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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世通言-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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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妇女见道童来捉,他叫一声班犬。从虚空中跳下班犬来,忿忿地擎起双拳,
竟来抵敌。元来邪不可以干正,被两个道童一条索子,先缚了班犬,后缚了乾红
衫女儿。喝教现形,班犬变做一只大虫,乾红衫女儿变做一个红兔儿,道:“骷
髅神,元来晋时一个将军,死葬在定山之上。岁久年深,成器了,现形作怪,”
罗真人断了这三怪,救了崔衙内性命。从此至今,定山一路,太平无事。这
段话本,则唤做《新罗白鹞》、《定山三怪》。有诗为证:
虎奴兔女活骷髅,作怪成群山上头。一自真人明断后,行人坦道永无忧。
第二十卷  计押番金鳗产祸(旧名《金鳗记》)
第二十卷  计押番金鳗产祸(旧名《金鳗记》)
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
话说大宋徽宗朝有个官人,姓计,名安,在北司官厅下做个押番,止只夫妻
两口儿。偶一日下番在家,天色却热,无可消遣,却安排了钓竿,迤逦取路来到
金明池上钓鱼。钓了一日,不曾发市。计安肚里焦躁,却待收了钓竿归去,觉道
浮子沉下去,钩起一件物事来,计安道声好,不知高低:“只有钱那里讨!”安
在篮内,收拾了竿子,起身取路归来。一头走,只听得有人叫道:“计安!”回
头看时,却又没人。又行又叫:“计安,吾乃金明池掌。汝若放我,教汝富贵不
可言尽;汝若害我,教你合家人口死于非命。”仔细听时,不是别处,却是鱼篮
内叫声。计安道:“却不作怪!”一路无话。到得家中,放了竿子篮儿。那浑家
道:“丈夫,快去厅里去,太尉使人来叫你两遭。不知有甚事,分付便来。”计
安道:“今日是下番日期,叫我做甚?……”说不了,又使人来叫:“押番,太
尉等你。”计安连忙换了衣衫,和那叫的人去干当官的事。了毕,回来家中,脱
了衣裳,教安排饭来吃。只见浑家安排一件物事放在面前,押番见了,吃了一惊,
叫声苦,不知高低:“我这性命休了!”浑家也吃一惊道:“没甚事,叫苦连声!”
押番却把早间去钓鱼的事说了一遍,道:“是一条金鳗,他说:‘吾乃金明池掌,
若放我,大富不可言;若害我,教你合家死于非命。’你却如何把他来害了?我
这性命合休!”浑家见说,啐了一口唾,道:“却不是放屁!金鳗又会说起话来!
我见没有下饭,安排他来吃,却又没事。你不吃,我一发吃了。”计安终是闷闷
不已。到得晚间,夫妻两个解带脱衣去睡。浑家见他怀闷,离不得把些精神来陪
侍他。自当夜之间,那浑家身怀六甲,只见眉低眼慢,腹大乳高。倏忽间又十月
满足。临盆之时,叫了收生婆,生下个女孩儿来。正是:
野花不种年年有,烦恼无根日日生。
那押番看了,夫妻二人好不喜欢,取名叫做庆奴。
时光如箭,转眼之间,那女孩儿年登二八,长成一个好身材,伶俐聪明,又
教成一身本事。爹娘怜惜,有如性命。时遇靖康丙午年间,士马离乱。因此计安
家夫妻女儿三口,收拾随身细软包裹,流落州府。后来打听得车驾杭州驻跸,官
