜,我去弄些吃的回来啊!你没发现吃的东西已经没了么?”
杨定垂着眸,睫下蕴了失而复得的悲喜交集,忽而将她拥到怀中,喃喃道:“我没看到,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只看到,你不见了。我真的……快疯了。”
他俯下头,猛地亲上了碧落的唇。
这些日子碧落一心救他,杨定大部分食物,都是她所哺喂,二人唇唇相触,早不是第一次。
可这一次,碧落心头有瞬间的全然空白,直到杨定唇舌滑入她的唇舌间,她才想到推开他。
可她推他胸前时抚到了一片温热的潮湿;再一摸他的背后,更抓了一手的新鲜血迹;而他的身子,是滚烫的,显然正在高烧中。
天知道,他发现她离开后,到底怎样踉跄冲出去,怎样悲惨地在山林中寻找,呼唤她的名字?
如今的杨定,真像当年才和奶娘失散的碧落……
脆弱而无助,只想找到自己在这冰冷岁月里唯一的依靠……
杨定只是病得太厉害了,才将自己当作了唯一可以抓住的温暖。
等他病好了,他自然会发现,他自己重病的日子,到底有多么傻。
他是那么嘻笑不羁洒脱乐观的人……
碧落无声地轻叹一声,拥着杨定,由着他呼吸不稳地与她缠绵片刻,才躲闪着别开脸去,扶了他摇摇欲坠的身躯,柔声道:“听话,到里面去休息,吃点东西。”
杨定顺从地由着她扶进山洞,无力卧下。碧落早觉出他手足冰冷颤抖,急急地又生起火堆,为他重新包扎了伤口,更换干净衣裳。
脱下单衣时,袖中似有什么物事掉落下来。碧落拣起时,却怔了怔。
水碧色丝线打成的莲花花样和柔软流苏,编入了一枚佛手玉佩。竟是初夏时节,自己遗失的那串佛手剑穗。
杨定微见紧张,讪讪道:“这是那日醉酒后在我屋里拣到的。我想着多半是你的,所以就放在身边,准备有空便还你,谁知后来就忘了。”
碧落若无其事将剑穗扣到杨定的华铤剑上,说道:“这穗子我多得很,青黛就很会编,一晚上就可以编好几个了。你若喜欢,便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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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皎评说:杨定真惨,给救了命,却彻底输了心。日后还怎样潇洒而去,怎样嘻笑人间?
误桃源 醉卧花下能几回(二)
杨定舒了口气,靠着山壁,低了头,看向自己换上的那身打了好几处补丁的布袄苦笑:“我怎觉得自己像个樵夫了?”
他出身名门,虽是自幼离了家乡,倒也从不曾缺衣少食,当然从没穿过这样粗劣的乡野衣裤。
碧落一边架起锅来泡了两个馍馍,一边安慰道:“没事,等你养好了,我们到前面的大城镇里给你重置一身衣袍。”
杨定轻笑道:“其实……挺合身的。这里住着也好,等我好了,我砍柴打猎,天天煮东西给你吃。”
碧落失笑:“若你好了,我们还用呆在这里?又冷又阴暗,什么都没有。”
杨定便不说话了,只是紧裹着大氅和毡毯,出神地望着跳跃的火苗。火苗吞吐,映在两人年轻的面庞上,都染了层淡红的晕彩,明明灭灭。
一时馍馍给泡开了,碧落舀在碗中,扶起杨定,笑道:“总算可以有口热汤喝了。你先吃点这个,我呆会炖鱼汤给你喝。”
杨定望她一眼,居然些微的失落一闪而逝,然后就着粗制的陶汤勺,一口一口喝着,虽是顺从地将一碗厚厚的浆汤全吃光了,眉峰却不时皱起。
碧落疑惑道:“怎么了?”
“呃……”杨定盯着那勺子,道:“这勺子又大又粗糙,硌得嘴疼。”
碧落低头一瞧,像是农家自行烧制的陶坯,的确凹凸不平,不过,硌嘴么?该是太大了些,而杨定发烧了那么多天,嘴唇早已干裂了好多处,只怕真硌着了。
一时洗净了鱼,放到锅里煮着,碧落才自己取两张饼吃了,回头看杨定时,依然睁着眼,并不曾睡着,过去摸他额时,似乎比原来更烫了,身体也在不断地发着抖,显然正在高热中。
他原本只在晚上会高烧,今日必定强撑着出去找人,着了凉,又弄裂了伤口,才会这样再度高烧。
若她再晚回来些,或者杨定支持不住,没能再回到山洞里,他会不会就这么死了?
碧落轻轻叹着气,柔声道:“杨定,我出去拣些柴火,呆会就会回来,你乖乖等着,别乱动,知道么?”
杨定应了,这才闭上眼,浓密的眼睫投下,将本就憔悴不堪的面容更衬得灰黯苍白。
碧落想着他原来生机勃勃的活跃模样,不由地抚上那苍白的脸庞,似对杨定说,又似对她自己说:“很快……一定会很快好起来……”
一时她离去了,杨定还是禁不住,按了胸口撑起,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喃喃地念叨:“对,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碧落。”
苍白的面颊似又被火光耀亮了,淡红的晕彩渐渐流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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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杨定不仅有了鱼汤喝,更有了一把新汤匙。
很小,边缘细心地刮过毛刺,匙底坑洼不平,可绝对硌不着嘴了。给很烫的鱼汤一激,除了天然的鱼香,杨定还尝到了松木略带苦涩的清香。
碧落见杨定只往那木匙上瞧,尴尬笑道:“没法单为一把勺子去远处买,我就用宝剑削了一个,先将就着吧。”
杨定似看见碧落四处寻找合适树枝,然后一剑一剑削出一把小小汤匙的情景。他看了看碧落轮廓极美好的淡色嘴唇,终于忍住,没嫌这个汤匙不够柔软有弹性,不够蚀人心魄甚至让人忘却疼痛……
夜间杨定睡得极不踏实,浑身烫得惊人,却冷得不断哆嗦。好容易睡着片刻,则不时悸动地几乎坐起来,呼唤着碧落的名字,连碧落微微一动,都会紧张地睁开眼来,迷茫无辜的眼神如同被驱往绝境走投无路的幼兽,极是惊惶。
这般警醒,倒让碧落忆起一同南行的路上,每次自己睡到他的毡毯上,他看来都睡得像个死人般无知无觉。
或者,他压根儿便是知道的,只是怕她尴尬,才故作不知?
