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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风物-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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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折,杜丽娘用折扇,而丫环春香则用团扇,虽然与历史真实有悖,但为了舞台整体效果,也得到观众的认同。丑行中的文丑、方巾丑也多使用折扇,但却开合动作较大,合拢时以扇柄指指划划,甚至将扇子插入脖领,充分显示了人物的恶俗。
  舞台人物的表演程序其实也来源于生活。在实际生活中,一把折扇的执拿姿式、开合力度、摇动幅度也颇能体现人的态度与修养,或文雅,或庄静,或庸俗,或浮躁,尽可能展现出来。旧时,一袭夏布或云罗长衫,一柄轻拂的折扇,呈现出一种文人的沉静与文雅,一种轻缓的节奏与安适。
  清代中叶以来许多文人的画像有许多是手持折扇的,这样的构图增添了人物的整体效果,显得飘逸而安详。如同十八世纪至十九世纪中期英国男人手中stick一样,一柄折扇的装饰性已超过了它的实用性,或静或动,或开或合,成为夏秋之际身边不可或缺的物件,表达了一种儒雅和书卷气。记得好像是在1956年的盛夏,北京古琴研究会在北海太液池上雅集,当夕阳西下之后,一只画舫荡漾在水中,传来古琴的弹奏之声。不久,琴声稍歇,画舫拢岸小憩,我看到溥(雪斋)先生和其他十余位长者手执折扇轻拂,交谈切磋。内中有张伯驹先生,其他几位我不认得,我想总会有管平湖、查阜西诸位罢。溥先生个子不高,相貌清癯而长髯垂于颌下,那种适然平和的神采至今犹能再现。我也见到过许多历史照片中手执折扇的形象,印象最深的一张是七十年前卢沟桥事变的当日,北平各报记者赶赴宛平城采访当时的宛平县长王冷斋(解放后被聘为第一届北京文史馆员)。照片上的王冷斋县长身着长衫,手执折扇,神态镇定,侃侃而谈,对记者披露卢沟桥事变真相,向全世界控诉日军的挑衅行为,在敌军压境、民族危亡之际,仍不失书生本色。那把折扇,那袭长衫,并没有表现出文人的羸弱,相反却令人感到一种民族的尊严,一种不可辱的气质与精神。
  折扇也不仅是士林中的时尚,旧时的古玩行和梨园界也最流行折扇的把玩和书画的鉴赏。过去琉璃厂肆中的买卖人常常凭借与文化人的交往,以折扇求其法书或绘画。而厂肆的许多东伙也能很规范地书画扇面,我至今藏有徐震伯赠我的法书扇面,字写得很拙朴,颇有韵味。梨园界更重折扇,也有不少演员能书能画。“四大名旦”梅、尚、程、荀有不少书画扇面墨迹存世。老生中以余叔岩、时慧宝两人的书法成就最高,当时向时慧宝求字画扇面的人络绎不绝,而梅兰芳1930年访美时,也常以折扇作为礼品相赠美国友人,一时成为佳话。
  时过境迁,随着中国人生活方式和生活节奏的变化,折扇作为用具和佩饰已经愈来愈远离了现实生活,但它给人们带来的美的享受,却很难令人忘怀。那缓然的清风,为夏日带来的平和与舒展,会永远留在记忆之中。我怀恋那折扇,怀恋那渐渐逝去的优雅。
  

常忆庭花次第开(1)
春节前夕,照例要去花卉市场转转,选购一些适合装点新岁的花木,用以烘托家中的节日气氛。近些年来,北京花卉市场的品种越来越多,尤其是洋花如郁金香、马来菊、红玫瑰之类,以及蝴蝶兰、红掌、鹤望兰,等等,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南方花卉,令人眼花缭乱。但万紫千红之中,终没有寻到几枝红梅、绿萼,颇为遗憾。好在南方运到的红豆还是有的,插在瓶中,以充红梅之趣。
  由此想到旧时北方一年四季的传统花卉,或植于小庭深院,或置于曲房斗室,几多闲情,几多雅致,为生活带来了不少乐趣。
