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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晓风残月-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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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官人”,不是“王爷”、不是“恩客”,甚至,也不是“珩”,这样浓稠温软的两个字驱散了自责和苦痛:她总是可以适时地疗他心头的伤,总是可以轻易地解他心底的结。
  刘珩沉默地狠狠吻上久违的粉唇,用无声的深吻回应着她的轻唤,阖目掩住微热的双眸,忘情地吮着甘甜的绵软,吻到窒息,吻到晕眩,却依然不愿停止、不想放开。
  顺从的回应中,杨柳风忽然低呜一声,挣扎着似欲推开他。
  感受到她的反抗,刘珩终于离开粉唇,微微有些受伤地看向怀中的人儿,迎望的水眸中满是歉意,杨柳风烟眉微蹙,轻喘着解释道:“刚才孩子动得很厉害。”
  刘珩垂望向她日趋高隆的小腹,眸中又有了笑意,抬手轻轻地抚着道:“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安分了?还未落地就如此磨人,将来如何得了?”
  “风儿听说磨人的孩子才贴心呢。”杨柳风温然浅笑着,却蓦地又是烟眉一蹙。
  “要不要去请大夫来看看?”刘珩忍不住关切地问道,已是欲待起身
  “别”杨柳风忙挽住他道:“只怕是累了,歇歇便好,何苦又惹得人家从城里巴巴地来回一趟?”她微赧地一笑,轻柔枕到刘珩的肩窝里道:“官人也累了,陪风儿一起睡着好不好?”
  温淡的语声中难得地带着若有似无的依赖,这样的时刻,如此幽幽的呢喃,怎会有人说不好?
  **
  碧叶疏疏,清荷落落,绰约凌波。
  虽只寥寥数笔,雅洁风姿已跃然纸上,挥洒丹青之人却是凝毫沉思,神似悠远,思若延绵。
  “少爷的写意荷花越发独具神韵了。”彤墨的语声在身后轻轻响起。
  方瑾微怔回神,转眸见他含笑恭立,不知已是站了多久。
  “人送到了?”诧异只是在抬望的瞬间,他随即恢复了容色淡淡地问。
  “小人幸不辱命。”彤墨笑笑欠身回道,却并不往下说,只直起身,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端端正正地侍立一旁。
  方瑾垂首凝望着卷中荷花,半晌,才不经意地一笑道:“她过得好吗?”
  彤墨抬眸深深地凝望着那略显孤冷的身影道:“柴篱瓦舍,粗茶淡饭。”
  缓缓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方瑾阖眸轻叹道:“他能给的,也只有这些了。”
  彤墨静默垂首。
  失神半晌,方瑾才启眸道:“明天,接他们来别庄住。”
  “少爷”
  “不必再说了,我自有道理。”方瑾目色沉沉,忽又提笔欲绘,却发现毫上的墨汁早已干透了,他长吁一声,掷笔转身离去。
  看着那略见萧瑟的背影,彤墨轻叹一声,眸中闪过一丝忧虑。
  然而,更多的担忧却在刘珩的眼中凝聚——整整一个下午,杨柳风都因胎动频繁而始终未能熟睡,至晚,竟然已略有些见红。
  “我去请洪大夫来。”刘珩拧眉便欲起身——妇人身孕之事他从前固然不懂,但这么些日子佟大娘的耳提面命,于要碍之处更是反复叮咛,其中就有说到过未至临盆而见红是要格外注意的险兆。
  “天都黑了还是明天再去吧。”杨柳风牵住他的袖子低声道:“况且孩子现在也慢慢安静下来了,何必又扰得人家半夜三更奔波往复呢?”
  “那就去请佟大娘来看看。”刘珩妥协着。
  “别”她仍旧拉着他的衣袖,抬睫轻乞道:“明日一早请大夫来看了就好,那么晚,大娘也该睡下了。”
  村民们歇息得早,这个时辰确已是安睡的光景,刘珩知道杨柳风素来不愿烦扰旁人,若自己执意去叫人来看,她固然也只有曲意顺从,却是又倒退回昔日的尊卑高下之别。
  “况且,劳累而至见红,先前亦曾有过的,洪大夫也不过是嘱咐多歇少动,调养几日便好了,今次想必因为上午诸多劳顿才至于此,又何必每每兴师动众牵累他人。”杨柳风婉声软语,见刘珩踌躇不言,终是微摇着他的袖管再度轻唤道:“官人——”
  柔淡的轻唤萦萦耳畔,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醉人娇惰,刘珩低叹一声:既要做她的夫,又怎可再如往素般独断专行枉顾她的意愿?
