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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上)-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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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带着两个人出发了,一个是中士迈克·里纳尔迪,另一个是摄影师罗伊·布莱克斯托克。我对这两个人都没有好感。里纳尔迪来自纽约曼哈顿的小意大利区,布莱克斯托克是弗吉尼亚人。两人的外貌完全不同。一个矮胖,又细又黑的小胡子好象上过蜡似的;另一个身高两米,大腹便便,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发现他俩还有一张厚脸皮,干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着实让人吃惊。在我看来,这就是成熟的标记,老于世故的明证,而我却对生活毫无经验。
那天是1945年5月5日。对于这场行将在欧洲结束的战争,除了三天前俄国人占领了柏林,以及第三帝国即将全面正式投降以外,我知道得很少。战争就要结束,而我连一个敌人也没有杀死,更没有参加任何战斗。再过两个月我就要满二十一岁了。我就象一个头一次进戏院的少年,刚刚进场就看见帷幕落下了。六年来我第一次回到欧洲。在巴黎,我又见到了的法国祖母。我放弃了父亲的国籍,选择了母亲的国籍,成了美国人。这件事并没有怎么使祖国不高兴。说实在的,她也没有追问下去,显然对此没在意,只顾向我描述德寇占领下的巴黎,她的普罗旺斯……
一到林茨,里纳尔迪就让我们搭上了一辆去维也纳的卡车。红军从4月13日起就占领了维也纳。下午两点左右,我们在埃恩斯过了多瑙河。里纳尔迪在那里拦住一辆吉普车,司机象他一样也是个美籍意大利人。他说服了司机,让我们搭车。我们先到了茅特豪森的火车站,这儿离集中营还有六公里。我们又对司机施加压力,简直就象论诈,他这才把我们送到那里。
就这样,我第一次踏上了雷布·米歇埃尔·克利姆罗德的足迹所至的地方。
那天的事情我至今记忆犹新。留在我脑海里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奥地利那种轻松的气氛。那儿风和日丽,妙春常在,芳香阵阵。
接着,我闻到了一股气味。
我们离集中营还有二三百米远时,那股气味就直冲我的鼻孔。一长列盖着篷布的卡车在前面驶过,我们不得不停车。我们的临时司机趁机怒气冲冲地宣布,他再也不往前开了。我们只好下车步行。气味越来越重,一阵阵袭来,经久不散。“焚尸炉”,布莱克斯托克带着他那南方的拖腔说道。他的语气很平静,再加上他的腔调,这几个字听起来几乎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们走进洞开的大门。坦克驶来又开走了,地面上可以辨认出新近的履带印。在坦克开过的地方,卡车不停地开进来,卸下食品、药品和卧具,增援已经到达这里的医疗队。这列长长的车队一进大门,就消失在无边无际、无声无息的人海中,这是一片濒于死亡的人构成的海洋,平静得出奇,就象海水在涨潮时突然凝固了似的。五六个小时以前,坦克的到来大概使人海颤动了一阵,振奋了一阵。但是,现在激动已经过去,自由带来的欢乐似乎消失了,一张张面孔都成了呆板的假面具。最初的时刻过去以后,人们好象进入了第二阶段,这场噩梦接近已经尾声,这一新的现实已无法改变。布莱克斯托克用他那营养良好的高大身躯为我们开路。一双双神情恍惚的眼睛看着我,看着里纳尔迪,看着布莱克斯托克。在这些人的目光中,我看到一种奇特的麻木不仁和听天由命的表情,也看到了恨,一种愤懑的指责:“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来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绿色国王(2)
“他们真臭,”布莱克斯托克说道,“臭得简直无法相信。”
这个巨人在一群身穿破烂条纹囚服的丑八怪中间气势汹汹地朝前快步走去,一路上推推搡搡,带着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
负责这个集中营的美国军官佩带着金质枫叶领章,表明他是个步兵少校。他叫斯特罗恩,个子矮小,青筋暴出,一头红棕色的头发。他对我说,他不知道眼下还有什么事比调查战争罪行的事更使人操心。他说,他要把这个污秽不堪、乱七八糟的地方清理一下。他已经派人把这些前囚犯按无法抢救的,情况危急的和脱离危险的分成三类。无法救活的人为数众多。少校说:“几天之内将死掉两三千人。他们将作为自由的人死去,这样总好一点。”他睁着一双近似黄色的栗色眼睛盯着我,问道:
“您刚才说您叫什么?”