  “春来消息红梅透”,梅花是最早带来春消息的花卉,但又不是在北方能种的活的,旧时北京隆福寺、护国寺花局子(花店)里卖的梅花都是在南方培植好了,在将开未开之时运到北京,还要经过花局子工匠的特别护理,才能保持花蕾不萎,在除夕前开花。梅花是落叶乔木,说是早春开花,其实根据地域温度的不同,开花时间南北各异。“十月先开岭上梅”,指的是广东大庾岭的梅花,即使是江南也是做不到的。江南的梅花倒是在腊月底、正月初就能开花的,“春来消息红梅透”,也就只有江南人才能有此体会,至于北方人从梅花绽开中得到的春天信息,或多或少有些人工所为的生硬。江南要真能获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意境,起码也要待到农历二月中旬左右。
  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中期,我家每年春节前夕都会从隆福寺的花局子中搬回两盆含苞待放的红梅,我们总是选择中等高的,大约二尺多,这样的梅花价格是不太贵的,放在生着洋炉子的室内,洋炉子上又坐着烧开的水壶,温暖和湿润使花蕾能在两三天后就绽开了,发出淡淡的香气,透着一种无尽的温馨与节日的欢愉。
  虽然早在《诗经 ?秦风》中就记有“终南何有,有条有梅”,但是梅花真正受到文人的喜爱、重视并加以人格化还是唐宋以后的事。范成大有《梅谱》,以梅花为“天下*”。江南的邓尉山下有香雪海,离范成大的石湖旧居不远,是观赏梅花的胜地,或是“年年送客横塘路”的所在。《梅谱》中列举的梅花有十数种,如红梅、早梅、官城梅、消梅、重叶梅、红梅、绿萼、胭脂梅……其实一般人是很难分得清的。冒辟疆筑水绘园,凡有空隙之地都种上梅花,冬春之交,整个园子都烂漫在香雪之中。董小宛每在此时专拣体态秀美的梅枝,带着含苞待放花朵,经过修剪得宜,放置几上案头,于是满室都是冷韵幽香,又是何等意境?
  宋元以来文人以梅为寄托,或诗,或写,或画,大多取其骨瘦神清、凌霜傲雪的精神。清代重臣彭雪琴(玉麟)虽为掌兵的将帅,却对梅花情有独钟,作梅花诗百首,并擅画梅。前几年我在嘉德拍卖会预展上看到彭雪琴的八扇墨梅大屏,确实极见其风骨神韵。
  各种梅花之中,我最喜爱的是绿萼梅,这种梅花未绽之时,骨朵呈淡绿色,及开放时,花却是白颜色的。前几年有位江西的亲戚送来一盆很好的绿萼,时值腊尽之时,真是欣喜异常。也许是气候温度的原因,或是侍弄不得法,那株绿萼终未能开放,春节后不久就枯萎了。能在北京气候条件下生长开放的应是腊梅,其实腊梅是算不得梅花之属,也不那么娇嫩,我总嫌它花朵太繁茂,花头也太大。虽如此,早春二月还是要去颐和园中看看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常忆庭花次第开(2)
初春刚过,则渐渐地进入姹紫嫣红的时节,桃杏先放,玉兰踵开,接下来是海棠。
  旧时北京稍具规模的庭院之中,多植有海棠,大概是取其“棠荫”之意罢。海棠虽都是木本植物,属蔷薇科,但并非同一属种。庭院中所植的海棠大多是贴梗海棠、西府海棠、木瓜海棠之类。至于秋海棠则是草本,有海棠之名而无海棠之实,并不在此列,因秋海棠又名断肠花、相思草,旧时庭院中多不养殖此花。
  《红楼梦》中怡红院就是以海棠得名,“怡红快绿”的“红”是海棠,“绿”则是芭蕉了。仲春之后,海棠渐放,几场雨水过后,就渐渐绿肥红瘦了。庭院之中,有一两株海棠不但能更添春色,还会增加院落幽深的感觉,堂前廊下的这种落叶亚乔木,花后便枝繁叶茂,能疏疏朗朗地挡住暮春初夏骄阳的照射。