  心疼无奈,他却只得靠回榻上,拢娇躯枕到自己的肩,略带轻责地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总也苦了自己。”
  “为妻事事都有官人用心照拂,哪里还有什么是苦的?”
  幽幽细语如蜜般浸润了心扉,到了唇畔的不满之声就这样轻易被淹没了,刘珩无言悄喟,抬手小心地为她揉抚着小腹
  次日,黎明即起,匆匆梳洗。
  刘珩顾不上吃早饭,便急急赶去城中,到得医馆,洪亦仁刚刚起身,闻听昨夜见红,忙背了药箱同往。
  进堂取脉,这一次却竟是比第一回诊的时间还要久。
  刘珩看着他花白的双眉越皱越紧,心也不由高悬紧绷起来。
  恼人又磨人的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洪亦仁终于缓缓松开扣脉的手,沉声道:“二位放心,胎儿暂且无虞。”
  刘珩听言,心头方自一宽,却见他依然深蹙花眉看向杨柳风欲言又止,遂敛容揖手道:“老先生有话还请直言点拨,如磬感激不尽。”
  洪亦仁轻叹道:“如今看来,胎脉虽然尚可,但散乱之势更出于前,恕老朽莽撞直言,令阃之孕本就质弱形虚,兼又母体神气匮乏,如能宽怀静养,尚可无碍,但若始终心重虑多,只怕是”
  第75章 第二十五章 稚孺伤自郁积来(中)
  刘珩微带怅然地望向垂首交握柔荑的人儿,明知她因何伤神,却又无言劝解,只得低声道:“多谢提点。”
  洪亦仁来回打量了二人几眼,轻喟摇首,提笔开了两张药方交与刘珩,又再再叮嘱了不可多思积郁,凡事要以宽畅心怀为先,方领了医资而去。
  刘珩相送至院门,看他走远,才回身进屋。
  杨柳风不安地垂首而立,见他进门,忙提步迎上前,羽睫深垂,用力地交握着一双素手,低声道:“风儿”
  粉唇初启,却已被刘珩搂进怀中,他轻拈温润的下颌,深深望入掩在睫下的那双春水——虽只数月的朝夕相处,他却已知道了这样纤美柔弱的睫下可以隐藏多少如骇浪惊涛一般的情绪,逝去的四年错过了几度已不得而知,但是,现在,他不想再让她独自隐忍,因为,他是她的夫。
  “傻丫头,别想太多,我哪有那么脆弱?”刘珩轻吻着她的额柔声道。
  “是,风儿知错了。”杨柳风小声应着。
  “不是风儿,是为妻。”他浅笑着凝睇怀中的人儿。
  幽淡的气息微微一滞,玉颊已有了薄霞,杨柳风咬唇欲待偏开头去,刘珩却始终不肯放开捉颌的手,低声笑道:“昨夜自己说出口的,今日如何就不作数了?将来做了娘亲也这么出尔反尔?教孩子学了去又如何是好?”
  杨柳风不得挣脱,又听得如此调侃,忍不住略带羞嗔地应道:“官人既知为人父母,岂可不尊‘非礼勿动’之圣训?将来教孩子”她正自细语嘤嘤,冷不防已被一双怜爱的唇攫取了芳泽。
  若迎似拒,让刘珩欲罢不能沉沦其中,正缱绻深处,却听柴扉叩响,一人朗声高问:“风儿姑娘可在家中?”
  难得的缠绵被骤然打断,刘珩不悦地皱了皱眉放开粉唇:那声音并不陌生,正是出自昨日代主相送的彤墨之口,时隔一夜再次登门,其意难揣。垂目相顾,但见抬望的春水中亦是忧色隐隐。
  他微哂勾唇:昨日那双阴霾沉抑的眸子已让他明白了许多事情——当初不屑一顾的蝼蚁尘芥,如今云翻雨覆强弱迥逆,那人既然对一言一辞都如此耿耿,又岂肯轻易放过这挟制嚣凌的大好良机?