员都随驾来临安。计安便迤逦取路奔行在来。不则一日,三口儿入城,权时讨得
个安歇,便去寻问旧日官员相见了,依旧收留在厅着役,不在话下。计安便教人
寻间房,安顿了妻小居住。不止一日,计安觑着浑家道:“我下番无事,若不做
些营生,恐坐吃山空,须得些个道业来相助方好。”浑家道:“我也这般想,别
没甚事好做,算来只好开一个酒店。便是你上番时,我也和孩儿在这里卖得。”
计安道:“你说得是,和我肚里一般。”便去理会这节事。次日,便去打合个量
酒的人。却是外方人,从小在临安讨衣饭吃,没爹娘,独自一个,姓周名得,排
行第三。安排都了,选吉日良时,开张店面。周三就在门前卖些果子,自捏合些
汤水。到晚间,就在计安家睡,计安不在家,那娘儿两个自在家中卖。那周三直
是勤力,却不躲懒。
倏忽之间,相及数月。忽朝一日,计安对妻子道:“我有句话和你说,不要
嗔我。”浑家道:“却有甚事,只管说。”计安道:“这几日我见那庆奴,全不
像那女孩儿相态。”浑家道:“孩儿日夜不曾放出去,并没甚事,想必长成了恁
么!”计安道:“莫托大!我见他和周三两个打眼色。”当日没话说。一日计安
不在家,做娘的叫那庆奴来:“我儿,娘有件事和你说,不要瞒我。”庆奴道:
“没甚事。”娘便说道:“我这几日,见你身体粗丑,全不相模样,实对我说。”
庆奴见问,只不肯说。娘见那女孩儿前言不应后语,失张失志,道三不着两,面
上忽青忽红,娘道:“必有缘故!”捉住庆奴,搜检他身上时,娘只叹得口气,
叫声苦,连腮赠掌,打那女儿:“你却被何人坏了?”庆奴吃打不过,哭着道:
“我和那周三两个有事。”娘见说,不敢出声,攧着脚,只叫得苦:“却是怎
的计结?爹归来时须说我在家管甚事!装这般幌子!”周三不知里面许多事,兀
自在门前卖酒。到晚,计安归来歇息了,安排些饭食吃罢。浑家道:“我有件事
和你说。果应你的言语,那丫头被周三那厮坏了身体。”那计安不听得说,万事
全休,听得说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便要去打那周三。浑家拦住道:
“且商量,打了他,不争我家却是甚活计!”计安道:“我指望教这贱人去个官
员府第,却做出这般事来。譬如不养得,把这丫头打杀了罢。”做娘的再三再四
劝了一个时辰。爹性稍过,便问这事却怎地出豁。作娘的不慌不忙,说出一个法
儿来。正是:
金风吹树蝉先觉,断送无常死不知。
浑家道:“只有一法,免得妆幌子。”计安道:“你且说。”浑家说:“周
三那厮,又在我家得使,何不把他来招赘了?”说话的,当时不把女儿嫁与周三,
只好休,也只被人笑得一场,两下赶开去,却没后面许多说话。不想计安听信了
妻子之言,便道:“这也使得。”当日且分付周三归去。那周三在路上思量:
“我早间见那做娘的打庆奴,晚间押番归却,打发我出门,莫是东窗事发?若是
这事走漏,须教我吃官司,如何计结?”没做理会处。正是:
乌鸦与喜鹊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
闲话提过,离不得计押番使人去说合周三,下财纳礼,择日成亲,不在话下。
倏忽之间,周三入赘在家,一载有馀,夫妻甚是说得着。两个暗地计较了,
只要搬出去住。在家起晏睡早,躲懒不动。周三那厮,打出吊入,公然乾颡。计
安忍不得,不住和那周三厮闹。便和浑家商量,和这厮官司一场,夺了休,却不
妨得。日前时便怕人笑,没出手,今番只说是招那厮不着,便安排圈套,捉那周
三些个事,闹将起来,和他打官司。邻舍劝不住,夺了休。周三只得离了计押番