  真正的阳春三月,实际上已经时值春暮,也就是今天的阳历四月。这样的天气已是“正单衣试酒”,而不再是“乍暖还寒”。海棠向有花中神仙之称,娇艳异常,“海棠春睡”的典故说的是唐明皇召太真妃,正值杨玉环醉颜残妆,鬓乱钗横,李隆基道“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卒耳”,正是以花喻人,形容杨贵妃的美丽动人之态。海棠开在梅花、玉兰、桃杏之后,那时节天气是暖的,微风是薰的,是整个春天里最让人陶醉的时光。
  不知是什么原因,家中庭院的海棠总是比不了寺庙的海棠,大约是一个庭院的保存时间总抵不上寺院那样悠久。今人多知北京法源寺的丁香、崇效寺的牡丹,其实早在乾隆时,法源寺更以海棠得名。此外,西直门外极乐寺海棠也极具盛名,相传寺中僧人将海棠与苹果树嫁接,开时雪映丹颊,异色幽香。那苹果树是开白花的,一与海棠嫁接,竟然红白分明,格外妖娆。海棠花到底香不香?历来其说各异。曾有人把海棠无香、鲥鱼多刺、金橘味酸、莼菜性寒和曾巩不能作诗合称为“五恨”。我家的小庭中曾有一株很茂盛的海棠,粉红色的花,开满枝头时能遮天蔽日,但我好像真的没有闻到过它的香味儿。少年时我家的那个院落并不太大,也不算中规中矩,但在北房前的那一株海棠却使得院子那样深邃,那样宁静,至今还常常出现在梦中。
  说到花香,庭院中的太平花却是清香的。
  太平花向来不为人所重视,大约因为是野生花木的原因。太平花多生于中国的北部和西部,是一种丛生灌木,并不需要精心培植养护,一般多植于屋前或庭院中的角落。那花是淡乳黄色的,枝条蓬蓬勃勃,虽然花枝茂盛,究竟是蒲柳之质,很少有人特意观赏。我的老祖母家屋前左右各有一丛太平花,是从通教寺压条得来,不几年,就长得很繁茂了。据说太平花在宋仁宗时被赐名“太平瑞圣花”,曾植于宫苑之中,后来也就简称为太平花了。
  芍药和牡丹的区别在于芍药是草本而牡丹是木本,一般庭院中多栽于正房或厢房的廊檐之下。当然,有钱人家的花园之中会有成畦的牡丹、芍药,我家没有芍药和牡丹,所以总搞不清它们是谁先绽放。老是记得《四郎探母》中铁镜公主的唱词“芍药开,牡丹放,花红一片”,想着辽国宫苑中竟也有牡丹、芍药,不免感到诧异。我对孩提时看牡丹、芍药的记忆是每年四五月间去中山公园,那是被大人们领去的,自己其实毫无兴趣。如果说也有些许诱惑,便是可以顺便吃到点来今雨轩的冬菜包和长美轩的藤萝饼。

常忆庭花次第开(3)
小时候读周敦颐的《爱莲说》,至今能背得很熟。古人以莲喻君子,我总以为除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之外,荷花并不太像君子,而且一大片荷塘,好像一大堆“君子”在开会,也觉得有点可笑。北京毕竟水域有限,能看塘荷的地方只有前三海、后三海和昆明湖,比起白洋淀的水泽野趣、西湖边的曲苑风荷,真是差得太远了。宅院之中是种不了荷花的,即便是像恭王府、醇亲王府这样的府邸,花园的面积也是有限的。一泓浅塘,植些荷花睡莲,也不过点缀而已,至于一般宅第,也仅能在院中置几个大荷花缸。很小的时候去过几个大宅院,中庭或垂花门内的南墙都是有些荷花缸的,缸中水虽清浅,但那莲花确实养得不错,真可谓是“映日荷花别样红”。及长再至,荷花缸虽仍在,但缸里却没了荷花,我知道是那宅中的人家败落了。又过了些年,院子已非旧宅主人独享,荷花缸变成了邻居腌制咸菜的器物,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前几年去江浙,那里正在大搞“荷文化节”,除了观赏荷花之外,名堂可谓多矣,连藕粉都成为“荷文化”的主角之一。当然少不得书画之类,由此想到现代几位擅画荷花的著名画家,如齐白石、张大千、林风眠、潘天寿。陈半丁也擅画荷花,我母亲结婚时,画红莲并题“同心多子图”,以贺于归之喜。后来半丁老人为政府部门作巨幅,题诗一首:“红白莲花开满塘,两般颜色一般香;犹如汉殿三千女,半是浓妆半淡妆。”后来竟然作为他红白不分的罪证,令人不解。
  荷花自南北朝时期已经成为佛殿香案上供养的插花。大约与天竺佛国对荷花的崇敬有关。佛也是结伽趺状坐在莲花上的。《妙法莲花经》、莲社九宗等佛经和佛教典故也大都与荷花有关,也许正是这个缘故,荷花一般是不作为插花在居室中供养的。