  刘珩澈然一笑,安抚地啄了一下螓首道:“别担心。”眷宠地为她拂理了一下鬓发,又轻轻拍了拍香肩,才自转身走向院门——审度屈伸应势而为,你真的以为刘珩是未经风雨的雏儿么?以势弹压?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做得比刘璇当年更过分。
  柴门开启的时候,彤墨已扬声问了第二遍。
  “风儿身子不适,阁下屈尊前来所为何事?”刘珩似笑非笑不咸不淡地问道。
  彤墨举目欲待看向院中,无奈刘珩魁伟挺立,柴门又只半开,终不得见要找的人,只好提声回道:“昨日故人一见,家主惦念非常,又闻知风儿姑娘居所简陋,不益调养贵体,因此命小人前来接风儿姑娘去城南别庄小住,一则,欢聚叙旧,二则,别庄屋宇宽适仆从众多,看顾侍奉自然周全,便是延医问药端汤送水,也便宜许多。”
  刘珩轻嗤道:“谢了,只是,既然方大人如此关爱有加,又怎么忍心身怀六甲之人奔波劳顿呢?如此盛情一片,恐怕唯有心领了。”
  彤墨不瘟不火地笑道:“小人是奉命来请风儿姑娘的。”
  刘珩眸色一寒,已有一只柔腻的纤手轻轻搭在他肌肉僵硬的铁臂上,冷哼一声,他终究是隐忍下怒火将柴门霍然推开。
  彤墨不惊不惧,只是抬眸稳稳看向出现在门边的杨柳风。
  “方大人雅怀宽厚垂怜眷顾,风儿受宠若惊。只是,圣命恩赐在前,为人私宠身不由己,只怕风儿要拂逆方大人一片盛情了。”杨柳风恭谨欠身温淡应声。
  “只因两日后便要审理章裁缝一案,家主耽于彻查案情,未能躬亲前来,确是失礼欠妥,既然风儿姑娘见责至此,小人这就回去禀明原委,再与家主同来相请以示诚意。”彤墨不疾不徐地说着,揖身便作告辞之态。
  “小哥留步。”杨柳风扬声止道:“方大人尊贵之体,哪堪躬亲俯就,风儿身卑人贱,更不敢恃娇作态,只是,为人仆婢,虽不能知书达礼,也该谨守尊卑进退之序,岂有僭越失仪擅自妄言之理?”她欠身道:“请恕风儿不敢擅作主张私应邀约。”
  彤墨深深地看了一眼温然有礼的杨柳风,又抬眸悄掠负手在旁的刘珩,微忖一笑道:“风儿姑娘进退合宜持礼守分,时时处处教人钦折,既然如此,倒不妨俱情以告令主恭候定夺。”
  杨柳风浅笑欠身,方才转过来恭恭敬敬地对着刘珩福道:“启禀主家,尚书大人遣仆而来,相请主家去城南别庄盘桓小住,未知钧意如何?”
  刘珩望向稍嫌臃拙的素淡人影,心头被一股滚烫的炽流划痛:昨天的县衙后堂,如今的柴门侧畔,从来都隐忍温驯的人儿却难得地针锋相对言辞犀利。知道她全是为了自己,知道她满怀的疼惜和在意,知道她隐藏在心底的无奈和自责,痛楚的甜蜜淹没了心臆——这世上唯一的一个真挚相待赤诚深爱之人,就在自己的身边,没有错过,没有失去,如此,算不算幸福?算不算幸运?
  刘珩别过脸掩去眸中闪现的感动,尽量维持着语声的平稳淡然,道:“礼不拒故人,情不薄旧义,既然方大人盛情垂邀,我等又岂可不知趣仰承?只是,既要盘桓数日,自然不免须收拾些随身衣物,恐难担待令贵人久候之责。”——对方既然丢出章裁缝之案,相迫之意昭然嚣肆。如今,陆缙英柄授人手祸福旦夕,以方谨昨日在堂上的手段,莫道是令其丢官罢职,就是身家老小的安危只怕也未必不能左右,因此,审时度势,暂且屈从顺应权宜行事方为上策,刘珩亦非无谋莽夫,岂有不知之理?