家,自去赶趁;庆奴不敢则声,肚里自烦恼,正自生离死别。
讨休在家相及半载,只见有个人来寻押番娘,却是个说亲的媒人。相见之后,
坐定道:“闻知宅上小娘子要说亲,老媳妇特来。”计安道:“有甚好头脑,万
望主盟。”婆子道:“不是别人,这个人是虎翼营有请受的官身,占役在官员去
处,姓戚名青。”计安见说,因缘相撞,却便肯,即时便出个帖子。几杯酒相待,
押番娘便说道:“婆婆用心则个。事成时,却得相谢。”婆婆谢了,自去。夫妻
两个却说道:“也好,一则有请受官身;二则年纪大些,却老成;三则周三那厮
不敢来胡生事,已自嫁了个官身。我也认得这戚青,却善熟。”话中见快,媒人
一合说成。依旧少不得许多节次成亲。却说庆奴与戚青两个说不着,道不得个少
女少郎,情色相当。戚青却年纪大,便不中那庆奴意,却整日闹吵,没一日静办。
爹娘见不成模样,又与女夺休,告托官员,封过状子,去所属看人情面,给状判
离。戚青无力势。被夺了休。遇吃得醉,便来计押番门前骂,忽朝一日,发出句
说话来,教“张公吃酒李公醉”,“柳树上着刀,桑树上出血”。正是:
安乐窝中好使乖,中堂有客寄书来。
多应只是名和利,撇在床头不拆开。那戚青遇吃得酒醉,便来厮骂。却又不
敢与他争。初时邻里也来相劝。次后吃得醉便来,把做常事,不管他。一日,戚
青指着计押番道:“看我不杀了你这狗男女不信!”道了自去,邻里都知。
却说庆奴在家,又经半载。只见有个婆婆来闲话,莫是来说亲?相见了,茶
罢,婆子道:“有件事要说,怕押番焦躁。”计安夫妻两个道:“但说不妨。”
婆子道:“老媳妇见小娘子两遍说亲不着,何不把小娘子去个好官员家?三五年
一程,却出来说亲也不迟。”计安听说,肚里道:“也好,一则两遍装幌子,二
则坏了些钱物,却是又嫁甚么人是得?”便道:“婆婆有甚么好去处教孩儿去则
个?”婆子道:“便是有个官人要小娘子,特地叫老媳妇来说,见在家中安歇。
他曾来宅上吃酒,认得小娘子。他是高邮军主簿,如今来这里理会差遣,没人相
伴。只是要带归宅里去,却不知押番肯也不肯?”夫妻两个计议了一会,便道:
“若是婆婆说时,必不肯相误,望婆婆主盟则个。”当日说定,商量拣日,做了
文字。那庆奴拜辞了爹娘,便来伏事那官人。有分教做个失乡之鬼,父子不得相
见。正是:
天听寂无声,苍苍何处寻?非高亦非远,都只在人心。
那官人是高邮军主簿,家小都在家中,来行在理会本身差遣,姓李,名子由。
讨得庆奴,便一似夫妻一般。日间寒食节,夜里正月半。那庆奴思衣得衣,思食
得食。数月后,官人家中信到,催那官人去,恐在都下费用钱物。不只一日,干
当完备,安排行装,买了人事,雇了船只,即日起程,取水路归来。在路贪花恋
酒,迁延程途,直是怏怏。相次到家,当直人等接着。那恭人出来,与官人相见。
官人只应得喏,便道:“恭人在宅干管不易。”便教庆奴入来参拜恭人。庆奴低
着头,走入来立地,却待拜。恭人道:“且休拜。”便问:“这是甚么人?”官
人道:“实不瞒恭人,在都下早晚无人使唤,胡乱讨来相伴,今日带来伏事恭人。”
恭人看了庆奴道:“你却和官人好快活!来我这里做甚么?”庆奴道:“奴一时
遭际,恭人看离乡背井之面。”只见恭人教两个养娘来:“与我除了那贱人冠子,
脱了身上衣裳,换几件粗布衣裳着了,解开脚,蓬松了头,罚去厨下打水烧火做
饭。”庆奴只叫得万万声苦,哭告恭人道:“看奴家中有老爹娘之面。若不要庆
奴,情愿转纳身钱,还归宅中。”恭人道:“你要去,可知好哩!且罚你厨下吃
些苦,你从前快活也勾了。”庆奴看着那官人道:“你带我来,却教我恁地模样!
