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张皇后-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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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姑姑发话后也不解释，只站在门侧看着众太监入内，张沐隐隐约约地听见采女中有人窃窃私语。

“那木桶里装的是什么？”

“怕什么，你我又不在头一列，看着第一人不就知晓了？”

张沐位于队首，而她唯一的并行者是万珍珠，无人敢先在贵妃娘娘的亲侄女上动手，故她张沐便是真真的身先士卒。

一太监走到张沐跟前，从怀里拿出一只狼毫笔，再将那笔放入墨桶中。那笔在桶中搅浑，沾染足够多的墨汁，持笔太监冲张沐喊道：“请采女将手垂下。”随即旁边一宫女走近张沐，按住她的右手关肘处，张沐的手被此力道逼迫笔直下垂。

采女早已停了刚才的窃窃私语，目不转睛地盯着队首张沐，不知这狼毫笔和墨汁有何蹊跷之处。

太监看了看旁边的宫女，“拉”。

那宫女用空出的一手掀开张沐的右手衣袖，露出她白皙的皮肤。张沐窘迫地看着自己手在众人面前显现。

那太监掏出狼毫笔，因长时间的浸润，笔尖已非常柔软。狼毫笔在张沐的右手关节处轻轻一滴，那墨汁居然顺着张沐的右手直溜地划向张沐的五指，最终从中指处滴落。复看张沐的手臂，没有丝毫的痕迹。若不是所有人亲眼看着那墨汁滴在张沐手上，但看如今的手臂，是怎样也想不到曾被墨汁沾染。

张沐惊奇地看着那光滑的右手，彼时她见太监手执狼毫笔以为是在手上作画，却不想一滴墨迹未留。这是怎么回事？

“恭喜张采女，您真是玉指素臂。”蔡姑姑的一番话解决张沐等采女的疑惑，“第一关妇容内有二小项。这第一项选的便是光滑圆润的双手”。

此刻，太监恰好走到下一位采女处，也是依样的狼毫笔、墨汁，相同的步骤。奇怪却是那墨停在那采女的右手关节处，无法流下。那采女兴许是心中急迫，手使劲伸直，却一个过力将那墨汁甩出手臂。

蔡琅微皱眉头，意兴阑珊地喊了句“不合格。”旁边哗啦一声出现六位宫女，将姑姑批为“未合格”的女子拉走。

“太子，你知道这蔡姑姑为何要如此考核吗？”周太后出声，她见右侧的太时而看向墨桶，时而看向堂下女子的手臂，一脸疑惑。猜想太子是初次选妃，从未见过这样的遴选方式，起了解释之心。

朱佑樘摇摇头，他虽知道妇容有七大要求即乌发蝉鬓、娥眉青黛、明眸流盼、朱唇皓齿、玉指素臂、细腰雪肤、肢体透香，却不知道这笔墨有何用处，也不知那蔡姑姑又是以什么为标准遴选宫女的。

太后微微一笑，多年的宫闱生涯已令她的表情单一无比，狂喜、欢快、孤独、悲伤都是这一个样式。

“太子，那木桶里的墨汁不是平日里普通的墨汁，而是专为遴选准备的。因其制作时所加的牛胶是普通墨汁的十倍，故粘稠无比，只有粉嫩如豆腐的手才能令墨汁自然流下。这特制的墨汁滴在她们手上看的便是手臂的滑润。”

说话间，第一关第一项已过，三十位采女只有十五人过关，其中包括张沐、玉凝、轻尘，自然还有万贵妃的侄女儿万珍珠。

“各位采女，接下来便是第二项考核，请诸位采女走到奴婢这里。”

蔡姑姑一发话，十五位采女皆走到门侧，同一时间太监将储秀宫的十六扇门通通打开。张沐不想再身先士卒，故刻意走的慢了些。当其它采女皆靠着蔡姑姑时，只有她站的相对远的不对，还有万珍珠。

“采女，请每人寻一扇门站好，记住一人站一扇。”蔡姑姑说完此话，等了片刻。采女都寻了单独的门站立。

蔡姑姑拍拍双手，顷刻间又出现一拨太监，手上依旧抱着木桶。但这木桶内装的不是墨汁，却像是粉末。十六位太监将木桶倾斜，从门内一路撒到离案几五步之远处。

这些太监忙活一阵后，储秀宫的地面大部分都已铺上一层薄薄的粉末。蔡琅也不挪步，只站在自己那扇门处喊出命令：“各位采女，奴婢数一、二、三后，请一同向前走，到达白线后停止。”太监撤走的时候，在距离皇上、太后、贵妃、太子四人所坐的五步之处，洒出一条清晰的白线。