隔了毡毯,碧落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低低地告诉他:“杨定,别怕,我守在你身边呢!。”
“碧落……”杨定长长地噫叹,带了孩子般的欣慰和满足。
碧落便记起,慕容冲喝醉了,也会如孩子般偎在她的怀中,将她视作唯一的亲人和依靠,一遍遍地呼唤:“碧落,碧落……”
那样的日子,还会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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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过了十余日,杨定虽给伤痛折腾得瘦了一大圈,到底不再发烧了,伤口也结了痂,碧落这才算放了心,眼看食物又没了,遂扶了杨定上马,自己徒步牵着,走了大半日,沿了溪水桃林,回到当日买过食物的那个小村落,找了个有间闲房的村民家借住下来,总算告别了山中野人的生活。
杨定精神已经好了很好,见借住的茅屋极是狭小,窗户只用破木板塞了一半,门下也破了个大洞,四处漏风,仅有的一张小案还是三只脚的,苦笑道:“碧落,我怎么觉得这里还不如山洞里暖和?”
碧落叹道:“这户人家算是这里家境最好的了。江淮一带,两国常年混战,这里地处荒僻,虽然贫苦些,到底没受连累,算是快活的了。”
杨定闻言而笑:“没错,如果不被刀兵牵累,便是幸运的了。”
碧落转眼看看墙边的茵席,却是农家自己用茅草和蒲苇编的,颇是厚实,笑道:“总算可以睡得暖和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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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了一数,似乎有了八更了。看我表现多好!鲜花已经到帐了,希望大家用鲜花砸死我啊!
如果花多,偶一定好好表现表现,嗯,让杨定去表现吧!可怜的杨定,这下给套牢了!
误桃源 醉卧花下能几回(三)
话未了,门上的大洞忽然伸入一只黄黄的狗头来,黑溜溜的眼睛在他们两人身上一转,似没感觉出恶意来,一跃便从洞中钻入,讨好地围在两人身边甩了好一阵尾巴。
杨定慢慢蹲下身子,拍了拍黄狗的头,笑道:“长得胖胖的,也不怕给人吃了狗肉。”
黄狗见杨定待他亲呢,更迅猛地摇了几下尾巴,然后极纯熟地一纵身跳上茵席,蜷起身子就在中央卧下,还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卷曲的粗大尾巴敲着草席。
两人愕然。
碧落先反应过来,笑道:“我呆会儿去向主人要些麦秸来,铺在另一边睡。”
杨定无奈地坐到茵席上,叹着气问那条黄狗:“小子,你身上没跳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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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民风淳朴,虽是贫穷,主人却从他们借住的第一日起便将他们的一日两餐包下,尽管粗茶淡饭,怕也占用到了一家人的口粮。碧落过意不去,每日也帮着洗衣做饭,甚至跟着男人们去山中下兽笼打鸟雀。村民见她一个清清秀秀的年轻女子,身手颇是不俗,无不惊讶。
而乡间的妇女,开始拿自己织的土布,比划着给自己的孩子缝衣服,又用蒲苇编成苇索,拿桃木请村上的老人画上神像,却是预备着新年悬于门户间辟邪。
一转眼,新年又到了。
杨定见碧落望着忙碌的人们出神,叹道:“若不是我拖累着,只怕你早该回到长安了吧?”
可她回长安做什么呢?
去面对,慕容冲最痛恨的人,居然是自己父亲的现实么?
一直掩藏在心底的钝痛,被什么东西突然地扎得散开,尖锐地四处流窜,渐渐连头都痛起来。
碧落懒洋洋地走回屋中,一边取来杨定那些洗干净的破衣衫补缀,一边叹气:“是你想回长安吧?嫌这里没新衣服穿?”
杨定随在她身边,看她一针一线地补着自己的单衣,眉目蕴了清润的浅笑:“我也不想回去。这里很好,很象老庄所期盼的国度。”
“什么国度?”
“小国寡民,绝圣弃智,重死不远徙。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没有王图霸业,没有亡国仇恨,没有刀兵之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自给自足,自得其乐。邻里间的争吵,顶多为了东家鸡啄了西家青菜,或者西家孩童偷了东家梨子……”
碧落一时也听住了,眸光映着窗外浮动的流云,向往良久,方才回过神来,轻笑道:“杨定,莫非你忘了?你出身仇池高门,是大秦的翊卫中郎将,而且还是南阳公主的未婚夫婿,还能在这里呆一辈子不成?”
“我不会娶宝儿。”
杨定突兀地打断了她的话。
碧落如梳的长睫向上一挑,迅速又低了下去,继续补着衣衫上被利刃割破的洞口。
杨定似也乏了,推了推睡在毡毯上的黄狗,将它赶开,自己钻入毯中,声音很低,却很清晰地传入碧落耳中:“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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