“戴维?赛提尼亚茨。”
“犹太人?”
“不是。”
“那您怎么姓这个姓?原籍哪里?”
“法国。”
“听起来好象是波兰人。”
这时,他已经转过身去,用生硬的语气发着命令。里纳尔迪对我做了个手势。我们走进了曾经是党卫军办公室的房子里。里纳尔迪问我:“要这间还是那间?”我选中了头一间。这个房间还带一个小小的候见室,里面还有三四把椅子。布莱克斯托克跑得不见人影,大概在什么地方摆弄他的那些照相机。里纳尔迪捡来一块硬纸板,把它钉在门上,写上“战争罪行调查委员会”这几个字,然后又一笔一笔地把字描粗。
我没有动弹,臭气熏得我透不过气来。尽管茅特豪森还有成千上万的幸存者。但却静得出奇,这种扣人心弦的寂静也使人感到窒息。当时,我内心经受着羞耻和绝望的折磨。今天,时隔差不多三十七年,我还能回忆起当时的心情,重新体会那种恶心和屈辱的感受。
我不得不到外面走一会。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我在密集的人群中走着,人们勉勉强强地挪动一下,给我让路。我穿过一间木板屋,接着又走进另一间,这间木棚医疗队还没有来过。木棚里半明半暗,有些地方透进春天的阳光,在黄色的光柱里,灰尘飞扬。已经死了两天的人仍然放在那里,躺在木板上。还活着的人就躺在死人旁边,每张铺上挤三四个人。这些人一个个骨瘦如柴,简直是一堆破布裹着的骨头,他们在我经过的地方移动着,爬着。恶臭越来越重,有人碰了我,还有人紧紧地抓住我,我感到害怕,逃了出来,回到阳光底下。由于恶心的缘故,我感到一阵阵的痉挛。我走到一个小院子里,四周都是牢固的建筑物。那里只有我一个人,或者说我自以为如此。我呕吐起来。这时,就象被什么东西烧灼了一下似的,我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我看……
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坑,大概只有两米见方。掘坑时挖出的泥土被仔细地堆成一座三角形的小丘,上面还插着一把铁铲。有人随便地往坑里扔过一些土,但原先撒在下面的生石灰已经腐蚀了泥块……
……同样,也腐蚀了那些被匆忙地掩埋掉的裸尸。可以猜想出这里发生过的事:八至十具剥得精光的尸体被扔进坑里,然后用枪托把它们捣平,或用脚踢平,接着撒上生石灰,再盖上土。但是,死尸还是慢慢地露了出来。
就在这噩梦般的一片混乱中,我看到了一张脸。这张脸瘦削得怕人,沾满了发黑的干血迹。然而,这张脸上闪烁着一对浅色的眼睛,目光逼人,令人害怕。
我离开了我靠着的水泥墙,那双眼睛仍然盯着我看,记得我当时还想,人死的一瞬间固定下来的目光大概就是这样直愣愣的。我朝着坑走了两步。一个声音发了出来,用稍微带点外国口音的法语念着魏尔兰的诗句:
上帝啊,上帝,生命就在这里,朴实而安宁……
我如同大梦初醒。这个隐约的嘈声来自城市……这后面的诗句不知不觉地滑到我的嘴边,我好象把它们念了出来。
我只记得我又走了几步,来到坑边。我蹲下身来,伸出一只手。我的手指碰到了一只瘦骨嶙峋的大手。这个十七岁的小伙子,人们以后将管他叫“国王”。
第一章 萨尔茨堡的摄影师