你须与我告恭人则个。”官人道:“你看恭人何等情性!随你了得的包待制,也
断不得这事。你且没奈何,我自性命不保。等他性下,却与你告。”即时押庆奴
到厨下去。官人道:“恭人若不要他时,只消退在牙家,转变身钱便了,何须发
怒!”恭人道:“你好做作!兀自说哩!”自此罚在厨下,相及一月。忽一日晚,
官人去厨下,只听得黑地里有人叫官人。官人听得,认得是庆奴声音。走近前来,
两个扯住了哭,不敢高声,便说道:“我不合带你回来,教你吃这般苦!”庆奴
道:“你只管教我在这里受苦,却是几时得了?”官人沉吟半晌,道:“我有道
理救你处。不若我告他,只做退你去牙家转变身钱,安排廨舍,悄悄地教你在那
里住。我自教人把钱来,我也不时自来和你相聚。是好也不好?”庆奴道:“若
得如此,可知好哩!却是灾星退度。”当夜官人离不得把这事说道:“庆奴受罪
也勾了。若不要他时,教发付牙家去,转变身钱。”恭人应允,不知里面许多事。
且说官人差一个心腹虞候,叫做张彬,专一料理这事。把庆奴安顿廨舍里,隔得
那宅中一两条街,只瞒着恭人一个不知。官人不时便走来,安排几杯酒吃了后,
免不得干些没正经的事。
却说宅里有个小官人,叫做佛郎,年方七岁,直是得人惜,有时往来庆奴那
里耍。爹爹便道:“我儿不要说向妈妈道,这个是你姐姐。”孩儿应喏。忽一日,
佛郎来,要走入去。那张彬与庆奴两个相并肩而坐吃酒。佛郎见了,便道:“我
只说向爹爹道。”两个男女回避不迭,张彬连忙走开躲了。庆奴一把抱住佛郎,
坐在怀中,说:“小官人不要胡说。姐姐自在这里吃酒,等小官人来,便把果子
与小官人吃。”那佛郎只是说:“我向爹爹道,你和张虞候两个做甚么。”庆奴
听了,口中不道,心下思量:“你说了,我两个却如何!”眉头一纵,计上心来:
“宁苦你,莫苦我。没奈何,来年今月今日今时,是你忌辰!”把条手巾,捉住
佛郎,扑番在床上,便去一勒。哪里消半碗饭时,那小官人命归泉世。正是:
时间风火性,烧却岁寒心。
一时把那小官人来勒杀了,却是怎地出豁?正没理会处,只见张彬走来。庆
奴道:“叵耐这厮,只要说与爹爹知道,我一时慌促把来勒死了。”那张彬听说,
叫声苦,不知高低,道:“姐姐,我家有老娘,却如何出豁?”庆奴道:“你教
我坏了他,怎恁地说!是你家有老娘,我也有爹娘。事到这里,我和你收拾些包
裹,走归行在见我爹娘,这须不妨。”张彬没奈何,只得随顺。两个打叠包儿,
漾开了逃走。离不得宅中不见了佛郎,寻到庆奴家里,见他和张彬走了,孩儿勒
死在床。一面告了官司,出赏捉捕,不在话下。
张彬和庆奴两个取路到镇江。那张彬肚里思量着老娘,忆着这事,因此得病,
就在客店中将息。不止一日,身边细软衣物解尽。张彬道:“要一文看也没有,
却是如何计结?”簌簌地两行泪下:“教我做个失乡之鬼!”庆奴道:“不要须
恼,我有钱。”张彬道:“在那里?”庆奴道:“我会一身本事,唱得好曲,到
这里怕不得羞。何不买个锣儿,出去诸处酒店内卖唱,趁百十文,把来使用,是
好也不好?”张彬道:“你是好人家儿女,如何做得这等勾当?”庆奴道:“事
极无奈,但得你没事,和你归临安见我爹娘。”从此庆奴只在镇江店中赶趁。
话分两头,却说那周三自从夺休了,做不得经纪,归乡去投奔亲戚又不着。
一夏衣裳着汗,到秋来都破了。再归行在来,于计押番门首过。其时是秋深天气,
蒙蒙的雨下。计安在门前立地,周三见了便唱个喏。计安见是周三,也不好问他
来做甚么。周三道:“打这里过,见丈人,唱个喏。”计安见他身上褴褛,动了
个恻隐之心,便道:“入来,请你吃碗酒了去。”当时只好休引那厮,却没甚事;
千不合,万不合,教入来吃酒,却教计押番:一种是死,死之太苦;一种是亡,
亡之太屈!
却说计安引周三进门。老婆道:“没事引他来做甚?”周三见了丈母,唱了
喏,道:“多时不见。自从夺了休,病了一场,做不得经纪,投远亲不着。姐姐
安乐?”计安道:“休说!自你去之后,又讨头脑不着。如今且去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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