“诸位采女请听好了，一，二，三”这蔡琅规则刚说完，也不解释第二次就数数。张沐反应还算敏捷，三字一落地，她就迈出步伐，挺直身子向前走去。

这挺身走路真不是她刻意为之，实在是花园一月生活中孙公公勒令的结果。张沐因长时间坐在书桌前，有小小的驼背，本以为无可救药，却不想一月就纠正回来。

想起纠正的苦楚，张沐真是欲哭无泪。孙公公但凡发现她走路、吃饭有一丝驼背，就有惩罚。餐桌的房梁上挂着一环形绳索，吃饭时若她整天未曾被公公发现驼背，那绳索就高高挂起。若发现了，公公就将张沐的头发勾在绳索处，令她仰天吃饭。古有头悬梁，锥刺股以求读书之道，如今她张沐却是头悬梁未解决驼背一事，好在，她成功了。

有些采女兴许是心思游离，半晌才反应过来，步履匆匆一心追赶上已出发的人；有些采女走的太谨小慎微，忙中出乱踩上了衣裙，跌了一跤。地面撒上莫名的粉末，所以比往日都难走，张沐也险些跌倒，惊了一身的冷汗。

储秀宫宫门到白线之处并不远，只有六步左右的距离，是以很快采女就站在白线处等蔡姑姑走来宣告淘汰者。

奇怪的是蔡琅只是站在门侧，指了指玉凝和其它四位采女“你们，不合格”。诸位采女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不知这蔡姑姑还未提问，也未走到他们身旁，怎就确定不合格的人选。

同样疑惑的还有朱佑樘，他也不知发生何事，想张口询问却又担心贵妃以此大做文章。如今皇上已对他心存不满，若是那贵妃再斥责一二，东宫明日就要换人居住了。

周太后又一次看出太子的疑惑，她有心护朱佑樘却又不想让旁人查知。思索片刻便张口问皇帝“皇上，你知道这些采女落选的原因吗？”

朱见深摇头，做太子的时候，是先皇和母后负责，做皇上后是贵妃负责，选妃的事情未曾挂在心上。

旁边的万贵妃不愿风头全被周太后抢去，她娇声说道：“皇上，您看地上的粉末”。

朱佑樘这才注意地上粉末已不再是一团一团堆积，它们有了自己独特的纹路。有的是笔直前行，有的是弯曲成路，有的踩出莲花摸样，有的踩出的宛若未发酵的馒头。

“皇上，这地上的粉末一踩就会黏在鞋底，是采女走路姿态最忠实的记录者。从这笔直前行的纹路，就可判定采女背脊挺直，步步严谨；那弯弯曲曲的就不必说，定是走路动摇西晃。但最奇特的就是这莲花样式，说明走路的采女是小脚。那大堆如馒头的定时大脚婆走出的。”万贵妃指着地上的花纹，一一解释。

朱佑樘这才了然，后宫遴选居然有这么多把戏，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再看那步步生莲之人，赫然是贵妃的侄女儿，万珍珠。

储秀宫　013　比试（二）

万贵妃也看见自家侄女的足迹，颇为自豪。她拉着旁侧的皇帝娇声说：“皇上，你看珍珠走的多好。从前贞儿还以为步步生莲是传说，没想到珍珠竟走出来了。”

皇上点点头，正要赞赏，却被周太后横插一句“贵妃果然是没读过书的，那步步生莲是祸国之兆。昔日南齐废帝令他的宠妃潘玉儿步金莲而上，称为步步生莲华，后南齐灭。要知道太子是社稷之重，太子妃也攸关江山安危，贵妃如今将这祸国兆头放诸于太子妃遴选之事上，存的是什么心？”

万贞儿一听，怒火上涌。她顾忌皇帝的面子才不在这帮秀女前吵闹，可老太婆却得寸进尺，若她再让下去后宫里哪里还有她的威严。

“太后”她正要说话，却被苦着脸的皇帝握住右手。万贞儿瞟眼望向朱见深，见他耷拉着脸，头轻晃，眼里透着渴求，仿佛说着“莫吵，莫吵。”