国王后来说,他当时睁开眼睛,看见来了个当兵的。他没有认出那身军服是哪国的。这不是党卫军的制服,更不是冲锋队的,也丝毫不象几年前曾和德国国防军并肩作战的罗马尼亚、意大利或法国军队的制服。更不可能是俄国兵。他曾经见过俄国人,或者是战俘,或者是被霍赫莱纳中校枪杀的死尸。霍赫莱纳中校用一颗子弹射进颈根的方法结果了不少男人、女人和儿童,他随时准备创造新的纪录。(1945年5月4日,中校的纪录是二百八十三人。当他向雷布宣布,雷布将成为他第二百八十四次合格纪录的牺牲者时中校的脸上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忧伤。他们两人已经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过了二十个月,他对此不无遗憾。)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绿色国王(3)
国王说,其实他在那个当兵的到来前几分钟就已苏醒了。他不知道到底是几分钟。苏醒的过程是缓慢的、逐渐完成的。头几秒钟里,他奇怪地发现自己还活着。于是,知觉一一恢复,意识逐渐清醒。首先冒出来的是大脑记录的最后一个清晰的记忆。中校最后一次和他亲嘴,然后用“吕格”手枪抵住他的颈根。接着,他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被活埋在地下,脸差不多露在外面,不过薄薄地盖着一层土。然后,他才感到疼痛。脖子上靠近颅骨的地方有一种钝痛,但是肩、前臂,甚至肚子上许多地方被生石灰灼伤,疼得尤其厉害。他发觉自己除了脖子和左手以外,周身不能动弹,身体的其他部分被压在一堆横七竖八的裸尸中。横在他身上、充分地掩护了他的是十四岁的立陶宛少年扎卡里乌斯,他是被霍赫莱纳从格罗斯罗森集中营里挑来,加入他的娈童后宫的。
他动了动脖子,抖掉了一点泥土,扎卡里乌斯的手臂也滑了下来。这样,他就可以重见天日了。他并没有听见那个军人走来。突然,他看见那个军人背对着他正在吐个不停。他对于外界事物的意识还不是十分清晰,还不能将这个身穿不知哪国军服的、正在呕吐的人和昨天——如果确是昨天的话——发生的事联系在一起。昨天,霍赫莱纳中校和他的特别分队突然扔下茅特豪森集中营走了。他没有想到这个军人是个美国人。他只是凭直觉感到这个人来自一个陌生的世界。仅仅为了这一点,他觉得还是不说德语为好。他在他会说的语言中选了法语。
他一开口那个人就答了话,把他机械地背诵的诗又接着背了下去。这一切好象两人早就约定了信号,好象两个从未见过面的人被派去接头,交换了暗语。那个人走到坑边,跪在地上,伸出手来,碰到了雷布的左手。他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立刻又用法语说道:
“你受伤了?”
“是的。”
现在,雷布看清了军人的脸。他很年轻,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一对蓝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的衣领上一颗金星闪烁着。看起来他没有带武器。他问雷布:
“你是法国人?”
“奥地利人。”
他想把雷布拉上来,但是没有成功。混着生石灰的泥土又往下掉落了一点,使扎卡里乌斯的白色身体完全裸露在外面,臀部和背脊已经完全被生石灰灼伤了。“上帝啊!”那个人大叫一声,又呕吐起来。雷布那双灰色的大眼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现在是雷布问了:
“你呢?您是哪国人?”
“美国人。”年轻的军人答道。
他止住了呃逆,勉强直起身子,正视着雷布那双惊人的灰眼睛。
“除了你大概还有别的幸存者吧……”
“我想不会有了,他们是对着我们每个人的颈根开枪的。”
雷布这些话说得非常缓慢和平静。他抬了一下左手说道:“您一个人是不能把我拉上来的。我不是躺着,他们几乎把我竖着埋了。跟您一起还有别的人吗?”