  “王爷客气,小人理当恭候,岂敢有所怨怼?”彤墨仿佛听不出他话里的暗刺一般,只是端端正正地躬身回应。
  若有似无地轻哼一声,刘珩上前冷冷地关起柴门,一阵厌恶涌上心间:这主仆二人口口声声尊唤他“王爷”,其实不过是为了讥讽他昔日的荣威风光不再,并没有分毫诚意相敬,与陆缙英平日惯称的“王爷”意味迥然。
  人心高下刘珩素来自谓通透,但其实,无论朝野中如何拜高踩低,无论他以前如何受到刘璇的明压暗打,再怎么不得志,面子上总还是王爷,从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给他冷眼和难堪。
  深深吸了口气,又悄然吐出心中的郁结,刘珩才换上一个若无其事的浅笑,回身扶着杨柳风进屋。
  默默地跟随着他的脚步,身畔人儿的沉静似乎不同于往日。
  第76章 第二十五章 稚孺伤自郁积来(下)
  “风儿细想想要带些什么,如今不比从前,半点也将就不得的。”
  进了屋,刘珩尽量柔缓语声,只作寻常出门般淡然叮嘱,努力掩饰着泛滥于心的苦涩。
  杨柳风垂首凝身无言,半晌,才轻轻地道:“风儿不想去。”
  刘珩微微一怔:这么多年,记忆中,她几乎从没有过如此直接的反对之辞。
  熟稔的简素身影透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决——她和他都知道此行不善。
  凝滞片刻,刘珩忽然低笑道:“也好,风儿身子不便,就由我只身前去一晤故人也未尝不可。”看着微讶抬望的春水,他只是含笑替她拢了拢鬓角——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那人的用意不猜也知。
  烟眉低宛,一刻,杨柳风才小声道:“何必要去?”语音泠泠却难掩一丝艰涩。
  “缙英一番赤诚相遇,你我岂能见死不救?”刘珩轻轻拢过香肩,温柔地抚着乌丝道:“况且,他又能奈我何?”
  杨柳风顺从地依入他的怀抱,玉颊贴在宽阔的胸前,纤臂环上他的腰,低声道:“就是不去,他也未必会为难缙英。”
  “章裁缝夫妇一个被殴死街头,一个被逼死公堂,个中详情虽不得而知,但以杜宇琪的行止看来,缙英所断应无谬误,若果然如此,那杜宇琪奸淫良家女子,又唆使家丁殴人致死,再兼贿赂朝廷命官枉法屈判,数罪并罚,当真是死有余辜。何况,寿州刺史杜隐峰既然与杜重山是堂兄弟,那前任知县又是升迁而非贬黜,这枉法屈判之罪岂能没有他的份?杜隐峰是方瑾的姨丈,他有胆子草菅人命仗的是谁的势不言自明。”刘珩轻叹一声道:“杜家的祸福事小,却大大折了方家的颜面,将来无事便罢,若有风吹草动,方瑾岂非是贻人口实?”
  “可是缙英获罪与否并不能解他眼下之围。”杨柳风沉吟着道。
  刘珩微微蹙了蹙眉,点首道:“不错,此案对他来说也是一大难题,要保住杜隐峰不受牵连,又要做得干净漂亮,这并非难事,难就难在要封住陆缙英的口舌,令他无从申控。”
  陆缙英不过是从八品的县令,辞不能达上听,书不能至御案,要制住他原是易如反掌,即使有所反抗,或黜或罚,甚至定罪流配不过蝇芥小事,但现在多了刘、杨二人,却又成了难中之最——这两个人身份特殊,动不得,又压不住,惟有利用他们与陆缙英的这一层关系相挟制。
  杨柳风缄唇垂睫,沉默了一晌,忽然轻道:“方瑾与钟以卿莫逆非浅,虽则人前并不昭显,但私下却甚为相厚。”
  刘珩略略一怔,方瑾竟会与钟以卿交笃确实甚出他意料:方瑾圆滑阴黠,而钟以卿迂儒耿正,这两个人居然相知互厚,委实是令人费解。
  他抚着杨柳风滑润的发鬓,钟以卿的身影悄然浮现,一年多前那段曾令他纠结懊恼的往事渐又清晰起来
  良久,刘珩才哂然道:“这个人幽沉缜慎,就算他心里有什么不忿,终究会以大局为重,断不肯为了已故之人逞义斗气。”
  “未若就遣风儿独自前去,不过盘桓两日相劝一番,待缙英的案子尘埃落定即刻回转,倒省了两个人同时颠簸往复。”杨柳风缓缓抬睫小心低询道:“官人意下如何?”
  “风儿既以夫相唤,做丈夫的又岂可临事畏缩,弃自己的妻儿于不顾?”刘珩轻轻点住欲启的粉唇,自嘲地一笑,接着道:“况且,当年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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