万贞儿内心轻轻一叹，决心看在皇帝面上再忍耐一次，面装淡然地冲蔡琅说：“蔡姑姑，进行下一关的笔试吧。”

蔡琅不敢多说，贵妃和太后两人目前谁也压不倒谁，她还是静观其变未妙。接到贵妃的旨意，才大喊一句：

“第二关开始。”

十位过关的采女一听蔡姑姑的喊叫，下意识地望向她的方向，各自心里都在揣测着第二关的题目。刚刚的第一关就淘汰了二十个采女，这第二关又会如何的激烈。

张沐却比旁的采女多了份担忧。她是唯一听见朱佑樘说“失败者送与对食”的人，若没这句话，输了就输了，若能分到孙公公花园里继续做花奴也不错；但有了这话，她输得便不是比赛，而是婚姻，而是余下全部的人生。

焦灼，忐忑，惶恐如一阵旋风冲击着张沐，她再一次感觉到案板鱼肉，任人宰割的滋味。

张沐那厢默默焦急，这厢储秀宫内走入十多位宫女。这宫女手上都捧着一托盘，托盘内有针、线和一个未完成的绣品。蔡姑姑依次查看了前十位宫女手中的托盘，确定东西无误后便让多余的几位离了储秀宫。

“诸位采女，女子除了妇容，还有妇功。而这妇功最讲究的便是女工，虽然宫中有专人织绣，但太子妃是天下女子的典范，女工自然也当不错。所以这第二关考的是女工。”蔡琅顺手从旁举起一托盘内的绣品，那绣品绣的是绿水鸳鸯，可那鸳鸯的羽毛散乱不堪，双眼呆滞无神。

蔡琅指着那鸳鸯说“采女要在三炷香的时间内将这鸳鸯修补好，要秀的惟妙惟肖。”

接着十位宫女依次将手上的托盘交托给面前的采女。张沐站在队伍的后方，后面是轻尘，是万珍珠。她伸手正要接过托盘，执盘宫女旁的一太监突然撞着那宫女一下。

针头、线头、鸳鸯绣品纷纷落在地上。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托盘的宫女趴在地上，头不停地磕着地面，脸色煞白。撞人的小太监也跪在一旁，浑身颤抖不已。

张沐本要接托盘的手如今也不知该放在何处，只得呆站着。

“算了，都起来吧，注意些。”周太后此话一出，鹅黄衫宫女和太监赶忙谢恩，脸上恐慌渐渐淡了几分。旁侧的宫女也蹲下身来拾掇散落的线头。

蔡姑姑兴许是不愿耽误选秀的功夫，索性让张沐先拿后面的托盘。待轻尘上前接盘时，宫女已整好散落的托盘，就将它递给了柳轻尘。

太监的偶然一撞，张沐和轻尘的盘子互换了。本应给张沐的给了轻尘，而轻尘的托盘给了张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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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贵妃、太后早已等得不耐，而朱佑樘则双眼死死地盯着张沐，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香越烧越短，最终它们都烧完了。

“采女停手”蔡琅指令一发，众位采女都停下了手上的活，唯有柳轻尘还在摆弄手中的绣品。

蔡姑姑见在主子面前有人不听自己的命令，心中大气，怒斥道：“柳采女，停手”。轻尘才不甘不愿地停手，将绣品放在面前的托盘，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那明显未完成的绣品。

接着蔡琅率着十位宫女，捧着十位采女编制的女工样品走向皇帝四人。第一关的妇容，谁合格谁不合格清清楚楚，故蔡姑姑才敢自主评判。可这绣品的认识却是因人而异，蔡琅不敢自作主张，就将决策权交托在皇上、太后、贵妃与太子四人手中。

张沐站在轻尘的旁边，见她悲伤欲绝的神情，心里也起了安慰之心。毕竟她和玉凝、轻尘三人在还未入宫的时候就认识。纵使不知他俩刚刚为何对自己陌然相对，但她依旧记得三人存过的情分。

“轻尘，别紧张”张沐非常轻声地说了一句，便住了嘴，不再与轻尘交流。她这句话虽然不多，但却也冒着被降罪的风险。要知道在皇帝面前窃窃私语是大不敬，若认真追究责罚非常严重。