  与荷花相比,其实兰花倒更具君子之风。旧时看到许多人家大门上写着什么“芝兰君子性,松柏古人心”之类的俗联,因为文字浅显,当然能懂其含义,所以兰为君子的印象早就先入为主了。兰花更是种类繁多,去看过几次兰花展览,还是不甚了了。兰花体态秀雅,加上素瓣卷舒,清芬徐引,置于书斋几架之上,再适宜不过了。难怪说兰花是文人的花,《离骚》和《诗经》中都有关于和香草的描述,其实都是兰花之谓。
  夏天院子里的晚香玉和玉簪瓣都是最常见的。两种花无须太多阳光,可以种在院子的南墙之下,每到夜晚,白色的花蕾会飘出浓郁的香气,与廊前阶下盆栽茉莉的恬静幽香混合在一起,整个院子便都笼罩在一种夏夜独有的氤氲之中。
  *当是一年中最迟暮的了。秋风飒飒、黄叶飘零的时候才会迎来各色篱菊绽放。*是越年生草本植物,春来由宿根而生,因此*如果培植得当,次年仍然可以开花。周敦颐说*是“隐逸者也”,大约是因为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句,陶潜归隐又爱菊,于是*也就跟着成了隐士,其实是没有什么道理的。
  庭院之中种菊,无论是畦栽还是盆栽,都非常普遍,不要说深宅大院,就是闾巷蓬门的小户人家,也会栽些*,虽有品种贵贱之别,却都能点染重阳前后的秋韵。*品种之繁,更胜于梅兰两类,明代王象晋作《群芳谱》,著录的*就有二百七十五种之多。近代科学养殖,新品种更是层出不穷,又何啻区区数百。说实话,我是不太喜欢*的,或许是*之后百卉凋零,迎来的是萧瑟和肃杀罢。“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正当斯时也。
  在中国文人的眼中,花不但有生命,而且有品格,有情感,有灵魂。难怪林黛玉有“借来梅花一缕魂”之谓。历代诗词以花为题或吟咏花卉的内容不计其数。不能想象,如果没有了四时花木,诗歌会变得怎样的苍白?栽花、赏花、诗花、写花从来都是文学与艺术的重要创作源泉。有些花是要独赏的,如梅、兰之类,独自赏玩可以悦其心性,洁其品格。有些花则是要呼朋引类共赏的,如在海棠、丁香、芍药、牡丹繁盛之际,饮酒赋诗,酬答唱和。至于重阳之时,*盛开,可以持螯对饮,则又是一番风光了。每当斯时,凡有花园的宅第总会下帖以订雅集之期,这可以说是旧时代文人士大夫生活中一项很重要的内容。我还记得五十年代末一日下午,住在后海金丝套胡同的许家打发家人前来风风火火报信,说当晚昙花将开,邀晚饭后至其宅*赏。是晚我随长辈前往,那院中已是人头攒动,竟有二三十位亲朋。主人将桌椅移至院内,聊备茶点,等待昙花绽开。直到晚上十时,我已困倦异常,忽听有人喊道“开了,开了”,这才看到摆在中庭的一株昙花徐纡初绽,花期仅两小时耳,果真应了“昙花一现”的成语。
  星移斗转,居住环境的变迁已让庭院中花木芳菲的景象成为断续的陈梦,但那旧韵余香,却仍在依稀的怀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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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在闲情雅趣中(1)
关于春节的礼俗,汉代始见诸文献记载,南北朝时期梁朝宗懔所撰《荆楚岁时记》,是最早述及“春节”的文献,常常被人引用。其实宗懔所记的只不过是荆楚一带的年俗,并不能涵盖全国各地。准确地说,春节是汉族之节日,中国是个多民族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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