“有美国陆军,”戴维?赛提尼亚茨回答道,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多么可笑,但不管怎么说他并没有显示幽默的意思。雷布的镇静使他吃惊,而且几乎使他害怕。但是,同样不可思议的是,他觉得在那双浅色的眸子里看到一线愉快的光芒。
“既然如此,您可以去请人来帮忙了。您叫什么名字?”雷布问道。
“赛提尼亚茨。戴维?赛提尼亚茨。先父是法国人。”
一阵沉默。少尉犹豫不决。
“去吧,”雷布还是用那种异常柔和的语调说道,“请您快一点,我呼吸很困难。谢谢您,我不会忘记的。”
灰色的目光十分锐利,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戴维?赛提尼亚茨把布莱克斯托克,一个医生,还有两个步兵带来了。布莱克斯托克拍了现场照片。这些照片后来一直没有发表过,也没有在任何材料中被引用过。十三年以后,“国王”向罗伊?布莱克斯托克夫妇买下了这些照片。
布莱克斯托克认为,这小伙子之所以能够幸存下来,不全是出于一种令人惊愕的巧合。人们一点一点把他挖了出来。他身体的位置说明,他被埋后最初的几秒钟里,尽管失去了知觉,肯定拼命地向上爬过。他从八个同伴的尸体下面爬上来,这显然十分困难,因为他是第一批被拥进坑里,而且,尸体是被党卫军踩实后,再撒上生石灰,盖上土的。
绿色国王(4)
坑里共埋了九个人,都是十二至十七岁的男性少年,其中雷布年龄最大,也是唯一的幸存者。
他被挖出来以后又晕过去了。赛提尼亚茨对这小伙子的身材感到惊讶。他估计小伙子身高六英尺,合一米八十,又从瘦弱的身体估计出体重只有一百磅左右。然而,赛提尼亚茨估计得都不对。1945年5月5日,雷布的年龄是十六岁零八个月,身高一米八十四,体重三十九公斤。
有人用手枪朝他左耳后面的颈根上开了一枪,子弹把耳垂削去一小块,打碎了枕骨的底部,穿过颈背的肌肉,仅仅擦伤了脊椎骨。因此,相比之下别处的伤反而更重些,当然也更疼些。小伙子另外还中了两枪,一枪打在右大腿上,另一枪打在腰部的上方,子弹都被取了出来。他身上有三十来处地方已被生石灰灼伤。此外,他的背部、腰部和下腹还布满一百来处鞭痕和烟头烫伤的痕迹,有些伤疤是老伤,是一年多前落下的。只有脸部幸免于难。
这张脸不仅使第一个看到他的赛提尼亚茨感到惊讶,而且所有有机会看他一眼的人都为之惊讶。这倒并不是因为它漂亮,这张脸线条过分匀称,反而称不上真正的美。使人惊讶的是这张脸表现出一种戏剧性的,近乎可怕的内心紧张,而且他一言不发。在一座极度痛苦和听天由命的面容到处可见的集中营里,这张脸绝对不是一张绝望的脸。尤其是那对浅灰色的眼睛,眸珠中央带着绿色,注视人和物时目光十分深邃。
以后几天里,他几乎睡个不醒。他卷入了一桩事件中。一个前囚犯代表团前来向斯特罗恩告状,代表团成员宣称他们代表全体难友,说他们不愿一个“党卫军的娈童”住在一起。他们说的话实际上还要粗俗得多。红棕色头发的矮个子少校对他们的要求无动于衷。他有其他问题急待解决:在茅特豪森,每天还有上百人不断死去。他把赛提尼亚茨召来处理这个小伙子的事。
“没有您,这小伙子看来早死了。您来管他的事。”
“可我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这是您的事,”斯特罗恩生硬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一切由您设法解决。”
这是5月7日上午的事。赛提尼亚茨叫人把小伙子抬到一间木棚里,那些等待处理的囚犯头目都集中在这里。他很后悔,甚至一想到这个年轻的无名氏可能有什么罪过,他就感到恼火。他一连去看了雷布三次,只有一次他醒着。赛提尼亚茨想盘问他,但他不回答,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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