令张沐不解的是，轻尘只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扭过头不再说话，宛若与自己斗气一样。

我哪里惹到她了？张沐百思不得其解

这厢采女们忐忑不安等着答案；那厢几位主子吵得纷纷扰扰。当然，吵闹的主力军就是贵妃和太后二人。

吵闹的焦点聚集在万珍珠的绣品上。贵妃一眼就认定自家侄女儿的鸳鸯补的最好，栩栩如生，其它的都是次货。太后却认为万珍珠那对鸳鸯太呆板，根本就不合格，理应淘汰。

皇帝和太子坐在其中，听着那二人的吵闹觉得头大的很，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你评评理，珍珠绣的哪里不好了。贞儿觉得是上上之品。”

“皇帝，你看看，这鸳鸯呆板木讷，随便抓一个宫女秀的都比这好。贵妃居然还说是上上品，偏心的够可以了。”

万贞儿这次再也忍不住怒火，她站起身，一脚踩上木凳，撩起裙子，摆出一副泼妇骂街的姿态。

“太后，你不要太过分了。”

周太后摇摇头，嘴里依旧讽刺着“贵妃真是给未来太子妃做了个好榜样。”

“老太婆！”万贵妃气的连敬语都忘了，直接骂道。

“你”周太后被这一骂，气的头晕，眼睛模模糊糊地看不大清楚。旁侧的贴身侍女连忙掐她的人中部位，太后眼睛又恢复了一片清明。

因周太后和万贵妃二人的争吵早就摆在明面上，二人也常常被对方气的眼晕头昏的，皇帝索性派了两个医婆跟在二人身旁，以策万全。

储秀宫　014　比试（三）

张沐站在堂下，隐隐约约听见坐上有争执声，抬头不知发生何事，却被旁侧的蔡琅一拍，“都低头”。

蔡姑姑此话一下，张沐也只得低头，两耳却高高竖起，听着空中飘来的零星声音。其余九位采女，虽依样低头不视，可也心照不宣地听着宫里的动静。

八卦谁不喜欢？

万贵妃一撩起裙角就发现自家的两脚形状显露在太后等人面前，还不等太后出声，她立马放下裙子。万贞儿本是伺候朱见深的宫女，本家是乡里村民，小时也没有缠脚的习惯。明朝以女子三寸金莲为美，她入宫后才把脚缠起，但因脚型已然成型。平日里她爱穿脱及地面的长裙遮掩大脚，这次一时气急，竟忘了遮掩此处。

太后刚刚从眩晕中醒来，倒也没看见万贞儿的大脚，一心只挂在“老太婆”三字上。她在后宫之中纵横捭阖多年，就算在代宗期间受过苦楚，可也从未被这般怒骂过。她瞪大凤目，脖颈处青筋直爆，指着万贵妃道：“皇上，你听到了，她竟然如此辱骂哀家，哀家这次断不轻饶。”

她一时气急，竟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声声直传皇帝的心房。

皇帝叹了口气，人都道治国齐家平天下。他是一国之君，治理的是天下，可此刻后院的烽火连天却不知如何摆平。一个是生养自己的母亲，有血肉之源；一个是倾心相对的爱人，有白头之谊，他究竟该怎么做

旁边一直默默不语的怀恩突地出声，将这份尴尬勉勉强强圆了过去“太后娘娘，贵妃娘娘，今日最重要的是为太子遴选后妃。二位主子担忧太子妃的品行才有了这番争吵，太子应承情才对。”

说话间，冲太子递了个眼神。

朱佑樘心知怀恩太监的意思，点点头，冲着太后贵妃二人揖手道谢“儿臣多谢太后和贵妃娘娘的关爱。”

二人一唱一和，默契非常。

万贞儿抿了抿嘴，她也心知刚刚之事若仔细追究起来，自己纵然有皇帝庇护也少不得一顿斥责。如今怀恩和太子顺势给了个台阶，何乐而不为？

“恩”她应声，重新坐回位置上。

怀恩见贵妃一处已然泻火，太后那里虽未发话但眼底戾气稍减弱，继续说道：“太后娘娘，老臣有个主意，依照规矩最后一轮只能留下五位。不如就主子们一人选一位，蔡